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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皇后,朕想侍寝by荀草(完)  关闭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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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花與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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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18:29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风过无痕 于 2011-11-17 02:12 PM 编辑

  皇后,朕想侍寝
  作者:荀草
出版社:不明
转载出:txt小说网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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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4:11:10 |只看该作者
  顾双弦人已经昏沉,半边身子委着,半边被夏令姝拖着强行,两人身后只有一双沉重的脚印还有衣袍的滑行过的痕迹。夏令姝每过一个分岔口就停下来,拔下一根簪子或者耳环往一条秘道的远处抛去,然后带着顾双弦钻入另一边走一段。待到下一个路口,她又反其道而行,顺着丢了饰品的秘道前行,另一条路只留下有人行走过的痕迹。这般下来,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拐了多少弯,哪些是自己刻意做的假象,哪些又是真的痕迹,就算谢琛真的攻破了定唐王的防守跑入秘道寻人,一时半刻也破不了这个迷局。
  这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顾双弦浑身开始高热,夏令姝抚去他额头的汗渍,唤了他两声。
  迷糊中,顾双弦好一会儿才明白身边的人是谁,有气无力得道:“你走吧。”
  夏令姝也已经力竭,到底不是堂姐那般习武之人,走了这许久再多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了,听了这话又来了气:“这话在儿时为何不说,待到今日,我又能走到哪里去。若是那时你推开了我,我也就不会苦苦守着你这孽人,困在这姻缘中哭诉无门。”
  顾双弦也不知道听清楚了没,只是摇了摇头,垂着的手似乎要去推她,动了半响依然抬不起分毫,撑着最后一股力气一撞,两人居然磕在了石壁上,地底的石墙经年累月早已潮湿不堪,掉下不少石屑淋了两人满头。夏令姝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滑落了下去,顾双弦不想靠在她身上,东倒西歪‘啪’在了地上,闷哼之后半响都一动不动。
  磕碰中他还真的忆起了多年前,他才十来岁,与赵王去庙里耍玩,遇到了夏家姐妹。那是他第一次见得娴静文雅的夏令姝,相比活蹦乱跳如猴子般的夏令涴,作为妹妹的夏令姝就如猴子山里的翠竹,身姿纤细,动静得宜,端的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偏巧那一次不但遇得了美人,还有潜行而来的刺客。他以为她会失态尖叫引来更多刺客,她却只是短暂的惊呼之后就安静下来,装作了局外人;在致命一剑刺过来之时,他以为她会遵循家训奋不顾身上演美女就英雄,她却是掉头绕到了更远处以求自保;他还在暗自咒骂人心不古,她又声东击西的救他与危难。两人一起逃命,几次三番他都差点抛下她,她却不声不响的固执跟着。
  那一夜的天,比今日更加黑;那一夜的险,与今日不相上下,可她什么都不说,只是揪着他的衣摆蹒跚跟随,哪怕面临生死一线,她依然平静如昔,无言中他突然醒悟——生死相随。
  趴在地上的顾双弦呵呵笑起来,费力的翻过身子。生死相随啊,帝王不需要妃子们心甘情愿的伴随,他们只需要临死之前一道圣旨‘皇后夏氏陪葬’即可。手握世人生杀大权,自然而然的不屑于去问“你愿不愿意?”也许,他们只是怕对方怀着憎恨大声的否决:“不愿!”帝王的骄傲不容许世人反驳他们,侵犯他们的自尊,不论表面如何的强势,做着‘世人爱我敬我’的假象,可他们心底明白,帝王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怕她再一次恨上他,再一次决绝的掉头离去,更怕她看着自己逐渐迈入地狱,无法回头。所以,他情愿选择先放手,错了太多,这一次不论如何就当是对了,误会她,侮辱她,冷藏她,最后设计让她远走。这样,每当回想,她也只会说‘到底他让我如愿了一回’,而不是多年前那般,恨着怨着孤寂一身。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本准备独自承受困境之时,她再一次悄无声息的站在了身后,不远不尽的跟随着。
  “何必……”他说。
  夏令姝抿了抿唇,鼻翼酸涩,也道:“何必。”作为皇后,一辈子就是皇家的媳妇,生死都是被烙印上的人,他又何必推开她,平白落了怨恨。
  顾双弦呛咳几声,似乎还要狡辩几句,才开口,喉咙一股腥甜猛地喷出来,吓得夏令姝一跳,赶紧扶着他坐起。再一看,他的脸色已经泛青呈死灰,腥红的血顺着嘴角流出,夏令姝眼眶一红差点落泪。
  顾双弦的手搭在她臂上拍了拍:“梦好难留,诗残莫续……”
  夏令姝心口绞痛,将头埋在他的颈脖边,咬紧了下唇只是摇头。他的手缓慢滑到她的指尖,十指相扣,紧了紧,复又散开,指尖挂着指尖摇摇欲坠。
  “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十多年前,梦——一,场。”
  她拥紧了他,将他的掌心拖在手中,不知不觉中泪如雨下。
  黝黑的秘道,一缕冷光从石缝中倾泻,落在那玄衣男子的发顶,眉角,嘴角的腥红上,越来越淡……
  ————————皇帝到底挂没挂的分割线————————
  顾双弦醒来之时,眼前模糊一片,就只听得少年人在嘀咕:“不愧是真龙天子,命真硬。”接着那人就‘哎哟’一声,捂着脑袋蹲到一旁去了。
  “为何不说是你干娘医术了得!”居然是龚夫人中气十足的暴喝。
  “也许是祸害遗千年。”少年继续嘀咕,如愿再挨了一脚,索性纵身跑得没了影子。这孩子顾双弦知道,是多年前随着他一起去雪峰救护夏令姝的唐家人,此番宫变,他应当是随着赵王一起镇压乱军,随后才入了宫。
  他勉力睁开眼,刺目的光线环抱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停驻在身前,温热的掌心贴到他的额迹,软语着问:“可有哪里还疼?”
  他顿了半响,方才明白的摇了摇头,挣扎着握起那只手十指相扣。
  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道:真好。
  夏令姝贴近,问:“什么?”
  他端视着近在咫尺的娇颜,乍然心起,笑道:“今夜着皇后夏氏侍寝吧。”
  夏令姝眉头一皱,瞪着他。
  顾双弦笑了笑,将她拉近了些,耳语:“皇后尊贵,若是不肯,那朕去凤弦宫侍寝也成。”说罢,撅起嘴角硬是在她脸颊上印下温暖的一吻。
  绿瓦红墙上,风铃叮叮,艳阳正高照,人间繁华依旧。作者有话要说:哦也,总算完结了\(^o^)/……然后,番外,交代一些琐事,就不放在正文了。然后就是两人的日常生活了,恩,甜蜜为主(这话大家一定要相信我%>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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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4:04:21 |只看该作者
  定唐王拿出巾帕擦了擦手,残笑道:“皇兄,这皇位我让你安然的端坐了多年已经仁至义尽,如今你还不打算物归原主。别忘了,父皇在世之时,我才是他最疼爱的皇儿,而你只是仗着嫡子的身份而已。若父皇未曾殡天,这皇位最后落在谁手还说不定。”
  “皇上!”大臣们纷纷跪倒,大哭:“皇上,您千万不能听信贼子的胡言乱语,将大雁朝百年根基信手送人啊!”话音才完,咕噜噜又几颗人头已经滑到了中央,那些喷血而出的身子依然保持着匍匐的姿势,半响都未曾倒下。
  此起彼伏的尖叫,慌乱跑动中血肉横飞,顿时让整个大殿如同坠入了修罗场,一具具无头的尸体就是那地狱来的鬼魂,在呐喊,在嘶叫。
  “住手!”再也熟悉不过的威严之声响起,如愿的让整个大殿都冷静下来。
  顾双弦的视线从众人脸上滑过,从不畏死保护着他的禁军,再到畏缩的宫侍,哽咽惊惧神色各异的大臣,甚至于一直静静站在自己身后不动如山的怪异宫女他都没有放过。最后,他才扫向邪笑掩不足张狂的海国使臣,穿着奇形怪状的海国送来的舞者,还有已经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的叛军,最后视线落在了倨傲的定唐王身上。
  “九弟,朕只认并未亏待你……”
  定唐王打断他道,咬牙切齿地道:“可你夺取了本该属于我的皇位。”
  “当年,朕是先皇亲自册立的太子……”
  “那是因为先皇后的外戚强大,如若不封你为太子,将宫廷大乱。可这也掩盖不了我才是先皇最疼爱皇子的事实。”
  顾双弦叹息道:“大雁朝古训,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
  定唐王冷笑:“天下之主,应当以贤者居之。”
  顾双弦凝视着他:“目无君父之人,何以当贤?九弟,不是众人奉承你一句‘贤’,你就是当之无愧的贤人。这世间但凡何事都有一个章程,古训不能改,也不会改。先皇遵照了古训,朕也会效仿之。至朕之后,大雁朝的下一任帝王是朕的太子顾钦天,而你,”他推开拦在身前的禁军,“只能是大雁朝的王爷。”
  定唐王早已知晓顾双弦不会轻易劝服,听了也只是随意笑笑:“既然如此,我们也就无需多……”话还未完,人已经如离弦之箭般朝着顾双弦给攻了过去。
  惊叫声,人们撞击座椅的倒塌声,衣摆滑过空中的烈烈声,穿透了静寂的夜,震荡地冲入了人的耳膜。
  顾双弦的眸子缓慢的睁大,再睁大。远处那人越来越近,他甚至可以看到对方伸长的五指间泛着诡异的光芒,太靠近,他都能够感觉银针在空中滑过的‘嗤嗤’声。他想要倒退,帝王的尊严不容许他退却;他想要喊叫,帝王的自尊不容许他求救;他只能缓慢的闭上眼,暗暗的庆幸夏令姝不在身边,也庆幸太子没有见到父皇被人刺杀的一幕,更加庆幸他最终护住了家人。
  作为帝王,他无愧;作为家主,他自豪。
  思绪太多,他反而冷静了下来,往后靠坐在龙椅上,面对着那夺命一击,他猛地扭动扶椅上的龙头,只瞬间,从龙座底下突地飞出一张金色的丝网,兜头兜脑的朝着定唐王展了过去。
  那网是顾双弦特意命人制作的,金色的网由深海蛟龙的龙筋织就,每一根丝上都涂着见血封喉的剧毒,网兜中央更有无数细如牛毛的毒针,只要触及皮肉就能够让人血脉喷涌血流不尽而亡。顾双弦料得对方得意忘形之下会放松警惕,可他到底低估了定唐王的武功,只见对方在空中急刹的回旋,硬是将攻势由正面转向上,头脸与丝网堪堪擦面而过。
  顾双弦心下一沉,就听到“呛————!”的巨响,屋顶纷纷落下碎屑,一人一剑从天而降朝着疾退的定唐王刺了过去。
  慌乱中,有人喊道:“又一个定唐王。”
  众人望去,大殿中如鬼影般飘忽打斗的两人俱都顶着同样一张面孔,只有一人是穿着黑色锦衣,一人是金色华服,单看那脸型,谁都无法分辨真伪。
  顾双弦一震:“老九,你……”
  那黑色锦衣的男子抽空望了眼皇帝身边,再转正,笑道:“皇兄,对不住,我来迟了。”
  也许是这句话造成的效应太大,一直在皇帝身后默不吱声的宫女忽地大叫:“黑衣之人才是真正的定唐王,逼宫的王爷是假的!”此话一出,皆大哗。
  那海国使者逢巨变,哪里还顾得其他,大声反驳道:“黑衣人才是假的!想要荣华富贵的,还不快快动手!”此话一出,随之涌入进来的士兵们都相互观望,不知到底要如何。可巧都是,那黑衣人武功了得,缠斗中居然刷得一下,剑尖刚刚滑过对方脸颊,本以为会皮开肉颤血沫横飞,哪知只翻开一些皮肉,血沫更是见也未见。
  那宫女再一次大喊:“这假王爷戴着面具。”众人再看,那黑衣人已经将对方的整个人皮面具都撕了下来,露出一张宫人记忆中模糊的脸。
  “谢琛!”这会子,宫人已经知晓假王爷的真实身份。
  谢琛连连败退,招式更为混乱,此时又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名少年,出手狠辣与真定唐王一道合力夹攻。缠斗中,有善于退理的大臣已经将前因后果设想了一番,得出一个结论。
  原来这一年多来,一直都是谢琛戴着假面具欺骗世人,并联合异国妄图张冠李戴谋朝篡位。好在这一切早已在皇帝的掌握中,设计将假王爷逼反,再一举歼灭。而真正的定唐王则隐姓埋名的蛰伏在皇帝身边,兄弟齐心一起守护着大雁朝的安稳。
  那海国使者见得大势已去,遂呼了一串异国话,率先领着海国舞者朝着顾双弦给砍了过去。方才女刺客化身为舞者企图刺杀顾双弦之时,众人已经领教过海国刺客的武艺,当下也不敢放松。一时之间,整个大殿痛喊与惨叫相叠,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顾双弦目光紧紧的盯着场中的定唐王,内心已经思虑万千。定唐王回来了,那夏令姝呢?昨夜他明明让定唐王继续伪装成小卦子的容貌带着夏令姝出宫,避开这次大难,可定唐王回来了,夏令姝会不会回来?
  他极力朝着殿外瞧去,始终没有寻找到那熟悉的身影。转念再一想,也是了。这半年来他冷落她,责备她,误会她,让她母子离散,她都已经走了又哪里还会回来。
  心里抵挡不住的苦涩,委靡之下只感觉浑身的力气已经如流水一去不复返,这是喝的药物已经消散的前兆。忍不住呼出一口气,罢了罢了,横竖他一身病痛,连龚夫人都只能将体内毒素强制压了半年,再加上这半年来日积月累的药材积压,只怕已经回天无力。
  她,走了也好。
  这般胡思乱想,身子猛地一倾,已经被人从龙椅上给扒拉了下来,耳边生疼,再一转头,这才发现海国的刺客已经横刀立向朝着他继续挥了过来。
  “趴下!”娇喝声起,脑袋一沉,眼前一黑,他人已经被外力推入了黑暗。一只柔荑抓紧他的手不停的甬道里奔跑,身后的明亮越来越暗,最终不见。
  秘道太黑,且尘封依旧,到处都是蜘蛛网与灰尘,顾双弦呛咳了几声,还来不及开口就被身旁的宫女拉着往前。静谧中,只能听到两个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还有越来越沉凝的脚步声。交握着的两只手也越来越滑腻,太累太急太赶,顾双弦开始力不从心,脑袋昏沉,眼神迷茫,若不是被对方强制拉着着,估计早已倒下。
  这宫女也已体力不支,拉着顾双弦越走越慢,到了最后她索性将对方的单臂架在自己颈脖上,一手顶着冰冷的石壁艰难前行。
  顾双弦清晨喝的药物早已发散,五脏六腑积压的毒性经过半年的压制急待喷涌欲出,初时还只是轻微的喘息,待到入了秘道已经气息不畅浑身无力,走一步拖半步。身边的宫女扶着他无半分言语,直到他支撑不住踉跄跪地这才唤了他一声:“皇上!”
