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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皇后,朕想侍寝by荀草(完)  关闭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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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花與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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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18:2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风过无痕 于 2011-11-17 02:12 PM 编辑

  皇后,朕想侍寝
  作者:荀草
出版社:不明
转载出:txt小说网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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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20:54 |只看该作者
【内容简介】

顾双弦:皇后,今儿初一,朕又要勉为其难地歇在你宫里了 ψ(╰_╯)
夏令姝:皇上,臣妾身怀六甲,没法侍寝,您另找她人吧
顾双弦:梓童,今儿十五,朕只能歇你这
夏令姝:皇上,臣妾今日身子不适……
顾双弦掀桌:夏令姝,今晚老子无论如何也要与你做那鱼水之欢、颠鸾倒凤之事。你行也行,不行也得行!
夏令姝垂首:臣妾遵旨→_→
顾双弦翻山越岭时还在忿忿不平:哼哼,皇后,你不肯伺候朕,朕来伺候你总可以了吧(嘿咻嘿咻,辛勤耕耘ING~~)/─ 皿 ─\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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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22:15 |只看该作者

【正文】

  侍寝第一回

  天齐元年,九月。
  这日的早朝还在继续,内廷麒福殿外长廊上已经人影不绝,热热闹闹,不时可以听到莺莺翠翠地娇语声。
  不多时,一行姹紫嫣红地队伍慢慢悠悠地从拐角处走来,站在殿门口的嬷嬷们老僧入定似的眯开一条眼缝,将款步而行的众多秀女悄无声息地打量了遍,挑挑眉,又闭上了。
  领着众多秀女的魏嬷嬷没想到殿门口已经立了两尊门神,顿时敛了得色,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半礼赔着笑脸唤人:“两位嬷嬷辛苦,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左边略胖的张嬷嬷根本懒得回答,只问:“人可都来了?”
  “来了来了。”魏嬷嬷冷不丁地往后瞪了一眼,早已有眼色的秀女垂眉顺目一副恬静的模样,没眼色的也察觉气氛的怪异皆都收回攀比高傲的神色,垂手站立着。魏嬷嬷非常得意自己的威望,转头又堆满了笑:“一共二十八位佳丽,嬷嬷要不要查对下?”
  “不用了。”张嬷嬷道,稍侧身示意众人进去:“太后还在用早膳,你领着她们在外殿等着,安静些就好,少一惊一乍的说了不该说的话。”
  魏嬷嬷疑惑,也不敢多问,只领着众多貌美如花地秀女们陆续进了外殿。
  众多秀女中,世家与二品以上的官宦女子早已在新皇还是太子之时选做了嫔妃,是不会与其他秀女同进同出争奇斗艳。故而,余下竞争的二十八位佳丽中有大部分是从未入过皇宫,乍然见到此等金碧辉煌地宫殿都忍不住咋舌,唧唧喳喳一番。
  殿内宽阔,分外殿、中殿、后殿。在两边大柱之后,有翡翠珠帘垂着,看不见中殿具体地摆设。殿中上位是黄金三屏大座,腾龙舞凤的靠背,簇新的金线璎珞垫子,旁边各至宽椅两张,高高地矗立在大殿中,威严中带着点闲适。殿最中央四角各自安放有一人之高的青铜香炉,袅袅桂花清香怡人。
  众秀女或大胆或谨慎地东张西望,不时发出惊叹声,过了两刻,再多的景色也欣赏完了。百无聊赖中,有人悄声问:“你们说,等会儿我们会不会见到皇上?”
  一位穿着鹅黄衣裳的女子嗤笑道:“皇上还在早朝呢,哪里有空来选秀。依我看啊,皇后是肯定能够见着,还有太后。”
  发问的女子有些失落,转瞬又问:“听说皇后娘娘是天下第一美人,也不知道性子如何。”
  鹅黄女子鄙视她:“皇后娘娘的性子哪里轮到你我评足!让我说啊,靠皇后还不如靠皇上,若是笼络了皇上的心,再多的天下第一美人也是虚名。”她这话大言不惭,引得了其他秀女的侧目。发问的女子索性拉着一旁默不吱声地柳绿衣裳的女子道:“皇上选秀,当然要才貌双全的女子才是最好。不说其他,我们这些人中肯定是容貌最好的小乔先册立为妃,然后才是才学第一的邝小姐。”
  鹅黄女子的邝小姐跺脚:“我会不如小乔?安怡,你等着瞧好了,皇上才不是那等肤浅好色之人,第一眼就选中空有美色一无是处之人。”
  发问的安怡有股子傻气,瞬时也顶嘴道:“不需要皇上选,我们找个外人就能够比出来。”说罢左看看右望望,正巧在偏角一处窗棂边上看到一名女子。
  梳着高髻,画着宫中最时新的飞霞妆,眉目如画,唇如桃蕊,一袭金沙牡丹十二幅长裙拖曳在地,捧着一卷书端坐在靠椅上,懒懒洋洋中透着一股子闲情逸致地贵气。她的旁边只伺立着一名宫女,正将一杯新茶奉到女子的手中。
  说也奇怪,这么多的人在一个宫殿中硬是无人注意到她。若不是仔细去寻,谁也没有想到厚重垂帘边上坐着这么一个人。静悄悄地,有着半明半暗地光线穿透窗棂落在她的身上,似妖狐似鬼魅。
  安怡毛毛躁躁地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端详了对方一阵,觉得晴天大白日里不可能见了鬼,稳住了脚步之后,这才轻声凑过去问候。
  女子似乎很和善,含着三分笑,专注地听了安怡的话后朝着殿中张望了两次,只是沉默。安怡急得脸红,又嘚嘚地跑了过来,拖着小乔与邝小姐过去,问那女子道:“你若是皇上,你会选谁?”
  小乔娇羞地拉着安怡的衣袖:“你,别太放肆了。这里是皇宫,惊扰了贵人不好。”
  邝小姐头高高的扬起,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女子道:“你就知道对方是贵人了?看她这装扮,顶多也是一名美人而已。”可不是,这女子身上既无三品以上宫妃才能佩戴的五尾凤凰的头饰,也无五品宫妃们才能用的玉带等物,且身边的宫女只有一名,说不定是六品的宝林也不一定。
  今日过后,这宫殿中的大半秀女品级都会比此女子高。
  女子轻笑,轮番将三人仔细查看了番,等到安怡急得都要眼眶都红了,这才道:“皇上刚刚登基,最喜爱温柔贤德地妃子。品貌姣好让人赏心悦目,自然能够得到皇上的青睐;才学过人解语花,更是能够让皇上心情愉悦一扫疲累。”小乔不自觉地舒口气,轻声道谢。邝小姐没被落人下乘自然也面色好了起来。那女子品茗了一回,又对着安怡道:“性子明朗如葵花地女子,亦可以常年陪伴皇上左右,引他开怀。”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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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23:12 |只看该作者
  安怡眼中倏地绽放了喜悦:“姐姐,你真好。我都要紧张死了,听你这么一说,嘻嘻……”
  女子莞尔,旁边的宫女轻声附耳:“娘娘,太后就快到了。”
  安怡拍掌道:“太后要来了,皇上是不是也会来?”
  女子微点头,正想看看外面的天色,冷不丁的从窗外冒出一个身影。女子吓了一跳,瞧清楚了来人,轻声道:“下朝了?”
  男子盯着女子大片光洁的锁骨:“在外面好玩?”
  女子道:“蛮好玩的,比你我的住所好玩多了。这不,你也来瞧热闹。”
  男子薄怒:“我是来办正事。”
  女子展颜:“我也是来办正事,天底下也不是就你一人忙得脚不沾地。”
  男子隔着窗棂瞅了瞅殿中众多女子,一甩袖子,指着她:“看看你这样子欺负外人,让你心情舒坦还是怎么着?”
  女子拉了拉衣襟,瞄了自己的心口道:“我这是与你赌气呢!欺负了你的人,看你气得跳脚谩骂才是最好玩。你继续吼大声点,我听着呢。等会太后来了,你可以跟她老人家告状,大不了再罚个一个月两个月的不准我出宫门就是。难得出来透气一会儿,把你给气成这样也赚足了本。”
  “你!”男子手指抖了几次,咬牙切齿:“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女子嗤笑:“你我半斤八两。还指着,等会儿让人看了笑话又不是丢我的颜面。”她眨了眨眼,“或是你想就这么扇我一耳光?要我把头伸出去么?”
  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浑然不像苦大仇深的敌人,倒似斤斤计较的小娃们斗嘴耍皮子。安怡等人目瞪口呆的看了半响,只咋舌,暗忖着这皇宫里真正什么样的人都有,刚刚还笑如春花的女子讽刺起人来牙尖嘴利睚眦必报,忒强悍了。
  倏地,男子大吼:“你给朕出来!”
  女子脸色变换几次,撑着扶手缓缓地站了起来:“本宫出去做什么,应当是您进来。您还选不选美人了?”
  旁边众人一愣,这才仔细端详窗外的男子。藏青底的蟠龙服,十八扣青白玉带,剑眉倒竖——正发火,目如铜铃——被气的,身如苍松——在发抖,虽然与幻想中的皇上有点差距,可这装扮、气势和威严,的的确确是当今安定帝顾双弦。
  呼啦啦一下,整个宫殿里已经跪拜了一地的人,高呼万岁。
  顾双弦大踏步地走了进来,面对着女子咬牙切齿道:“你的袆衣呢?”偏殿急急忙忙行来一名宫女,见得皇帝就噗通着跪了下去,她的手中不正抱着玄青底金凤袆衣么!
  女子轻笑,由着两名宫女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展华衣,恭恭敬敬地替她凤袍加身。
  暗中金华的衣裳上凤凰抬头,滴血的宝石眼,白玉镶的啄,傲然地身躯盘踞了两片前襟,长达三尺的九尾凤翎衣摆拖曳在地,振翅欲飞。引得众多跪拜的秀女瞠目结舌,似乎被那华贵的衣裳给耀花了眼。
  素手轻抬,本在殿外立着的张嬷嬷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小心翼翼地撑起女子手心,恭顺且忠诚。
  明明只是一件袆衣,居然让和顺如春风的女子转眼添加了睥睨天下的傲气,回眸之间,那温润的视线中疏离、冷漠,还有对世事的通透都一点点展露。薄唇浅白,似笑非笑地抿着,让人不由得想起方才此人的伶牙俐齿。隔得近的安怡似乎已经看到对方长出来的两颗虎牙,正磨牙霍霍地想要咬死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们。
  此女,真是当今安庆帝顾双弦的正宫皇后——夏令姝。
  魏嬷嬷跪在秀女的最前方,磕拜:“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宫殿那头再一叠声:“太后驾到。”
  三座大山齐聚,压得秀女们心坎上沉甸甸的,安怡等人更是暗暗回想方才可有对皇后娘娘说过大不敬之话。邝小姐早已额冒冷汗,苦不堪言。
  新皇第一次选秀女历来是为了充斥后宫之用,故而,三人一待坐定,魏嬷嬷就已经伺立在一旁,但凡太监唱诺一人,她就仔细回禀此女的家世,父亲官职,母亲品性等等。
  太后乃后宫最为尊贵的女子,自然关注的是女子的性情如何,往往需要多询问几句;皇上从太后进来后就一直沉默寡言,眼神滴溜溜地在众多女子身上打转,十足的好色之徒模样。皇后倒是悠闲,只等到她上座之时,众女才发现皇后娘娘的肚腹奇大,原来已有九个月的身孕,即将临盆。她甚少说话,大部分的时候不是点头就是摇头,倒是嘴角的那一抹微笑自始至终地挂着,看得下面的秀女直打颤。
  顾双弦指着邝小姐道:“此女眉间的傲气倒是像你少时的样子,好像斗志激昂地小母鸡。”
  皇后夏令姝浅浅的喝了一口茶:“小母鸡长大后好歹也嫁了真龙天子,说不定此女以后有大福分。”
  ‘真龙天子’几个字取悦了皇帝,于是,邝小姐被封了四品美人。邝美人心气高地注视了皇后的肚子一眼,规规矩矩地下去了。
  皇帝脸色稍霁,又开始到处乱瞄,没一会儿定在安怡的身上:“这个有意思,瞧那眼珠子,跟你姐姐一样,有什么都显在眼底,比你直爽多了。”
  夏令姝淡淡地道:“直爽的女子性子也比较野,相信今晚皇上要多操劳了。”
  顾双弦嘿嘿地奸笑,将安怡也册封为美人。为此,安怡还大大地惊诧了一番,而后欣喜的给几位磕了好几个头,真是傻得可爱。
  太后插话进来,指着最后一名女子,听得魏嬷嬷报上名字,姓乔,闺名佳蔚。太后道:“这相貌放在皇城里也是排得上名号了,就是不知道才学如何。”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女子答得妥帖谨慎,一双美眸胆怯的不敢乱看一处,手指绞着锦帕,站在大殿中显得娇弱妩媚惹人怜爱。
  顾双弦目不转睛地道:“她有些面熟。”
  夏令姝知道对方就是安怡方才说的小乔,容貌自然是顶尖的,才学应当不如方才的邝美人,可小乔的性子更为温顺,遇上隐忍而暴躁的顾双弦,当得是天造地设。
  太后地视线在小乔与夏令姝身上兜转两圈,笑道:“此女的容貌倒是与皇后有些相近,温柔婉约。”
  顾双弦嘴角抽搐,皇后温柔婉约?
  夏令姝笑意盈盈,谢了太后的称赞,作主册封此女为三品婕妤,意比古时有才有德的婕妤,而她皇后就是那蛊惑媚人的赵飞燕了。
  啧啧,这皇宫的人眼睛都瞎了。
  二十八名女子,除了小乔封为三品婕妤,其他美人有七名,才人十名,剩下的则是宝林和御女各半。
  临行出殿之时,夏令姝背对着顾双弦对身边的嬷嬷交代:“让御厨这几个月多预备一些虎-鞭、鹿-鞭汤,每日里换着花样给皇上送去一盅,给他补补。”
  顾双弦气得七窍生烟:“皇后贵人多忘事,想来早已忘记朕在床榻之上的威风了?”你以为你肚子里的娃儿是怎么怀上的?
  夏令姝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对嬷嬷再补一句:“补汤每日再加一盅。”
  顾双弦吼她:“你想让我七窍流血?”
  “不,”夏令姝淡定地解释,“臣妾觉得皇上越是说行的时候,说明他真的不行了。为了大雁朝皇族的子孙繁荣,皇上,您就勉为其难的多补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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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24:16 |只看该作者
  侍寝第二回

