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少女by野村美月（完）最后一贴补上转载信息

    “居然有这么多女孩子！啾啾是外国人吗！”
    “啾啾是我以前养过的文鸟啦！舞花是我妹妹，小峰根本是男人好不好！”
    “学长还跟男人交往过吗！”
    “对啊，两个大男人裸着身体打情骂俏，我都差点想一刀捅死你算了。”
    “那是暑假去游泳池的时候吧！”
    心叶学长快气昏过去了。
    只听到周围一阵阵窃窃私语。
    “没想到井上学长人不可貌相，这么不检点哦。”
    “居然连男人也OK，果然那时候和芥川学长……”
    大家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七濑学姐颤抖着，看起来很内疚的样子。
    “……我都不知道。心叶学长有着那么复杂的过去……原来心叶学长那么豪放，是个花心大萝卜啊。”
    朝仓小姐噗地笑了起来。心叶学长已经抱着头彻底无语了。
    “对吧？像你这么平凡的女孩子，是当不成心叶的对象的。”
    我露出满面笑容。
    “不过，真是太好了！”
    “哈？”
    朝仓小姐一脸迷茫。
    “因为，要是心叶学长只钟情于天野学姐，对其他女孩子不屑一顾的话，我不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嘛。但没想到他跟这么多女孩子交往过。那我就放心了！这样一来我也有机会了。真谢谢你告诉我，朝仓小姐。”
    咦？朝仓小姐为什么在发抖？
    而且脸也在抽搐，嘴巴还一张一合的。心叶学长还是抱头无语。七濑学姐也窝在墙角一脸茫然……
    “那个，朝仓小姐，你不舒服吗？”
    “不舒服极了啦！”
    朝仓小姐嚷着。此时，一旁响起了偷笑声。
    “哼，你笑什么啊，竹田！”
    “可是很好笑嘛~”
    很开心地大笑一番以后，竹田同学用一双像小狗一样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亲热地对我说。
    “我和菜乃之前也见过面的哟。”
    “啊？”
    “在图书室的柜台。”
    “哦哦！”
    我想起来了。这个人和七濑学姐一样，都是图书委员。我记忆的角落中浮现出她总是开开心心到处忙碌的模样。
    “嗯，从那时我就在想，菜乃果然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呢。那个人也总是很开朗、乐观，深受所有人的喜爱哦。”
    “哇，你过奖了啦。”
    正当我由于被夸奖而羞红了脸时，竹田同学一下子把脸凑到我面前，在我耳边淡淡地小声说了一句。
    “正因为如此，菜乃才没办法理解真正的心叶学长吧。”
    我烧红的脸一瞬间降温了。
    竹田同学的表情很开朗，笑起来很可爱，但我却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真正的心叶学长？
    我一头雾水——
    “小千，我们可以开始练习了吗？”
    “啊，抱歉，十望。我们会乖乖参观的。来来，朝仓小姐，我们去那边吧。”
    “不许命令我啦！”
    竹田同学和朝仓小姐走向了房间的一角。
    心叶学长和七濑学姐也看起来很尴尬的样子。
    在我们排练的期间，朝仓小姐一直很不高兴地鼓着腮帮子，竹田同学则一会儿拍手叫好，一会儿又挑挑毛病吐吐槽，很是开心。
    而我因为自始至终都很介意竹田同学的那句话，所以没能集中精神演戏。
    第二天，上课时。
    我的脑子里还是盘旋着昨天的事情。
    居然说我没办法理解真正的心叶学长。
    为什么竹田同学会那么说我呢？
    脸上尽管带着笑容，但耳边呢喃的那个声音犹如换了一个人一样，冰凉冷酷。
    我知道，心叶学长并不像他看起来的那样，事实上有时会坏心眼，有时又很顽固。班上的朋友曾经对我说：“能和井上学长那么温柔的人单独一起进行社团活动，好让人羡慕啊。他一定会很耐心地教你作业吧。”但实际上光是帮我解释一道数学题，我就不知道被他说了多少风凉话。
    偶尔还会像小孩子闹别扭一样，不愿意理我。
    心叶学长装乖这一点，我明明是知道的，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可是，竹田同学的话总是回荡在我耳边不愿意离去，是因为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吗？
    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真正的心叶学长——
    ——……也许，我也是一个怪物呢。
    那种带着深深阴影的黯淡眼神。
    还有在对我说“由爱生恨”那番话时，越来越低沉的声音。
    那时的心叶学长跟平时判若两人……不，每个人都会有失落的时候，会有不高兴的时候。这只是心叶学长偶尔会这样而已！
    尽管如此，忐忑的心情还是平静不下来，于是我在午休时刻去了文艺社。
    自从出演的事情定下来以后，还没有和心叶学长说过几句话。
    一定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这么不安的！只要跟心叶学长说说话，烦恼之类的马上就会飞到九霄云外去。
    我拎着一袋从小卖部买来的面包，轻轻打开了社团活动室的大门。
    映入眼中的，是背对着窗户、面朝笔记本电脑的心叶学长。
    我本想大声向他打招呼，但那句“你好”却堵在了喉咙口。
    这是因为心叶学长的表情，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阴沉严肃。
    我曾经好几次看到过他在练习戏剧之前，瞪着电脑屏幕叹气的样子。
    本来以为那是因为他写新作品进入瓶颈期。
    不过，此刻他凝视屏幕的表情比那时更阴沉可怕。也完全没有察觉到我就站在门口。他的眼中隐隐透出痛苦，咬紧了牙齿，放在键盘上的手一动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脸上渐渐地被怒气所充斥。
    过了一会儿，他拿过几张电脑旁边的印刷纸，开始用红笔写了起来。
    眼底微微闪着光，用力地划线，用力地写字，那架势仿佛要把笔尖压断一样。死死地咬着嘴唇，发出一阵低低的呻吟后，他突然把笔摔到桌上，撕掉了印刷纸。
    “！”
    我的心脏噗地跳了一下，好痛。

    随着刷啦啦的声音，心叶学长把一张张印刷纸撕开。
    他愤愤的眼神简直像是憎恨着上面所写的那些文字那样，并且满脸痛苦地喘着粗气。
    书桌上，地板上，到处散落着纸片。
    心叶学长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俯视着那些残骸。
    不久，叹了口气，开始捡起那些散落的纸张。收拾完地板和书桌后，一脸木然地把收集起来的纸片丢入垃圾箱。
    之后他取出垃圾袋，扎上口，抬起头的时候，心叶学长终于看到了我。
    “……日坂同学？”
    我缩了缩身体。
    “那、那个，我突然想找心叶学长一起吃午餐。”
    我慌慌张张地说道。
    怎么办，好尴尬。
    “那个，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心叶学长先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随即又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不会，反正我正卡在瓶颈上。”
    “打、打扰了。”
    我在铁管椅上坐下，心叶学长也坐回了对面的椅子。
    “心叶学长，你吃过午饭了吗？”
    “唔……吃过了，抱歉。”
    真的吗？看起来不像啊。
    “那这个给你，就当是餐后甜点！”
    我递出奶油面包。”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收下了。