  只是两个字,顾双弦就全身巨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扣着她的手腕猛地一甩,大吼:“你来做什么,走。”用力过度,对方没被甩开他自己反半塌在了地上,震得半身麻木,不停的咳嗽起来。一下一下,仿佛要将肺腑都呛出来,好结束这漫长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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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4:03:36 |只看该作者
  顾钦天这些日子频逢巨变,整个人已经褪去了少年人特有的跳脱,在靛蓝银线的袍服下越发显得沉稳,一举一动堪称天家典范。这样的太子虽然已经达到了顾双弦的期望,可每当看着顾钦天沉默有度的应对他之时,他又无端的生出一些心酸。
  顾双弦是在众多皇子中奋力挣扎才坐稳了太子之位,皇宫里的阴私,皇子们的无奈他都深有体会。故而,自顾钦天出世之时他就抱着要保护嫡子的愿望,一直让顾钦天远离所有的皇族争斗。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到头来也有亲自推着皇儿入火坑的一天。心里酸涩之余,也只能用天家无私情来安抚自己。
  不自觉的,他频频夹着膳食送往太子的碗碟中,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明明喜悦却要苦苦压抑的神情,又伸手去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吃饱些。今日海国的求和使臣觐见,大朝散了之后你要陪着父皇一起议事,少不得会要有一场嘴仗。”
  太子吞下碗中的饭食,放下碗筷,这才立起道:“儿臣会谨遵父皇的教诲,不会辱没大雁朝的尊严。”
  顾双弦轻叹:“今日不同。”见太子望着他,又接着道:“要知道海国投降是你九皇叔最大的战绩之一。在皇族中,一位揽着兵权的皇族对当朝太子而言是最大的威胁。作为太子,敌人磕头求和之时,你必须懂得恩威并施。你对他们要求低了,他们觉得你软弱可欺,这会让有心人去挑拨你与九王的和睦;若是你要求太高,超出他们的承受极限,则会物极必反,到时战事再起,会引发朝局争论,对你的声望大有损害。而这,更会让某些有心人有机可乘。”
  顾钦天思忖一会儿,低声道:“父皇是说九皇叔……”
  “不止他。”顾双弦道,“只要坐在皇位上,任何一位皇族成员都会想要取而代之。”他放下只喝了一口的粥,遂起身。旁边的梁公公急忙捧上一碗浓黑的汤药,顾双弦也不顾及太子,几口喝了干净,随意漱了口就先出了门,太子缀后。
  也许是错觉,顾钦天总觉得父皇喝了汤药之后精神明显足些,眉间的阴郁也散了大半,心下奇怪。一时想问,那头正听得那边有人禀告赵王与定唐王入宫的消息,只能暂且压下。
  太子年幼,还是黄口小儿之时就游走朝堂,对于朝政之事也非常熟稔,加上皇帝刻意培育,赵王暗中协助,大朝以来偶有波澜倒也闹不出大事。
  海国的使臣是国属内最大岛国的丞相,几次三番赞誉定唐王领兵有方,优待俘虏等等丰功伟绩,只差将大雁朝的九王爷夸得天上地下绝无。期间甚至狂妄道出,有定唐王一日,海中众国愿意与大雁朝永修秦晋之好。朝中忠臣无不吹胡子瞪眼,太子越位而出,睥睨地端视着使臣,笑道:“大雁朝以孝治天下,定唐王更是本朝赫赫有名的‘贤王’。武者,领兵打战保家卫国乃身为大雁朝子民的责任;文者,遵从上天好生之德,海国既已战败自然就是我大雁朝的子民,爱护子民乃身为大雁朝臣子该有的品德。本宫想,换了朝中任何一位将军或文臣,都会做得丝毫不差。当然,身为皇族的定唐王定然要更越几分,才能当得上‘王爷’的身份。”说罢,再转向皇帝,恭身道:“如今海国送来求和文书,想来皇上比定唐王更会‘善待’本朝子民,为大雁朝的强盛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即提醒了海国使臣他们的‘投降者’身份,也表明了海国最终的生死大权是抓在了大雁朝皇帝的手中,至于定唐王,那也只是朝中众多文武官员强了那么一点点,既不是关二爷在世也不是佛陀重生。当然,定唐王是贤王,重孝且忠君,心底应该十二分的明白君臣的不同。
  具体的赔款条约是在昭钦殿商定,除了皇帝、太子、赵王与定唐王之外,就剩下一品大员六人,一直持续到了下午酉时,晚间才是大宴。
  此次随着使臣而来的还有海国中最大岛国的三皇子,年纪与太子相当。两人站在一处,一黑一白倒是黑白无常。黑无常那焦黑的肌肤配上白瓷的牙,灿然一笑,差点闪花了大雁朝宫女们的眼。
  太子经过一日的朝政早已身心俱疲,转头看父皇,正巧见得梁公公端得一碗汤药来,与清晨那一碗气味相当。没多时,皇帝又精神亢奋的与使臣们谈笑。太子心底隐隐的焦虑,这药太古怪由不得他不多想。曾经,父皇就因为被人下药,在病榻上缠绵了多日。趁着众人都已经半醉,他悄无声息的尿遁,顺着梁公公远去的身影追了出去。
  站在高处,围绕宫廷的曲流池如银白的蛮蛇,蜿蜒爬行。三座大殿灯火辉煌,由亭台楼榭串联,引路的灯火如荧光,闪闪烁烁,倒显得梁公公如鬼魅般飘忽。身后是喧杂的歌舞升平,身前是静谧的鬼魅穿行,一热一冷,让人忍不住哆嗦。
  太子阻止了宫人的跟随,自己展开新学的轻功,猫入了繁茂的园林中。这么一路尾行,居然几次寻错了人,他只得攀上假山仔细搜找。正焦急中,突听得一句熟悉的声音在问:“皇上都喝了?”居然是赵王请来的龚夫人,这半年中都是她在给皇帝治病。
  太子越发疑惑,索性矮□子缩在了假山洞穴中,静静凝听。这会,回答龚夫人的人正是梁公公,他道:“是,一口也没残留。看皇上的神色,他已经是在苦力支撑,最多熬不过今夜了。”
  龚夫人叹息道:“方才这一剂药已经是最重。若他歇息得当,明日也可安……谁!”
  太子一惊,正待起身,而后想起什么,反而蹲得更矮了些,整个人已经融入洞穴的幽暗中。凭空只听得一个少年人笑道:“干娘,是我。看看我抓了谁来。”
  龚夫人道:“这会子你乱跑什么。宫外的人都布置好了?”
  那少年道:“早已妥当。只是大家对于不能堂而皇之行走皇宫深感不满,这打打杀杀的,只有在皇宫内部仗剑才过瘾嘛。”
  龚夫人似乎在拍打什么,笑道:“你爹的那些手下你还管束不住,来了皇宫难免顺手牵羊些东西。再加上宫里女子甚多,惹了是非谁担当?别说你爹爹了,要是让你娘亲知晓,少不得要扒了你一层皮。”
  那少年嘿嘿笑了笑:“我知道,所以我就自个来玩玩。看看,我一来就逮到了一只黑鸭子,这黑不溜秋的,甭肥了。”
  梁公公尴尬道:“唐公子,这不是鸭子,他是海国送来的质子,是位皇子。”
  听到这里太子已经勃然大怒,这群人难道是准备——逼宫?居然抓了海国的皇子,还带着江湖人围住了皇宫,连宫中也有内应,那父皇……
  顾钦天不敢再想,只能捂紧了鼻翼嘴巴,等待着他们散去。可天不随人愿,那边话音刚落,周围园林就脚步声鼎沸,不多时层层叠叠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园内多处,远处宫殿已经传来惊叫声,谩骂声,刀剑相撞发出的‘嗤—呛’声,显然,那些身影应当是禁军集结。太子已经心焦,正准备呼人,那少年已经先开口,道:“看样子,那人已经忍不住动手了。”明明还在一山之隔的声音,转瞬就到了耳边,太子抬眸,只看到一道黑影遮挡了稀疏的月光,居高临下的对太子道:“啊呀,这里还有一只白鸭子。”
  顾钦天忿忿:他才不是鸭子,他是小猪。
  昆旻殿内,一方的禁军护着皇帝缩在了皇位边上,一方歌舞戏子围绕在了定唐王与海国使臣身后,正两军对持着。而大殿中间,已有一名身着海国服侍的舞女倒在了血泊中。
  殿内,宫女的尖叫哭泣声,宫侍们的慌乱惊恐声,再加上殿外潮涌般纷至而来的行军声,声声入耳,交杂在了一起,差点将屋顶掀翻。
  那海国使臣往前一步,笑道:“大雁朝的皇上,我看你命不久矣,不如趁早让贤吧!”他扫视一眼殿内众人,嗤笑道:“看看你这君王何等的病弱,座下的军士何等无能,居然等到我国刺客堂而皇之行刺之时,才醒悟到整个皇宫已经被我们包围,哈哈哈,这样的王朝若不换君王,迟早也会败落。”
  有大臣颤巍巍的喝道:“大胆逆臣贼子,定唐王你居然联合降臣谋害国君,该当何罪!”
  定唐王上前笑道:“何来的贼子,今夜之后,我就是大雁朝的国君。成王败寇,皇兄,你是准备奋死抵抗,还是直接下诏禅位让贤?”几位老臣气得七窍生烟,方才说话那位甚至于拿起酒壶就朝着定唐王投掷了过去,大骂:“你这等无君无父不忠不孝不义的人,少痴心妄想。”
  定唐王嗤笑的躲过,大手随意一挥,方才还在长牙舞爪的老臣痛呼一声,众人只见到一个圆滚滚的球体从人群中飞跃而出,正落在了大殿中间,与那惨死的女刺客面面相视。一瞬之间,那大臣居然身首异处,引得更多人的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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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能够推测出很多,可是,在风云密布的朝堂上,她一介弱女子能够做什么,又能够做多少?贵为皇后之时她是大雁朝的主母,也是夏家三房的女儿;打入冷宫之时她是皇帝手中的弃子,也是夏家再也不会启用的棋子。对于皇帝,她不再是他心心念念护着的女子;对于夏家,她就算成了太后,也只是寂寞深宫里面的一缕幽魂了而已。
  展眼望去,这天底下竟然没有了她那一刻心的容身之处。也许,陪葬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这一次,你愿意走么?走到天涯海角,永不回来。”不远处,不知何时又来一人,静静的伫立在黑暗中,凝视着她。
  夜太静,对方的身影如鬼魅般飘拂在黝暗中,蛊惑的嗓音,‘善意’的提议,让人不由得心之所系。夏令姝眸中的绝望一点点退却,挺直的腰杆,冷静的神色,高贵的气度缓缓展露。她疑惑中带着点肯定道:“小卦子,三更半夜的,你所谓何来?”
  远处那人既不肯定亦不否定,只说:“为你而来。”
  夏令姝问:“奉谁的旨?”
  那人沉声道:“事到如今,皇后还认为有谁会真正在意你的生死?还有谁考虑过你的归宿?”他顿了顿,继续道:“若说皇上,我不会说,说了你亦不信;若说夏家,他们真护着你,也就不会由你在冷宫静待最后的荣华;若说是赵王,你只是赵王妃的妹妹,可到底也是太子的生母,于公于私他都不会替你考虑;剩下的……难道皇后你在等定唐王?”
  夏令姝嗤笑:“原来,你是定唐王放在皇上身边的奸细。”
  那人在黑暗中摇了摇头:“皇后你又何必套我的话。你只需要回答我,走,还是不走。”
  夏令姝抚着掌心中那一分为二的玉佩,轻声道:“我又能够走去哪里?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走得出皇宫,走不出夏家;离得了皇上,却离不了自己的子女;身在天边,心却依然锁在了皇宫,去哪里都是没用。”她半抬首,“何况,我又怎知你是另有所图。”好歹她还没有被皇帝废后,依然是太子的生母,更是夏家的女儿,这样的身份走出去无论如何都会被有心人利用。她不会傻到自己离开了皇宫就真的无忧无虑,也不会傻到没有了夏家的照拂,她能够顺顺当当的存活下去。
  那人却坚定地道:“你可以相信我。”
  夏令姝只是摇头:“连真面目都不肯告知与我的人,凭什么让我相信。”
  话才说完,那男子已经缓步从黑暗中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道:“很久之前我就说过,会护你一生。现在,我来实现自己的诺言。”
  巽纬殿内凤溪香轻轻的将浓重的药味驱散,诺大的宫殿中只燃着两盏九龙飞天灯。许是燃得太久,灯草黑败的垂挂着,半死不活,那焰火也在夜风中摇摇欲坠。
  龚夫人再一次捧着药碗进来之时,只看到皇帝已经起了身,靠坐在窗边的榻上,面前一盘下了半年多的棋,黑白交错密密麻麻看不出局势。
  龚夫人将药碗往几上一压,咬牙切齿地道:“喝药。”
  顾双弦执子的手顿了顿,叹息般的问:“这药还能让朕撑多久?”
  龚夫人听得气闷。半年来她守着皇帝不停的下针吃药虽然有些起色,可他之前的毒素沉淀太久,最好的法子是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好好调养。每日里跟她那夫君一般,晨起练拳,午时游水,晚间打坐。心情不愉就去和野兽搏斗,隔三差五的还能够给府里的人加餐。再不济也可以如唐家那位黑小子一样,被自家娘子指使得团团转,压根没有心思去琢磨旁的烦心事。皇帝倒好,心机甚重不说,见人都是端着一张脸,对他好的人他以为别人有所求,对他不好的人他也怕对方坏了他的大事。每日里分析批阅那成堆的密折子就足够他看到三更半夜,再好的身子也会垮下来。最无奈的是,他那位皇后真正的冷心肠,硬是比唐家夫人还要硬上几分。两夫妻有什么隔夜仇,皇帝病重的半年来皇后连这殿门都没踏入一步。还有太子那好色胚子,见着了公主比见到皇帝还亲,抱着公主首要的第一件事就是非礼,连亲妹子的豆腐都要吃,也不知道那些个大臣怎么教导的弟子。
  说来说去,皇帝倒真是那孤家寡人一个,没个心疼他的人。
  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朝政,可她会观察皇帝的言行。这盘棋从半年前开始下子,如今已经开始收盘,皇帝身边的人就如那些棋子,一个个被他算在了盘中,也许,等到棋局终了,也就是物是人非之时。
  “是药三分毒。这方子顶多再服用两日,两日之后就算是玉皇大帝也必须停药,余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顾双弦捏着白子一下下敲在棋盘上,不言不语。龚夫人每次见得他这般模样就知晓这番话又是白说,心下恨恨:“你还真的准备让皇后做寡妇?也不知道这皇宫里的寡妇比民间的好得了多少。别的不说,夫君病势,寡妇被娘家人逼着嫁人的事儿也不是没有。你那皇后端的是花容月貌,别说男子,女子瞧了也都嫉妒,就算她待人疏离,也抵挡不住豺狼和有心人们的窥视和算计。寡妇独子,被人欺负了也没处哭去。”
  顾双弦抿唇笑笑,想要说什么,又摇了摇头。不多时,梁公公快步如飞的躬身进来,见了皇帝点头,凑过来轻声道:“皇后娘娘……出宫了。”
  静,烛火燃烧着飞尘落地可闻。
  顾双弦将那白子掐在了掌心,暗哑地问:“当真?”
  梁公公垂首,不去看皇帝的面容。顾双弦撑开了眼眸,僵着背脊,似乎等着一口气直达内腹,冲散方才听到的话语。半响,叹息中带委屈:“她,真的走了。”
  “是。”的声音在空荡的宫殿中回响,久久不散。
  出得殿门,龚夫人随在梁公公身后:“皇后娘娘是跟谁出的宫?”梁公公望她一眼,不忍道明,转首再看向窗台。入昼的宫殿被黑压压的暗夜包围着,再多的明火也照耀不了这一方天地。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龚夫人想起那盘棋,正巧看到窗帘中倒映着的皇帝动作,那许久不曾落下的白子终于落在了棋盘上。
  “这一切,兴许都是皇上他的授意。”像是辩白,又像是印证,偏生尾音中还残留着无力。
  那一夜,大雁朝的皇帝如半年中多少个日夜一样,疲惫的靠在了窗前榻上昏睡了过去。那半扇窗的远处,正巧是皇后凤弦宫的飞檐,更远则是冷宫那黝暗的枯树枝桠。作者有话要说:谁能告诉我,JJ回复评论的小菊花啥时候好?我都没法回复留言啊,捶桌子……