  出了麒福殿,转过十八弯地长廊,就可以看到围绕整个大鸣宫的曲流池。池长数十里,宽百尺,盘踞在深宫内院的亭台楼阁之间,像身长千里的妖蛇,安静地守护着小小的宝山。
  夏令姝兴致甚好,在漫天的桂花香中往煌央殿行去。长廊的另一头,顾双弦也正前往北阳殿,两人再一次在岔口上碰头。
  顾双弦还在恼火她方才的调侃,乍然再见忍不住又想扳回一城,问她:“你又要去耍谁?”
  夏令姝挑眉,仔细想了想才道:“耍你儿子。”
  咦,儿子?不错,这会子顾双弦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煌央殿读书,夏令姝每日里都要亲自去查看皇子公主们的功课。
  顾双弦看了看她白得透明地肌肤,才两个月不见,她比以前更加苍白了些。还有大得如灯笼的肚腹,因为身子不稳,她一手还撑在腰后,另一边由嬷嬷搀扶着,越发显得人的精力不足。随时都要临盆了还不忘去查看皇子们的课业,她是真的关心皇儿们还是想要去敲打他们?看着越来越大的肚子,那些小崽子们才有一点危险意识,觉得嫡亲的弟弟随时会从那肚皮里面钻出来,夺取他们的轻松欢乐地启蒙生涯?
  夏令姝为人处事素来有根有据,不能小视。
  “朕同你一起去。”
  夏令姝眯眯眼:“皇上,您不是还要看奏折?大臣们还在北阳殿等着您商讨国家大事,而您刚下朝就忙着选美人,选完了美人又去逗皇子们,让臣子们知晓了,会寒了心。”
  新皇刚刚登基才一个多月,皇上就只顾着后宫和乐,啧啧,明儿御史肯定会参上一本,让皇上别儿女情长因小失大了。什么,没有御史敢出这个头?哦,还有汪云锋哥哥呢,只要三言两语,她就可以说服那蠢蛋来收拾皇帝。反正,汪大人是铮铮铁骨,大臣们轮番上阵打都打不死的小强,皇帝打是打不了他,骂也骂不过,用他来消遣皇帝,正好。
  顾双弦经过她这么提醒,才想起今日尽做些傻事了。大雁朝立国的根本,一是皇帝的勤政,二是臣子们的忠诚,他这新上任的皇帝的确不能如做太子时那般,耍着小性子胡作非为了。
  顾双弦沉吟一会儿,警告她:“不准吓唬、恐吓、威胁、辱骂他们,也不准无缘无故地让他们挨板子。”
  夏令姝捂嘴轻笑:“皇上,感情我是那母老虎,从来不善待自己的皇儿。”
  顾双弦咬牙:“你比那母老虎还要无情。”
  夏令姝一愣,直觉地心口有什么抽抽地痛起来,捏紧了张嬷嬷的手背站稳了,低垂着头,半响才道:“臣妾知了。”
  她那一闪而过的脆弱没有逃脱顾双弦的厉眼,如往常一般,他暗暗地定住自己的双脚不让自己靠前一步,拧直了双臂不让它去拥抱,梗住脖子,一甩长袖,气势汹汹地远去了。
  “娘娘!”
  “本宫没事。”夏令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前行。
  多少次,两人总是相遇、相爱、相恨,之后再分离,她已经习惯了。夏令姝不会轻易地倒下,也不会轻易地放弃,她会无数次跌倒了再爬起来。
  顾双弦在迎娶太子妃夏令姝之前,内院就有两位侧妃,三位小妾。弱冠之后,侧妃和小妾各自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等到他登基,生了儿子的侧妃被封为德妃,小妾被封为昭仪,女儿的娘亲被册封为充媛。当年的五美,死了一个,最后一个被勉勉强强封了美人。
  大雁朝的规矩是皇子公主们长到三岁就要开蒙,五岁之时随着官宦世家的子弟一起入读白鹭书院,十岁皇子们就开始领些零碎的小差事做做,公主们则回宫接受正统的皇族教导。为了在入读书院之前,皇子公主们不至于丢皇族的脸面,负责启蒙的国子监大臣们每一年都卯足了力气,势要教出一两位才子才女来,课业那是相当的繁重。
  夏令姝爱去煌央殿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她只是爱那里读书的氛围,让她心里宁静。当然,她绝对不喜欢看大臣们拔苗助长,逼着皇子们读书的情景。不过,看小娃娃们憋泪背不出书的时候,她那一整日的心情都会很不错。
  皇上其实猜对了。大雁朝的新皇后,的确有些小小地坏心思,可也没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煌央殿不大,长宽各百尺,皇子们在其内读书的时候,四周的窗棂都会打开。窗外种植着各季花树,张眼望去,姹紫嫣红一片艳丽,风景独好。夏令姝来看过一次之后,又在周围的园子里添了些珍奇异兽。比如,孔雀!
  她才踏入殿门,就听得一声哀号,显然有皇子挨打了。哎呀,可不是她的错。
  “是孔雀的错!”大皇子顾兴隽大叫,“谁让那臭孔雀在本皇子读书的时候开屏,它在勾引我。”‘啪’地又一声,大皇子叫得更加凄惨了。
  “大皇兄,是你读书不专心。”小公主的童音软绵绵,惹人怜爱。
  “小娃儿一边去,本皇子今日就要收拾了这只骚包孔雀,炖汤喝。”‘啪啪啪’连续几下,大皇子一边叫一边跑,冲到门口,立住了:“母……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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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令姝笑眯眯,十足地狐狸眼:“大皇子要炖了哪一只孔雀,告诉母后,本宫命人即可抓来,今晚就给你加菜。”
  大皇子脸颊噗噗地冒出一股火焰:“我,嗯,儿臣只是说笑。其实,儿臣是想去将它给赶开些,别惊扰了我们的上课而已。”
  夏令姝疑惑:“你不想吃它?”
  “想,不……当然不想。”
  “可惜了,”夏令姝叹气,“我原本就是来这里抓孔雀炖补汤的,你不想吃那我就分给二皇子和公主好了。”
  “啊!”大皇子成了苦瓜脸。公主顾兴珉已经跑了过来,霸主夏令姝的小腿:“母后,九皇叔来给我们上课,你送给九皇叔喝吧。”然后,他们也就可以喝九皇叔的份了。
  “定唐王?”夏令姝抬头望去。
  明媚光辉中,只能看到一抹淡到月白的青绿身影影影绰绰。待走近了,才发现此人面如美玉,眸如碧珠,穿着白底浅青五爪蟒袍,系着墨玉扣腰带,站在人前只觉清风拂面,不觉心旷神怡。
  定唐王一手持书,一手持着板尺,疏朗淡笑,作揖道:“皇后娘娘,数月不见,身子可还好?”
  夏令姝无法久站,等到嬷嬷搀扶着她在老位置上坐下了这才答话道:“托九王爷鸿福。”随手看向他手中的书本,确是《孝经》,笑容顿了顿,转向大皇子顾兴隽问道:“方才在外面就听到你挨板子,可是嫌弃九皇叔的课说得不好?”
  呃,大皇子刚刚笑逐颜开的脸色又苦了下去,嚅喏道:“不是,就是跟平日里太傅们教的不同,听起来有些惊世骇俗罢了。”
  夏令姝点了点他的鼻尖:“一种米养百样人,一种学问自然也有百种说法。你既然认为师傅教得不对,可你又怎么认定你的才是对的?你能否指出哪里不对,为何不对?说出来,大家探讨的道理才是真理。单单就因为学问不同就直接否决了师傅的教导,可不是一位学子该有的行为。”
  定唐王早年在外游历,见多识广,养成了凡事从民众角度考虑的习惯,很多想法都能够让皇家中人耳目一新,是新皇一辈中顶尖的人物。以往每年他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大雁朝周边各国走动,直到去年知道先皇病重这才长居皇宫,一直到协助太子即位。对于这位皇嫂的流言蜚语他听过不少,最多的评论无非是八面玲珑,心思细密,行事大胆的一位世家小姐。六月定康王逼宫之前,他因为选妃之事见过这位嫂子,隔得远,也没说上几句话,可从选定的妃子身上瞧来,是个知人善用的后宫之主。
  现在再看,倒觉得对方十分有主见,不像寻常小姐们人云亦云。多了一份注目,他索性挑明了说:“其实,大皇子说得没错,本王的言论的确有些有违伦常。就拿《孝经》中丧亲章来说,‘丧不过三年,示民有终也’这一句。先皇病逝,皇上不出三月即登基为帝,这是其一;先皇病重之时,皇上作为嫡子没有日日奉汤药于榻前,可见孝心不足为其二;其三,故皇后被战乱波及仙逝,皇上不但没有‘哭不偯,礼无容,言不文,服美不安,闻乐不乐’,连三日之后才用膳食都做不到,可见皇上是一位不孝之人。臣以家国天下为重反驳,最后认为皇上既然是天下之主,自然不能以常理而论。”
  夏令姝听得对方侃侃而谈,只垂目轻笑,一派恬静的模样。
  大皇子耐不过她的沉默,不禁忐忑道:“皇儿错了,母后切勿将这番话告诉父皇。”
  定唐王摸摸大皇子的发顶,笑道:“皇后娘娘乃白鹭书院第一才女,自然明白这些话并无大逆不道之处。我们只是讨论,不是争论。”若是闹到了皇上面前,那只能是皇后心胸狭隘不容于小小的大皇子性命了。他停了一会儿,等不到夏令姝的问话,索性接着说了下去:“俗话说长兄若父,长姐如母。大皇子认为定康王与定永王、定寿王早已圈禁,可到底是天家子弟,既然皇兄无法为已故的父皇母后一尽孝道,不如就让其三王代替皇兄守灵三十年。”
  夏令姝偏头望着他手中的板尺,细细数着上面的刻度。
  定唐王将整本《孝经》摊平在她的面前:“微臣认为,赵王与皇兄历来亲厚,除了皇兄之外,赵王也算得上剩下的兄弟中顶当当的第一人。让已经被圈禁的皇子去给父皇母后守灵,不如让赵王在封地守孝三年,兄弟同心同德,相信赵王也会首肯,对不对?”
  让赵王守孝三年,还是去自己的封地!真正的好打算,他们一家人能否平平安安到封地还不一定呢,别逼宫的定康王等人还没有老死,赵王就被江湖流寇给击杀。到时候,皇上在流下两滴热泪发表一下慰问之情,然后安抚一下夏家,再过两个月,就可以端了她这明媒正娶的皇后,一吐恶气。
  好打算,好冠冕堂皇的理由。
  夏令姝知道皇上恨她,可没想到关了她两个月出来之后,首先想到的是要撕开她的臂膀,将她给逼入绝境。
  无情,这天家有谁又真正的有情?
  可笑的是,在人前他们两个还要一如既往地扮演天下最恩爱和睦的夫妻。
  修葺了三个月的凤弦宫总算整修完毕。
  当夜,是新皇后夏令姝第一次名正言顺地进驻这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从正殿的最高层远眺,可以看到万家灯火通明,处处繁荣昌盛的景象。
  张嬷嬷悄无声息地行到她的身后,低声道:“娘娘,方才皇上去了菖灵殿,招了乔婕妤侍寝。”
  夏令姝转回头,只看到巍峨的宫殿像是一座庞大的怪物,蹲着身躯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想要吞噬她。
  回宫的第一日,独自一人用了晚膳,由宫女们服侍着沐浴更衣,等到月上屋檐之时,她才躺在龙凤大床上,孤枕而眠。
  梦里见到蜿蜒在大鸣宫的曲流池化成了蟒蛇,张着血盆大口由上而下地怒视着她。鲜红而巨大的蛇信子在她周身卷起又伸长,腥气扑面而来让人作呕。她呆呆地对视着它,想要凭借平静无波的神情让对方放弃攻击。那蛇卷着她的身子,越勒越紧,她觉得身上有什么流淌了下来,黏糊糊得难受。
  “娘娘,醒醒!”凤梨摇晃着她的肩膀,惊慌失措道:“你羊水破了。”
  “羊水?”夏令姝一时还没从噩梦中清醒,单手覆在肚腹上的肌肤波动非常厉害:“痛!”
  张嬷嬷已经跑了进来,大叫:“快传御医,娘娘要生了。”
  后宫深处,顾双弦正将乔婕妤地短衫解开,看着那鸳鸯戏水的肚兜含笑不语。