    我也打开了激辣炒面热狗的包装袋，悉悉索索地吃起来。
    气氛好凝重。
    堆满了书的房间，只有沉默在不断流淌。
    电脑屏幕也还打开着。
    “……心叶学长，你现在是在写什么小说呢？”
    心叶学长一边撕下奶油面包放进嘴里，一边平静地回答。
    “一个有着痛苦过去的青年，邂逅了一个开朗的少女。两个人恋爱了……青年渐渐被少女的开朗治愈。”
    “哇，好浪漫哦。”
    心叶学长的瞳孔中轻轻蒙上了一层阴影。
    “但是，少女有个秘密，而青年觉得这是对自己背叛。然后，他被仇恨所驱使，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我说不出话来了。
    是小说吗？
    可是，心叶学长的声音也好，眼神也好，实在是太有真实感了……那么有感情……仿佛心叶学长自己就是那个青年……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他瞪着屏幕、撕掉印刷纸时那种激怒的表情。
    由爱生恨，莫非说的是他自己的事吗？
    某一天，怪物会突然诞生，人会变成怪物……
    ——正因为爱，所以才无法原谅。正因为觉得对方无比重要——正因为深信着对方……
    我感到脊背上一阵凉意。
    这样一想，不就成了心叶学长对天野学姐抱有杀意了吗！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急急忙忙地把这些奇怪的想法赶出自己的脑袋。
    看到我似乎有点害怕了，心叶学长立刻小声笑起来。
    “……我说的是小说啦。”
    “对、对哦，啊哈哈。”
    我也笑起来。
    然而，耳边竹田学姐低声说过的话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菜乃没办法理解真正的心叶学长吧。
    心叶学长说了一句，差不多该回教室了，于是我们便走出了社团活动室，中途在走廊分开了。
    “那放学后见了，日坂同学。”
    “嗯，放学后见。啊，心叶学长！下次我会做蛋糕和铜锣烧过来，到时候请你吃哦。”
    心叶学长温柔地微笑着。
    “嗯……只要你没把盐和糖弄错的话。”
    “太过分了，我才不会呢！”
    和往常一样的对话。
    然而，看着心叶学长的背影消失后，我的心情却一下子郁闷起来，变得乌云密布。
    “我……或许真的不了解真正的心叶学长……”
    我不知道，心叶学长写小说时会用那么敌视的目光瞪着电脑……
    正当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在走廊上时。
    啊……
    前面出现了十望学姐的身影。
    课很快就要开始了，她却摇摇晃晃地走下了楼梯。
    她要到哪里去呢？
    我有点在意，便跟在了她的后面。
    走着走着，上课铃响了。但十望学姐还是踩着蹒跚的步子继续行走在一楼的走廊上。
    不久，她进了音乐室。
    我透过门上的窗户偷偷看着里面的情况。
    十望学姐把柜子里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似乎是在一件一件地检查着内容。她解开一卷卷古旧的乐谱，仔细地翻阅。打开纸箱，埋头在里面翻找，还一个个打开活页夹。期间，她会突然走到窗外，检查有没有锁好，并且好几次调整了音乐家的肖像画位置。
    有时，她还会趴在地板上检查桌子下面，用黑板擦执拗地擦着明明什么都没写的黑板，蹲在地板上两手捂着耳朵发抖——
    她的样子是那么痛苦，让人心疼，甚至不忍心再看下去。
    十望学姐在大家面前表现得那么有精神，其实私下却一直饱受痛苦的折磨。
    蹲在地板上的十望学姐耳边，是不是现在也不断回响着变成怪物的朋友的声音呢？是不是还被那个声音谴责着呢？
    十望学姐又展开了一卷乐谱，然后再一次开始一页页翻阅。
    就像被判了重刑的犯人一样，表情极其憔悴，用泫然欲泣的眼神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那本酒红色的笔记本果然是夹在旧乐谱中的——
    被乌丸同学带走的那本，就是十望学姐在找的东西。
    我不知道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怎么办呢，应不应该告诉她笔记本被乌丸同学带走了呢？
    不，十望学姐也一定已经想到了。
    只是她实在受不了打击，必须去亲自翻过乐谱确认才甘心。

    十望学姐一下子瘫坐在地板上，把脸藏进膝盖之间，肩膀微微颤抖着。
    我没有上前对哭泣的十望学姐打招呼。
    只好怀着悲痛的心情，站在门口，一直到下课铃声敲响。
    看着十望学姐晃晃悠悠地回到自己教室后，我告诉班委自己身体不太舒服，要在保健室多休息一个小时，就回到了音乐室。
    虽然有可能会被心叶学长痛骂一顿，可是看到那副模样的十望学姐，我总得做点什么啊！我知道，十望学姐痛苦的根源是乌丸同学。那么我就该见见乌丸同学，跟她谈谈。
    只要等在音乐室，就有可能再次见到乌丸同学。我想不到其他办法，只要抱着膝盖蹲在用透明胶封起来的柜子前面。
    万一乌丸同学出现了，我首先要拜托她把笔记本还回来，然后问问她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恶作剧，接下来其他事情也要好好和她谈谈，然后——
    门一直没有打开。
    突然间，我听到里面的准备室有响动。
    “！”
    我急忙站了起来，用力推开了通往那里的门。
    一个有着长长黑发的女孩子，低着头坐在铁管椅上。
    她背对着我，两只手捧着一本打开的相册，正在看照片。
    明明应该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还有我大步走近的脚步声，她却像人偶一样一动不动。我反而开始紧张起来。
    房间里到处堆着损坏的乐器，显得乱七八糟的。我走到她身后很近的地方，乌丸同学还是低着头。和后面的头发差不多长度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脸。
    我越过她的肩膀看了看相册。
    上面贴的全都是集体照。到处都用油性笔涂掉了脸，画着好像小孩子的涂鸦一般不规则的线条。
    有一张照片，大概是发表会后拍的吧。大家都穿着白衬衫和长裙——
    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我再次审视照片。
    其中只有一个男生混在里面。大家都穿的是长裙，只有站在中间的这个人，穿的是裤子——啊，不对，是女孩子。
    脖子以上都是用油性笔涂掉了，看不出发型，但这种体型应该是女孩子才对……
    为什么只有这个人穿的是裤子呢？
    正当我探出身想看得更仔细些时，乌丸同学忽然回过头来。
    “哇！”
    我真正体验到了《驱魔人》中与恶灵战斗的卡拉斯神父的心情，虽然并不是说乌丸同学的脖子来了个180度回转，也没有从嘴里唰地伸出长长的舌头，可是我的心脏差点飞了出去。
    “不要吓我啦。”
    “不是你自己吓自己吗？”
    “哼，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不是怪物，是人类，叫乌丸雫对不对？”
    我开门见山。但是，乌丸同学却心平气和地回答道。
    “人类中也有‘怪物’的。”
    真气人，为什么要和心叶学长说一样的话。
    他也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怪物……只有人类，变成了怪物。”
    说起来，我之前也有想过。
    乌丸同学冷冰冰的眼神，和提到怪物的话题时阴沉着脸色的心叶学长很像。
    不对！心叶学长和乌丸同学不一样。他既不是怪物，今后也不会变成怪物！况且心叶学长又帅又开朗，虽然有点坏心眼但其实很善良，还很理性，啊啊啊，总而言之，心叶学长和乌丸同学相像，这怎么可能！