  正文完

  烈日再一次累死累活爬上宫墙屋檐之时,匍匐了一夜的帝王再一次强撑着爬了起来。眉间的痛苦还没从昨夜清醒,眼神却已经犀利的扫视过了宫殿。除了梁公公,再无他人。
  “陛下,太子已经候在外殿了。”
  顾双弦由着他伺候着洗漱完毕,隔着帷幔,只看见不远处象牙镂空梳妆台上那些熟悉的摆设。九尾凤凰鎏金玛瑙发冠,千丝柳金步摇,八宝葫芦金耳坠,一件件都是夏令姝喜爱的发饰。曾经多少次,他看着她端坐在桃李满枝梳妆镜前细细装扮,偶尔见得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就忍不住过来亲手替他戴上龙冠,理好丝绦,打趣道:“皇上可要臣妾伺候用膳?”
  咋一眨眼,御桌边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只有看着色香俱全实则清淡无味的膳食一样样摆放在上面。
  晨风从敞开的窗棂飘拂,无端的让他打了个冷颤。他看着已经迈步进来的太子,道:“还未用膳。”指了指下首第一位,“坐吧。”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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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4:00:32 |只看该作者
  顾双弦捏着她手腕的指尖紧了紧,眸中的平静逐渐转为嘲笑,哼声道:“杀母之仇不报,何以为孝?至妻不贞而不闻不问,何以为耻?兄弟阋墙,何以为礼?朕哪一样做错,你说!”
  夏令姝气得发抖,连续笑道三个‘好,好,好’,睇他一眼道:“听皇上质问得中气十足,怎么看也不是即将殡天之人,难不成,”还未说完,顾双弦喉间一阵鼓动,张口即喷出一口血来,血沫飞溅到两人紧扣的手上,如岩浆,一滴就将烫得人皮骨无存。
  顾双弦续咳几声,蔑视着她:“如此你甘心了?放心,朕死也会拖着你一道,我们一起去见静安太后,看看她会如何看待你这不忠不孝的儿媳!”说道最后竟透出鬼气森森来。
  夏令姝怔怔的,半响才道:“你也恨我。”居然不是询问,而是铁口直言他们现在的心境。
  顾双弦惨笑一声,满口的血水黏在白牙上,仿佛刚刚吃过人的野鬼,狰狞而恐怖:“朕自认与你真心相待,虽不说百依百顺却是极力的护着你,尽了帝王最大的胸襟容纳你的任性自私高傲冷漠疏离,可得到的是什么?你对夏家的帮扶,你对赵王夺权的推波助澜,你对定唐王的秋波暗送。你浑然忘记了,你是大雁朝的皇后,是太子的生母,是朕的梓童,你将儿女私情置大雁朝的皇权之上,视朕于无物,视大雁朝的皇权为夏家的棋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勉力撑起半边身子,喝道:“你还视皇宫于无物,居然又如最肮脏的耗子一般从地道爬到了朕的榻前。若是哪一日你也想要将朕给暗杀了,朕是不是也会如母后那般死不瞑目?”
  “你!”夏令姝霍地站起身来,速度太快,整个人在脚踏上摇摇欲坠,明明已经心碎偏生还要如蛇蝎般的瞪着眼前这为天下至尊,似乎第一次听闻他的真心,也似乎是第一次明白自己深深爱着的人居然将她想得如此不堪。白玉地板的凉气成狂风之势席卷到全身,又气又疼得她咬牙切齿。
  “滚!”顾双弦随手拿起床边压枕的如意投掷了出去,上好的美玉‘亢’地砸在了她身后:“滚离朕的身边,滚出皇宫,离太子远些!若非阎王殿前,此生再也不要相见!”
  夏令姝内心深处发出悲呛,缓缓从喉间发出:“皇上,您不要臣妾陪葬了么?”回答她的是又一件精巧物事砸到了身上,从裙裾之间滑落到地,金镶玉的玉佩,上书‘夏氏令姝’的字样,居然是她少时就佩戴在身的配饰。
  她迟疑了一瞬,弯腰捡起它,冰冷的玉,金凤的镶边,落在掌心也越发的凉。稍稍用力,只听得细微的‘叮’声,再一看,佩玉已经从中一分为二,不可愈合。
  抬步之间,一朵泪花在地面绽开。
  窗外,夜已三更,月不显。作者有话要说:出去扫墓了两天,加上观音寿诞,各种爬山各种磕头各种累……回来之后双腿依然打颤,楼梯都不敢下了,●﹏●好在爪子还可以打字半章,先福利……此文HE啊= =,不要被某些情节给骗了==================================更新,我只是来看看JJ还抽不抽- -