  侍寝第三回

  乔婕妤面似桃花,唇含春蜜,低垂着眼睫,一双小手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才好。
  顾双弦见多了女子娇娇怯怯的样子,也不以为意,只安抚两句,正待埋下身去,殿外拉破风箱般嚎出一嗓子:“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
  顾双弦虎牙一痛,啧啧,生什么生?他这里的小皇上都要煮熟了。
  他伸手到乔婕妤颈后,用力一抽,那肚兜地挂带就松散开来,玫红地鸳鸯贴在胸口要滑不滑,更有欲语还休之感。
  乔婕妤胆怯地往床榻更深处缩了缩,柔弱地唤:“皇……皇上……”
  顾双弦腆着脸,十足的色狼:“叫朕六郎。”
  乔婕妤惊喜交加,脚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他的大腿根部,随即疾速地缩到臀下。整个人如小兔子般揉成了一团,粉扑扑,软绵绵。顾双弦长牙舞爪,内心噢噢的狼叫,立起身子就要扑到她……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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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花與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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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26:04 |只看该作者
  殿内,一门之隔,再一次响起公鸡嗓子:“皇上,三皇子要出生了。”
  嘁,他就两个皇儿,哪里来的三皇子。
  伸手一捞,就将小白兔的亵裙给掀了开来,厚实的大掌摩擦着小白兔的脚背,啧啧,真腻人。
  “皇上!”纠缠不休的破嗓子这次响在了耳边。皇后娘娘的御用太监小卦子立在床头,垂首磕头道:“皇后娘娘要临盆了。”
  顾双弦那双手在小白兔的后腿停了停:“知道了。”看他这意思是不准备过去了。小卦子撇了撇嘴,暗自思索一切如皇后所料,知道皇上无论如何都要给皇后下绊子才会心里舒坦。临盆这等大事,就算放在皇宫也是母子在鬼门关打转,随时可能一尸两命,皇后娘娘又是第一胎,更为艰难。
  皇上不来,就放狗咬着他来!领命之前,皇后如此交代。
  皇后养地藏獒他是请不动,那么,作为一名被宠信的小太监,他也有绝招。
  小卦子暗暗叹口气,为新晋的乔婕妤洒一滴鳄鱼泪,然后,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掏出一个镂空的小铜笼子,将上面的小门一挑,‘咻’地,里面窜出来一只活蹦乱跳的肥老鼠,直接奔着乔婕妤地裙底而去。
  “啊——!”乔婕妤如某人愿地惊叫,手打脚踹。
  “哦……”这是被色所迷而误伤的皇帝。
  顾双弦捂着自己的命根子,指着小卦子发抖:“你,你方才说什么?”
  “奴才说,皇后要给皇上诞下三皇子了。皇后有命,请皇上去一趟凤弦宫。”
  顾双弦故作镇定地问:“她已经生了?”
  小卦子退后一步,恭敬道:“刚刚才阵痛。”
  顾双弦沉声,再问:“传了太医没?”
  小卦子忍不住再退一步,身子落在八宝屏风之后,弯身:“传了。”
  顾双弦猛地拿着一个枕垫掷在他的脑袋上:“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到底是大雁朝的子民,还是夏家的奴才?”
  小卦子噗通一声跪在地板上,小笼子咕噜噜地滚到纱帘边,梅红的帘子,棕黑的笼,融在一处如血液侵染。顾双弦眼神一跳,只觉得有什么在心口最深处割据出来。他一把掀开乔婕妤地裙摆,没看到老鼠的踪影,再左右张望。
  乔婕妤指着床角闷头闷脑打转的老鼠:“在那里!”
  顾双弦瞪她一眼,暗痛和惊慌稍纵即逝,探手一抓,就将老鼠的尾巴给提了起来。白色的小老鼠在空中挣扎地唧唧叫,小眼睛恐惧着,它的身后是同样瑟瑟发抖的柔媚女子。随手一甩,将老鼠砸在小卦子脑门上:“太瘦了。”烛光微暗,人已经下了床榻,没有看向尖叫过后弱弱哭泣的小白兔。
  太瘦了,是要小卦子再养胖点?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纠结了。再来不及细想,又机灵地爬起来替皇上穿上衣衫,扣好腰带,金冠还没戴,顾双弦已经丢了开,疾步走到了殿门口。顿了顿,再瞄着内殿床榻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越看越眼熟,越瞧心里越发苦闷。
  真像,可到底不是那个人。
  若是,她肯对他示弱,他也犯不着寻根究底地苦了她。
  软弱,好像是夏令姝天生就缺陷的情感。哪怕是生死一线的临产,她都是用着绝对冷静地语气提醒他:作为皇帝,你有责任和义务陪伴在皇后身边。
  冷漠得让人恨,高傲得让人妒,还让他不得不顺着她的棋盘来落子。
  一行人明明脚步慌乱,在外看来却是晃悠悠,缓慢地来到凤弦宫。太后的人马也从灯火通明的另一头赶了过来,不是母子的母子面面相视,顾双弦先打了招呼,让太后先入了宫殿,自己再跟上。
  张嬷嬷与方嬷嬷是夏令姝的随嫁嬷嬷,早已去了内殿,太医们隔着一层薄纱,听脉,医女们有条不紊地让人准备热水见到药物等,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顾双弦从来没有见过女子生孩子,乍然见到这么多人在宫殿中穿行,每个人脸上都是慎重和紧张,也不由得揪着心,面上还不露分毫地让人奉茶,好整以暇地与太后说起了闲话。
  太后是赵王的亲娘,是已故地静安太后的姊妹。静安太后在大皇子逼宫之时被人害死,皇上感念赵王为大雁朝做的贡献,加上谋害静安太后的贤妃也被淑妃正法,登基之后,才奉当时的淑妃为静淑太后,颐养在后宫。
  两人以前也是母慈子孝,现在太后一心在皇后临盆上,顾双弦勉强维持淡漠讨不到好,没多久就沉默了下去。
  内殿除了太医细声讨论药方的说话声,医女的轻声吩咐声,硬是没有丝毫夏令姝的痛叫。就算是顾双弦他也隐约有点担忧起来,想起皇后的亲姐姐夏令涴生产之时的惨叫,只觉怪异。
  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唤住宫女问:“皇后身子到底如何了?”
  那宫女被顾双弦略显凶狠地表情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回答:“皇后她不肯出声,奴婢们也不知道她……她到底有多痛,只是,皇后的肚腹动静很大,羊水流了大半了,太医说,说……”还没说完,张嬷嬷已经出来,双目通红地对太后禀告:“娘娘说自己不成了,让人去夏府请得赵王妃来,她有遗旨想要交代。”
  “什,什么?”顾双弦惊叫,出了声之后才发现那话有点残破,里面的恐惧像是一根琴弦蹦断了,发出嗡嗡的回音。他卷着双手背在身后,极力忽略上面的抖动,平静的问:“皇后不是好好的么,交代什么遗旨。你是她的奶嬷嬷,说话要有点忌讳。”
  张嬷嬷随着夏令姝陪嫁过来,对这两位的事情是最明白不过的,当下也不害怕,用着比皇帝更加冷淡的表情道:“娘娘自从上次被人下毒之后,就从来未曾好过。怕将毒遗留给腹中的皇子,自己硬是逼着太医们用药压下了毒性在肺腑。之后皇上让娘娘迁往离宫暂住,离宫是避暑的地方,风凉地潮,娘娘每日里咳嗽不止还要来往煌央殿审察皇子公主们的课业,身子早就不堪重负。今日受了刺激,回来后就说胸口疼,早早睡下了。奴婢们以为会没事,哪知道此时要临盆,方才太医把脉,问娘娘是保大人还是孩子。”
  今日的刺激是什么?只有两桩,一桩是选秀女,一桩自然是九王爷在她面前说的那番话。谁不知道夏家是皇后的娘家,皇上要拿她娘家开刀自然也是做好了废弃皇后的打算,惊怒交加之下影响了胎气也是正常。
  顾双弦呐呐无语。
  太后在一旁道:“皇后身子一直强健,虽然是第一胎也不至于母子阴阳两隔的地步。”
  张嬷嬷对着太后作揖道:“本是无碍。只是,”她盯了盯顾双弦,里面的愤怒怎么也掩盖不住:“方才小卦子去找皇上,被人拦在了外面长达半个时辰,只说今日是乔婕妤的洞房花烛夜,扫了皇上的兴不好。小卦子来回话,皇后体内一直压制的毒就发作了。”
  太后与顾双弦脸色大变,张嬷嬷继续道:“太医们说了,羊水快尽,若是还生不出来,就要剖腹将孩子取出来。那样的话,皇后的性命定然是……”是什么,已经不用明说了。
  太后眼眶微红,摆摆手:“去请赵王妃和夏黎氏入宫,还有夏家三房的大公子,对了,柳家的少主也带来。让他们一家子见最后一面吧。”
  顾双弦看着张嬷嬷冷硬的吩咐人出宫,掩盖在衣袖下的手指相互抠挖着,也不觉得痛。半响,才道:“太后,朕想去看看她。”
  太后将他这个时候还能克制着自己的言行,不觉心冷,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也不好多说,只点了点头。
  夏令姝躺在雕龙画凤的床榻上,床幔的大红衬托着她的脸颊有股不自然的艳丽。隔着帷幔,他也能过看到那薄衫下的腹部波动厉害,那是孩子挣扎着要出世的表现。看样子应当很疼,夏令姝偏生咬得牙龈出血也不哼一声,固执得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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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26:55 |只看该作者
  宫女们见到皇上进来,具都吓了一跳,太医们是见惯了生离死别之人,看着皇上那白净面容上呆滞的目光就知晓了缘故,不吱声的打着招呼,让宫女们下去了。太医们俱都缩在屏风之外,细声细气的探讨剖腹的具体细节。
  方嬷嬷握着夏令姝的手摇晃两下,说:“娘娘,皇上来了。”
  夏令姝一脸的汗水与泪水,闭着眼转过头去不睁眼看他。顾双弦站在床头,看着她一阵阵的痛得痉挛,肚腹上明显的可以看到孩子的手脚画着肚皮,似乎一个用力就可以破皮而出。因为中过毒,从敞开的衣襟缝隙中可以看到锁骨一下有些泛青,也许,等到那毒蔓延到全身,就是她命丧黄泉的时候。
  鬼使神差地,他下意识将手掌放在那肚皮之上,与里面未出世的孩子打着招呼。没一会儿,就能感觉肌肤下有小手贴了过来,温热地,颤抖地,小小地温暖从手心蔓延到了心底,然后,猛地被扫风腿给踢到,吓得他立即收回了手掌,耳边传来夏令姝的闷哼。他伸手想要安慰,手到半空又停了下来。
  夏令姝好不容易顺过一口气,轻声唤:“水……”
  顾双弦听了两次才明白,左右看看没人,自己只好去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夏令姝已经没了神志,不停地冒着冷汗,一时唤‘娘亲’,一时又叫‘姐姐’,再隔了一下居然连‘爹’都呼喊了出来。顾双弦手腕一抖,手中的茶碗都要端不住。夏令姝的爹爹因为赈灾而得了瘟疫,在大年三十回家没几日就故去了。临死之前,作为女婿,他都没有去瞧一眼,甚至于对夏家三房连慰问都没有一声,十足地不忠不孝之人。
  夏令姝这个时候唤她爹爹,预示着什么,或者,她在半昏迷中看到了什么?
  乌云罩顶,无端地让他全身发冷,一手端着茶水,一手去摇晃夏令姝。他不会照顾人,也没见过别人照顾过谁,摇晃着她只知道叫她醒来。夏令姝迷迷糊糊地望着头顶的幻影,虚空抓了两下,低声唤:“六郎……”
  顾双弦一愣,而后,莫名的眼热。六郎,是两人贴心贴意的最初,夏令姝娇嗔之时爱唤的他的小名。每当她小声地呢喃之时,不管两人有多大的矛盾,他都会忍不住心软地任她予取予求。
  夏令姝眼睫都被泪水遮挡,瘦骨嶙峋地手抓了几次没有碰到东西也就无力地落在床榻上,微微卷曲着:“母后……等等,我随你去,让孩子留下,母后……您总得让我替六郎留下孩子……我一人随你走……”
  母后,能被夏令姝这么呼唤的人,只有皇上的亲娘——静安太后。
  夏令姝,是真的要死了么?
  被妃子下毒都毒不死的她,被贤妃追杀也没死的她,最终要因为他的孩子而死了么?
  深宫中,瓷器坠落地划空声在空荡荡的宫殿回荡。
  太后微微睁开眼,听着顾双弦如吐信子的蛇,嘶嘶地低吼:“母子都要活着,否则,在此的所有人都给他们陪葬。”她老人家再一抬眼,只好看到张嬷嬷嘴角上扬一分的笑。