    看着拼命摇头的我，乌丸同学淡淡地问道。
    “……对你来说，‘怪物’是什么样的？”
    “唔，弗兰肯斯坦里面出现过的，粗壮高大，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害怕的那种。”
    “我……粗壮高大吗？”
    “不啊……应该算很瘦小……我觉得。”
    “发色与瞳孔颜色和人类不同？”
    “唔，差不多啊。”
    她到底想说什么？话说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种话题？
    “所以，总之你是人类才对。”
    我不容分说地下了结论，乌丸同学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低声说道。
    “可是，周围的人都说我是‘怪物’而害怕我，不愿意让我加入她们之中。”
    “那是因为你对合唱社的人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啊。在鞋子里放蚯蚓，这太过火了。要放的话用黄油就好了嘛。”
    “先疏远我的是那些人，我又有什么必要为她们考虑？”
    “呃……”
    没错。乌丸同学是因为被高年级学生欺负，所以才会报复的。
    “……弗兰肯斯坦里面的‘怪物’刚刚苏醒的时候，也拥有和人类无异的心。可是……被人类迫害，变成了怪物……如果能被人类所接受，怪物也说不定可以保持一颗人心而活着……”
    乌丸同学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波澜，被人叫做“怪物”的事，她究竟是伤心，还是憎恨，抑或无奈，我完全看不出来。
    低语般的声音渐渐沉入我的心中。
    “可是怪物却连心也变成了怪物……是那些胆小又无知、只考虑保护自己的人类把他变成‘怪物’的……那么，人类不才是怪物吗？……那些能若无其事地伤害别人的‘人类’……”
    ——真正可怕的不是恶灵和怪物，而是人类啊。

    啊，她又和心叶学长说了一样的话。
    人类和怪物是一样的吗？还是说水火不相容呢？
    “可是，十望学姐不是你的朋友嘛？她一直在为你说哈，坚持说那不是你的错啊。可你为什么要给她留恐吓信还不断骚扰她呢？”
    她冰冷的眼中，腾起火焰般的阴影。
    “……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我的心被揪了一下。
    “我觉得你不能这么说。你是在气十望学姐在大家面前揭露了你做的坏事吗？这只是泄愤吧？”
    “……是啊……可是，曾经深信是自己伙伴的人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我会恨她也是自然的。”
    乌丸同学表情阴沉地说。
    “……毕竟人类的心情，是很轻易就会改变的。”
    由爱生恨——
    我想起了心叶学长的话，顿时觉得几乎无法呼吸了。
    为什么总是在她身上看到心叶学长的影子呢？
    心砰砰地跳得好痛、脸颊发热，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乌丸同学……你、你觉得杀死最爱的人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这样的问题。
    到底我是想确认什么呢？心叶学长和乌丸同学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啊。
    乌丸同学小声回答。
    “……我明白。正因为爱，所以才无法原谅。”
    尽管她回答的时候和之前一样，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神也好像冰块一样没有温度，但背部却开始颤抖起来。
    和撕破印刷纸时心叶学长的眼神！一样的话！
    可是，让我的心脏瞬间冻结的，并不仅仅是这一点。
    乌丸同学果然恨着十望学姐吗？甚至恨到想杀了她？
    乌丸同学静静地合上相册，走出房间。
    我本想追出去，头发却被用力拽住了。
    原来是头发缠到了铜钹上。真是的，为什么挑这种时候啊。
    “等等！请你把笔记本还给十望学姐！十望学姐拼命在找它！然后再请和十望学姐谈一谈”
    我不顾一切地大叫着，然而乌丸同学却始终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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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在柜子里的少女对我说。
    “你不是怪物，是人类。”
    我的身体确实是人类的身体，但人类却把我叫做怪物，不愿意正眼看我。
    所谓的怪物，是人，同时也是超越了人的生物。是跳出了人类范畴的生物。所以会被人类恐惧，被人类迫害。
    人与怪物无法相容。
    无论多么善良的人，只要看到那背叛了神明一般恐怖的模样，也一样会发抖。每个人都会残酷地拒绝它。
    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丑陋吗？不，是因为看到拥有自己决不可能出现的姿态的存在出现在眼前而无法忍受那种恐惧。
    即便如此，怪物原本确实应该属于人类的——
    另一个自己曾经感受到的心情太过混沌，我分不清那究竟是一种伴随着共鸣的爱情，还是一种伴随着憎恶的仇恨。
    因为伤害了最珍视的东西所以感到愤怒、悲痛、伤心。
    背叛了信赖，犯下了罪行——所以不能原谅。
    仅仅是看一眼都觉得心痒难耐！真想索性消灭它！
    但那原本就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愿望，是一种连约定都没有的强加于人的行为。
    只能做着一个愚蠢的梦，希望自己绝对无法实现的事，另一个自己能够代替自己实现。
    秘密笔记的一开始，是彼此的思念、赞美、怜爱，充斥着甜蜜的话语，但渐渐地，一个人害怕另一个人，一个人谴责另一个人，于是所有一些都崩溃了。
    爱很轻易就会变质。
    然而这一点，那个幸福的少女是绝对不可能明白的吧。
    第四章想见面，无法见面
    因为被老师叫去，所以放学后的练习迟到了。
    五点到六点似乎不在保健室的样子，你究竟是去哪了呢？——被老师这样追问后，我不禁有些头疼。
    “我、我原本是想去保健室的，不过忽然肚子疼，所以一直都呆在厕所里呢。”
    我这样困难地辩解道，然后。
    “啊呀呀……又来了，看来是吃坏肚子了。”
    说完，我按着肚子逃一般地出了教员室。
    走进音乐室时，发现她们正在制作戏剧所需要的道具和服装。
    虽然这没什么问题，但是看到心叶学长和小瞳两人并排蹲在地板上，一副十分亲密的样子，我不由得瞠目结舌。
    那两人一边工作一边还在愉快地说着什么。
    七濑学姐坐在铁管椅上缝东西，不时注视着另一边的心叶学长和小瞳。
    什、什么？这幅构图？心叶学长身边的竟然不是七濑学姐而是小瞳！？那个对男生超冷漠的小瞳，什么时候和心叶学长的关系好到可以并肩聊天的程度了！？我不在的数十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小小小瞳……！”
    我不禁喉咙沙哑地叫道。
    闻声，小瞳和心叶学长都一起抬起头来看着我。
    “日安啊，日坂同学。”
    心叶学长露出了和午休在楼梯上分别时一样的温柔微笑。
    呜呜，怎么感觉学长的心情比平常还要好，是我的错觉吗？
    “日安，心叶学长。你在和小瞳说什么呢？”
    我探身问道。
    “不过就是闲聊罢了。”
    心叶学长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小瞳也淡淡地说道。
    “哦，这样……这样啊。”
    我心中狂跳着嘀咕道。
    之后一定要问问七濑学姐。当、当然不是怀疑小瞳啦……