  侍寝六三回

  从冰冷的冷宫到灯火通明的巽纬殿,而后独自一人潜行出了错综复杂的地道,再一次面对残破的冷宫之时,夏令姝的心已经经历了冷到热再复冰寒的煎熬过程。
  如刀绞,如火烫,如针扎,每一丝疼痛都那么的鲜明,直至麻木。
  在冷宫中焦急等待夏令姝回来的凤梨见得她这副样子又差点落泪,扶着她哽咽了半响才安抚道:“娘娘,您别多虑了,皇上乃真龙天子定能逢凶化吉……”夏令姝摇摇头,对这些宽慰的话听而不闻。凤梨知道多说也无益,作为夏家的家生奴才,她对这位皇后的性子了解得比旁人深些。若说赵王妃夏令涴遇事雷厉风行说分就是雨,那么作为王妃妹妹的皇后夏令姝却是谋定后动,性子比姐姐更加沉静不说,但凡受了委屈也是难以开解,闷在心里迟早成了愈合不了的伤。
  凤梨无法,正待跑出去给她泡一碗热茶来暖暖身子,却突地听到一声异响,只看到寂静非常的破败庭院中缓缓走来一名男子,定睛看去居然是夏家三房的长子,夏令姝的亲弟夏令乾。
  凤梨短暂的惊诧过后醒过神来,抹干最后一滴泪,低声见礼。
  夏令乾已经长成儒雅公子模样,言谈举止中总有过世老爷的风采,点头道:“皇后娘娘这些日子可安好?”
  凤梨斟酌番,轻声道:“一切用度虽然比不过当时的凤弦宫,倒也不差什么。”只是伺候的人少了些许,山珍海味在此等心境下也食之无味,外在环境也要维护着冷宫该有的面貌不曾改变,夏家能够照应的地方都照应到了。
  这些事情本就是夏令乾亲自过手的,现在例行询问下也好宽心,自行走入殿内,看着里面座椅都已修缮,再绕过掉漆严重的木头屏风转入偏殿,所见之处确实比外殿更为干净齐整这才放心。
  “族长已经知晓我今夜的去处了?”
  夏令乾单手拉开布幔,走入内殿,看着如委靡牡丹般的姐姐,轻声道:“这宫里有什么能够瞒过夏家。你刚入巽纬殿,那头大伯就让我来瞧瞧,只担心你与皇上置气。”太子即将即位,赵王是顾命大臣,夏家是外戚,定唐王一个人能够翻出什么风浪来,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夏家的当家人实在不愿意夏令姝再生事端。
  夏令姝冷冷哼了声,很想说‘如今的皇上还有谁能够给他气受’,转念一想,刚刚皇帝不就被气得吐血么。心底一软,转问:“太子如何了?”
  夏令乾自己撩开衣摆坐下了,自己给自己倒了被茶水。为了防止有嫔妃们来刻以为难皇后,除非是凤梨亲自端送来的茶食,这类摆放的东西都粗制苦涩,让人唇齿到心头全是又涩又冷。夏令乾喝了一口就皱着眉头,勉强咽下了,道:“皇上对太子看顾得紧,身边寻常伺候的人都换了,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的护得严实。夏家的人只能隔着几十丈远远守着,性命倒是无碍。”
  “赵王……”
  “原本还带着赵王妃与郡主时常来坐坐,这会子连赵王妃也不来了。”
  夏令姝想了想,道:“赵王总是要避嫌。夏家与权臣走得太密,难免被人诟病。”
  夏令乾冷笑道:“赵王妃是夏家的女儿,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我们三房也教养不出忘恩负义的人。”这话说得义正严词,铿锵有力,倒显出一番夏家子弟的风骨来。夏令姝瞧了瞧他的模样,欣慰道:“如此我也不用担心有心人刻意挑拨我们与赵王的关系了。现下的朝局,赵王与夏家养精蓄锐些好,等到皇上……那时,再联合制敌才是正经。”
  夏令乾叹息道:“这些我们都明白,想必赵王妃也明白。”他瞄了夏令姝一眼,慢悠悠地道:“就怕皇后娘娘您不明白。”
  夏令姝一怔,暗暗心惊自己弟弟越来越盛的气势,在不知不觉中需要姐姐们保护的弟弟已经顶起一番天地,能够指点姐姐们的迷津了。思忖半响,夏令姝才缓缓道:“皇上的身子我明白,虽然有龚夫人的医治,一时半会难以痊愈也是应当,可万不会以至于不治的地步。我听他言行倒是对自己的病情不甚在意,一心只琢磨着朝堂之事,会不会是他心底又在计算着什么。”
  夏令乾怔住,也低头思索起来:“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皇上有可能借此将所有有可能威胁皇位的权臣们一网打尽?”包括夏家。
  当年宫变之时,夏家三房两姐妹伙同赵王之母一起抵抗静安太后,导致静安太后惨死之事夏令乾也是知晓的。如今再一串联这些年皇帝对夏家和赵王的忌惮,只怕皇上要除去夏家和赵王的心思从未熄灭。夏令乾入朝多时,与众多权臣们一样,凡事不考虑得胜必要先琢磨出失败的可能。多心之人多虑,越想越心惊,夏令乾也坐不住了,不多时就隐秘出了宫。
  待得弟弟一走,夏令姝那好不容易竖起的坚强堡垒就轰然崩塌。
  是,她知道夏家权势滔天;是,她也知道皇帝并不是真的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她更知道太子往后定然阻难重重,她还知道赵王并不是外表看起来不爱权势,定唐王也不是好愚之辈;她知道,皇帝的身子也许……真的已经无力回头,如今只是拖些时日为太子争取更多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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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3:59:24 |只看该作者
  那人不直面回答,只道:“定唐王是皇上的亲弟,手握大雁朝当之无愧的军神,为皇上即位出生入死,更是大雁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别说是在朝中,就算是在众位王爷里定唐王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赵王拥簇者嗤笑道:“原来这满朝文武都没有为皇上分忧解劳过,也没有为大雁朝的繁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皇上即位凭借的是定唐王的出谋划策,皇上在位多年也是借助了定唐王的雷霆铁骑,所以,”此人盯着对方,与他鼻尖碰着鼻尖:“在尔等心目中坐拥大雁朝的皇位,大雁朝的江山的人都不该是安定帝,而是”他猛地转身,长指直挥先负手而立的九王爷:“——定唐王!”
  静。
  艳阳下,清晰得连灰尘落地之声都可闻,众人各含深意的眼眸都在沉默不语的定唐王与稳如泰山的赵王中巡梭,似乎只有眼神才能真实的传递他们心目中的想法。
  大雁朝的大臣们都知道,安定帝登位的确是靠着几位王爷的帮衬,可那也不是定唐王一人的功劳。殿内的赵王,行踪隐秘的定兴王都是当今皇上最重视的兄弟,也是当年即位的左膀右臂。此时推举定唐王之人只是一个棋子,是对朝中大臣们对下一位君王人选的试探。现在,赵王的人与定唐王的人针锋相对,早就是洞庭湖老麻雀的大臣们哪里看不出里面的门道,故而谁也不愿意主动表露想法,俱都沉默不言。
  定唐王锁着眉,伟岸的胸膛仿佛容纳着连绵万里的江山;赵王立在黄梨木翡翠十二屏风前,衣摆上的蛟龙金线与屏风中猛虎的毛发交相辉映,晃动间流光溢彩。一直伺候在旁的小卦子眼皮掀掀,复又看向昏迷不醒的皇帝。
  “原来,”意料中,让大雁朝君臣们胆寒的语调再一次响起:“先皇册封的太子不是如今的皇上,而皇上立的皇位继承人也不是如今的太子顾钦天。”汪云锋越众而出,一袭湛蓝的朝服越发衬托得他眉目冷峻。他面向众人,眼神却盯着定唐王,身姿如松,铿锵地问:“你们将大雁朝的帝位传承祖制放在哪里?定唐王是先皇立的太子吗?是先皇后的嫡子吗?这么多年,大雁朝的国泰民安是定唐王的功劳吗?你们是领得大雁朝百姓的俸禄还是定唐王给你们的好处,让你们罔顾朝纲正统,君臣大义,颠倒是非,扰乱大雁朝的安定吗?”
  他突地将太子从床榻边拉了起来,推出屏风立在众人面前,大声问:“你面前的人是谁?”
  他横到那人面前,中气十足的大吼:“说!”
  那人左右看看,定唐王依然老神在在,赵王置身事外,众多大臣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这汪云锋与夏家是姻亲,虽然其妻夏氏深居简出甚少见人,汪云锋却是名副其实的正人君子,更是君子中的刀尖子,一扎下去只会让人血流如柱,求救无门。
  挂着泪痕的太子气得唇瓣发抖,一把挣脱汪云锋的控制,直接踱步到那官员面前。小小的少年常年高位已经学得他父皇的疾言厉色,对皇帝的言行更是遗传了八分,当下就如盛怒中的皇帝那般,围着此人走了两圈。此人本就是靶子,见得没人响应他,定唐王也不替他做主,现下又将汪家得罪,再被有着强大后戚的夏家视为了眼中钉,不等太子暴怒就已经冒出虚汗,噗通两声跪下,大呼:“太子饶命!小臣是……是喝醉了,胡言乱语冲撞了太子,请……请太子殿下饶命!”
  太子冷哼,正准备唤人拿下对方的小命,那头赵王突然打岔道:“既然你如此忠于定唐王,那么就请太子殿下将此人送还定唐王处置好了。”
  皇上还在病重中,太子没必要背下‘嗜杀’的恶名,定唐王推出这么一个人来,他们自然也可以将对方推回去。
  果不其然,本准备沉默到底的定唐王猛地一脚将对方踹翻:“此等不忠不义的小人,应当立即革职发配。”
  汪云锋再待趁胜追击,那头小卦子突地喊了一句:“皇上醒了。”
  陡地,整个大殿中硝烟弥漫的气氛一松,每个人都来不及呼出一口气已经一窝蜂跪下,大呼‘皇上万岁’。太子松了松小拳头,只觉得里面汗津津的,整个人虚空飘到了皇帝跟前,鼻翼一酸差点要大嚎出来,皇帝眼神晃悠悠的转到太子的脸颊上,他又硬是将眼泪给吞了下去。
  赵王凑过来问道:“皇上身子可好了?”
  皇帝望望他,再凝向定唐王,唇瓣开启两下,赵王再先前两步握住他的手,太子也立即将小手掌深入父皇的掌心里,众位大臣见此俱都跪好,里里外外都是人头,却唯独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双弦叹口气,费力的将太子的小手放在赵王的掌心,轻轻的点了点头,看也没有看定唐王一眼。整个大殿中人已经明白这算是皇帝交代了储君和摄政王,同时磕头高呼‘万岁’。
  那连绵不断的称颂声随着炎热的夏风吹到了冷宫,再多的热度都沾染了寒意。
  “天不假年?”
  竹桃哭得力竭:“他们说皇上吐血昏倒,后来好不容易清醒又陷入了昏迷。太医说,说皇上天……天不假年,让太子早做准备。”
  夏令姝只觉头晕目眩,惊乱中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娘娘,您可不能……太子还靠着您啦!”凤梨快手扶着她的臂弯,哽咽道。
  她唇瓣抖动,语调轻不可闻。凤梨靠过身子去仔细凝听,只隐约得一句:“见他,一定……”却是心心念念想要去见皇帝,兴许是最后一面。凤梨搀扶轻颤不止的夏令姝,急得眼泪在框中打转,强忍着将她摁在荒石上,这才喝止竹桃的哭声。
  夏令姝恍恍惚惚的坐下,迷糊的张望去,只见得冷宫斑驳的宫墙,灰残的瓦,一线天的尽头是骄阳被乌云遮掩,最后的余光一闪,沉甸甸的黑夜驱逐了光明彻底得笼罩在了她的心头。那些灯火辉煌暖不到眼底,龙床的金黄帐子更是凸显被褥下那人面色蜡黄中越来越微弱的气息似有似无。
  夏令姝有种错觉,似乎榻上的那人会随着褥子上那金线绣着的龙驾云腾空而去。
  恨!
  真是恨!
  恨他的身子如此脆弱不堪,恨他的自作聪明,也恨他的残忍无情。
  “自古帝王无亲情,你这一倒下,硬是要拖着我们孤儿寡母的也陪葬才善罢甘休吧?”
  “你以为贬了我,外戚就无法控制年幼的新皇么?你以为你安排的顾命大臣就真的会对新皇忠心不二?你以为有你的布局,定唐王就真的会忌惮不敢动新皇分毫?”她死死的揪着那床盘龙栖水的褥子,一迭声的质问。
  “三足鼎立。”顾双弦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平静无波的凝视着她。夏令姝愣了愣,一抹欣喜闪过转而又忧郁了起来。顾双弦气息太弱,扣着她手腕的指尖泛着青紫,犹如从地狱伸出伸出的鬼爪,硬要拖着她一同尝尽那刀山火海的痛苦。
  “我殡天之后,皇后夏氏陪葬。夏家要保住权势就必须全力扶持新皇,幼帝比赵王好控制。对新皇那是雪中送炭,对赵王那是锦上添花,以后的恩典自然天差地别。当然,你们夏家明面上自然是唯赵王是从,甚至于会挑拨赵王与定唐王的情谊,鹬蚌相争,太子得利。等到太子成年之后,新的皇后亦会发展外戚与夏家平衡,大雁朝又可安稳多年,待到外戚两败俱伤,养精蓄锐多年的新皇已经得了整个天下。”说到激荡处,两人眼中都不自觉的可以浮现出太子顾钦天高坐九天之上指点江山的情景。
  “如此,大雁朝的基业……”
  “所以,我始终是你手中的棋子。”夏令姝冷声打断他,莹润的指甲上掐出一片白,手背上却是青筋密布。她冷笑道:“果然是一代明君,为了大雁朝你可以隐而不发,任由残害静安太后的夏氏我逍遥自在了半年;为了大雁朝,你可以给太子的生母冠上‘不贞’的恶名,以便往后新皇铲除夏家埋下火种;为了大雁朝,你算计兄弟,算计妻儿,算计了整个天下,要夏家与两位王爷为新皇的皇位流干最后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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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3:57:48 |只看该作者
  她知道,他心底有一道坎,谁也迈不过去。皇帝生母的死,皇帝对夏家的忌讳,还有每况愈下的身子,都让他不得不做出一些决定。夏令姝打入冷宫,就注定了太子与定唐王的储位之争的开局,不是你死就是很我活的皇位之争。
  太子的呼喊,皇帝的沉默,都是夏令姝步入冷宫的一道幕墙,而定唐王沉思的神情是墙后的一柄利刀,随时让那对父子血溅三尺。
  夜,正浓。
  破败的墙,漏风的窗,坚固的门,一起构造了冷宫的清冷。
  夏令姝伫立在门口,门槛内是萧索,门槛外是繁华。这就是天家,片刻之间从天下至尊坠落成阶下之囚,原本十八人的随驾队伍也只剩下了凤梨与竹桃。她还穿着宴席上的华丽衣裳,被黯淡的烛光映衬,缎子上能够倒映出沾尘的蜘蛛丝。
  竹桃年纪稍小,脸上依然挂着泪痕,被凤梨掐了几下这才止住,开始张罗着打扫,一直到了午夜三刻,屋子里才勉强能够住人。哪知,夏令姝刚刚坐在拂拭干净的朽木墩上时,又听到竹桃哽咽地道:“棉被都没一床好的,娘娘怎么歇息。”
  夏令姝笑了笑,左右张望,指着屋角堆积的干草道:“把草屑整在床板上,再铺上床单,睡着也不会搁骨头。”再看看两个纤细的丫头,“以后我们就三人睡在一起吧。”竹桃还准备说话,凤梨已经插嘴道:“都累了,娘娘先睡吧,我们去锁门。”最终也只有夏令姝被强行推到了床上躺着。两个宫女铺着一张破布在床边,席地而眠。竹桃哭也哭累了,劳作更是费精力,不就就沉沉睡去。
  在这冷宫,蜡烛也是稀缺,夏令姝就着冷蓝的月光无法入眠。
  半响,凤梨轻声唤她,夏令姝应了声。凤梨斟酌着问:“你恨皇上么?”
  夏令姝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说:“这是天家。”顿了顿,“明日给夏家族长送个消息,多派些人保护太子。太子即位,我才能活着出去。”
  凤梨再问:“那皇上真的会……”
  夏令姝翻过身子,拒绝去面对月色的寒冷。那冷侵透她的血脉骨骼,让她浑身由内至外的发抖。
  她说:“太子是皇上的命根子,皇家血脉的延续才是头等大事。”
  皇帝的命根子却正在巽纬殿软硬皆施,想要哄得皇帝收回成命。皇帝咬紧了牙只听而不闻,太子发了傻,说要与母后共患难,也要搬去冷宫居住,气得皇帝让人五花大绑的把他绑缚了丢去了东宫,严加看守。
  这一夜的变故不出一刻就已经传到了皇城各大家族的耳朵里,每个家族的灯火都彻夜不灭,每一位族长都彻夜不眠,只有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公主在甜甜的睡梦中吐了父皇一口又一口的口水。
  第二日开始,太子与皇帝拉开了冷战的序幕,并且不止一次的想要跑去冷宫看视皇后。皇上对太子恨铁不成钢,索性派了老太监们一步不离的盯着他,片刻不离。太子性子刚硬,平日里夏令姝都是以软碰硬,轮到了皇帝,两父子都是硬脾气。你对我瞪眼,我还对你呲牙,你说话带刺,他就疾言怒色,两人还对奏折上的琐事唱反调。鹬蚌相争,倒是让定唐王无意中得了不少好处。
  朝臣们对太子的稚童言行摇头不止,定唐王的声望逐渐升高,甚至有人传言皇帝有意禅位与定唐王。与此同时,一直沉静的赵王如异军突起,率领着文臣们与定唐王的武官们分庭抗礼,寸步不让。
  三足鼎立,太子最弱。所有的世家都在等,等着夏家当家人的作为。偏生夏家人存在了几百年,族人早已是泥潭中的泥鳅,让你看见他们,偏生没法掌握他们。一切的风云诡秘都掩盖在了虚假的繁华之下,等待着东风吹起。
  “人说上阵亲兄弟,我们三人也算是同生共死的患难兄弟,情谊非比寻常,理当不会被外面的流言蜚语给挑唆,让他国看了笑话。”顾双弦难得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邀请了定唐王与赵王小聚,唠嗑了没多久就说到了正事。
  赵王别有深意地举杯与皇帝碰道:“如是有人想要趁虚而入打我们大雁朝的主意,皇兄只需要派任老九做帅,包管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定唐王佯作怀恋的张望了周围一眼,笑道:“战场上不是风沙就是残肢断臂,哪里比得过这皇城的歌舞升平,佳人如云。”他也举着酒杯去与皇帝碰撞,‘叮’响中酒液飞溅,有着将进酒上的豪气干云:“说实话,小弟我累了。若是下次再有战事,皇兄可以让六哥去。”
  赵王哈哈大笑:“也行,兵符拿来,醉卧沙场那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过的日子。”
  定唐王单手撑在桌沿,半杯残酒含在嘴边:“六哥打战靠的是以少胜多的奇谋,比小弟这靠着大军硬碰的莽汉不同。”
  赵王嗤笑道:“你让我上战场,兵符却不给我,让你六哥我去送死么?”说着说着,两人又开始斗了起来。
  顾双弦叹息一声,等到他们越斗越离谱,即将刀剑相向之时这才要阻拦。人还未说话,他的身子猛地一颤,身后的小卦子已经冲了上来,霍地夺走了他手中的酒杯。赵王正准备叱喝,顾双弦头微沉,再抬头时一片血雾就脱口喷出,腥腥点点飞射向定唐王的面上,一眨眼,定唐王早已跃到了殿门口处,只有遮掩的袖口一点红沫。
  赵王大叫:“快传太医!”
  顾双弦被小卦子用锦帕捂住了嘴,闻言摆了摆手,推开扶持的人笑道:“不碍事,只是最近太医开的方子太补,有些血不归经而已。”
  定唐王盯着皇帝的脸色,沉声道:“皇兄可要多保重身子,别让有心人借题发挥乱了朝纲。”
  赵王大气,顾双弦点头,还没多说人就忽得往后倒去,众人大惊。慌乱中,只看到一方血帕在空中飞扬,猩红刺眼,徐缓地飘到了青玉地板上。作者有话要说:先丢半章,先买的赚,后半章晚上补齐~不计费去年冬天天气反复无常,我心脏病发作了几次,躺了很久大年初一差点更是差点在床上见了佛祖,那种逐渐呼吸不上,有口也不能言,数着心跳越来越慢的感觉还残留在脑海里,不想回忆了逐渐会有免费章节出来,赶上优惠的美人们勿声张,被BB知道会砍了我的= =就这几天完结吧,不拖了恩,早安!我困去了……另:鄙视大肥鱼那个废材,拼文拼得200来字也好意思报数--------------------------很久没写,速度奇慢,让大家久等了