  侍寝第四回

  夏家的人很快就来了,不过不是夏黎氏也不是夏令涴,而是皇后的亲弟弟夏令乾,同行的还有另一位陌生女子。
  顾双弦一边暗暗高兴夏黎氏没来,一边恼怒夏令涴也摆起了架子,佯怒道:“其他人呢?”
  夏令乾不吭不卑道:“赵王说了,皇后娘娘还没殡天呢,犯不着举家前来。让微臣带了江湖奇人来给娘娘治病,治不好再说。”
  哎,这话真对,如果不是赵王说的就更加好了。顾双弦转向那女子:“她是谁?”
  女子罩着一件胭脂红的兜头披风,将上面的兜帽解开,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妖魅面容来,整个宫殿的男女都忍不住对她倾目而视。女子身段如挺立的眼镜蛇,眸色深暗,展眼回望而去让人觉得骨子里发冷:“小女夫家姓龚。”
  顾双弦气息一滞,亲自带着她进入了内殿,让人打开床帘,解开夏令姝汗湿了的前襟。瓷般的肌肤上,由锁骨往下逐渐青紫,像是被重物给砸出来的伤势:“皇后的这毒有三个多月了,一直没好过。你可有把握?”
  龚夫人将夏令姝全身扫视一遍,一手伸向夏令姝的腹部,猛地一压,床上之人身子大震,惨叫出声。顾双弦耳廓嗡嗡作响,狂怒着就要拉开对方,龚夫人冷声道:“醒了。”
  夏令姝痛得脸色苍白,茫然地望向众人,分辨不出是梦境还是俗世。龚夫人也不管这些,自顾自的开始撕开她身上所有衣物,布帛的破碎声像是骨头断裂,听着惊悚。顾双弦想要阻止,又怕这人莫名其妙地再将夏令姝一顿乱按压,刚刚哪惨叫已经把他心里的冰窟给分裂了一角,他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会心疼她。
  太医们似乎有人见过此女子,见得龚夫人进来就已经知晓太医们命得救了,不敢多话的招呼着众多医者出了内殿。
  龚夫人转头对顾双弦道:“给她把身子擦拭干净。”
  “啊,朕来做?”
  龚夫人柳叶眉倒竖:“你是不是她夫君?”
  “……是。”可他也是皇帝。
  “既然是,给自己的娘子擦拭身子有什么问题?嫌脏还是嫌麻烦,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救她。你不要她给我好了,正好我还缺个药人,这皇后娘娘的身子骨定然更加娇贵些,很多毒物的毒性用上去定然效果不同。”
  “毒……毒物?”
  龚夫人已经开始摸着夏令姝全身上下的骨骼,不停地拿针扎在穴位上,稳住了腹中孩子的暴动。夏令姝彻底清醒了,低声只问:“孩子……”
  龚夫人道:“我救活你们母子,孩子留给这没良心的皇帝,你跟我走,怎么样?”
  顾双弦立马反对:“朕不准!”
  龚夫人瞥他一眼:“我龚夫人要的人,连阎王老子都不敢抢,你算老几?”
  “你,你,你”顾双弦要气疯了,天底下居然有比赵王更加敢撸龙须的人:“朕要诛你九族。”
  垄夫人露齿一笑,如毒蛇露出了它的毒牙:“信不信,从我踏入这皇宫起,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就都在我一人的手上了?你要杀我亲人,我会让你们整个皇族鸡犬不留,你敢尝试的话,我就先让这宫殿的人毒发,一盏茶的时分就能全身溃烂而亡,骨头都不留一根。”这番话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顾双弦一时气得头脑发热,却不敢拿着宫中之人的性命来赌。不说皇宫,这凤弦宫里还有太后和夏家三房的长子,最重要的是,还有他们这一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
  夏令姝已经抓住龚夫人一片衣角:“夫人别与皇上计较,他才弱冠没多久,没见过大世面。”
  “谁才弱冠?谁没见过大世面?”气死他了,这个女人要死不活的时候还要嘲讽他:“这个女子想要你的命,你知不知道?”
  夏令姝眼神一暗,低声笑道:“你不也是。别人要我的命我就给,你当我夏令姝是什么人了?皇上,你太暴躁了。”
  你才暴躁!顾双弦气得糊涂,被她这么一激人又冷静下来。的确,他太喜怒形于色了,不该如此,也不能如此。他是皇帝,必须将所有人掌控在自己的手心里,让人敬畏他,恐惧他。在床边走了两圈,顾双弦已经重新恢复成了那不可一世的君王气度。他说:“朕要他们母子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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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27:53 |只看该作者
  龚夫人看着夏令姝短短两句话就能够制住这位皇帝,甚是满意,注意力重新回到救人之上:“先擦身,再准备浴汤,我开个方子,把药材和浴汤一起煮了,再将人泡进去。”又看了看顾双弦,“全部得由你亲自动手,熬药我来。”
  顾双弦顺气:“为何要朕来做?”他才不会给夏令姝消遣他的把柄。
  龚夫人那美得妖异的脸上浮出一抹轻笑,十足地蛊惑,也十足的阴毒:“药……人……”
  “朕做。”T_T
  给人擦身没撒,给孕妇擦身更加没撒,他只要动作轻缓一些……
  “皇上,你这是擦拭玉器呢。”
  只要他力道适当……
  “皇上,你不要老是只擦一个地方。”胸口已经擦过三遍了,还来。
  只要他把自己当作柳下惠……
  “皇上,那处等下还会有羊水,不用擦了。”
  咦,脸红:“朕,咳,等会要泡药汤,不管是哪里都要清理干净。”
  夏令姝十二分犀利地挑明:“臣妾的孩儿太急了,打断了皇上的雅兴,罪该万死。”我知道你跟乔婕妤没洞房,可你也不能对着要生产的孕妇发-情啊!
  吐血三升。顾双弦不知晓自己脸颊通红,甩着丝巾吼:“闭嘴!”不敢看人,继续埋头苦干。
  药汤准备好的时候,顾双弦抱起夏令姝就忍不住嘀咕:“肥猪。”
  夏令姝摸了摸肚腹:“要真的生一只小猪,我也就省心多了。”这话一语双关,母猪生小猪,那公猪是啥?顾双弦当作没听明白,哼哼。至于皇后的儿子到底会蠢笨不堪还是聪明绝顶,暂时也不会知晓。
  放人进浴桶之前,龚夫人提醒:“小心点,你别碰着药水。”
  “为什么?”
  “因为所有人中就你没被下毒,碰了药水之后我得单独给你开方子,多麻烦。”这么说来的话,浴桶里面的药材是……毒药?
  顾双弦的动作停了下来,夏令姝似乎无法猜测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虚拢着自己身上盖着的薄毯,道:“扶着我进去就好。”
  龚夫人赞赏的点头:“你有做药人的潜质。要知道那些买回来的孤儿,在看到第一个孩子洗了药浴就内出血而亡之后,就再也不愿老老实实的泡澡了。孩子果然麻烦,大人多听话,说什么就做什么。”
  顾双弦就在她的‘说什么做什么’的话语中原路抱着夏令姝回到了床上,夏令姝疑惑抬头,无声询问。顾双弦不愿在她面前表露出自己的迟疑,转身问龚夫人:“这药浴是为了救未出世的孩子还是母子一起?”
  龚夫人被他反反复复的言行给激怒了,见过不坦诚的,没见过这样反复无常地,口气越发不善:“救活了哪个就是哪个,你管我。”
  顾双弦瞅着夏令姝的肚子:“我要……孩子能够健健康康出世。你这药浴会不会……”
  “泡了三道药水之后,毒就去了,再让孩子出生自然就无毒无痛,你一个男子汉唧唧歪歪这么多做什么。你到底救不救他们,救就给我放进去,不救本夫人就走了。”
  太……太有胆色了。顾双弦第一次遇到这等女子,比夏令姝还难缠,一时僵直在那里动也不动。
  夏令姝在药汤的烟雾缭绕中轻笑:“夫人大人大量,别与皇上计较,他被人哄惯了,听不出你的好话来。我不用他扶了,我自己进去。”能够让孩子平平安安出生,对一位母亲而言是没有什么不能做也做不到的,夏令姝撑着床榻慢慢站起。十月怀胎养大的肚子行走都难,别说是她现在这般虚弱的时候,人还没站起就摇摇晃晃。
  顾双弦帮忙不是,不帮忙也不是。
  夏令姝满头大汗,心里知道龚夫人是不会主动伸手,眼睛到处看看,整个内殿空无一人,只有木偶一样的顾双弦。她不由得泄气:“六郎,别耍小性子了,来扶我一把。”
  一声六郎,又攻破了某人的坚冰。
  “朕……是真龙天子,不能进入这等脏乱的产房。”
  夏令姝眉头一拧,在到底是针锋相对,还是放软哄骗之中斟酌那个容易达到目的。到底身子重,又想起方才苦等他不到的苦楚,性子也傲了起来:“你进都进来了,脏也脏了,还想出去不成?”
  “朕就出去!”
  “出去再找美人交-欢么,好走不送了。臣妾自己的儿子自己生,不指望没心没肺的人陪着干熬。”说得气喘,脸色潮红之后反而透彻青白。
  龚夫人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再吵大声一点,等会儿针灸的穴道就要松开了,会有得你痛的。”又对顾双弦道,“你既然不爱她,还让她给你生娃做什么?没事找事么。还有,你娘子要生了你居然还跑去找美人,担心命根子烂掉发霉。”
  顾双弦气得吐血,不知道那句发霉的话是不是她的提醒,这会子倒是真的不敢走了。
  夏令姝趁火打劫:“来扶我过去。”
  顾双弦咬牙,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担心她才多事,也不是因为受不了她所苦才舍不得离去。抱起那沉重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抱入浴桶中,看着那褐色的汤药一点点蔓延过她的身子,直到头颈。
  龚夫人在身后冷不丁冒出一句:“这皇帝有意思。他到底是恨你还是爱你?”
  夏令姝抽出手臂,两人的肌肤相互摩擦着,似乎在眷恋,一点点的流连不去,缓缓地,激起细小的疙瘩。顾双弦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有这么靠近她了,两个月,或者更久,久到恍惚中已经过了两人相爱的一生,手臂分开,手心相碰,指尖勾着,他呆呆地看着那玉葱的指落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他虚弱的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再抬起头之时,脸上又是平静疏离且高高在上的神情,淡淡的说:“朕是皇帝,她是皇后,谈什么爱恨。”没有恨就没有爱,他们只是相熟的陌生人而已。
  夏令姝靠在桶边缘,水下的手心覆盖在肚腹之上,感觉着里面的孩子再一次躁动:“皇上是真龙君主,怎么可能爱上一介凡人女子。我夏令姝也没有恨一条虫子的兴趣,太无趣了。”
  啧,真龙天子到了她的嘴里就变成了一条肥虫,这里的女子似乎是一个比一个胆大妄为。
  顾双弦闷着一口气,只觉得天底下女子与小人难养。这两人凑在一块,就是女子与小人的综合体,不单难养还难缠,牙尖嘴利刻薄自私,无情无义。
  他忿忿地整了整衣襟,抬脚走了出去。迎头就撞上了夏令乾,更加恼火道:“当这里是你们夏家呢,窜进窜出的。皇后如今有人救助,你可以回去给你们那一大家子外戚汇报喜讯了。就说‘托你们夏家祖先的鸿福,皇后娘娘暂时还死不了’!”
  夏令乾退后几步,弓了弓身:“微臣遵旨!臣一定让姐姐给夏家祠堂点上龙头香,当着所有夏家子孙的面原原本本的传达皇上的口谕。”
  顾双弦七窍被怒火烧了六窍:“滚!”
  他像一只困兽在大殿中兜兜转转,正位上是太后,左边是皇后的娘家人,右边是皇后的嬷嬷,他无路可走,直接窜到殿门外,站在长廊上遥望着远处万户灯火或明或暗,心里逐渐平静。
  可恨,夏家的人都可恨,与夏家有关系的赵王更加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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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可恨的是,他在恨得心焦之时还不能对夏令姝真正下杀手,处处掣肘,处处碰壁,处处被人耍!
  他是皇帝,不是世家的傀儡!
  拳头越捏越紧,空中隐约飘来一阵花香,他展眼望去:“谁,出来。”
  花圃之后,娉婷身影柔柔弱弱下拜:“皇上,臣妾只是……只是担心您和皇后,故而……”