    “那么冬柴同学，接下来我们邮件联系吧。”
    心叶学长站起来，走了出去。
    他、他刚才说了邮件吧！心叶学长居然知道小瞳的邮件地址！
    “小小小小小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赶紧冲过去问道。小瞳则是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啊，那个杂志我知道！是刊登《文学少女》的那个吧！”
    身后忽然传来女孩子的声音，我心中一颤。
    文学少女！？
    我回头一看，只见正在给胶合板上色的合唱队成员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正围在一起看某本小说。”诶！好多字哦！这不是老头子才会买的杂志嘛？你也会看这种东西啊？”
    “这个很不错呢，比那些只是偶尔看看打发时间的小说好得多哦。我也是因为想看后续才买的。”
    “我知道！是《文学少女》吧？我也是，看了爸爸买回来的这本书以后，一直心跳不已呢。怎么说？酸酸甜甜的，让人怀念的感觉。”
    “没错！就是这样！我明白你的感觉！我之前也是一样！”
    “诶~有这么好吗？作者是谁啊？”
    “这里没有写啊。”
    “诶诶，为什么？”
    “嗯嗯，我也不知道呢。只有这个小说没有署名作者。就连杂志最后的著者一览表里也只写着《文学少女》而已，其他都是空白。”
    “真让人好奇呢，究竟是谁写的啊……我也很喜欢这篇文章的说……感觉作者一定是个温暖、又很单纯的人吧？呜呜，人家猜不出来啦。”
    看着忽然沉下脸陷入沉默的我，小瞳一脸怀疑之色。
    但是我已经无暇顾及了。
    世界咝地一声扭曲，脑海中浮现出夕阳的景象，还有那一边呼唤着重要之人的名字、一边哭泣的男生。
    这是我曾实际亲眼见过的景象，也是在窥看心叶学长的电脑时所读过的小说的结局画面——
    而放置那小说的文件，名为“文学少女”。
    而且，为了调查朱里事件，我和心叶学长一起前往出版社的时候，曾经有个叫佐佐木的人和心叶学长说过。
    他说：那件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我想，一定会演变成远远超过你想像的大骚动吧——而那时的心叶学长以沉稳的眼神回答道：
    ——我再也不会逃避了。
    汗流浃背，心脏像要冲破胸膛般鼓噪着。我向心叶学长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他正一脸肃然地站在窗边。
    “！”
    那眼底的阴郁，让我屏住了呼吸。
    心叶学长也听见了讨论小说的声音吧？只见他绷紧了嘴唇，似乎非常痛苦，简直宛如罪人般——和午休时看着电脑画面时完全一样的眼神。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就连七濑学姐都带着怯然的表情看着他。
    “……”
    窗外，秋日温和的阳光洒落一地。
    然而，心叶学长所站的地方，却好像离那边非常遥远似的。就在这时，我背后忽然响起了一个明朗的声音。
    “喂，那边的不要偷懒哦！”
    “对不起，十望学姐。不过这小说真的太棒了！单单是看男女主角的对话都能揪住人心呢。”
    “是啊是啊！感觉即使不说出口，他们之间也能心意相通呢。这种关系好棒~超憧憬的说！十望学姐不看看吗？”
    “啊哈，我就不用你费心了。”
    十望学姐摆了摆手。
    “因为什么心意相通，这种关系……”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还带着一丝晦涩。
    “就像谎言一样……总会以悲剧收场的。”
    我回头看着她，但十望学姐却露出了少年般的笑容。
    “怎么说呢——也许我只是单纯对清纯系不感冒吧。看这样的故事会觉得很害羞，如果动作系的作品有什么推荐的话欢迎介绍。”
    十望学姐的语气和表情都和平常一样开朗。但是我却总觉得她似乎在逞强似的。
    我将视线转回心叶学长，只见他还是一脸阴郁。
    而七濑学姐——也不安地看着这样的心叶学长。
    第二天。
    课外活动开始前，我手捧刊登“文学少女”第一话的杂志，怀着复杂的心情看了起来。
    啊啊，好想冲到心叶学长的教室去直接问他“你就是这个小说的作者吗？”，但是昨天别人谈论文学少女时，他却保持了沉默，看来并不想让人深究这件事。
    到薰风社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就算自己去问他，他也不会告诉自己的吧。
    但是但是，虽然没有作者署名，但这的确是心叶学长写的吧？登场人物也和我之前所看的完全一致。出版社也是薰风社。这些不可能全都是偶然吧。
    究竟，心叶学长是怎么了！？
    昨天在音乐室，我也清晰地感觉到了他所散发的疏离感。
    心叶学长似乎正从身边飞速远离，这种不安在我胸中回荡着。
    “果、果然只能直接问他本人了吗？”
    就在我终于下定决心，准备迈开脚步的时候。
    忽然，从背后伸来一只手，抢走了我手中的杂志。
“哇！”
    乌丸同学翻着书页惊叹道。
    “不会吧……这是十望子说的小说呢。”
    她一边翻着一边轻轻地走开了。
    “等一下啦！那是我的书——”
    我焦急地追了上去。
    她不肯还我，我只能紧追不放，就在这样的胶着状态下，我们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音乐室。
    啊~再这样下去我又会被老师叫去了啦。
    乌丸同学进入音乐室后在桌子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翻开了书。
    “喂，你要是想看小说的话，不要突然从别人背后袭击啊，直接跟我说，我借你看不就好了。”
    “……”
    “而且一大早遇到熟人至少应该说句‘早上好’啊！”
    “……”
    但是不管我说什么，乌丸同学都保持着沉默。
    不久，她合上了杂志，嘀咕道：”……真荒谬。充满了和理想家维克多一样的欺瞒。真是让人反感的故事。”
    不仅被她如此无视，而且现在这是？！居然这样贬低心叶学长，我生气了！
    “才没有这种事！虽然我也是昨天才看，但是感觉它就像是苏打水一样透明美丽的故事呢！很清楚地展现出了作者的特质啊，。”
    “……也许对你而言是这样。但是对于内心有黑暗的人来说，这小说就是毒药。幸福的日子不会长久……对于明知这是虚假之梦的怪物来说……”
    怪物。这个单词让我一惊。
    而且，乌丸同学看起来似乎有点忧伤。
    “那个……我有点不太懂。虽然我很喜欢恐怖电影，不过也很喜欢美丽而温暖的电影啊。就算出场人物与自己完全不同，但是也会憧憬着‘如果能变成那样就好了’或是‘那样真好呢’。”
    乌丸将杂志放在桌子上。
    “《弗兰肯斯坦》的‘怪物’也憧憬着住在森林里善良的一家人呢。这个故事在我的记忆里留有深刻的印象。刚刚觉醒的怪物在逃亡中饱受人类迫害，最后逃进森林 的小屋，独自生活。那间小屋白天大门紧闭，只在入夜后它才出门寻找可以吃的植物果实和根茎。带给怪物唯一慰藉的，是它隔壁的一家人。双目失明的老人和他的 女儿们。他们一家虽然贫穷，但却互相互助地生活着。这些都是怪物眼中美丽而温暖的情景。于是它经常偷偷帮助他们，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虽然它很想和他们交 流，也希望能与他们亲近，但是又怕自己丑陋的模样吓到对方，同时也担心再次遭到迫害，于是一直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怪物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那幸 福的一家人呢？应该是憧憬中伴随着痛苦吧……因为害怕会破坏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而止步不前……无法碰触……虽然眼前的东西是如此美丽……但，绝对不可能成为 自己的一部分……即使如此……但只要看着就好了……只有这样才能不失去它……”