  侍寝六二回

  若说皇后夏氏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传播速度如秋风扫落叶,那皇帝病重吐血晕倒的行速就如狂风过境,没了半柱香的时分,宫内就齐聚了不少重臣,再加上一直没有来开的赵王与定唐王,还有随后被人赶着进来的太子殿下,小小的巽纬殿乍然之间人头攒动,个个面色沉凝。
  太子顾钦天从未见过父皇如此衰弱的模样,震惊之后整个人已经跪在了床头,死死的握着皇帝的手,道:“父皇,儿臣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快好起来。”
  盯着太医们把脉的赵王低声对太子道:“去让人请得皇后来。”
  太子心头一动,就要起身,旁边不知哪一位朝臣嗤笑道:“大雁朝哪有出自冷宫的皇后。”左右看了看,对定唐王拱手道:“皇上病重,还得请大雁朝第一王——爷出来主持朝政才是。”
  排行老七的赵王在此,对方居然对九王爷称呼为‘第一王爷’,这人明摆着隐射定唐王将成为下一位‘王’。当下几位老臣就变了脸色,纷纷看向正迈入大殿的夏家当家夏祥天,更有赵王的拥簇者出来冷喝:“小臣入朝好歹也有二十多年,怎么从未听说过什么‘第一王爷’?不知道这‘第一王爷’是皇上亲封的,还是某位王爷自居‘天下第一’?”对方只差明说‘皇上只是病重,你九王爷就开始想要谋朝篡位了吗?’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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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3:56:07 |只看该作者
  夏令姝收敛心神,笑道:“王爷不爱庆功之酒,偏好这皇宫中的荷塘月色么?”
  清冷月色下,定唐王的一袭银袍比水中之月还要夺目。他说:“本王特意来此等候皇后,不能能否邀你一起叙叙别后情谊。”此话一出,随行宫人都忍不住倒抽冷气,揣测的眼神纷纷在两人身上穿行。

  侍寝六一回

  梁公公更是直接拦在了两人中间,大有誓死不离的气势。
  夏令姝轻声道:“定唐王战事辛苦,该早日归府歇息才是,有话明日可以请皇上告知臣妾。”
  定唐王先前几步,单手快如闪电的与梁公公过了几招,将对方手肘折在了身后,笑道:“有些话,我想要亲口告知与你。”凤梨等亲侍俱都露出怒色,喝道:“定唐王不得越矩!”话音刚刚一落,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放在还在十步之外的人已经到了皇后的面前,四目相对,一个得意的笑,一个微诧的惊。
  夏令姝稳住身子后倾了些,定唐王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笑道:“我平安回来了,你是否该慰问一句!”
  夏令姝冷笑,几番挣脱不得:“王爷,请自重。”
  定唐王凑过去,鼻翼都要碰上她的:“我在战场九死一生,每次在血雨中淌过的时候都想起你。我总想着你最钦佩有勇有谋的男子,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做出一番伟业来,才能得到你的敬重。”他另一只手即将抚上她的脸颊,那头梁公公已经攻了过来,两人在空中缠斗,偏生没有遇到宫中的守卫,真正怪异。
  夏令姝已经顾不上这么多,连番要拐入正殿亮处,可她走到哪里,那两人就缠斗到哪里,让她前进不得。她索性往凤弦宫退去,半夜中一声惨叫,梁公公已经被定唐王一脚踹到了假山上,深深的陷入了巨石中,没有了声响。这番功力,已经超出了寻常将领的武学,实在蛮横。剩下的太监们纯粹就是拔毛的鸭子,抵挡不住一丝半毫,纷纷被踹得倒地不起。
  夏令姝再一次被定唐王堵在了暗处,他一手撑在拐角墙上,一手扣住她的手腕,用尾指磨蹭着她的肌肤,十分轻佻,问出的话更是无礼至极。
  他道:“你想不想我?”
  夏令姝脸色一冷,正要说话,就听到不远处一声高唱:“皇上驾——到!”正在拉扯的两人顿时停住。
  夏令姝不可置信地望向那灯火阑珊处,一道暗金的身影缓缓从明亮中分离出来。先是朦胧得刺眼,如同飞离出萤火的蛾,一点点剥离光明走向夜空的黑。皇帝那鞋底的金线与花草相互摩擦着,践踏着它们,碾成了泥。
  夏令姝双眸睁开,狂怒、惊讶、热情如刚刚掀起波澜的狂涛遇到了铜墙铁壁,停驻在了最高处。
  静,片叶落地都可闻。
  诺大的后宫中似乎只剩下他们三人。一人在明处,两人在暗处;一个翕然一身,两个纠缠不清;皇帝喜意的神情顿结在暖色中,皇后平静面色下熔岩即将被冰川覆盖,定唐王的深情还来不及掩藏。
  顾双弦背着光,脸上的神情也隐在了黝暗中,还没展露完全就已经深藏。
  他不说话,隔着不远的距离一双视线却停留在皇后与王爷相互缠握的手腕上。夏令姝心底的热由内而外的发散,逐渐成了冷,结了冰。
  “皇兄……”定唐王刚刚开口,顾双弦已经摆起手阻止了谈话。
  他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
  解释?他不想听,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眼界范围内,除了黑还是暗。夏令姝的身影也由模糊而逐渐清晰,他甚至看清她的欲言又止,她的热切变成冷漠,她的心—如—止,水!
  这就是分殿而居半年的答案?
  这就是她迟迟不肯见他的回答?
  这就是两个人的最终结局。
  他迟迟不肯面对生母之死是为什么?他将小公主当作她一样的疼爱是为了什么?他苦力支撑着残破的身子,为他们的儿子谋划一切是为了什么?
  心如刀绞,痛彻心扉。
  “传朕旨意,将皇后夏氏——”顾双弦轻缓的摇了摇头,音调比那久藏琴弦还要暗哑。他继续道:“打入冷宫!”
  夏令姝指尖微动,闭上了眼。无需多言,一切证据都在,谁都无法否认定唐王与皇后之间的私情,谁也无法否认皇帝的威严不再。清醒的人内心里那杆秤一瞬间倾斜,每个人都在偷瞄定唐王,等待着皇帝的后话。
  顾双弦轻咳两下,强制挺起胸膛,让自己显得更为理直气壮和气愤难当:“没有朕的圣旨,永世不得离开一步。”
  定唐王上前一步,顾双弦的冷目已经射了过来,他大喝:“无需多言!”似乎觉得自己对这位兄弟过于严厉,转而又降低了声音,累极了道:“朕身子不适,老九帮皇兄去主持剩下的宴席吧。”再咳嗽两声,身边的小卦子立即扶着他的手臂,正准备离去的背影佝偻而悲伤。
  夏令姝看着他的目光一点点从自己脸颊上转角,只觉得那一片肌肤都是麻木。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也阻止了身后凤梨等人的悲嚎,冷静地转身,也准备迈步向着冷宫的方向行去。
  一步,两步……
  “母后!”太子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似箭一般冲向了夏令姝,抓紧了她的胳膊问:“母后你别跟父皇计较,他刚刚也吼了我了,母后你别去冷宫。”夏令姝摸了摸太子的发顶,眼角瞄向顾双弦。
  那头,顾双弦也顿了顿,偏过头来,好声好气地对太子道:“过来。”
  太子这半年与夏令姝一处,感情早已不同往日。平日里也多被夏家人叮嘱‘皇恩浩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谨言,骨子里已然种下‘太子不是皇帝’的觉悟,当下也不多话,只缓步行到顾双弦跟前,小心翼翼的跪了下去,低头道:“父皇,儿臣不能没有母后,皇妹也不能没有生母,您舍得让我们兄妹成为无母的孤儿么?”
  顾双弦抬眼看了看原处一动不动的定唐王,淡淡地道:“过几日,朕就册封新的皇后。”
  太子一急,复又急躁道:“可那不是儿臣的生母。”
  顾双弦心里焦躁,面上偏还冷着,只说:“此事与你无关,朕已经下旨,万没有反悔的道理。”转瞬脑中又冒出方才夏令姝与定唐王亲密的情景,越发觉得无法面对世人,指尖紧紧捏到自己的掌心要折断了手指似的。
  夏令姝知道再这么说下去,太子的地位也会动摇。断然的转身,不再看顾双弦一眼,头也不回的滑到无尽黝黑的夜空下,越来越远。
  顾双弦垂着头,手臂还被太子抓在怀里。他没有抬头,耳廓中却听到对方远去的脚步声,轻盈得如风拂柳,挠得他恨不得冲上去唤她,遥望她回头,反驳他。
  没有!
  夏令姝什么也没有说,她不想解释,也不屑于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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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3:54:38 |只看该作者
  然后,赵王冷嘲热讽,皇帝夹枪带棒开始联手攻击一介小小的太监。这真是,造了什么孽哟!
  每当午夜,宫里殿外都只有一盏豆灯的时候,他就会睁着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床帐上游龙戏凤刺绣,迟迟不肯入睡。
  小公主的奶香虽好,可不是皇后的体香;小公主虽然也能够暖床,可到底个儿太小,暖得了上面暖不了下面;小公主已经咿咿呀呀的胡乱乱语,可到底不是夏令姝的软语温存,让他心神激荡。
  对于静安太后的死,他有过无数种的预想,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死在了夏令姝的手中。震惊之余,有懊悔,有心痛,也有茫然。
  一边是故去的生母,一边是活着的发妻,他到底是该为生母报仇,还是护着妻儿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换了以前,他什么也不需要,只要权势;如今,他却是什么都想要,不管是故人的信任还是身边之人的亲情,他都想要牢牢的抓在手中。
  梁公公每日会从凤弦宫赶来给皇帝汇报皇后的饮食起居。老人家爱唠叨,什么事情都说。比如,皇后一边煮茶一边想心思,烫了手,红肿了。皇帝急不可耐的想要让太医过去瞧瞧,又想着静安太后的事,心里痛并麻木着,等到隔日唤了太医来,梁公公才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太子殿下说烫伤了,用唾液舔舔就好了。”
  皇帝暴怒:“这是哪门子的偏方?来人呀,传朕口谕,让太傅给太子增加课业,让执教的将军让太子参与实战对练,哪里肿了痛了,拿只大狗给他舔舔,看他能不能好全。”
  太子偏好美色,只要不祸及自己,母后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好的。皇帝让人给他增加课业,他转头就抱着一大堆的书,拉着大皇子二皇子大公主一起跑到了凤弦宫,装模作样的扮演劳心劳力的学子,时不时还耍宝一下哄得母后开心。背地里,自己的课业都让几兄妹一起分担了。
  作为一位未来的皇帝,顾钦天不但遗传了皇帝的好色,还遗传了对方的无赖,狡诈如狐。
  作为一位在位的皇帝,顾双弦要操心的事情很多很多,比如连续不断从前线送来的捷报,再比如随着日子的累积,九王爷送给皇后的礼品还有雪花般飞来的信件。
  信,皇帝是不会拆开的。他大约估算得出里面写了一些什么,他也曾经看过夏令姝给九王爷回过的一封,也是唯一的一份信。她只是尽着皇嫂的义务,提醒九王爷注意身子,王府一切妥当无需担忧。
  已入而立之年的九王爷身强力壮,真是挥发着他无数汗水的雄心壮志的时候。每一场战役,他就像张开大嘴的鲸鱼,朝着海岛上的兵士们扑了过去,不花半日,他就嗷唔一口将敌方给吞灭了。
  这样的九王爷,让顾双弦都嫉妒了起来。
  嗷嗷嗷,要是他也还有那无穷的精力,只需要将皇后拖到床榻上,一番云雨过后,再大的矛盾就解决了。
  可惜,他的病势反反复复,皇后也不是能够一场侍寝就能够搞定的女子。
  日子在皇帝的纠结,皇后的淡定,九王的殷勤和赵王的油滑,哦,还有龚夫人摸不完的珍贵药材中度过。当然,太子依然课业繁重到让他摔桌子,他已经开始拉拢夏家的同辈们帮他瞒天过海,估计再这样下去,整个白鹭书院的学子都会成为太子殿下的书童。小公主长了乳牙,到处咬东西,某次居然连皇帝的耳垂都给咬了。嗯,毫无意外的,小公主也有成为肥凤凰的趋势,再也不被容许爬上皇帝的胸口玩滚床单的游戏了。
  五月初五,端午节。
  九王爷如蝗虫过境似的将海国中几大繁华的岛屿都给扫荡了一遍,收获丰厚的扬帆起航就要还朝,顶替他位置的改成了夏家虎将夏祥民。就在这天下欢腾的时候,皇帝偶感风寒,毫无预兆的病来如山倒,再一次让整个皇宫领教了龚夫人的刀子嘴毒蝎心。小卦子看着那能毒能医的女子长牙舞爪的样子,觉得若不是他死活不离皇帝身边,说不定对方早已抡起鞭子,将言行不一致的皇帝给鞭打一万遍啊一万遍,已泄民愤了。
  九王爷班师回朝,赵王亲自领着禁军去城外迎接,皇帝也不能偷懒,大清早就正装入朝,焦急的等待在大殿上,看着凤弦宫的方向逐渐的喧闹。
  没了多久,几乎快要半年不见的皇后,再一次走出了宫门,停驻在了他的面前。
  明明彻夜未眠时,想了很多问题要问,有很多话要说,可真的见到了人却无从开口,一切话语都在贪婪的凝望中消磨。宽阔的中庭一直延续到了皇城城墙上,从这里展眼望去是万里山河,朝下看是密密麻麻刀枪林立中徐徐入城的将士们,
  “葡萄美酒夜光杯,王爷,恭贺你得胜归朝。”定唐王看看手中的美酒,再望望身边的美人,视线最终落在了皇帝消瘦的身骨上,问:“六哥最近可好?”
  顾双弦连番点头:“很好,我好,大家就都好。”
  定唐王镇定的喝光了酒。有人说,如果你恨一个人就送他去当兵;如果你爱一个人,也请送他去当兵。在兵营中,你的身姿会得到锤炼,在战场,你的性子会逐渐成熟。定唐王经此一战,闻名天下,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笼罩在父兄光芒下的小皇子,他是手握大雁朝一半兵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常胜将军。
  豪迈的一甩酒杯,定唐王大踏步先前,拦在了帝王面前挥舞着银枪,震天大吼:“大雁朝万万岁!”
  兵士们齐声回应:“大雁朝,万万岁!皇上万岁,常胜将军千岁,千岁,千千岁——”吼声久久回荡在皇城的天空上,与正午的骄阳相互辉映,炙热得让人亢奋不已。
  顾双弦,就在这热火朝天的万岁声中,轻声咳嗽,越来越嘶哑,越来越沉重,待到手帕卷起,身旁几人俱都神色大变。定唐王,他却正背对着诸人,将自己当作了天下之主,笑纳着兵士们对他的赞颂。
  短短的一幕,给了有心人无数的遐想。皇上身子骨不行了?定唐王与赵王谁将成为摄政王?或许,能够爬上那皇位的不是年少的太子殿下而是两位位高权重的王爷中的某人!
  总而言之,大雁朝的天要变了。
  庆功晚宴极其盛大,与当年赵王领兵回朝之时过之而不无不及。夏令姝被太子缠着要去参加晚宴,大皇子与二皇子也巴巴的守在了殿内,露出幼兽崇拜强者的倾慕目光。这些皇子,已经见风使舵的将定唐王当成了心目中的战无不克的神。定唐王的庆功晚宴又该是何等的热闹啊,足够成为明日去白鹭书院的谈资了。
  夏令姝被太子纠缠不过,只能好生嘱咐一番侍从,让人领着他们去寻顾双弦。
  身边的梁公公适时询问:“娘娘,今日是回巽纬殿还是凤弦宫?”
  夏令姝正准备拐向寝殿的脚步又停了下来。顾双弦的病势会由小卦子每日里来汇报,俱都是‘调理中’‘修养中’等不痛不痒的话。今日乍然见到他咳嗽,那金色的绣帕上殷虹的血触目惊心,让她陡然而生了恐惧。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的放下,一心等待着顾双弦的宣判,一等就是半年。他即没说要废后,也没有提起彻查静安太后的死因。对待夏家也如往常一般,该用的人一律不客气;该要对方捐助国库打战的银子时也毫不含糊。
  两人这么不近不远的相处着,谁也没有主动跨入对方宫殿一步,谁也没有主动去探视过对方一眼。他们都怕打破了平静,怕对方露出绝望的神色,一步步的离开皇宫,离开属于对方的心湖。
  夏令姝遥望着夜空中,长长的银河璀璨夺目。牛郎织女星尚能突破匆匆阻碍走到一起,他们为何不再努力一次,尝试着靠近?
  “摆驾,巽纬殿。”
  暖色的宫灯在黝黑中引着路,夏日清荷的淡香似有似无的飘散了过来,静谧中人的呼吸都可闻见。这才拐入御花园,就听得梁公公一声爆喝:“谁!”
  池塘边,垂柳下,悠然的走出一个挺立的身影,是定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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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3:52:08 |只看该作者
  静淑太后震住:“我们到底还是棋差一朝,那宫女明明已经死了,为何还活着去见了皇帝?”
  这个问题,夏令姝不知道,她也懒得想,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了。
  静淑太后让人给她泡了一杯浓茶,又升了一盆火挪到内殿,让人伺候着她换了衣裳,净面的坐在一起商量正事。她老人家前后斟酌一番,这才品出夏令姝方才那句话中的含义来,不由得惊诧:“你说,静安太后是你一人杀的?”
  夏令姝木然的点头。今日,她说得最多的是‘是’字,做得最多的是点头。她已经无力再去解释太多,她太累,只想昏沉的倒下去再也不去听不去想。可夏家女子的骄傲早已深入了骨髓,越是困境她越是要咬牙醒着,挺过去。
  “傻孩子。”太后抚着她的肩膀,“我老了,你又何必替我担了这么大的一件过错。静安太后是我亲手刺杀,与你何干。”
  夏令姝道:“您是为了保护我与腹中的天儿,才对静安太后痛下杀手。我不能让你与皇上产生矛盾,那样赵王会与皇上离心,到了那时整个大雁朝就崩塌了。”
  赵王也是当初夺位的皇子之一。只是,在夺位的最后一刻,因为担忧自己的生母静淑太后与赵王妃的安危,这才舍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跑去营救母亲与妻儿。当年的顾双弦得到了皇位,失去了娘亲的性命,还有妻儿的真心;而赵王,失去了皇位却换来了母亲的荣华富贵和妻儿的生死相随。
  谁也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赵王没有,顾双弦自然也没有。
  只是,陈年旧历翻过,当初的一切错事乱事都被残忍的翻出,誓要求一个明白,给一个评断。
  夏令姝,在这关键时刻,脑中唯一回荡的想法是夏家从小的教导:国为重,君为轻。
  多年前,成为刺杀静安太后的真凶之一,她不后悔;为了保全夏家的荣华,她临时倒戈舍弃了顾双弦她也不后悔;如今,为了大雁朝的稳定,为了给太子顾钦天留下一个完整的国家,舍弃她一人的性命,她更加不会后悔。

