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语卷1至12by西尾维新【完结】

“都是因为我！”

七花——竭力发出声音。

填满悔恨的声音。

“又是——又是因为我！”

“…………”

“跟老爹那时一样”

虚刀流七代目当主，枪七花。

他曾手刃了前代当主，同时也是其父亲，大乱中的英雄——枪六枝。

理由——是因为六枝试图杀害七花的姐姐，枪七实。

畏惧于七实违背常理的天分——而对自己的女儿起了杀心。

所以七花杀死了六枝。

但归根结底，六枝之所以试图杀害七实——也是因为七花的一时疏忽，才让姐姐天分的成长暴露给了六枝。

如果那时七花能多加留意——

六枝便不会对七实起杀心——

而七花也就不必杀死六枝了吧。

明明如此。

而且，这次也是。

再一次——犯下了同样的失误。

“对不起，多迦美——我明明是你的刀，最后却伤到了你”

“——能让吾静一静么”

面对情绪激动的七花——多迦美却只是平静的说道。

“吾……正在思考今后的对策”

“对策——”

“用吾的话说，就是奇策”

接着，多迦美便闭上了眼睛。

仿佛是要安然迎接死亡般，闭着双眼。

深呼吸一般，沉重的叹息过后——

她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唉”

这么说。

“……果然已经不行了，束手无策”

“多迦美！”

“正如汝所说的——我们输了。不过死的只有我一个人，而汝可以逃过一劫也算是万幸”

“说——说什么啊！我不会让你死的！马，马上就去找医生——”

试图回忆今次的路程。

沿途可曾有过医生常驻的村落？

若由七花全力奔跑，或许——

“不可能，吾已经考虑过了”

多迦美说道。

与平时的语气——毫无二致。

“根本不存在是否来得及的问题——这原本就是致命伤。虽然考虑了很多……但这次确实无力回天。跟那个男人……右卫门左卫门说的一样，虽然避过了要害……但是对于出血却无计可施”

“那，那么就把我的血给你！”

“可以做到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汝真是——无可救药。

即使在此刻——多迦美依然如往常一样对搭档吐槽。

“坚持住啊！多迦美你不是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业吗？”

“必须要完成的事业，吗……”

多迦美慢慢闭上眼睛，微微一笑。

“说到底，那真的非要完成不可吗……呵呵呵，为什么吾会执着于那种事，只身一人——为了家破人亡之仇战斗至今……直到和汝旅行至此，吾才终于发现……至今为止吾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多……多迦美小姐？”

“真是可笑……真正的幸福，并不是回首过去，而是要跟别人一起开创新的命运……共同前进才对，而吾却直到现在才注意到这点……”

“所，所以说多迦美，现在就领悟到那些还太早了啊——”

“孤身一人，生活了二十年的吾……却从只认识了一年不到的汝身上……学到了人生的真谛”

“不，我还没有把你的人生观改变到那种程度好不好”

“怎么会没有”

奇策师。

一边吐着血，一边扭捏着说道。

“汝为我做的事数不胜数”

“…………”

“汝让我注意到的事，汝让我明白的事，汝让我找到的事……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十分痛苦般——她笑了出来。

“因为汝，吾尝到了快乐。因为汝，吾尝到了喜悦。是汝让我学会了笑，学会了喜——仿佛换了一个人。所以，吾猜想——或许汝可以让我有所改变”

“多迦美——”

“不过”

依旧保持着笑容——她说道。

十分惋惜般。

“最终，吾也没能改变”

“…………”

“这一定就是——与吾相符的死法吧。吾也不过只有这种程度。根本不具备——拥有汝的资格。想要成为四季崎记纪所铸造的完结形変体刀——虚刀『枪』的所有者，吾还差的很远”

“什么啊——你在胡说些什么！怎么会有那种事。我的所有者——除你之外又怎么会有别人！”

竭尽全力，七花持续怒吼着。

“你不是许诺让我成为你的心腹吗——不是说好，搜集完全部的刀之后，继续旅行来完成日本地图吗！你不是还有我在身边——我不是也还有你吗！难道这些都是谎言吗？”（其实都是戏言）

“……吾”

多迦美说道。

“吾其实是最差劲的人类”

“…………”

“七花，虽然汝教给了我许多——但吾却没能活用任何一项。虽然吾成功的改变了汝——汝却没能让吾改变分毫”

“怎么会这样——”

“全部，都是谎话”

将笑容迅速收起。

多迦美坦言道。

“集刀之旅一旦结束——吾就会，至汝于死地”

“…………”

“从背后偷袭也好。趁汝熟睡时，从棉被中偷袭也好。或许，命令汝去死更加直接了当——总之。像现在一样——等到一切都结束，吾就打算改变现状。打算切断一切人事关系”

收做心腹之类。

继续旅途之类——从来就没有想过。

多迦美这么说道。

“那，那种事”

“对汝抱有的感情，从汝身上学到的东西——对汝的信赖，对汝的爱意，对吾来说终究不过是——施展奇策的道具罢了。七花，在吾看来——就连吾的内心也不过只是枚棋子而已”

内心也好——感受也好心情也好。

都只是可以利用的事物。

吾就是这样的人。

吾只能按照计算好的方式去生活。

“吾早已舍弃一切——跟本没有留下可称为内心的东西。吾对汝的信赖——也不过建立在将汝当作棋子的前提之上”

“……多，多迦美——你在说什么”

“取走父亲性命的虚刀流之技——杀害了父亲的虚刀流。在吾面前斩去父亲首级的虚刀流。哼——我又怎么会放过”