    乌丸同学的声音宛如呢喃一般低沉。这单薄而透明的语言轻轻地落进我的心中。
    这让我碰触胸口的时候感觉痒痒地，内心深处微微颤抖。
    好想有一个说话的对象。
    好想有一个能认可丑陋的自己的朋友。
    好想和美丽的人一起生活。
    最终，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渴望，怪物恳求失明的老人能够接受自己。
    然而，回到家的孩子在看到它后却发出了尖叫。
    怪物被棍棒打出，这几乎像是敲打在它心中一样。一家人随后搬走了，怪物连默默注视着他们也成为了不可能的事，因此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只要抱着希望，就会在某一天陷入绝望……人无法接受怪物……所以，怪物想与他们相见……而不可为……因为，不想从对方脸上看到嫌恶的表情……”
    乌丸同学似乎并不是在对我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那声音听起来如此寂寞。

    果然，乌丸同学很像心叶学长呢。
    乌丸同学与心叶学长的动作和表情重叠了。虽然心叶学长有很多朋友，和普通人一样过着平凡的校园生活……
    但是不知为什么，却感觉和远离人群、几乎可以称之为怪物的乌丸同学很相似。
    明明他们两人的立场几乎有着宛如怪物与胜利者般的天壤之别啊。
    ——……也许，我也是一个怪物呢。
    我原本以为心叶学长这句话只是玩笑而已。
    胸口好沉重。
    连身体也觉得刺痛不已。
    “乌丸同学，我不怕怪物哦。无论是怪兽还是僵尸我都很喜欢呢！所以一定可以成为朋友的。”
    我认真地说道。
    虽然我对让十望学姐痛苦的怪物很生气。
    但就像我想要理解心叶学长的痛苦一样，我也想要知道为什么乌丸同学会变成怪物。
    我希望乌丸同学能回到人群中。
    “十望学姐也很担心你。所以如果我站在你那一边的话，也许能够帮助你们和好也不一定呢。”
    乌丸同学以探究般的眼神凝视着我。
    “希望你能重新回到学校，一起考虑复归计划吧！首先给十望学姐写信！然后做蛋糕吧！红白色的庆祝蛋糕。十望学姐说过她喜欢奶酪蛋糕，那就做这种吧。还有， 在上面写‘对不起’怎么样？啊，对了，乌丸同学你不是会作曲吗？那么就写一首名叫《对不起》的歌如何？我会帮你在十望学姐面前唱的啦。”
    “……”
    乌丸同学沉默着。而我微微一笑，伸出了右手。
    “呐，我们做朋友吧。”
    然而，乌丸同学的目光却根本没有看着我的右手，而且向另一边飘去。
    “……如果相信这种事的话，迟早会背叛或者被背叛的。”
    她灰暗的眼神让我胸口一紧。
    “我不会背叛你的，相信我吧。”
    但是，无论我怎么说，乌丸同学的手都一动不动。
    之后，她缓缓站了起来。
    “沉醉于梦想的沃尔顿啊，你迟早会为今天的话后悔的。”
    她这样说完，就转身而去了。
    当我怀着沉重的心情返回教室时，才发现心叶学长居然在走廊上等着我。
    “！”
    “肚子没事了吧，日坂同学。”
    我慌忙将杂志往制服下藏去。而学长则是一脸冷然，严肃得连背景都好像有企鹅走过似的问道：
    “你不是去保健室了吗？我听冬柴同学说，最近你经常待在保健室。我都不知道你是这么纤细的人呢。”
    “我、我也是！都不知道心叶学长和小瞳的关系有那么好呢！而且说什么待在保健室，我也不过是去了两三次而已啊。对于高一女生来说很普通，也完全处于平均值之下啊。”
    杂志好像要滑下来了，我赶紧死死抱住肚子。
    “啊，好像吃坏肚子了。”
    闻言，心叶学长走过来近乎咬牙切齿地叫道：
    “我原本以为你很乖巧，结果也会完小花招呢！”
    “啊呀呀，不要这么热情地把脸靠过来啦。我才不想和你二次接吻。”
    闻言，心叶学长立刻后退，皱着眉看着我道：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可受不了了。”
    “是啊，不过第二次可是心叶学长主动的呢。”
    “别说这种恶心的话！绝对不可能的！”
    宣告上课开始的铃声响起。心叶学长咋了咋舌。
    “午休在社团活动室等着我。”
    丢下这句说教式的台词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而当我走进教室后，便眼眶湿润地找小瞳哭诉去了。
    “……呜呜，小潼，你把我出卖给心叶学长了？”
    “……自作自受。如果不想被井上学长教训的话，就不要做些傻事啊。”
    小瞳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午休。我带着便当包，向文艺社走去。
    “打、打扰了。”
    心情完全就像是被叫到学生指导室的学生一样。而比我先到的心叶学长在桌子另一边凝视着我。
    今天在音乐室和乌丸同学那一席话……
    似乎让心叶学长厌恶感全开呢。只见他斜睨着我，叹了口气。
    我不禁耷拉着肩膀，两手抚额呻吟起来。
    “……看来日坂同学对于学长的忠告什么的根本不当作一回事嘛。为什么你老是喜欢惹麻烦呢？”
    “但是十望学姐很痛苦啊。她反反复复地确认音乐室的窗户是否上好了锁后，一个人躲在桌子下面偷偷哭泣啊。”
    我拼命解释道。每次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都觉得胸口像要裂开了似的。
    “而且我觉得乌丸同学会变成怪物，一定也是有原因的。”
    十望学姐和乌丸同学，原本是朋友的两人，为什么非得像现在这样互相恐惧互相憎恨呢。如果我能知道原因的话，一定能帮助她们的吧。
    心叶学长静静地凝视着我。
    那沉稳的宛如大人般的面孔，就这样，仿佛要看穿我一般……
    “日坂同学真是一根筋呢。”
    “诶？”
    心叶学长并没有笑，表情甚至可以称之为严峻。但他却轻轻地将手放到了我的头上。
    “知道去年发生的事的三年级生都已经毕业了。不过还有一部分二年级生在，放学后你去问她们吧。我会帮你拜托的。”
    他的表情逐渐舒缓。
    “谢谢心叶学长！需要我的感激之吻吗？”
    闻言，心叶学长皱起了眉头，将手从我的头上放了下来。
    “我拒绝。”
    “那还真是遗憾呢。啊，戏剧那边怎么办？”
    “我去告诉仙道同学今天放学后有事不能去就行了。不过没办法通知琴吹了。”
    “七、七濑学姐就由我去通知吧！”
    我慌忙道。
    我不希望心叶学长和七濑学姐有太多的接触。这样的我是不是太狡猾了呢？
    不过心叶学长似乎并没有察觉我的想法。虽然被我的干劲吓了一跳的样子。
    “嗯，那就拜托你了。”
    他回答道。

    走出文艺社后，我前往七濑学姐的教室，却被告知她去了图书室。因为午休时间已经剩余不多了，所以我小跑着冲向了图书室。
    原本以为她在柜台那，谁知道没有她的身影。图书委员告诉我说：
    “琴吹学姐吗？在电脑区听音乐呢。”
    对方向另一边指去。
    我向那边走去，只见七濑学姐有些寂寞地戴着耳机坐着。
    在其他学生已经开始陆续回教室的时候，只有七濑学姐显得分外悠然，仍然在静静地听着音乐。
    我有些犹豫地戳了戳她的背部。
    七濑学姐肩膀一颤，回过头来。看到我时候，微微瞪大了眼睛，然后把耳机拿了下来。
    清澄的歌声从耳机里漏了出来。
    温柔而优美的曲子，歌词似乎是英语。
    我告诉她放学后文艺社有事，我和心叶学长今天不会参加戏剧的准备了。
    “……是吗，我知道了。”
    她低声道。
    这期间，耳机里一直传出歌声。
    “这首歌听起起来很耳熟，是什么名字？”
    “……是AmazingGrace。”
    “啊，是赞美歌！我想起来了！我哥哥有这个的CD，是能够净化人心灵的名曲呢。七濑学姐好会选曲哦。”
    七濑学姐将CD从电脑里取出来，低声嘀咕道：