  侍寝六十回

  “一切还未成定数,别灰心,会有转机的。”
  夏令姝摇了摇头:“母后,儿臣已经死心了。我与他的结局,早在逼宫那一年就走到了尽头。”随着话完,她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湮灭了。
  静淑太后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多年以前的自己:“人们总是认为自己才是最苦的人,从来不知晓苦中作乐也可逍遥度日。我只问你,当年你是不是偷偷瞧见了先皇的死因?”
  夏令姝端着茶盏的指尖一抖,半响,沉默中算是应了。
  静淑太后心中自由沟壑,慢悠悠地道:“先皇最先遇到的是静安太后,我只晚了一步。那一步是从白鹭书院的门槛外到门槛内的距离,从此,我就遥望着皇后的宝座,前后隔着无数的艰难险阻。先皇爱静安的泼辣,也爱我的风趣贴心,每月在两人的宫中留宿的时日相差无几。我虽然窥视皇后的宝座,却也明白那座位上的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连己带家族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生下赵王之后,我也就慢慢的舍了那份心思,专心专意的服侍先皇起来。可就算我不去盯着别人,自然也有人嫉恨我。
  这宫里,每一位女子都是吃人的猛兽,不是你吃了她们,就是她们吃了你。
  我被人下了圈套,差点命丧黄泉,赵王也即将送入皇后宫中。我挣扎着活了过来,抱着赵王不撒手,苦苦熬了半月。半月之中,先皇只来探视了我一回。邻国进贡了美貌的少女,夺取了先皇所有的爱慕,我们这些嫔妃已经算是‘人老珠黄’无人问津了。那时候,我才知晓,天家的夫妻之情不长久。再过了一些时日,皇后因为善妒,被先皇重罚,引了不少的笑柄。她性子刚硬,只能咬牙苦撑。惺惺相惜之下,我与皇后越走越近,慢慢的对皇上的心思也就淡了。
  宫里的是是非非本就没有对错,无非是利己不利人而已。
  先皇身边的娇娥越来越多,他的心被分成了无数瓣,每个人苦守着那一点点希翼度过漫漫长日。就算这样,宫里女子们间的相互算计依然没有停息。皇后是兵来将挡,我则在无数的是非之中逐渐冷了心肠。谁能想想得到,先皇会为了博得异族女子一笑,居然让我们这些‘颜老’的嫔妃们伺喂老虎。有人被饿虎咬死,有人缺了胳膊残喘度日,而我,因为位分高,被排在了最后。你无法想像,当年在你耳瓣低语‘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帝王,转瞬之间会将你亲自送入虎口的悲凉。而我,就在那一刻,决定了人不负我我不负人,人但负我,我亦要百倍偿还的决心。
  毒杀先皇,是我与静安太后谋划多年的事情。至今,我也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对先皇的忠贞不渝,早已葬身虎口,遍寻不着了。”
  静淑太后再一次给夏令姝换了一杯茶,轻声道:“你们夏家的孩子之所以能够突破万难成为大雁朝数一数二的皇后与王妃,主要还是因为你们夏家人的家训。我记得有一条,但凡夏家人,不论男女,国为重,君为轻,有国才有家,有家才有己。你们夏家人重亲情,愿以为了亲人舍弃一切。这才是先皇当初排除异议,分别选定你们姐妹作为皇子们发妻的缘故。”
  夏令姝静静的听着,手中的茶盏热了又冷,冷了又热,脚下的火炉一直在旺盛的烧着,将那透骨的寒气逐渐驱散。
  她轻声道:“我与皇上,还没有走到绝路对不对?”
  “对!”静淑太后肯定的回答她,“你并没有做错。作为子女,你为了母亲保全了自己的性命有何错?作为孕妇,你护住了还未出世的太子,是大爱,更没有错。错的,只是这复杂的皇宫里充斥着无数的野心和欲望。”
  夏令姝低下头,太后趁势将她扶到了床榻上,没多久,疲惫不堪的她就闭上了眼眸,沉睡了过去。
  那一头,皇帝突然心有感悟似的,猛地睁开了眼眸,低声问垂头下来的赵王:“翎儿呢?”
  赵王招招手,嬷嬷们就熟练的将小公主放在了皇帝的颈脖出。小公主拱着小屁股爬啊爬,顶着小嘴贴在顾双弦的脸颊上留下无数的口水,扭动下脑袋,继续往她的专属地——皇帝的胸膛,奋勇前进。
  奶娃娃甜腻的奶香让顾双弦焦躁的心逐渐安稳,他单手搂着小女儿,亲了亲她的发顶,又将她挪到身上,一大一小两个脑袋相互依偎着,就好像无数个日夜,夏令姝紧紧靠在他的颈边一样,让他感觉到温暖。
  龚夫人过来瞧了他一眼,冷笑道:“没见过你这么不要命的帝王,居然让太医调动你体内的固本维持生机。你难道没有想过,若是没有神医救治,你就真的会耗尽体内每一滴血,最终无疾也会终亡么?”
  顾双弦多年前就领教过这位龚夫人的刀子嘴,闻言就抬眸笑了笑,目光在赵王与床头静默不语的小卦子上溜达了一圈,道:“我兄弟舍不得我死。你也迟早会被人寻来,所以,我怕什么。”
  龚夫人蔑笑道:“你的确不怕死,不过你怕生不如死。”
  顾双弦那一丁点的强笑就凝固了起来,他歪过头去,将沉重的小女儿推到床内侧,看着她爬呀爬要攀越胸膛这座高峰,等到好不容易回到皇帝的身上,他又无聊的将小公主换了边挪到了床外侧。围观的众人额头冒汗,俱都觉得自己白操了心,皇帝老子这样子,明明是还没活够瞎折腾人嘛!
  没有夏令姝在身边的日子,皇帝异常的沉默。每日里有大半的时辰被龚夫人翻来翻去的倒腾,还有小半的时辰陪着小女儿滚床单,然后一边听取赵王对某些重大奏折的决定,偶尔发表个人的看法,两人性子不同,处理政事俱都有着自己的坚持,难免少不了唇枪舌战。这时候,皇帝就冷不丁的对着旁边看热闹的小卦子吼一句:“你说是朕分析得对,还是赵王的决定更加完善?”
  小卦子相当正直的摆起一副关公脸,沉声道:“我一个小太监,哪里知晓什么国家大事,麻烦你们招一位大臣来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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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3:51:17 |只看该作者
  顾双弦开口之时,声音低沉,略带嘶哑,放在桌沿上的手指缩在了掌心中,捏得手背青筋密布。
  “姝儿,我这一生谁也不亏欠,唯独欠债没还的债主只有我的母后———静安太后,一人。”
  夏令姝裙摆摇晃两下,她仿佛支撑不住的单手抵在门框上。半响,才点了点头。
  顾双弦继续道:“这世上,静安太后虽然与人不善,可她所作所为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为了她的荣华。这皇宫里,不是她吃人,就是别人吃了她。她是唯一一个护着我,不求我回报之人。”
  夏令姝闭了闭眼,再一次的点头。
  顾双弦已经站了起来。他动作缓慢,随着行动,明亮中的半张脸也引入了黑暗中,与身子团成了一块诺大的黑影,摇摇晃晃的靠向了夏令姝。
  她想要退,心底却叫嚣着坚强。
  顾双弦停驻在了她一丈之外,目光悠远而悲凉。他道:“静安太后是我的生母,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人。”
  夏令姝只能点头。她明白,她都知道。静安太后杀人是为了顾双弦而杀,静安太后笼络人也是为了给顾双弦所用,静安太后策划了多年,毒死皇帝,对儿媳鸟尽弓藏都是为了那唯一的皇位,为了让顾双弦顺利登基。
  死者为大,静安太后所做的一切,不论对错都是对的。
  顾双弦似乎在叹息,幽幽的长叹九转千回的穿透云层直达夏令姝的内心。他说:“你杀了她。”
  夏令姝唇瓣开合,最终闭上。
  她点头。
  无论如何,静安太后之死有她的缘故。哪怕,她是为了自保,为了腹中的孩子能够活着来到世上,她也是害死了静安太后的元凶之一。
  所有的罪恶,她一人承担。
  “为什么?”
  “因为,”夏令姝声如蚊蚋,她提了提气:“因为静安太后对身怀六甲的我,举刀相向。我不能束手待毙,更不能用腹中孩子的性命成为铺就你成王成帝路上的卵石之一。”她轻声道,“静安太后觉得我的利用价值已经耗尽,想要除之后快,替你登基之后的政局铺路。我死了,夏家就会一蹶不振,在新皇登基之时失去了先机,只能成为普通的世家大臣。我活着,夏家就是外戚,并且是协助新皇登基的重臣,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权倾朝野。”
  她活了下来,被皇帝借故送入离宫幽禁了三个多月,再次相逢实在给新皇的选妃大典上。针锋相对的两人,因为朝局而势如水火,恨不得将对方扒皮抽筋。
  顾双弦斟酌了一番:“你可以伤了她,留着她的性命。”
  “当时情况混乱,她在殿内一路堵截我。我身怀六甲,躲闪不及,几次三番差点命悬一线……”那一日的情景,她不想再去回想,太痛苦,太血腥。每一次独自一人在凤弦宫大殿徘徊之时,她都有种时光倒回的错觉。似乎静安太后的冤魂会时不时从哪一个角落钻了出来,向她索命。
  顾双弦痛苦的捂住头,倒退两步依靠在书柜边:“我的锌童居然杀了我的生母,呵,真是可笑。”
  夏令姝道:“事实的真相本就如此。当年,我要离开皇宫,你逼着我留下,我就曾说过你会后悔。”她苦笑道,“我用十年的荏苒祈求你的爱,阴差阳错中,只能选择在无数个十年中选择对你的恨。恨你为何为了皇位置我们妻儿於不顾,恨你心狠手辣对夏家赶尽杀绝;恨你抛却我的真心还要强制困着我的身子,在这宫闱了无生趣的老去。”
  她泪眼婆娑中凝视着他:“我早就说过,我会报复回来,我要让你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她哽咽道,“现在,你我才是真正的扯平了。”她不愿再去面对对方震惊的容颜,也不愿再听闻任何伤她心的话语。
  他的每一句话割在她的心口上,却是在他自己的伤口上猛撒盐。
  一个是生他养他的母后,一个是爱他至深的锌童,他无法衡量对谁的感受更加深刻一些,他只能静静的看着她一步一摇晃的走出他的视线,融入了那灰蒙蒙的雨雾之中。
  没有回头。
  这一场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半日,没有半刻停歇,仿佛要将这深宫女子的泪水一次性流淌个干净。
  医女们在宝书轩外徘徊,挣扎着是否要窜入殿内拉着皇帝好好服药。梁公公早已瞧见皇后神识恍然的飘出殿外,命人去请了太子过来。
  不多时,太子也被暴怒中的皇帝给轰出了宝书轩,沉重的大门被皇帝用尽全力的拍打在门框上,发出‘嘭嘭’的响声,如擂鼓敲打在胸腔,闷而疼。皇帝的异常引起了太医们的担忧,几位胡子花白的老人家只好去请得赵王来。可巧,赵王妃正领着一名女子入了宫,本想先见见皇后,却被急得如热过蚂蚁一般的宫人吓住了。
  她作为臣子的家眷,自然不好独自去见皇帝,听说皇后也不见了,这才真的着了急。一边让人领了去寻得赵王,一边自己仔细询问帝后之间发生的变故,还要派人去寻找皇后的踪迹。再不多时,太子苦着脸跑到了凤弦宫,见得赵王妃就将皇帝夸大成了吃人的阎王,如何的吓人,如何的暴怒都说了一遍。
  随行的女子冷不丁地道:“会恶化。”
  赵王妃一震:“什么?”
  “皇帝不是病重么?我刚刚看了太医们开的方子,他的身子已经饮鸩止渴支撑不了多久了。气急攻心下担心会昏迷不醒,到了那时,就真的只能下地狱做阎王老子去了。”
  赵王妃被唬得一跳,提醒道:“龚夫人,这是皇宫。请你注意言词。”
  龚夫人嗤笑:“我来过一次,早就见过那混账皇帝,巴不得他早些升天呢。”越说越离谱,好在有人传报赵王已经绑皇帝去了,这才安了心。
  龚夫人在殿内到处东嗅嗅,西嗅嗅,又随着人去了巽纬殿,仔细看了正温着的药材低头琢磨着。没了多久,赵王居然将闷不吭声的皇帝给扛了进来,无所顾忌的抛在了龙床上:“治活他。”
  龚夫人道:“他还没死呢!”
  赵王气呼呼地道:“让他活久点,这么早死了大雁朝就彻底乱了。”
  龚夫人瘪了瘪嘴,开始低头把脉,没了多久,她不单把脉完毕,还亲手将皇帝里里外外给摸了个遍,哼笑道:“你想让他活,他自己倒是想要死了。老娘不治死人。”跑到一边,已经开始熟门熟路的抹去了太医院寻找珍贵药材。
  赵王熟知龚夫人性子,也不阻拦,只与赵王妃面面相视着:“今晨还好好的与朝臣们讨论战局,怎么一会儿不见就死气沉沉了?”
  赵王妃道:“他们两夫妻又闹了矛盾。”
  赵王鄙视:“瞎折腾。”
  夏令姝其实没有走远,她才出了宝书轩没多久,就被人引着去了太后的鼎衡宫。也许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往日宽敞明亮的鼎衡宫中也阴暗得厉害,一个个的宫女都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生气。
  太后见得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悲叹一声:“皇家的媳妇,天大的事也要挺着,别哭。”
  夏令姝抹一把湿漉漉的脸,道:“我哭不出来。”太后越发悲恸,紧紧拥抱着她,拍打着她的脊梁,夏令姝在她耳边轻声道:“皇上知道我杀了静安太后。”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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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3:50:05 |只看该作者
  嬷嬷从未入过皇宫,却早就在世家后院中走动时听说过这位皇后的事迹,一半好奇一半惧怕。夏令姝或明或暗的一番敲打就探出了当日事情的真相。
  “那一声怪物,并不是奴婢说的,是王爷亲见之后的脱口之言。当夜替王妃接生的还有两位,我领了红包之后就再也未曾见过,后来听说王妃自缢,奴婢才觉得此事蹊跷。可那时候,整个皇城已经开始传言王妃生了怪胎,无法承受王爷的宠爱,只能自裁谢罪。”
  夏令姝问:“那孩子是你接生的,可真的是怪胎?”
  嬷嬷神经兮兮的左右看看,膝行几步,捂着嘴悄声道:“娘娘,奴婢偷偷的告诉你,那孩子与其他新生儿没什么不同。没有多手多脚,哭声也啼亮,是个大胖娃儿。”
  夏令姝心惊:“那孩子呢?”
  嬷嬷摇头,指着她亲自碰入皇宫的盒子:“奴婢是王妃的家生仆从,随着王妃入了王府。别人看着王妃集万千宠爱於一身,奴婢看来,一切都是假的。王爷以前好色那是常情,可他亏待了王妃,将她分离出府受尽了家族的白眼。王妃每日里在人前强颜欢笑,背后暗自神伤,一年又一年的也就死了心,想着平平淡淡独自一人过完这一生也是福气。哪知王爷又突然转了性子,将王妃接了回去,百般哄骗,最后……”嬷嬷捂脸哭了起来。
  夏令姝等到她泣声将尽,这才指着那盒子问:“这里面是何物?”
  嬷嬷哽咽了两声,再次哭泣出声:“是世子的骨骸啊,皇后娘娘。您要替我们的王妃做主啊。王爷他自从王妃生产那夜开始就性情大变,对王妃不理不睬,对王府的下人动辄大声呵斥,在外却还做出一往情深的模样哄骗世人。他,他还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儿子……”
  夏令姝冷不丁的全身发冷颤,左右看去,外殿不知何时飘开了一扇窗,影影绰绰似乎有黑影晃过。
  与此同时,在巽纬殿外,也被传见了一位陌生的嬷嬷。
  “静安太后枉死的真相?”顾双弦看着底下跪着的白发女子。她有着老妇人的身段,却是一张年轻的脸颊,正悲愤异常的连番叙述某年皇宫中的一件秘事。
  “皇上宣布继承大雁朝皇位的那一日,太后本是一直在后宫中牵制定康王一伙叛逆的余单。因为有人通传,说皇宫中来了一群身份不明之人,正气势汹汹的跑往凤弦宫。太后知晓皇上正在前朝浴血奋战,无瑕他顾。所以就亲自携带着百余名侍卫围绕在凤弦宫周围,应对不测。奴婢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太后说不管来者何人都要先礼后兵,她决定一人去面对那些豺狼,要求我们回避。奴婢们当时慌张极了,到处都是提刀的侍卫,到处都有人被刺杀,尸体横在鹅卵石上,挂在树枝上,有的被揣入了池塘中漂浮着,惨死的样子令人作呕。”
  说起顾双弦登基之前与逼宫的定康王等人一战的情景,任何宫里的老人们都会脸色惨白。别说是胆小如鼠的宫女,就算是艺高胆大的侍卫也会不忍回顾。
  顾双弦在那一日,踏在了血流成河的尸堆上宣布即位为皇。同时同刻,他的生母静安太后也在后宫被人横刀刺死。
  这是皇帝心底的一根无法拔除的刺。
  他的母后一生中都在为他的皇位谋划,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虽然愧对世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替她的皇儿清除了障碍。他恨静安太后的手段毒辣,却也肆意的驱使她的野心,让自己的生母为自己所用。
  当年的他,在皇位与静安太后的性命之间毫不迟疑的选择了皇位,这才有了大雁朝如今的繁华。时光倒回,若是赵王再问:“六哥是准备前去领下剿灭逆贼的功劳,登基为皇,还是陪着我一起去后宫,救下自己的母后与妻儿?”
  他依然会选择:皇位。
  静安太后一直将顾双弦当作荣华的阶梯,她要借着他的肩膀爬上太后的宝座,做那万万人之上的女皇;而他,上梁不正下梁歪,也乘势而为的借着静安太后的辅佐,爬上了血淋淋的皇位。
  他们是利益对等的关系,母子亲情被皇位的荣光给冲淡。
  如今,皇位是他的,妻儿也是他的,江山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时,他才会在午夜梦回里梦见少儿时,静安太后抱着他赏花喝茶的悠闲时光。偶尔的抬头,他也能够从熟悉的景物中,遥想到静安太后难得的温情。她教他读书,教他做人,教他如何分辨宫人的真情假意,如何换取先皇的欢心等等。
  心底没有权势之时,静安太后是善良的娘亲;心底有了欲望之时,静安太后就是那披着羊皮的狼,亲手将儿子推上权利的高峰。
  他对静安太后的袒护不多,却在失去了所有亲情之后能够追忆的快乐时光之一。他愧疚与自己的生母,所以在其死后追封了太后,陪葬在了先皇的身边。
  “可是,奴婢万万没有想到,冲入宫中想要杀太后的人不是别人,真是现在的皇后娘娘——夏令姝。”
  顾双弦眼眸猛地睁大,沉声问:“你再说一遍。”
  那白发宫女抬起头来,凄厉的大声吼道:“夏令姝大逆不道,亲手杀了静安太后。皇上,您的梓童杀了您的生母。”她缩了缩肩膀,惨兮兮的低喃:“静安太后死得好惨啊!”