  侍寝第六回

  太后绕到他身边接过小皇子细看,推着浑身透着忍耐的皇帝道:“问什么,自己的眼见为实才是正经。”打开皇子头上的小兜帽,看到一张毛毛虫般的皱巴巴脸,当即笑道:“真像。”
  顾双弦迈出一步的脚停了下来,掉头也看孩子:“像什么?”
  “龙子龙孙啊!”
  顾双弦冒汗,龙子龙孙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像一条白虫的龙?看不出这静淑太后很有童心。他浑然不知,这话放在夏令姝口里就成了挑衅,在别人说来就成了好意。
  内殿血腥气冲天,十二羊开泰地琉璃灯远离里卧榻,金色流苏穗子被来往走动的宫女带动地微微漂浮着,半掩的床帘后可以看到隐约的人影。光是微弱地,落在人的肌肤上也黯淡无光。
  龚夫人给夏令姝喂了最后一碗药,端详了半响确定无恙,压了压被角,无视着皇帝出了内殿,对着与太后一起逗小皇子哭闹的夏令乾道:“收工,走了。”
  夏令乾知晓这位夫人的脾气,当即对太后作揖告退,一步三回头地走到殿门还想说什么,被龚夫人对着后脑袋瓜子拍了一下,才怏怏离去。
  夏令姝并没有累及睡着,实际上她根本不敢睡,就怕在半睡半醒之间顾双弦又做出什么惊天地的决定,让她再也清醒不来,或是直接将她的孩子判成妖孽,趁机让夏家一夜之间灭门。姐姐与赵王刚刚离开北定城不久,夏家失去了重要的臂膀,看着坚固却是立在悬崖顶上风雨飘摇。她不能出丝毫差错。
  闭了闭眼,平静无波的神色中慢慢转成软弱无助,在湿透的青丝下伧然欲泣。
  顾双弦再一次立在床边,既不靠近也不远离,一尺之外才是他们的安全距离,不会让她刺着他,也不会让他伤着她。
  一个静立的沉默,一个沉卧的喘息。视线没有交流,身子也没有碰触,只有他玉扣腰带上坠着地细白珠子压在她的被褥上,偶尔在她的绸袖滑过,像是飘洒的雨丝打在人的肌肤上,一遍又一遍。
  他就在虚幻的雨镜中幻想着她是在委屈地哭泣,还是冷漠地镇定。
  “六郎,”她唤他,“将三皇子放在你的身边吧。”
  顾双弦动了动眼珠,眼底,她的指尖掐在手心里:“你不想要他?”不想要他们的孩子,还是不想见到他给予她痛苦的最大根源?既然如此,为何不随了静安太后而去,随了夏家三爷而去,偏生要死撑着生下皇子。用自己的命来换儿子的命,真是伟大的娘亲,他一点都不感动。
  “他在我身边迟早会死于非命,在六郎身边虽然不说一生顺遂,至少能够做个逍遥王爷。等六郎也看他不顺眼之时,就请送他去万郾城与赵王做伴,赵王要反,就先杀了他。”
  顾双弦平静地内心倏地冒出一股气:“他是我的儿子,凭什么让给顾元朝那个混蛋去残害?朕不准!”
  “不。”夏令姝转过身来,明明是躺着却像与他平视一般,没有软弱和退缩,只有理智冷静:“这是唯一保全你们兄弟不反目成仇的法子。将我的皇儿送去赵王的身边,一旦赵王动了心思,姐姐会看在皇儿的面上打消赵王的念头,虽然在虎口其实也能勉勉强强活到儿女绕膝。”
  顾双弦回答更大声些,有点气势汹汹:“朕绝对不会将自己的皇儿送去敌人的手中。”
  夏令姝叹息:“那就放在六郎身边,想他了就看一眼,厌烦了就送去夏家,别让他参与皇位竞争。”
  “你什么意思?”
  夏令姝闭了闭眼,掩下无尽的惊慌和懊悔:“我只想他不再经历你所承受的那些,他是我的孩子,我舍不得。”
  顾双弦气得又开始绕圈子,脚步哚哚地蹬在万瓣莲花板石上,如雷公擂鼓。她不想自己的儿子受苦,是因为她见过顾双弦为权利所苦,她心疼儿子,不心疼他!她情愿自己的儿子离开她的身边换取活命的机会,也愿意让孩子得不到他的喜爱,只是因为他们的恩慈会让他夭折;她甚至可以将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送去赵王的身边,让对方杀了他,也避免他们父子相残让大臣寒心,让子孙后代效仿,她……
  “不准!朕不准!来人,叫史官来,写圣旨,即刻册封三皇子为太子,赐名钦天。”皇后娘娘的嫡子,是上天赐予的孩子——顾钦天!
  大雁朝的正统,自然而然地必须在安定帝手上延续下去。
  顾双弦颠着后蹄子怒火万丈地冲了出去,到了外殿见了太后又不得不强压着火焰,露出十二分满意的兴奋之情来:“钦天,太后觉得这名字如何?”
  “皇上才学无双,给三皇子的名字自然是最好的。”
  “太子顾钦天,嗯,果然好听。”顾双弦从太后手中抢过三皇子,似乎一个不察孩子就会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给绞杀了去,心里有了阴影再细细端详手中的小娃娃。泪水横流地脸,瘪得老高的葫芦嘴,啃啃唧唧地抽泣声,还有口水滴答地白玉手指,啧啧,怎么看还是一条肥肥的白虫。
  虫子就虫子吧,等他飞上了天就化出风雨成了龙。
  顾双弦僵直着双臂抱着顾钦天说话,都是唠叨夏令姝说要将他送人,不让他们父子好好相处。他以后还要给孩子抓周,过生辰,带他去拜祭大雁朝的祖庙,听严老院长跟他叫板小太子的桀骜不驯惹是生非各种各样的问题。唠叨得顾钦天烦了,撑开那细缝的眼睛,银蓝色地宝石光华润润地,是夏家人遗传的眸色。顾双弦心里一冷,就看着那孩子睁着亮晶晶的眼眸凝视着他,吐出一个泡泡,小腿一蹬,双手一伸,无声的咧嘴似哭似笑。那心湖的冷瞬间退潮似的,来势汹汹,去势更为迅猛,转瞬就被柔柔地温暖给满溢。
  他忍不住咯咯的笑了两声,顾钦天觉得好玩,睁着圆鼓鼓的眼珠子瞄着他,他就抱着孩子在大殿中不时举起来说话,不时低垂着揉脑袋,咬鼻子。
  太子啊,是顾双弦一切的延续。
  太后侧耳倾听着外殿的动静,拍拍夏令姝地手:“总算如愿以偿,让他没有犯下错事。”
  夏令姝展颜一笑,哪里有疲累和软弱,只有自信满满地聪慧:“皇上的性子像叛逆的少年,最爱反其道而行,臣妾只是顺势而为而已。”简简单单的一个顺势而为,就为自己的皇儿捞到了太子之位,还有他爹亲的喜爱,多容易。
  到底容易不容易是如人饮水,夏令姝知道自己的儿子暂时没事了,这才彻底地累及睡了过去。
  顾双弦立了太子,每日里都要往凤弦宫走两遭哄儿子。九王爷顾元钒瞧着奇怪,怎么也想不通这皇帝六哥明明防皇后如贼似的,怎么还这么疼爱她的儿子。好不容易得来打压夏家的机会就从指缝里面溜走了,气得顾元钒要摔桌子。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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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30:16 |只看该作者
  过了两日,两兄弟呆在骈腾殿里商量朝廷大事,到了晌午还没完,索性凑在一块儿用膳。桌上一溜儿地吃食什么都有,顾双弦怎么瞅着都觉得少了点什么。没多久,梁公公捧着一碗稀奶上来放在他面前,这才想起太子不在,赶紧让人去抱了来。
  酒也不喝了,就用勺子盛了一点点奶水喂给小太子喝。喝一口,父子就对望一眼。这太子的性子随了夏令姝,安静乖巧地很,被父皇抱着给啥吃啥,一点都不挑剔。顾元钒也没有孩子,瞧着新鲜,自己拿着银筷点了点酒液,趁着空荡滴到小太子的舌尖上,看着那粉粉嫩嫩的小舌头卷着酒水咋吧出声,然后……哇地大哭。
  两位男子同时感到一阵快意。欺负不到夏令姝,欺负下她儿子也是好的。看得一旁的梁公公只偏头。
  酒足饭饱,顾双弦依然舍不得将小人儿送去,索性将小太子放在龙椅上,自己小心翼翼坐在旁边,跟顾元钒说几句就瞧他一下,勾勾他的下颌,摸摸那稀松的毛发,偶尔将自己的食指伸入他的掌心让其抓着摇晃两下,一派父子和谐地情景。
  顾元钒坐在下首,偶尔也扬起脖子张望两眼。不过,到底不是亲生的,他还保有理智,没多久就嘀咕一句:“夏家,势头太盛了。”
  顾双弦手指一顿,正过身形,喝了一口茶,招手让梁公公来:“送太子回凤弦宫。”
  顾元钒道:“让臣弟看,不如送去紫堇宫。德妃是个端庄懂事理的人,定会好好善待太子殿下。”
  顾双弦想也不想地回到:“不成。哪有正宫娘娘的嫡子送去给一个妾室抚育的道理。”
  顾元钒冷道:“皇后娘娘不是中了毒,身子不成了么。给德妃照顾些时日,真是替娘娘的身子考虑。”
  顾双弦还有顾虑:“太后那边……”
  顾元钒稍稍欠身,恭敬地道:“皇上,您为何不想想太后为何与皇后娘娘交好?同为外戚,不应该是相残相伤才是正理吗?她们倒是奇了,明明不是正经地婆媳关系,却比真正的婆媳要好了不知多少分,这里面应当有什么缘故。”会不会与静安太后的死有关系,这一点顾元钒自然不会说。
  顾双弦见过以前静淑太后与夏令姝相处的情景,都是善于伪装的人,在人前从来都没有半句错话。现在想来,也许不是装模作样,而是她们真的关系甚好。在皇宫里,哪有什么纯粹地感情,都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名正言顺的婆媳是如此,更加别说拐了一个弯的后娘与正妻。转瞬,顾双弦又想起德妃质问皇后害死贾氏之时,太后说的那番话,明显的偏袒了夏令姝,究其原因还真的无人知晓。
  心里有了疙瘩,顾双弦转身又变成了冷漠无情的君王,开口就传口谕,让人将太子送去了德妃的紫堇宫。
  当夜,他也不去凤弦宫了,直接拐去了菖灵殿消受美人恩。
  夏令姝听了张嬷嬷的汇报,当下也不说话,自己直起双目揪着那金沙沙漏一点点地流逝,捏着巾帕的指尖开始泛冷,冷到了心尖尖上就麻木了。
  这一夜,她恍恍惚惚地睡着,惊醒了无数次。只说听到了小太子的哭声,撕心裂肺地直达娘亲的心窝上,搅得她彻夜不宁。来来回回了几次,轮值的宫女都不出内殿,直接趴在了她床榻边,她有点动静,宫女们就迷迷糊糊地掖她被角,道:“娘娘别担心,太子殿下这时早已吃饱喝足歇息了。方才的声音是猫叫。”
  折腾了几日,她勉强振作。让人拿了《君恩册》来看,上面密密麻麻写得都是乔婕妤侍寝的次数,皇上什么时辰进了菖灵殿,什么时辰传沐浴,什么时候灭了灯,什么时候起身都一一有了记载。
  因为还在月子里,宫妃们省去了给皇后晨昏定省的规矩,倒是因为德妃突然抱养了小太子,让后宫里的风向簌簌地转了一个弯儿。凤弦宫彻底地安静了下来,另一头的紫堇宫日日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夏令姝每日里修身养性,昔日太子给她建的书房还保留着,她无事就去坐坐,一坐就是整日,困顿了就伏案小歇片刻,偶尔看着雕凤地窗外梅花发了芽,不知不觉中快要过年。小太子离开她也有了三个月,应该能笑了吧,会不会记得亲娘?出生才三日的孩子就远离了怀抱,定然是不认得她的怀抱了,会认了别的女子做娘亲,然后与她越走越远吧?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夏令姝请求回娘家修养,被皇上驳回;她再请求回护国寺清修,皇上留着折子压在桌案上不闻不问;最后,夏令姝索性关闭了宫门,与世隔绝了起来。
  新皇登基的第一年新年,举国欢庆地大典上,皇上身边坐着的是怀抱太子的德妃,下首是荣宠正兴地乔婕妤与二皇子的母妃原昭仪。
  大年三十,无月无星,灰暗地天空下簌簌地下起了雪花,没了两刻,雪势狂乱,吹得冷梅在寒风中嗦嗦发抖。
  德妃在欢声笑语中接过贴身宫女递送上来的温奶,哄着小太子一口一口地喝着。顾钦天的肌肤已经十分的滑润,婴儿肥地双颊像是桃子引人啃咬,顾双弦瞧着小太子咿咿呀呀地傻笑,不觉越看越爱,遂抱在面前努嘴逗他。
  顾钦天张了张嘴,满口地血沫随着奶水‘噗’地吐了出来,晶莹地气泡在空中打了个圈,摇摇晃晃地飞到顾双弦的嘴角,腥气已经将那奶味给冲得冒了酸。
  殿外,风卷雪舞,刮不去皇帝震天大吼。