    “这个是我朋友……很喜欢的歌。每次听到它，总觉得这个世界都充满了爱一般……”
    低沉的语气，让我浑身一震。
    果然没什么精神呢，七濑学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该不会，是因为昨天的“文学少女”的事吧？莫非，虽然没有直接问，七濑学姐也知道那小说的作者是心叶学长吗？
    “那个！”
    “那个……！”
    我和七濑学姐不约而同地出声道。
    随后，我们两人都有些怯然地看着对方。
    “……没什么。”
    “我、我也是。”
    两人都有些语塞，有些微妙地别开了视线。
    之后，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
    想见面……
    在校舍徘徊。每次想起她，心中总会涌起一股难以压抑的冲动。
    想见面。
    一次也好。好想和她说话，好想和她交流，好想和她目光交汇。好想，靠近她一些。
    然而，明知已经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了。
    如果出现在她面前的话，一定会像那被诅咒的怪物一样，打破仅存的希望吧。
    那样一来，连默默看着她也会成为不可能了。
    但是，还是好想见面……好想见面……
    好想回想起来。
    一年前那甜蜜的，甜蜜的记忆。
    默契的语言，轻轻掠过的指尖，满溢的爱意。
    那么幸福。
    但几乎是同时，那几乎让自己胸口裂开般的残酷记忆也随之浮现。
    被造物主遗弃的怪物，究竟能信仰什么呢。
    即使是维克多，也不会拥抱怪物吧。
    @@@@@@@@@@@@@@@@@@@@@@@@@@@@
    放学后，文化部、原合唱团的三年级生，告诉了我们当时发生的事。
    合唱社代代都是女性社员。
    社长和副社长一般也是从幼稚园起就在私立学校就读的千金大小姐，因此整个社团形成了优雅的氛围。
    “社团里经常装饰着鲜花呢。花瓶里插着蔷薇啊卡萨布兰卡之类的华丽花朵。大家交换手制曲奇，带花边的信封，谈论曲子与歌词等等。就连互相之间问好都是说 ‘日安’呢！在走廊上与合唱社的学姐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必须得说‘日安’哦！虽然我在社团里都是说什么‘日安’的大小姐样，而且也的确很刺激很快乐。不过 离开社团后会被朋友笑着说：‘刚才那是谁啊？’有点丢脸呢。”
    学姐所说的合唱社好像和现在的合唱社大不一样。
    听说人数也很多，有大约三十人。
    “仙道同学被高年级的学姐当作妹妹一样的疼爱呢。尤其是社长，老是‘十望子，十望子’的叫她，总跟在她身边哦。还经常邀请她参加自己的派对，连参加派对的 服装都由社长提供。因为仙道同学是普通的工薪家庭嘛，肯定没有什么参加派对的礼服啦。我有看过当时的照片呢，仙道穿着洋娃娃一样的洋装，有点害羞的样子， 超可爱的说。社长们常常津津乐道地讨论着‘下次要给十望子穿什么好呢’，而仙道同学似乎却不是太喜欢的样子。”
    的确……
    那个经常自称“俺”的十望学姐，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会喜欢洋娃娃般的礼服呢。她的私服也一般是休闲类的，给人以帅气印象的衣服。
    “在某次发表会的时候，仙道同学穿了条短裤前来。而当时大家的衣服已经统一决定为白色的罩衫加黑色的长裙……不过社长她们只是笑着说‘真拿十望子没办法 呢’，并没有生气。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恐怕就死定了吧。因为在合唱社，高年级生的话就是绝对的，绝对不可以反抗学姐。但是因为仙道同学非常受社长喜爱，所以 其他学姐也对她区别对待了。”
    我不禁想起了在准备室看到的照片。
在一群长裙少女中鹤立鸡群的短裤少女。
    虽然那人的脸被油性笔涂掉了，当时我并不知道是谁，但那竟然是十望学姐吗？
    那么，会穿着短裤出现在发表会，应该是十望学姐想向学姐表达某种意思吧？比如我其实并不喜欢满是蕾丝的礼服，也不是你们玩换装游戏的洋娃娃之类的。
    十望学姐应该是想表达这样的心意吧。
    还有，她想证明自己拥有即使如此也能被原谅的魅力是吗？
    “乌丸同学是仙道同学的同班同学，是五月之后被仙道同学拉进社团的。与仙道同学正好相反，她是个总是把脸藏在漆黑长发下的安静孩子，也只和仙道同学说话。 我现在都想不起乌丸同学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样的了呢。即使是她们俩说话的时候也只听得到仙道同学的声音，乌丸同学的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像羽翼扇动般微弱的声音。
    那带着某种不可思议感觉的声音，乌丸同学只想让十望学姐一个人听吧。
    那是因为十望学姐对乌丸同学来说是特别的存在呢？
    “与其说乌丸同学憧憬仙道同学，还不如用崇拜来形容比较合适。仙道同学也非常照顾乌丸同学，似乎有在和她进行交换日记呢。”
    酒红色的笔记本！
    她们就是用那个笔记本进行交换日记的吧。
    两人已经要好到能够在日记中交换秘密的程度了。
    那为什么乌丸同学会变成怪物呢？
    为什么十望学姐会将乌丸同学从合唱社逐出呢？

    看着屏息倾听的我，学姐继续说道：
    “乌丸同学有在作曲。而且还配上歌词给社长她们看过，询问可不可以在发表会上演奏。”
    “是弗兰肯斯坦吧！”
    我不禁跳了起来。学姐歪了歪头，道：
    “我不知道名字啦……不过好像不止一首，而是连续写了很多首哦。能够写出这么多曲子很厉害吧。而且那个内向的乌丸同学为此还鼓起勇气询问社长的意见呢。但是，社长她们却嘲笑她说：这么低俗没品位的曲子，这么无聊的东西，怎么可能在传统的合唱社发表会上演奏呢。”
    三年级的学姐皱起了眉头。
    我和心叶学长也沉下了脸。
    努力写出的重要曲子却遭到如此嘲笑，乌丸同学一定很难过吧。
    “的确是个无谋的挑战。因为当时的合唱社整体氛围是根本不流行古典名曲以外的音乐，现代曲或是爵士之类都被当做垃圾。即使是受社长宠爱的仙道同学，在入社 时曾提出想要尝试戏剧，也立刻遭到了拒绝。所以乌丸同学的请求根本就没有通过的希望。而且，听说因为这件引人注目的事，乌丸同学遭到了高年级生的恶意排 挤。比如刻意不安排乌丸同学的位置，或是在递给她乐谱的时候故意丢在地上踩过去。总之都是些阴招。但是我觉得对乌丸同学来说最痛苦的莫过于仙道同学与社长 她们的亲近。”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难道十望学姐也和社长她们一起欺负乌丸吗？”
    学姐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不过她在社长践踏乌丸同学乐谱的时候视而不见，在小组练习时也不邀请乌丸同学而是选择其他人……也许是社长叫她不要和乌丸同学说话吧……我听到她对仙道同学说过‘十望子应该选择一下自己的朋友呢’。”
    “怎么会……”
    为什么曾经以穿短裤来向社长她们表达自己意志的十望学姐会眼看着自己的朋友受欺负，却不站到她那边呢。
    难道三年级生的力量就这么不可违抗吗？
    “所以……我理解乌丸同学想向社长她们复仇的心情……但是，她做得太过分了……太离谱了，近乎疯狂。”
    一脸凝重的学姐所说的内容让我深切体会到了当事者的感觉。事实比我从心叶学长那里听来得更恶劣。
    合唱社的人们在书包和桌子里发现了奇怪的文书。那里面写着她们私人的秘密，还混杂着中伤诽谤。究竟是谁做的？是她吗？还是她？该不会是与自己交好的她吧——所有人都疑神疑鬼地，陷入了阴暗的怀疑之中。社员之间互相谩骂成了家常便饭。
    期间，门上或键盘上还偷偷放着利器。学园的揭示板上，更是张贴了社长的父亲与穿着制服的女孩子进宾馆的照片。那之后，社长再也没有来过学校。还有的三年级生的自行车刹车被动了手脚并因此受伤。
    大家都害怕着怪物。
    怀疑着自己身边的人是不是怪物，恐惧万分。