   侍寝五九回

  宫闱的长廊,深又远,似乎一眼都望不到尽头。雕栏画栋中,一切牛鬼蛇神都跃然空中,一个不察就会居高临下的铺面而来,将人给淹没。
  一道惊雷劈哩啪啦的劈在了中庭古木上,顿时在雨幕中燃起了浓烟,仔细看去,那粗壮的树枝居然被雷电一分为二,外里看去树皮斑驳,内里却已经焦黑一片看不出任何生机。
  小卦子冷不丁在背后冒出两个字:“不详。”
  夏令姝行了两步,回头瞪他一眼:“本宫第一次知晓,你还有神棍的潜质。”
  小卦子掀了掀嘴角,一副抽搐的神情,半响才道:“多事之秋,娘娘还是凡事小心为上。”
  夏令姝知道对方这是提醒方才调查九王爷亡妻之事,她也不多说,只是奇怪小卦子的多话。按照平日而言,这小太监对内是锯嘴的葫芦,半天可以不吐一个字;对外,那就是叽喳的麻雀,千方百计的套去宫内的八卦,然后与凤梨等人分享,再转叙给夏令姝听。现在看来,小卦子也觉得这宫闱越来越冷寂了。
  午时的前一刻,是皇帝用药的时辰。每日里他要吃下的药物不少,都严厉的遵照了老太医的嘱咐,一点也马虎不得。好在顾双弦也明白身子骨重要,再多再苦的汤药都像喝糖水一般。
  今日方才踏入内殿,身后就猛地听到一声霹雳,又一道雷给闪在了屋檐铜铃上,引起周围一片叮当声。她忍住心悸,照常入了殿内。外面下着雨,殿内的灯点的少,越发显得阴暗潮湿,白瓷高颈玉瓶上都可以看到水汽凝结成珠缓慢的下滑着。
  沿途走去,除了三三两两的医女,再也不见其他人。夏令姝觉得奇怪,轻唤一声:“皇上,该用药了。”
  没有人回应。路过的医女悄然行了礼之后,视线瞥了瞥偏殿,又是九转长廊。夏令姝心下奇怪,周围黝暗的气氛更是显得沉闷而压抑,每一次脚步落在青石地板上是都能感觉透心的凉。
  走着走着,周围的景致越发熟悉,这居然是通往宝书轩的路。夏令姝呼出一口气,人又轻快起来。宫人们已经熟练的停驻在了轩室外,由着皇后一人亲自推门而入。
  黑暗,阴冷,周围散发着书卷气,还有浓墨的香,这是顾双弦亲自为她打造的宫殿,也是她在皇宫中最安心的憩息所。
  “双弦?!”夏令姝总算在里三间中看到了皇帝的身影。他靠在了半敞的窗户边,一半脸颊在明亮处,一半神色掩藏在了黝暗之中,让人看不分明。
  夏令姝停了下来,两人隔着一殿的距离遥遥对视着。从门口看去,她都能看到对方眼中闪耀的星点光芒。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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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道理夏令姝明白,甚至于太子如今的困境都是她一手造成。可平日里听人冷冰冰的汇报也没有今日亲眼见到的让她心疼,开始软弱后悔。只能呐呐的反驳:“他还小……”
  “不小了。”顾双弦叹息,“我在五岁之时就已经不再相信宫里的任何人,天儿今年已经八岁,再等下去会误了他的终身。”
  如果顾双弦的身子一直康健,他自然乐于看到最疼爱的孩子无忧无虑的长大。可惜,事到如今,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子如指间沙一般,正快速的流失着。作者有话要说:喂喂喂,还有人在咩?