将这样的话语——

毫无保留的说出。

“因为当主已经改头换面便试图原谅汝的那份感情——对吾来说也只是枚棋子。不愿将汝当作棋子的那份心情——对吾来说也不过是棋子罢了”

“那，那样的话——感情对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啊”

我所获得的——

在这一年之中我所学到的喜怒哀乐，到底是什么！

你所教给我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啊。

七花撕心裂肺般喊叫着。

“不是说了么。是棋子。喜也好怒也好哀也好乐也好——全部都是吾的棋子。无须防备，不足为患的棋子罢了”

“…………”

“即便如此——汝却依然将它们看得很重。和毫无感情，不为所动的时候相比——如今的汝宛若他人”

“可，可是”

“依用法不同，感情也可作为武器使用。就是这么一回事。对此汝也深有体会吧”

“可，可是，就算是这样，你又有什么必要去编造那些谎言呢”

以看不出是哭还是在笑的表情——七花向多迦美问道。

心腹什么的，地图什么的。

即使没有那些许诺——

“只要你下令，我随时都会为你去死的啊”

“……所以说”

像是要制止七花继续下去般——多迦美说道。

“即使语言是谎言——心情却无法说谎”

“…………”

“吾只是把心中所想如实的陈述出来罢了。虽然知道这份心情最终无法成真——但吾并不打算将它埋在心中”

“可，可是那么一来——”

七花，将心中所想。

同样如实的陈述了出来。

“最终，受伤最深的人，不正是你吗？”

“没错啊”

多迦美——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不这么做——又怎会炼出奇策来呢”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为什么你非要这么多不可啊。再怎么说——”

七花说道。

回忆着自己的父亲——枪六枝。

“——不就只是，一个父亲而已嘛”

“…………”

“有什么值得你不惜舍弃一切也要复仇啊。你以为自己的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存在的？不是你的父亲，而是你自己啊”

“确实——正是如此”

“父亲被杀，身边的亲人也无一幸免，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番惨剧！所以你——正是这样的你才最有权力获得幸福不是吗！可你却不断的受到伤害，受到伤害，受到伤害，最终还落得横死街头的下场——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你是白痴吗！？”

“所以说——正是如此啊”

不过。

多迦美——再次扭捏了起来。

“吾现在——感到十分幸福”

像是感到欢喜般。

像是感到愤怒般。

像是感到哀伤般。

像是感到快乐般。

略带羞涩的说道。

“即使最后横死街头——也依然很幸福”

“…………”

“这样一来，就没有杀死汝的必要了”

没有比这更令人欣慰的了。

奇策师多迦美——说出了这样的话。

“终于，终于，这下子终于可以……停止一切了”

“……除死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停止了吗”

多迦美——不知何时起，眼中开始落下大颗的泪珠。

相对的七花一方，则早已泪如雨下。

这正是。

两人充盈到几近溢出般深厚感情的证明。

“在演变到这种状况前，真的就无法止步吗？”

“……那并不是，汝的错”

多迦美抽泣着说。

“甚至说，必须要感谢否定姬才行——正是因为她察觉了你的破绽，吾才得以——从这条血路里解放出来”

“…………”

“若是还有机会见到她——拜托转达吾的谢意吧。不……”

说到一半——多迦美又摇了摇头。

“已经没有那种机会了”

“多——多迦美”

“虚刀流第七代当主——枪七花。此乃最后的命令”

说罢——多迦美直视着七花的眼睛。

总是性命垂危——

她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涣散。

仍旧寄宿着神志的光芒。

“忘记吾的事——忘记至今为止的一切，按照自己的意志活下去吧”

“……自己的意志——”

“无论如何，也不要试图去继承我的遗志——和汝之间的契约，将随着吾之死而结束”

“…………”

“想要重新回到岛上的话回去就好——不过，如今又没有那个必要了。毕竟六枝与七实都已不在岛上——而且，将汝带回俗世也是吾与七实约定的条件之一”

“和，和姐姐——”

“不过恢复虚刀流名誉的约定，看来是无望实现了——不过被当做騨鹰比等之女的相关者被处罚的可能也不大。虚刀流只是被吾利用，欺骗而已。世间应该会这么评判才对。右卫门左卫门之所以只对吾射击而放过了汝——就是因为这点。所以——汝已经，自由了”

“…………”

“去三途神社探望一下粉雪小妹如何——投奔天童的心王一鞘流，汽口渐慌也未尝不可，毕竟有过一段师徒之情，应该不会亏待汝才对。怎么说呢，那种纯真的家伙和汝很般配啊”

“……都这种时候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正是因为已经到了这种时候”

从多迦美的话中——七花察觉到了。

多迦美的腹部。

收到右卫门左卫门两发枪击的——奇策师多迦美的腹部。

原本毫无止势出血的伤口——不知不觉间。

已经不再有血流出

仿佛就像。

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般。

奇策师多迦美的肤色。

宛如她的秀发般惨白。

“汝已经，没有必要对吾倾心了。没有必要，再被吾束缚下去”

“啊，啊啊——”

“吾既非汝之主人，亦非汝的搭档。吾只是——将死之人罢了。只是名等待腐朽的败北者而已”

“…………”

“原谅吾——没能彻底操控汝这把刀”

“怎么可以这样——没有你的话，我——马上就会死掉的。一定立刻就会折断，弯曲——生锈，死掉的啊”

于不承岛，与真庭蝙蝠。

于因幡砂漠，与宇练银阁。

于三途神社，与敦贺迷彩。

于巌流岛，与锖白兵。

于浊音港，与校仓必。

于踊山，与冻空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