    “真的是很惨。谁也不相信谁，大家一个接一个地退却了，最后合唱社也走向了末路。如果不是仙道同学制止乌丸同学的话，也许还会发生更可怕的事吧。”
    心叶学长目光阴沉地问道：
    “我听说仙道同学当着大家的面对乌丸同学大叫‘怪物’，是吗？”
    “……嗯。她说‘我绝不原谅雫做的事，雫是怪物，滚出合唱社’。”
    “乌丸同学是怎么回答的？”
    “……她一下子变得面无表情，瞥了仙道同学一眼，低声说道：‘因为无法原谅，所以才会复仇’。”
    ——因为无法原谅，所以才会复仇。
    就像是亲耳听到她充满憎恨的声音似的，我背后感到一阵寒意。
    在三年级的学姐离开之后，心叶学长还用食指抵着嘴唇低喃着。
    我也思绪万千。
    果然，乌丸同学是恨着十望学姐的吧？正因为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所以才无法原谅站在社长那边的她吧。
    所以把穿着短裤的十望学姐的照片涂掉的人，也是乌丸同学吗？橱柜里特意放置的穿着蕾丝礼服的娃娃，难道也是她给十望学姐的信息吗？
    意思是说你到最后也只是社长她们的人偶而已——？
    我想象着乌丸同学愤怒的激烈程度和憎恨的深切程度，不仅浑身战栗。
    但是十望学姐准备演奏的曲子是乌丸同学所作的啊！
    而能够在发表会上演奏自己的曲子，不是乌丸同学的愿望吗？
    那为什么却要妨碍戏剧的进展呢？
    难道是想告诉我们这首歌不需要我们演唱吗？是想要我们想起叫她怪物的时候，警告我们不要动用她的东西吗？
    但是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到如今——
    乌丸同学对十望学姐所保持的友情已经变成了恨意吗？
    ——……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干涩的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不，不对！
    不可能憎恨朋友的！
    我对心叶学长说道：
    “乌丸同学变成怪物之后，一个人一定非常寂寞。也许，她之所以会送来威胁信，会不会也只是因为希望我们注意到她的存在而已呢？乌丸同学她其实是很想再上学 ——很想和十望学姐和好的对不对！而十望学姐也非常后悔当初没有帮助乌丸同学，所以才决定要将乌丸同学所写的曲子在文化祭上演奏，不是吗？”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希望心叶学长能这么回答。希望他肯定我的推测。
    “我觉得只要她们能好好谈一次的话，一定能够互相原谅的！这样就能HAPPYEND了。”
    但是，心叶学长的眼神却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
    “怎么说呢……”
    “诶？”
    “事实真的这么单纯吗？”
    我的心冷了。为什么心叶学长会露出如此沉重的表情呢？
    “但、但是，乌丸同学本质并不坏啊……不，不可能会真心憎恨朋友的啊。”
    心叶学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日坂同学，真的是一根筋呢。”
    这句话中参杂着一丝苦涩的意味。我顿时语塞。
    而心叶学长目光严肃地凝视着我。
    “老实说，维克多和怪物，真的能成为朋友吗？被怪物杀死的人不可能再活过来了。这样你还认为维克多会爱着怪物吗？而怪物，真的能够原谅舍弃自己的创造者吗？”
    ——沉醉于梦想的沃尔顿。
    乌丸同学那悲伤的声音让我喉咙发苦。
    “但、但是这是现实又不是小说！”
    “是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希望能看到如自己愿的故事。”
    苦涩的声音，让我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凝视着我的目光，似乎带着既悲伤——又痛苦的光芒。
    “在读安吾的《夜长姬与耳男》的时候也是如此。你说夜长姬是被怪物附身了，因为在你眼里，会为别人的死亡而欣喜的人，都只可能是被怪物附身了。而，原本是 这样生活的人，因为某个契机，走上了那样的人生道路——这样的事对你而言是无法理解的吧。如果那是夜长姬的本质呢？如果正是这样的她才吸引了耳男呢？为什 么耳男会杀了夜长姬，为什么她在被他刺中胸口时会露出开心的微笑？这些你根本都没有仔细想过吧。只会因为这个故事不是HAPPYEND而沮丧罢了。”

    心叶学长——究竟在说什么啊？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逐渐染上阴霾。
    是在生我的气吗？
    还是无奈？或者悲伤？
    我不懂为什么心叶学长会突然说这一席话，只觉得呼吸困难，陷入了目瞪口呆的混乱之中。
    “你说饰演的沃尔顿也是，恐惧并轻蔑着怪物。对着前来探寻维克多的怪物大骂‘你不是人！你这个伪善的恶魔！’。然而，在怪物真的消失之后，沃尔顿又会怎样呢？会为怪物的离去而安心呢？还是继续憎恨它呢？或者仍然对它抱着恐惧之情呢？你怎么认为？”
    怎么办？我不知道。
    因为《弗兰肯斯坦》里并没有写啊。
    怪物扑进冰之结晶，消失在黑暗之中，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啊。
    沃尔顿以后会怎样，会怎么想，我怎么会知道呢……
    心叶学长究竟想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难道不可以按自己的希望来理解故事吗？——怪物和维克多相互原谅了，这样想难道不可以吗？
    我不懂心叶学长所说的话！
    全身感觉阵阵刺痛，脑子发热，我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心叶学长叹了口气，微微垂下了视线。
    “……对不起，我说得过分了一点。”
    他握紧了双手，凝视着桌子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正在自责。
    然后，抬起头来，心叶学长露出了一个有些寂寞的微笑。
    “真的很对不起。我太过激动了。”
    这声音似乎是在顾虑我的心情一般，比平常更加温柔。似乎在说“你不懂也没关系”似的。
    我心情极其郁闷地离开了文艺社。
    “……关于十望学姐和乌丸同学的事，我也稍微考虑了一下……而且我希望你能把沃尔顿的事当作作业留给我。”
    “……我也会向其他人打听乌丸同学的事的。”
    虽然互相之间都微笑以对，但两人的话里却不带任何感情。
    我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影的走廊上，低着头脚步匆匆。
    日暮西沉，周围都开始染上夜色。玻璃窗上映出我冷冷的表情。
    在目送怪物消失之后，沃尔顿究竟会怎么样呢？
    如果能弄懂这一点，一下就能理解心叶学长为什么会那么问了吧。
    但是，无论我如何绞尽脑汁，都还是弄不明白啊。
    我向音乐室走去，准备去找乌丸同学，想要确认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应该是和我的想像一样的吧？应该没有在憎恨自己的朋友吧？我想这样问她，然后看到她点头。
    但是，一走进空荡荡的社团活动室，却看到十望学姐蹲在丢满了乐谱的地板上。
    和之前见到她时完全一样。
    只见她将已经变成深棕色的乐谱胡乱摊在地板上，一脸痛苦地寻找着什么。
    然后绝望地低下头，肩膀颤抖。
    我的心也好像裂开了一般。
    这么痛苦的十望学姐真的是乌丸同学所希望看到的吗？就像怪物毁灭了维克多一样，乌丸同学也想要十望学姐如此痛苦吗？
    不会的！嗯嗯！我相信不会是这样的！
    但是，一想到“真实究竟如何？”又觉得呼吸停滞，不愿意再去深思。