  侍寝第七回

  顾双弦抱着顾钦天在皇宫中飞奔,他已经等不及太医院的人赶来,不如自己带着皇子过去。而且今夜年三十,太医院当值的人还不知道是谁,若是救治不了,他只能另想法子。
  太医院的老太医们大都回了老家享清福,有的一个月前就摇摇晃晃地骑着驴子走了,空荡荡地大殿里面就角落里坐着一位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青衫凑在火盆前面看竹简。大风雪的夜里,青年看得出神,没多久耳廓动了动,稍微直起身,一脚前一脚后,是武林中人典型地蓄势待发地攻击模样。不多久,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喊‘太医’,青年心道奇怪,也不觉得自己幻听,站起身来掀开厚重的窗帘子往外看。白雪纷飞中只能瞧见抹月白中缕缕地金丝飞扬,待得近了,真是顾双弦抱着顾钦天发着抖地撞门进来。
  “太医,快来瞧瞧我儿子。”人太急,连‘朕’和太子的名号也不叫了,一张俊脸上都是白花花的雪,唇瓣发白。
  青年看了那衣衫自然知晓对方是皇帝,也不多话,更不行礼,迈着步子没一瞬就到了面前,转出顾钦天的头细看:“中毒?”
  顾双弦已经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一迭声地回答:“是,中,毒了。”
  青年怪异地瞥了他一眼,接过孩子。顾双弦从中朝麒福殿一路奔来,也有半里的路,手已经冻得僵直,青年抱了两次才将孩子从他怀里夺过来,放在一旁小榻上。翻眼、掀口腔、听脉搏,一会子直接拿出银针在孩子身上扎穴。顾钦天浑身已经半硬,张着小嘴下意识地吸气,没有哭闹,这样反而让顾双弦担忧不已。
  作为皇帝,他已经不敢想太子死在自己手中的话,臣子们会如何猜想,夏家会做出何种反应,还有……夏令姝会不会就此发疯拿刀找他拼命。
  应当不会,那个女子历来冷静,情愿把儿子送去赵王身边找死,也不会让他亲手斩杀太子。她舍不得他们父子相残,她不会相信皇帝这么快就容不下太子痛下杀手。不,不是他让人下地毒,孩子不会死在他面前,不会。
  顾双弦捂着头,一双眼眸紧紧地盯着孩子的呼吸,生怕一个不察,孩子那气息就倏地没了。那时候不用等到夏令姝找他质问,他就会被自己的多疑多虑给折磨死。
  他敲打着头,困兽似的在榻前徘徊。青年已经去调和了解毒丸,黑漆漆地一碗正考虑如何给三个月大的皇子灌下去,那边,门外再一次有动静。
  进来的人只罩着一件白狐皮兜帽披风,发丝垂散,脚步虚浮紊乱,是夏令姝。
  顾双弦见得她,忍不住停住脚步,下意识地瞄到她的手边,没有东西。他让开身来,夏令姝跑到榻前,看似重于千金其实小心翼翼地碰触着孩子的手腕。
  青年见得有女子进来,将药碗递送给她:“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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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31:19 |只看该作者
  夏令姝抬头:“是食物中的毒,要把东西先吐出来。”
  “我已经用银针压制了肠胃的蠕动,直接灌药进去解毒。”
  “不,”夏令姝起身抱起没了声音的孩子,伸出食指直接扣向了顾钦天的口中,孩子的喉部被异物进入,微弱的挣动起来。夏令姝冷静且坚定地哄着:“钦天,乖,吐出来,给娘亲都吐出来……”将孩子整个趴先地面,手指用力往里面深入,没多久就有奶水顺着口腔流出来。青年看着,开始在孩子的背部点击穴道,孩子吐得更加厉害了。开始还是一点点奶水,后来便是混合着血水地奶,最后地流质物品带着腐酸味。孩子难受地哭不出来,豆大的眼泪滚落,挣扎越来越大,不停地呛咳,夏令姝狠下心等他顺过气就再一次扣挖,直到孩子吐不出任何的东西,地面上已经连下午喝得奶水都呕吐了干净,汇集成一滩,白地、红地、青黑地秽物。
  夏令姝掏出巾帕给孩子脸上口里都抹了一遍,端过药碗,对顾双弦道:“捏住他鼻子。”
  “什么?”
  夏令姝凶狠地瞪他,顾双弦突地醒悟也来不及心疼了,单手撑住孩子的后脑,另一手捏住他的鼻子,青年再夹住孩子的小手,夏令姝这才缓慢地将苦涩的中药一点点,一滴不剩地都灌了进去。
  一番折腾下来,两夫妻已经满头大汗,望着哼哼唧唧如猫叫的儿子只觉得身心俱疲。
  顾双弦站起身来,还没开口,‘啪’地一声,耳廓连着半边脸颊到鼻翼针扎似的疼,已经挨了一耳光。夏令姝翕动着唇瓣,哆嗦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如果真的想要我痛不欲生,想要钦天死无全尸,你颁圣旨赐死我们母子就是,犯不着慢刀子一刀刀的剔骨抽筋。”不用将孩子带离娘亲身边,也不用困住她的人几个月不闻不问,更不用对外传递皇后即将被废的假象,打压夏家的气势,让整个朝局嚣张跋扈动荡不安。
  顾双弦捏紧了拳头,几次想要扬手抽回去,到底心里亏欠,孩子也是因为他的思虑不周、保护不全才中毒。他太得意忘形,忘记了这里是皇宫,每个女子都不是善茬,每一位娘亲并不都如夏令姝一般会善待皇子们。他的儿子,放在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人的手中,都不如放在他的娘亲怀里最安全。夏令姝背后有强大的夏家,她又是皇后,只要不出大差错以后是稳坐,她不屑于去残害皇子们,可这不代表其他嫔妃能够容忍皇子们的出生。
  “不过,在此之前,请容许臣妾查出幕后黑手,替我的儿子报仇。免得我们母子去得不明不白,到时候还要套顶逆母妖儿的帽子惹人非议,死不瞑目。”她转身,在殿门口顿了顿,平静无波地道:“这是臣妾在后宫中最后一次替皇上惩戒胆大妄为之徒。今夜之后,我们……生不同时,死不同穴。”
  大殿里黝暗无光,只有漫天的白雪铺天盖地地飘洒下来,侵在屋檐、窗台,还有那高高的门槛边角。空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梅花花瓣,一片片飞舞着,如女子眼角的血泪,触目,惊心。
  □□□□□□□□□□□□□□□□□□□□
  麒福殿前殿,亥时初刻。
  方才还在歌舞升平的大殿中,如今万籁俱静,落针可闻。
  德妃的神色早已由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现在的咬牙切齿。谋杀太子的罪名她可是担当不起,特别是她还生育了大皇子顾兴隽的情况下,更是百口莫辩。皇上当时什么也来不及说就急匆匆地抱着太子只奔太医院,想来,皇后虽然不得皇上的欢心,太子的地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动摇。心思九转十八弯的想了各种各样的结果,那边二皇子顾兴霄的母妃原昭仪已经开始发难。也不冷嘲热讽,只在静谧地大殿中,微微恭身,对德妃道:“今夜过后,臣妾就要恭贺德妃母仪天下了。”
  谋害了太子的人能够母仪天下?简直是笑话。在好笑的笑话在这等时候说出来,就让人不得不侧目。
  下面一众妃子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太子死了,大皇子正是长子,加上后宫掌权的德妃,这皇后乃至以后太后的位置不都是德妃莫属了么!
  德妃也不是善茬,当即冷笑:“我想,过了明日,应当是原昭仪荣宠后宫,二皇子顺理成章的成了皇上唯一的皇子了吧!”
  风向一转,众人更是恍然大悟。若是德妃害死了太子,皇上无论如何是不会让大皇子继承大统,那么就剩下二皇子。德妃被贬,原昭仪不就是后宫中的第一人了么?
  这两位妃子都是顾双弦做太子之时的妾室,因为生了皇子顺理成章地封妃,各自对对方知根知底。平日里一致对外,等到皇后禁足,自然而然的就开始了内斗。唇枪舌战之下,谁也暂时讨不到好处。
  德妃作为皇后之下位分最高的妃子,当即就让人封锁了整个麒福殿,不准任何一个人乃至于猫狗出入,并且让人提了太子的奶妈嬷嬷、宫女太监等来审问。原昭仪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说奶水是德妃的宫女端来的,应当将那宫女也提来审问。众目睽睽之下,德妃自然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让人压了宫女询问奶水的出处。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只跪着簌簌发抖的宫人,德妃想要证明自己的平白,首先对太子身边人等发难。叫冤声、哭泣声、磕头声,声声入耳,好不热闹。
  “皇后驾到。”的唱诺突兀地从寒风中隔入之时,宫殿中的宫妃们正挂着看好戏的神情窃窃私语。
  夏令姝其实早已来了。她这个人善于隐蔽,只要她想,哪怕是坐在正位上都可以让人忽视其存在。等到现身,妃子们神色各异地叩拜后,她才慢悠悠地入了大殿。细不可闻的脚步,冷若冰霜地神色在白底青凤展衣的衬托下越发冽寒。
  她缓步行到那宫女身前,定定地站着。眼神从那伏地地宫侍的头颅上一一凝视过去,探究的神色随着从小练就的威压如龙卷风般兜在众人的颈脖上,多年的太子妃生涯,早就让皇宫中人知晓她的手段。哪怕她被皇帝安置在离宫两个月,回来之后又立马禁足了三月,可宫中依然能够感觉到夏家无所不在的触手危急着所有人的性命。
  若说夏家三房两姐妹中,夏令涴是泼皮无赖的猴子,让你又爱又恨,夏令姝就是那潜伏在最暗处地黑蛟,在你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她锁住了咽喉。
  这等气势下,德妃早已三缄其口,只说:“一切凭娘娘做主。”太子在她怀中出事,由她审问自然会落人口实。既然皇后来了,她心里紧张,到底也相信皇后的处事能力,至少,德妃不会被人栽赃冤枉了去。
  原昭仪在一旁反而安安静静。她本就不是善于出头之人,当年太子的五个妾侍中她也最为沉默。懂得察言观色的她,自然知晓在必要的时候闭紧了嘴巴才是得最大便宜地道理。
  夏令姝如一柄出鞘地长剑,俏丽在殿中,问:“奶水是你送来的?可有经过何人之手,路上遇到过谁,与谁说过话,说出来,本宫留你性命。”
  宫女额头触地,整个人已经汗如雨下。半响,倏地抬起头来,满脸惊恐地大叫:“是,是德妃娘娘让我下毒的!”众人大哗,宫女已经抖如筛糠,指着德妃尖锐地招供:“德妃娘娘每日里让奴婢下少量的毒放入太子的奶水中。除了奶妈们给太子哺育的奶水外,皇上亲自喂养给太子的奶水中都下了毒。今日,德妃给奴婢的纸包内的毒粉大一些,奴婢不知道原因,也如往常般全部倒入了进去。皇上,皇……给太子喂奶水之时,就……德妃说,若我不愿意,她就将奴婢投井,奴婢害怕。皇后娘娘,奴婢说的句句属实,皇后娘娘饶命。”
  德妃疾速地扑了过去,对着那宫女就是一脚:“你胡说!来人啊,给这贱婢掌嘴。”
  “德妃,”夏令姝轻轻唤她,音量不大,轻柔得到了几近呢喃地地步,越是如此,德妃越是惊恐,僵直地转过身来,苍白着脸狡辩道:“皇后,臣妾并无害太子之心。要知道,太子是皇上交与臣妾抚养,若是有个差池皇上会直接要了臣妾的命。臣妾,哪里敢怠慢毒害太子,一定是有奸人陷害臣妾。皇后,”她跪了下去,“请明察啊!”
  正声泪俱下民鸣冤喊屈的时候,偏殿有大皇子哭喊地冲了过来:“母后,母妃是冤枉的,母妃不会害太子殿下。”两母子抱作一团,五岁的顾兴隽极力搂住德妃的颈脖,似乎生怕自己的母妃会被皇后斩杀。母子连心地跪在地上,缩成了小小地一团,顾兴隽不够强壮的胸板拦在德妃的面前,似乎想要靠着微薄的阻拦给予德妃哪怕一点点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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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32:01 |只看该作者
  夏令姝面上波澜不兴,只是那寒霜似乎越来越重。皇后娘娘明明还没有对德妃做什么,就有大皇子出来阻拦,他不是应该在自己的后殿等着守岁的么?谁传去的消息,谁又在误导他皇后娘娘要置德妃死罪?
  她的视线再一次从众人的身上滑过,像是剧毒的眼镜蛇在寻找着下嘴地食物,让人不寒而栗。