  侍寝五八回

  不知道何时,阳光普照的天空上已经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雨势不大,下得久了难免让人焦躁。
  夏令姝不止一次的抬头望向窗外,顾双弦老神在在趴在榻上,让小公主在他肚皮上翻身嘻闹。屋檐下雨丝飘落到窗台,一点点的圈像是顾钦天躲在被褥里偷偷落的泪,让夏令姝心酸难抑。
  终于,小卦子的身影出现在了朦胧的雨帘中,他的伞下是三个相互搀扶着的皇子。雨水将他们脸上身上的汗和泪都冲刷了干净,只留下最纯粹的真,一个个勾着肩膀蹒跚的行来。夏令姝一顿,人已经疾步到了台阶上。
  顾双弦缓缓行到她的面前,磕下三个响头,仰视着她道:“母后,儿臣让你伤心了。对不住。”
  夏令姝眼眶一热,伸手拉他起来道:“你能够明白娘亲的苦心就好。”只是一句话,顾双弦已经泣不成声的扑到了她的膝前,紧紧的抱住她的双腿,泪水透过布料侵到了她的心底,久久不能平息。
  顾双弦早已恢复了那唯我独尊的样子,远远的问:“打完了?”
  顾双弦与自己的两位兄弟对视了一眼,三人携手迈到皇帝的面前,垂首道:“打完了。”
  顾双弦端详着他们的样子。显然,各自似乎又都添加了不少的伤势,不同的是,在书院的伤都在暗处,在皇宫的伤都在明处。大皇子的眼角已经破了,二皇子的鼻子已经肿得通红,顾钦天的嘴角破裂了,脸一边苍白一边紫红,俱都伤得不轻。
  “谁胜了?”
  大皇子道:“三弟站到了最后。”
  二皇子道:“大哥后来又爬了起来。”
  顾钦天道:“二哥的力气最大,他扶着我们一起过来的。”
  顾双弦摸了摸有点碎胡渣的下颌:“也就是说,没有人笑到最后?”
  大皇子与二皇子明显的失落起来,放过了最后的机会少不得回去之后会被母妃们教训。可是,他们不能说输给了太子,也不能说赢了太子。他们尽了全力去与太子争斗,两败俱伤下,拳头认了输嘴巴却是不肯承认。三人从拳打脚踢上蹿下跳中重新衡量了对手,也从周围越聚越多的朝臣注目下逐渐丧失了斗志。
  大雁朝的皇子们,还没有想过为国争光,倒先开始了窝里斗。这样的皇子,有足够的肚量成为国之栋梁吗?对亲兄弟痛下狠手的皇子,会爱护大雁朝的百姓吗?在朝臣、将军、侍卫和宫人们的眼前不顾身份地位,不顾颜面的斗殴辱骂,是这一辈皇子们的气度吗?
  他们的拳头越来越重,挥出的气势越来越弱,他们开始躲闪外人揣测的目光,逃开宫人们鄙视的眼神。他们第一次感觉到羞愧。最终,是太子的话给这场莫名其妙的斗殴定下了结论。
  他说:“我技不如人,自愿认输。”
  大皇子松了一口气:“你不后悔?”
  顾钦天咧嘴笑了笑,调头看了看不远处门廊下依然在注视着他们一举一动的朝臣们:“我只后悔答应了父皇参加这次的比斗。历朝历代中,兄弟相残最后得益的是邻国。我不想因此让邻国以为大雁朝的皇族都是一些冷心绝情之人。”他想了想,小小的手掌包裹着另外一只拳头:“我的武力应该用来保家卫国上阵杀敌,而不是对上自家兄弟的脸颊。”
  人说,有失有得。
  顾钦天放弃的同时,二皇子已经冷哼:“我才不稀罕你施舍的胜利。”
  大皇子擦干净眼角的血迹,斟酌半响才道:“我是哥哥,没有夺弟弟功劳的道理。”最后推委的结果就是等着皇帝自己去评判。
  夏令姝听得转叙,分别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发顶,笑道:“先去沐浴,然后让太医替你们查看伤势,再一起用膳。”
  顾双弦突然‘哎哟’了一声,抱起身上的翎公主一看,他的衣襟上已经湿漉漉的一大块———很显然,公主将皇帝的衣裳当作了尿片,给荼毒了。
  顾双弦又气又乐,索性将小公主交给嬷嬷们去打理,自己带着儿子们一起去了汤池。作为皇帝,他要对皇子们说教什么,夏令姝不感兴趣;作为爹亲,他带着儿子们一起沐浴洗刷,也是人之常情。
  顾双弦当然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孩子,一股脑的赏赐了不少的物品当作了补偿,也顺道堵住了他们母妃的嘴。
  再过了半月,海国频频传来捷报,定唐王带领着海兵势如破竹的冲入了个个岛国,遇神杀神遇魔杀魔,让整个大雁朝上上下下一片欢腾。随之而来的是送到夏令姝面前的各种各样的‘战利品’。不知何时开始,定唐王开始学起了送礼之风。别人送礼是为了升官发财,他送礼确是为了博美人一笑?
  礼物各有千秋,从大到一面血迹斑斑的旗幡,小到一颗深海珍珠,都会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夏令姝的面前。她看着这些随着军报而后奔来的礼品,哭笑不得。
  “九弟也学着讨好皇嫂了,难道他在离去之前有什么有求于你的事情?”顾双弦也深感奇怪,将一颗有婴孩拳头大小的白珍珠放在了翎公主的面前。小公主正是好吃的年纪,瞧着任何新鲜无事都会毫不犹豫的张开小嘴,咬。不一会儿,白珍珠就经过了口水的洗礼,被失去了新鲜感的小公主一巴掌推到了角落,无人问津。
  夏令姝自然不会去挑拨两兄弟的感情。在她看来,叔叔爱上嫂子那是无稽之谈;兄弟为了一个女子而怒目相向,更不是皇家子弟的作风。她只好笑了笑,随意道:“王爷不是新故了王妃么,孩子也夭折了,所以,在临去之前拜托我帮忙替他重新物色一位王妃。”又怕到时定唐王不会如愿成亲,补充道:“人选还未定,一切要等王爷得胜归来亲自筛选才行。”
  顾双弦嘿嘿的怪笑着,凑过去抱着夏令姝摇晃两下:“其实吧,就选妃这一点上,我这些兄弟都不如我聪明。看看我的皇后,再看看他的王妃,啧啧。可见每一位贤妻的背后,都有一位善于发觉其有点的夫君。”
  夏令姝早已习惯了皇帝的自夸自擂,继续道:“那已故王妃也是可怜人。经历了那么大的打击,谁也无法苟活於世。”孩子是怪物,别说是有权有势的皇族,就怕是平民百姓也无法接受。
  顾双弦问她:“那孩子你可曾见过?”
  “没有。”她想了想,“据说只有接生的嬷嬷见过,王妃也只看过一眼,王爷都不准人靠近……”说着说着,夏令姝就忍不住挑起眉头:“这样的大事,就凭着一位嬷嬷的怪叫,如何能够传遍整个皇城?以讹传讹也有个限度,没有人会毫无根据的嗤笑皇族子孙。”除非是有人可以宣扬。
  皇帝只要开口问,夏令姝自然也就顺藤摸瓜的开始查。没了两日,据说替定唐王妃接生的嬷嬷就被传到了夏令姝的面前,同时送来的还有一个盒子。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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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皇子与二皇子每日里痛并快乐着。他们想要父皇的疼爱,可不是这般的又‘疼’又‘爱’;他们也想要母妃喜笑颜开,可不是为了将她们的快乐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
  日子在皇子公主们的指缝中悄然溜走,转眼过了一个多月。太子从新年之后,第一次踏入了凤弦宫。
  夏令姝正与赵王妃说起夏家的后辈们嫁娶事宜,重新回到皇后身边的梁公公用着深沉的语调感叹:“东宫的风吹到西宫来啦!”太子和皇子们的宫殿在东边,皇后嫔妃们宫殿在西边,不正是东西相对的位置么。
  夏令姝还没询问,梁公公继续惊诧:“娘娘,嘉宁王与嘉文王求见。”顾双弦的两位皇儿在多年以前就被封了王,在外已经是拿朝廷俸禄的主了。
  三位皇子同时出现,倒是奇了。
  赵王妃思索一会儿,笑道:“别胡思乱想了,见着了人再说。”又悄声道,“你每日里去东宫偷瞧太子总是唉声叹气,今日里他自己来了,说不定事情已经有了转机。”话音刚落,二皇子已经跪在了屏风之外,怒道:“母后,您要替儿臣们做主。”
  夏令姝一听,就乐了。这话怎么听着熟悉呀,好像多年前嫔妃们向着皇帝告她状的语调。抬头一看,顿时吓着了。
  只见二皇子脸上一团污七八糟的泥,随后跪着进来的大皇子更是衣襟大开,里面的内褂都被扯破了。转头过去,门槛外的太子抿着嘴,头发散乱,鞋子也不见了一只,整个人木纳地站着不言不语。这副倔强的样子,倒有些像过去调皮捣蛋不通世事的顾双弦。太子见得夏令姝望过来,下意识的将手往袖中缩了缩,也不进来,就直接跪在了大门外,磕头道:“儿臣顾钦天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夏令姝鼻翼一酸,瞥过眼去。这样的儿子让她陌生,她不忍见。
  “唉,今日里都过来蹭饭?这么热闹。”不远处再一次响起熟悉的声音,顾双弦抱着小公主徐徐的走了过来。
  一个多月之间,太医锲而不舍的调理下皇帝的身子骨总算好了些,偶尔能够抱着小公主到处走走,却不能再受到一点点的病痛,否则引起并发症就难以收拾。顾双弦又是耐不住的性子,思虑朝政,担忧战局,还要想着平衡朝中的势力,无时无刻不利用着皇帝的暗卫们调查官员们的异动。心思越多人就越瘦,以前还略显丰润的脸颊已经形消立骨,眼窝旁边一圈乌黑。夏令姝快步上去接过了翎公主,众人见过礼之后,这才朝跪着的三个皇子瞅了瞅。
  顾双弦绕着三个孩子走了一圈,笑了笑,跪着的人就抖一抖。太子一个多月未见爹爹娘亲,早已想念得紧,想要如往常那般跑上去撒娇,可会想到自己最近的遭遇心又恨了下来,咬牙苦撑着让自己坚强。
  皇帝问:“打架了?”
  二皇子首先告状:“是太子先动手的。他先打了我们的侍童,我们去劝架,他听而不闻直接一拳打在了我的牙槽上。大哥来劝阻也被他揍了。父皇,太子他蛮不讲理。”
  “哦,”皇帝坐在主位上,翘着二郎腿,喝着茶,似笑非笑。只听得二皇子对顾钦天称呼‘太子’,对大皇子却是亲密的唤‘大哥’。少年的心中,早已有了亲疏之分。皇帝望向太子:“天儿,说说你的原因。”
  太子谨慎的窥了皇帝一眼。父皇还是称呼他‘天儿’,说明事情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严重,外人的那些传言也不可信。他耸了耸鼻子,轻声道:“儿臣错了,任由父皇惩罚。”说着,什么也不解释的跪了下去。
  这一下,二皇子蒙了,直接对太子大吼:“你以为认错就够了?你看看我的牙,看看大哥的衣裳……”二皇子喋喋不休,大皇子几次三番都拉扯不住,宫人们都屏息凝气的等着皇帝发威,却只能听到几声轻笑。
  顾双弦指着三个孩子对夏家姐妹道:“看着他们,朕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时,朕也一天到晚与兄弟们打架,然后各自跑去告状。先皇从来不管这些,都是静安太后做主。我错了,静安太后就让朕挨板子,不多,三十大板下去半个月都没法碰椅子。若是其他兄弟的错,就罚抄书,将大雁朝的《史记》用各国文字都翻译一遍,有遗漏一个字就补十遍。”这话一下去,大皇子的脸色就变了,赶紧跪下去主动承担责任。
  二皇子也是有眼色的,瞧着大哥都认错了,觉得自己认错说不过去,也跟着跪了下来。
  皇帝问:“天儿,你说,你错在什么地方?”
  顾钦天双手贴在袖口按在地面上,垂首道:“儿臣不该亲信外人的胡言乱语,与小人动了真格,失了身份不说也丢了皇家的颜面。”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赵王妃出了主意,直接让人去请了迦顺公主顾元晴来。顾元晴已经及竿却还没有定下亲事,一直在书院陪着院长整理藏书阁,比在宫中混得还如鱼得水些,平日里书院中的大小事问她都没错儿。
  迦顺公主说话利落,最善于模范,先露出一丝讥笑的冷漠神情来,指着太子:“哟,太子殿下还端着架子在书院里狐假虎威啊!你这太子的宝座已经摇摇欲坠了,赶快让位给有贤之人吧。”
  顾钦天恍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这月中的痛苦里,童稚的面容上从震惊到侮辱,再装入麻木不仁,完成了懵懂无知到冷漠无情的转变。他随着元晴的语调,低喝:“闭嘴。”
  顾元晴双手叉腰在他面前晃动着,益发嘲讽道:“怎么,太子殿下准备让你的侍卫来修理我吗?哦,侍卫们都喝酒去了。那你是准备让侍童来呵斥我?哈哈,他们都是胆小鬼,哪里会替你这软柿子出……”话音未落,顾钦天已经一圈挥了过去。顾元晴身为公主,自小也习得了些武艺,且一直防备着太子的暴走,看着对方的拳头挥来,人已经几个倒跃,飞了出去。
  二皇子面色苍白:“儿臣只看到太子狂揍我侍童的情景,不知道……”
  皇帝的茶盏往黄梨木的桌面上一磕,发出清脆的响声:“好了。我知道,你们兄弟只是平日里被规矩约束着,苦于找不到法子试试各自的武艺,这才拾掇着门人挑起事端。”皇帝根本不想听解释,他亲自给了三位皇子一个台阶下,大皇子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称是。哪知皇帝还有后话:“既然已经开了头,不如今日就让你们几兄弟过过招,让朕看看你们的武艺到底进展如何了。”
  夏令姝默默的注视着太子的动静,轻声道:“没多久就要用膳了,不如改天再来教导他们可好。”
  皇帝摆了摆手:“就现在。”他一指通往前朝的宫门,“去骈腾殿前对打,不管你们谁打谁,最后只能有一个赢家。赢了的人,朕可以答应他一个有限的条件。”
  大皇子眼眸一亮,‘有限的条件’足够诱人,瞬息之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荣华富贵。二皇子已经利落的跳跃起来,哈哈笑道:“父皇可要说话算话。”
  顾双弦点了点头,转向太子,只说:“去吧!这是朕给你们三兄弟唯一一次堂堂正正较量的机会,你们要在文武大臣面前显露你们的武艺,让他们看看大雁朝未来的天子到底有多少斤两。”
  夏令姝目送着三个孩子头也不回的去了前朝,抱着公主的手紧了紧。她没有看错,太子有内伤。他那高竖的衣领,藏在袖子内的手背,甚至于他行走的动作都有点滞纳。没想到,亲兄弟之间的打斗也会如此的残忍。
  “天儿长大了。”顾双弦靠在椅背上,抖直了双腿笑道。看到夏令姝不言不语,又问:“心疼了?”
  夏令姝逗着公主的肥爪子,看着那漆黑无垢的黑眼眸,轻声道:“皇家无亲情。”赵王妃摇了摇头,已经自行退了出去。
  皇帝凑过来,也将自己的手指送到小公主的手心里:“你以为当年我与赵王他们是如何亲近的?你们女子之间的姐妹之情靠得是闺房乐趣,我们男子则不同。我们靠的是血泪堆积起来的真性情。天儿如今被宫人们孤立,在书院中的世家管家弟子们又都是善于见风使舵的,我们对他都不闻不问,不知不觉中让他的日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固然好,却不能独自撑起整个天下。他们靠得是兄弟,靠得是手上的将领,靠着天下的百姓。他若是不能让兄弟们对他心悦诚服,以后又如何让朝臣们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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