  侍寝第八回

  整个后宫中人都在她的目光下瑟瑟发抖,明明是温暖如春的殿内,偏比狂风大作的殿外都要寒冷。
  顾双弦就在这两股截然不同地旋窝边缘钻了进来,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挣扎半响:“手下留情。”
  夏令姝倏地一笑:“留情?留下谁的情?皇上,这里有人要害死臣妾的儿子,害死你的太子,说不定,借此还可以害死大皇子或者二皇子,再不济还可以拉下一位嫔妃陪葬,你让我留什么情?”手腕一甩,迳自对随着自己而来的张嬷嬷道:“凤梨将在此所有人搜身一遍,仔细了,兴许还有残留的毒粉;其余的人随着嬷嬷去搜宫,顺道看看这皇宫大院里还有哪一位手脚不干净的叛逆,胆大妄为地想要谋害皇家子弟。”话是说得冠冕堂皇,一方面是为了太子,一方面为了皇子们,还有一方面是嫔妃,将小小的私仇说得大公无私,也是这一位皇后娘娘常用的手笔了。
  德妃的喊冤顿时小了,原昭仪身形不动,其他的嫔妃们都还未在后宫里站稳脚跟,平日里听多了皇后娘娘的雷霆手段,如今看着原本当家的德妃与原昭仪都不敢反驳了,其他人更是不敢至一词。
  顾双弦知道夏令姝是豁出去了,心里一半煎熬一半兴奋。煎熬的是谋害太子的幕后黑手肯定能够查找出来,兴奋的是夏令姝经此一事已经得罪了其他世家,世家抱成一团抵抗皇权的势力定然会撕开一条不小的口子,能够让皇帝借此剿灭朝廷最大的一颗毒瘤。至于那心口内里伸出一点点针扎的痛,已经被他忽略不计。
  没了多久,凤梨就已经从那宫女身上搜出一张巴掌大的白纸。宫女只说这白纸就是德妃交与她包裹毒粉的纸张,夏令姝让人抱来一只小猫,抹了一点浅白的粉末放在猫咪的舌尖上,没了多久,猫就口吐血沫而亡。
  夏令姝抬了抬手:“谋害皇家子弟,该当何罪?”
  一直守在皇后身后的方嬷嬷冷不丁的冒出来,沉着道:“腰斩于市,灭九族。”
  宫女不可置信地扬起头来,就听到夏令姝冷冰冰地道:“本宫为太子积德,不灭你九族了,下去领一百棍,杖责吧。”一百棍子,连身经百战的将军都受不住,宫女们只要十棍就会命丧黄泉。
  宫女惨叫:“娘娘,您说过留我性命的,您说过……”
  夏令姝想了想:“那好,留下你的性命,将你九族全部腰斩于市。”
  “不——!”宫女跌在地上,已经说不出任何求饶的话语。夏令姝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实话。”
  宫女惶惶然地仰视着她,一时没有明白。夏令姝微倾着身子,靠近她的脸庞,轻声道:“本宫要的是实话。还记得第一个对本宫撒谎的人,是怎么死的么?”
  夏令姝笑如春风,银蓝色的眸子在背着烛光地阴影里似明似暗,前倾的身躯带着泰山之势压了下来。宫女显然是想到了夏令姝刚刚嫁给顾双弦之时,手段很辣地处置宫妃的情景。那一位宫妃,在顾双弦与夏令姝成亲当夜,借病将顾双弦从洞房花烛夜给支走,让夏令姝成为整个皇宫乃至皇城的笑柄。几个月后那妃子血崩而亡,其家族如流沙如海再也没有了音讯。
  宫女牙齿不经意地打颤,咯吱咯吱地磨牙声在殿中回响,就想老鼠在铁夹中辗转挣扎、越来越恐慌乃至绝望。
  夏令姝虽然被皇帝厌弃,可她的权利依然在皇宫中延伸着,随时随地可以掐死敢于逆天之人。
  宫女面如死色,半响,才从那发白的唇瓣中挤压出三个字。夏令姝莞尔一笑:“去吧,本宫会给你家人一笔银钱,算是你对太子‘照顾有佳’的恩奖。”再一起身,她的一切温柔瞬间转换成平静无波。方嬷嬷一招手,已有太监将宫女给拖了下去,这一次没有人喊救命或冤枉。这里的每一人都看到了宫女回答了皇后什么,每一个人都不确定皇后下一步会怎么做,她们有的人紧张,有的人嗤笑,有的人鄙夷,有的人惧怕……众生百态,谁都不知道谁才是戏中人。
  德妃众人被皇后逐个安排到了不同的偏殿,不准返回后宫各自的居所。宫殿很小,有不少的房间,德妃与原昭仪被各自安排入住了最大的两间主屋,其他嫔妃各自按照品级一个个进了各自的房间,没有伺候的宫女也没有随侍的太监。
  夏令姝与顾双弦坐在主殿中,两人各自占据了半边江山,相互想着心事。
  没多久,张嬷嬷带着去搜宫的人回来了,一字排开将众多物品摆放在檀木大长桌上。琳琅满目地各种物品,看得人的眼都花了。合-欢膏子、壮-阳酒、各种奇形怪状的玉-势,看得夏令姝冷笑,一旁的顾双弦热汗直冒,辩解道:“这些个污物,朕从未见过,更未曾用过。”
  夏令姝已经懒得消遣他。等到一个人已经对对方再也没有任何要求的时候,会觉得言语都多余。
  张嬷嬷指着另外一个锦缎包着的东西,道:“巫蛊之物,暂时还未写下名字和生辰八字。”皇后随时会被废,德妃和原昭仪年老无法独宠后宫,顾双弦是个好色的,新人们还没有全部尝尽,这些个东西自然而然未派上用场。
  最后的桌沿,摆放了不同的花笺,上面各自标注了来自于哪一宫哪一位妃子。凤梨拿出从那宫女身上搜出的沾着毒粉的白纸一一比较,并有嗅觉灵敏的太监上前来逐个轻嗅过,半响后,回禀道:“根据宫闱局的记载,这白纸是属于四等嫔妃才能用的上等娟纸。总管太监已经核对过各宫纸张动用的量,就德妃与原昭仪宫中用量最大。其中这赃物上的气味,共有三种。一种是那宫女身上的香粉,一种来自于德妃宫中的牡丹熏香,还有一种是二皇子书房中的绿茶香片的味道。”
  “二皇子?”
  “是。”
  夏令姝偏过身子,淡淡地问:“大皇子被人哄骗了过来救母,二皇子难道一点都不担忧他母妃的生死?”
  另一边已经有总管太监梁公公来禀报:“定唐王求见。”话音刚落,九王爷顾元钒已经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对着夏令姝怒道:“皇后为何要搜宫?夏家已经可以罔顾皇权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步了吗?”
  夏令姝瞥他:“定唐王的消息倒是灵通。作为一位成年的王爷,你对后宫的消息会不会太灵敏了些?”
  “皇后!”顾双弦插口进来,“是朕让九弟过来做个见证。”见证什么,夏令姝都懒得猜。她只冷冷地扫视着两人:“皇上放心,臣妾说道做到,此事之后,臣妾定然将自己的性命双手奉上,让皇上以及九王爷放心。”她稍顿,补充一句:“若是怕我死不透,可以将臣妾挂在朱雀街大门上暴尸几日,再多的气也绝了。”凭空地,也不知道哪里来了一阵阴风,吹得她的裙摆飒飒地动荡,如鬼似魅。
  顾双弦独自站在高处,看着下首她孤高地身姿,只觉得那风随时会要将她吹走,那一张倔强地容颜只有绝然的冷静,没有男子们预想中的不忿和不甘。
  她是真的不爱他,不愿意与他长长久久岁岁年年。她的心目中永远都是家族第一,兄弟姐妹第二,第三是太子,第四是其他的亲族,第五……顾双弦,勉勉强强能够挤入第十。
  一个皇帝,在皇后心目中居然不是最重要的人,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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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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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32:44 |只看该作者
  德妃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皇后的聪慧在皇城中是数一数二的,嫁给顾双弦多年,硬是用着雷霆手段扫荡野性十足的后宫女子,别说是当时的东宫,就连静安太后掌管的后宫贵妃们见着夏令姝都要礼让三分。夏令姝的儿子,谁敢害?若是可以,当初德妃是碰也不敢碰的,就怕一个手重给孩子捏出印子来,都会让夏令姝给砍了自己的胳膊。
  皇帝将孩子给德妃之时,她是又恐惧又兴奋。太子在她身边长大,以后无论如何德妃都是铁打的太后,就算夏令姝恢复了权势,也只能跟德妃平起平坐。若是将太子教导好了,夏家与她娘家周家都会捏在德妃的手中,若有必要,成为大皇子的踏脚石也无不可。
  心大了,视野开阔了,反而忽略了身边的危险。德妃承认自己太得意忘形,忘记了这里是人吃人的皇宫,而不是自家娘家后院。
  这里不是紫堇宫,床榻下的棉絮铺得不够,随着硌背。
  德妃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人说话,睁开眼,只能看到天窗外透过琉璃穿透进来的青白月光,雪花的影子飘过像是心里点点的烦闷。她侧身望着那白的黑的光,再一次听到了宫女们的话语声,隐约中似乎还有大皇子的吵闹。
  德妃倏地一条,整个人从床榻上弹了起来,在小小的房间里游走,不时竖起耳朵听听。最终,她在一张钟馗杀鬼地水墨画后翻到了一缕晕黄的光线。小心的移开画后,白墙上有一个小孔,光线被集中在眼眸中,可以望到墙后晃动的人影还有依稀可闻的话语。
  墙后只有两人,一人是她认识的宫女,在皇后身边伺候的凤梨。另一人居然是皇子顾兴隽。
  德妃暗自心惊,极力凑过望去,只看到凤梨伺候着大皇子梳洗之后,给他奉上一份羊奶,亲切的笑道:“娘娘说了,皇子们都在长个,每日里多喝些奶水比较好。这是方才御厨送过来的,大皇子喝了就赶紧歇息了吧。”
  大皇子不疑有他,端着羊奶喝了两口,似乎觉得味道还好,一边喝一边含糊地问:“我母妃去了哪里?母后什么时候能够让我见她?”
  凤梨一边给他脱鞋脱袜,一边接过喝完了的空碗,给他擦了嘴,道:“没多久,你就能见到德妃娘娘了。”
  “真的?什么时候?”
  凤梨眼神若有似无得飘到德妃窥视的圆孔,嘴角的笑意怎么看都透着残酷和讽刺。她说:“等到了十八层地狱的时候。”
  “隽儿——!”德妃惊恐地大叫,疯狂的扒拉着墙壁,似乎想要将那小小的圆孔给拉扯大,涕泪俱下:“隽儿,不关我隽儿的事,你们要毒就毒死我好了,与我皇儿无关啊,隽儿……”那嘶吼,像是困在笼中地母狮发出的绝望悲鸣,闻者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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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明珠上蒙着地绢纱再一次掀开来,整个大殿被突然绽放的光彩照耀得无一丝阴暗,越发衬托得内部金碧辉煌。
  夏令姝就在灿烂地光芒中听取了宫女们的汇报。
  “德妃又哭又叫,说是她想要毒死太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求娘娘饶恕大皇子的性命,她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大皇子存活的机会。”
  夏令姝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揉着太阳穴,不多时,方嬷嬷凑过来亲自替她按摩,张嬷嬷奉上一杯人参茶给她喝了。
  “原昭仪那边如何?”
  皇后的另一名亲信宫女竹桃道:“毫无所动。”
  夏令姝挑眉:“她没看到你给二皇子喂羊奶?”
  “看到了。可她没多久就晕了过去,奴婢已经传了太医给昭仪看视。”
  夏令姝挥挥手,竹桃站起身来出去了。顾双弦坐在不远处,冷冷地道:“拟旨,德妃不淑不贤,妄图残害太子……”
  “等下。”
  顾双弦瞪着她:“你想要求情?别告诉朕,你现在想要反悔了?”
  夏令姝落子无悔,就算她这一次大发善心不要德妃的命,她也不能取消与皇上之间的约定。夏令姝自然知道那个男子在想什么,她只是挂着讥讽地笑意:“德妃完全是以为大皇子性命不保,这才出此下策,由此看来还真的不是她。”
  顾双弦冷哼地站起身来,踏步到皇后面前:“那会是谁?”
  夏令姝不答,只是端着茶水紧一口松一口的喝着。两人再一次在沉默中对持,一人站着,一人坐着,谁也看不出谁的心中更加煎熬,谁的痛苦更加深刻。
  定唐王顾双弦淡定地数着那金沙漏斗,看着时辰在那两人的指缝中轻易地穿过。
  差不多四年,这两人到底有多少次如今夜这一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持。他们又是否是借着这一次的凝望,想要确定些什么,记住些什么,然后,等到明日的明日,明年的明年,每每沉默的时候就拿出来缅怀下。
  偏门再一次打开,竹桃三步成一步地跑上前,喘息着道:“回禀娘娘,是原昭仪。”
  夏令姝端着茶碗的杯盖在杯沿上发出‘叮’地脆响,像是护国寺那一口大钟的撞击声。顾双弦就在这丧钟般地声响中抬头,怒问:“原原本本地给朕说来。”

  侍寝第九回

  竹桃下意识地惊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忆着方才的一切:“原昭仪昏迷之后,奴婢一边让人去请太医,自己来给皇上和娘娘汇报。等奴婢回去之时,太医跟奴婢说昭仪根本没有昏迷,她只是假装睡着了,太医让奴婢将二皇子给抱来放在昭仪娘娘的身边。之后我们一起出去,从外面偷偷瞧着。没多久,原昭仪似乎醒来了,她先看了看二皇子的中毒状况,确定了房中没有任何人之时,才从自己的簪子里面倒出一颗药丸,给二皇子吃了。之后,”她吞了吞唾沫,“她又拿出另外一个手镯掰开,里面有一些粉末,准备灌入二皇子的口中……奴婢上去抢下了簪子和手镯,特意再将手镯中粉末拌入羊奶给小猫喝了,等了一会儿,那猫儿就气息微弱状弱重病。”
  夏令姝问:“二皇子如何了?”
  竹桃道:“大皇子与二皇子都只是喝了掺了迷药的羊奶,现在都昏睡着。原昭仪给二皇子的解药并无其他毒素,太医说一切无碍。”
  顾双弦猛地拍桌子:“好个毒妇!”不由分说的跑了出去。
  夏令姝对审判宫妃没有兴趣,她也猜得出顾双弦会如何对待原昭仪。转头对着张嬷嬷道:“去太医院把太子给抱来。”张嬷嬷身子一震,只是单独的一句话就知道夏令姝的意思,强制掩下悲伤,出去了。
  夏令姝又对着凤梨道:“去给本宫换一杯新茶。”半闭着眼眸,揉了揉太阳穴,让人研墨,开始写信。
  信件有三封,第一封是给夏家当家夏祥天,言明此次太子中毒事件的始末,自知自己犯了大忌,与其等着御史弹劾,不如自缢速死,避免因为她而影响夏家在朝中的地位。请夏祥天以大局为重,未因为她而为难皇上,另请保护好她三房的家人。
  顾元钒在一旁看着,等到纸张干透,无动于衷地折好信件收入怀中。
  第二封信件是给弟弟夏令乾,让他保护好娘亲以及姐姐。言人终须一死,无需替她悲伤,她会代替家人提前去照顾爹爹。希望他能够秉承爹爹的遗志,以民为天,为民造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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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33:21 |只看该作者
  端上茶水的凤梨已经泣不成声,一圈圈的泪水溅在信封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不等顾元钒靠近,她就已经将信套入信封,梗着脖子道:“王爷,此处是皇宫,不是你定唐王府,请您自重。”
  顾元钒看看凤梨,再望向周围沉默中怒视的众人,抿了抿唇,看着夏令姝写第三封信。
  最后一封,是给姐姐夏令涴的。这封信比较长,一直从小时的生活写起,与爹娘在平遥的无忧日子,再到书院的相助学习,然后是生平第一次的被绑架。她还记得姐姐当初对她的保护,记得那牵着她一路奔跑的小手的人,记得听到定亲之时,爹爹念出良人的姓名那一瞬她心中掩饰不住的狂喜。
  信到此处,夏令姝不由得顿了顿,呆呆地望着那一段话一动不动。顾元钒瞧着,隐隐约约猜出了那良人是谁。
  原来,皇后对皇上是……可惜了,皇家容不下这份情,它太容易让人疯狂,让人看不清朝局,让人失去所有的理智。
  夏令姝喝一口茶,笔锋一转,开始怒骂赵王是混蛋,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欺负姐姐,若是等她到了地底再看到赵王欺负夏家人,定然让他每夜里与牛头马面下棋。想来她对赵王是积怨甚深,知道以后没了机会,索性借此恩威并施地都使了杀手锏出来。估摸着,以后赵王也没有安稳觉睡了。
  神鬼之说虽然是无稽之谈,不过,相信夏令涴会好好利用这一点消遣赵王也不定。
  信件都收好,方嬷嬷又捧来了一叠书本,夏令姝从里面挑出两本递给凤梨:“这上面是关于太子的教育细则,以后你们都随在太子身边好好的保护着他。每一年要学什么,看什么书都在上面有详细记载。另外的书上都记下了每一年必须的用药,不用去管那药的毒性,只要每日里按照要求的分量给他吃了,保准以后百毒不侵。这里还有我整理地兵书和诗词目录,再加上作为太子必须研读的书籍等等,都写在了上面。到了五岁,就都给太子让他自己选择了看吧。”凤梨竹桃等人哽咽着,跪接了。
  子时,皇上身边的梁公公来见夏令姝,道:“皇上亲自审问了原昭仪预谋毒杀太子的细节,下令原氏一族满门抄斩。德妃保护太子不力,贬为美人。大皇子与二皇子由太后亲自教导,择日入白鹭书院就读。”这样一来,整个后宫都只能由太后做主,其他的妃子翻不出风浪了。
  夏令姝点头,让人打赏。另一边摆驾凤弦宫,让人准备沐浴等物,自己亲自抱了睡沉了的太子去沐浴。
  子时二刻,顾元钒在喝酒,间或遥望着长桌上那一杯只喝了一口的茶水,沉默不语。
  殿外,隐约地身影一步一个脚印地踏雪而来,走到殿门,与依栏而望的顾元钒点点头,问:“她呢?”
  顾元钒摇了摇酒壶,叹道:“六哥,你说皇后死了,夏家会挑动世家大族反抗皇权么?”
  顾双弦干笑道:“不会。只要皇后之位空着,世家们就不会被夏家轻易煽动。那些老狐狸一个个野心大着,哪有那么容易被利用。”皇后死了,夏家就失去了后宫的控制权,后宫的权势重组,直接能够影响前朝局势,本来以夏家马首是瞻的世家大族们会自动自发的产生矛盾,皇帝再让他们慢慢分化,迟早会收回大部分的皇权。
  顾元钒啐了一口:“毒瘤。”
  顾双弦不答,只是抬头望着那黑如墨的夜空。没有了飘雪,也没有月光,展眼望去都是死气沉沉的黑,伸手不见五指。脚底升腾起抽丝般的冷,逐渐爬上膝盖,到腰间,最后盘踞在心口,一阵阵勒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顾双弦低下头去,再问:“她呢?”
  顾元钒沉默。
  顾双弦苦笑,再抬脚的时候觉得身子都不稳了,喃喃地问:“九弟,你当年为何不愿意呆在皇宫?是因为父皇母后都不疼惜你么?”
  “不,”顾元钒道,“是因为这个皇宫太冷了。”他用脚尖挑了挑台阶边的积雪,干涩地问:“六哥,除了皇位,你还拥有什么?”
  顾双弦想了想,轻声笑道:“我也不知道。”说罢,他露出一副再也不愿意多话的神情,独自一人走入静谧的宫殿中。
  凤弦宫,大雁朝历代皇后的居所,也是后宫中最富丽堂皇的寝宫。在这里,有太多位皇后荣极一时,也有更多的皇后在此黯然仙逝,这里是荣华开始的地方,也是野心与爱恋湮灭的地方。
  在内殿的那一张龙凤床榻上,即将再多一缕香魂远离苦尘。
  他遥遥地站着,看着不知哪里来地微风吹着床帘穗子,金色的条穗一会儿摇摆着,一会儿停止了。龙凤呈祥的床帘很厚实,他却似乎可以想象出夏令姝怀抱着小太子顾钦天沉睡的模样,只要他掀开帘子,对方就会睁开那一双平静地眼眸,望他一眼,再撇过头去,怀抱着太子的手臂会不自觉的紧一紧。
  然而,这一次,里面一无所有。
  顾双弦猛地眨了眨眼,掀开被褥,床榻上只有一个竖着放好的玉枕孤零零的躺着。
  夏令姝,不在!
  太子顾钦天,也不在!
  “来人!”顾双弦大喊,怒吼在空旷地殿内嗡嗡回响。三门之外,小卦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顾双弦问:“皇后呢?”
  “皇后,她不是在沐浴么?”
  顾双弦一脚踹开太监,直接窜入偏门,沿着黑寂的长廊狂奔,温汤的热气从另一头扑面而来,没多久就让他额头冒出了汗。
  没有,汤池里面根本没有人。
  顾双弦怒火中烧,沿路一个个殿门踹了过去,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们去了哪里?
  “找,给朕找出来。”
  夏令姝走了?还是自己另外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她还带着太子,她是想让他后悔一辈子还是?
  顾双弦不敢想,一个人在整个凤弦宫打转,发疯地找寻着,噼里啪啦地瓷器物品都被掀倒在地上。这边闹腾得怒火朝天,那边已经有人大叫‘走水了’,顾双弦一愣,箭步地冲了出去,一眼正好看到东宫方向起火了。那里是他作为太子之时的宫殿,自从他登基以来,东宫就已经关闭,晚间连蜡烛都不会点一支,为何会起火?
  “皇,皇上,有人看到皇后去了东宫。”
  顾双弦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几乎让他天旋地转。她喝了掺了毒的茶水,沐浴之后毒发作得更加快,再去了东宫……那里只有他给她建造的一个书房,在成亲之前他特意让人搜罗天下奇闻异录放在书房中,以供夏令姝读阅。在成亲的这几年,也只有那里有着两人甜蜜的记忆,此外的高高的宫墙刻下的都是余下地憎恨和忿怒。
  顾双弦心如擂鼓,几乎从百级台阶上滚了下去。整个皇宫都在喧闹,所有人都奔赴那一个小小的宫殿,滔天的烈焰将半边天空都给染成橙色。
  他站在东宫之前,看着夏令姝怀抱着顾钦天如扑火的飞蛾,在火焰中腾飞。
  “令姝——”
  火焰中的女子穿着火红色地长袍,如云地裙摆层层叠叠,在热焰中翻飞。回望他的眼眸依然是一片空白的平静,唇角含着似嘲似讽地轻笑,笑他的癫狂笑他的自以为是,更是笑两人虚度地年月。付出了的真心,在这里延续,也在这里结束。
  她说:“顾双弦,这一辈子,你就一个人慢慢地度过吧。夏令姝没有兴趣奉陪了。”转身,朝着那两层的楼阁中走去,她的四周都是半燃烧地竹简和金装珍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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