    @@@@@@@@@@@@@@@@@@@@@@@@@@@@@
    三年级生XX因为自行车的刹车被人弄坏而受伤。
    社长XX因为经营公司的伟大父亲与高中女生进宾馆的照片被贴出来而羞愧不已。
    照片上的女高中生很像是合唱社的鸦呢。虽然有人私下议论，但本人却面无表情地不作回应。
    副社长XX和会计XX好像在抢同一个男人。
    XX实际非常讨厌XX，暗地里把从XX那里收到的信给撕掉，并说对方的坏话。
    XX其实觉得喜欢炫耀知识的XX很讨厌。
    XX很厌恶XX那尖锐的声音，也很反感对方老是粘着自己。
    XX非常后悔自己在古典测试中输给了XX，所以偷偷在XX的笔盒里放了别针让她受伤。
    一点点的，平衡逐渐崩溃。
    两个人的秘密笔记本里，一个人浮现出会心的微笑，另一个人却开始恐惧。
    沉醉于梦想的沃尔顿，还没有结束。
    怪物不会原谅维克多。
    怪物真正的疯狂，才刚刚开始。
    @@@@@@@@@@@@@@@@@@@@@@@@@@@
    第二天放学后，我走向音乐室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越是靠近越是忍不住想起心叶学长的话，简直想掉头就走。
    昨天我躺在床上重读《弗兰肯斯坦》，一直反反复复地思考着沃尔顿后来究竟会如何。
    但是找不出答案。
    虽然在写给姐姐的信上，他兴奋地说大团圆了，但是对于自己的事情却只字未提。
    作者玛丽•雪菜为什么让故事戛然而止呢？虽然主角维克多死亡，故事也就结束了，但是还是希望她能提一下沃尔顿的未来啊。这样的话，两百年后的我也就不用如此烦恼了。
    不过对玛丽•雪菜的迁怒也没能让我的心情好起来。
    “……你干嘛一副世界末日似的沮丧表情啊？”
    身边的小瞳毒辣地吐槽道。
    “……小瞳……我的脑子可能很笨呢。”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
    “拜托了，小瞳，至少安慰一下我嘛。”
    终于到了音乐室，一进门就看到心叶学长正在和七濑学姐说着什么。
    七濑学姐目光飘忽，几乎看不到嘴唇在动的样子。而心叶学长则不时地点头。
    “不去和井上学长打声招呼吗？”
    看着不动声色地与学长拉开距离的我，小瞳问道。
    “啊……嗯嗯。他在和七濑学姐说话吧，还是不要打搅比较好。”
    小瞳沉默了，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她并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这真是万幸。不过用这种观察般的眼神看着我也让人挺头痛的。
    “小、小瞳。你再这样看着我的话，我会爱上你的哦。”
    我一头冷汗地瞥了一眼心叶学长的方向。
    虽然心情不爽所以不想和他打招呼，但是看到他和七濑学姐说话，果然还是很在意呢~~~~~~~~~~~~~~~~~~~

    我看到心叶学长从书包里拿出了剧本。
    同时，一个宛如白色花瓣的东西也随着剧本被带了出来。心叶学长顿时瞪大了眼睛。一旁的七濑学姐也是一愣。
    诶？什么？碎纸吗……？
    就在心叶学长蹲下身准备把落在地上的这东西捡起来的时候——
    “讨厌！我的书！是被撕破了！”
    回头一看，只见合唱队的一个队员手拿杂志叫了起来。
    她的脚下都是破碎的纸片。我吃了一惊。
    “呜哇，这是怎么回事？太过分了。”
    其他的队员也围了过来。
    “只撕破了《文学少女》的部分，而且还把它就这样夹在书里，一打开就掉了出来。”
    《文学少女》！
    我顿时回头看了一眼心叶学长。
    只见他面色阴沉地看着地上四散的碎片。一旁，七濑学姐面色苍白地道：
    “为什么，明明白天不可能有怪物活动的阴影啊！”
    “是啊。那时候我也的确看到阳子把杂志还回去了啊。”
    “是啊，不是我弄破的。”
    “不是阳子啦。因为我把东西整理好以后把书忘在桌上就回去了。应该是那时候有人动了手脚吧。不过究竟是谁做的啊？”
    “该不会是‘怪物’吧？”
    有人嘀咕了一句。
    顿时，尖叫声响起。
    “不要，不要啊！”
    “是啊！明明戏剧准备得很顺利的说……”
    “那究竟是谁撕碎的？”
    “大家都冷静一点！”
    就在心叶学长站起来安慰大家的时候。
    “不、不好了！”
    合唱社的社员们面色大变的冲了进来。
    “十望学姐从楼梯上摔下去，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去了——！”
    第五章普罗米修斯之罪
    第二天。大家去探望入院的十望学姐。
    “在文化祭开始之前应该可以出院的，所以不用担心我无法登台。”
    十望学姐笑着说。
    “都怪我一不小心脚滑了。”
    但是……
    “十望学姐……应该不是有什么人……推你的吧……”
    合唱社的社员们都神色紧张地问道。
    “笨蛋！说什么傻话呢，怎么可能！”
    “但是，从根本没什么障碍物的地方掉下去也太奇怪了呀。十望学姐，告诉我们真相嘛！”
    “是啊。我可不想十望学姐成为目标，遭到什么危险！”
    “我也是，绝不允许！我们大家一起把怪物抓住——”
    至今为止都对怪物恐惧不已的社员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够了！”
    十望学姐叫道。
    一直以笑脸回应大家的她忽然沉下脸捂住了耳朵，浑身颤抖起来。
    “我是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这是真的！”
    十望学姐就像个小孩子似的怯然道。
    那并不是悲伤也不是痛苦，而是恐惧。现在我面前的十望学姐，比任何人都要恐惧着怪物。
    “我知道了。仙道同学，你是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
    心叶学长看着她，温和地说道。
    十望学姐颤抖着点了点头。
    “没错……是的。只是……只是，乌鸦……”
    乌鸦——！？
    挥舞着黑色羽毛的鸟儿与总将脸藏在长发下的乌丸同学的面孔同时出现在脑海。寒意顿时贯穿了我的身体。
    “乌鸦，乌鸦啊……”
    再次低喃这个词语后，十望学姐似乎终于忍受不了恐惧，哭了出来。
    而我就这样呆呆地听着她低低的啜泣声。
    “……十望学姐在生日的时候也出现过这种混乱的状态呢。”
    走出病房后，大家穿过昏暗的走廊。
    “仙道同学的生日发生了什么事吗？”
    心叶学长问道。而合唱社的社员们沉声回答：
    “九月十九日是十望学姐的生日。为了庆祝，大家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我们让一个人拖住学姐，其他人布置社团活动室，在她开门后一起唱生日快乐。”
    但是本应该惊喜的十望学姐却在开门后面色铁青地呆住了，并大喊：“不要！”
    然后她捂住耳朵蹲了下去拼命喊着“拜托！不要，不要！”，无数次的喊叫着。
    “……十望学姐那时候也在发抖。”
    于是生日会被迫中止，十望学姐就那么回去了。
    然后第二天，她又来向大家道歉。
    “对不起！因为妈妈对我说，老家的奶奶病情恶化，想起那个我就没办法自己过生日。”
    虽然大家都因为得知了理由而松了一口气，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也许真的是她奶奶生病的原因吧。也有人说会不会是其他原因……也许是十望学姐为了不让我们担心而编造的谎言吧……”
    大家都很沮丧。
    而心叶学长一直面色严肃地听着她们的话。
    离开医院后，我告别了众人，独自一人回到了学校。
    此时的校园已经被冰冷的黑暗所笼罩。
    每在无人的走廊上前进一步就觉得心脏颤抖，背后发冷。
    虽然有“她”一定在的预感，但同时也有未知的恐惧感。
    前面等着我的，不会是僵尸或怪物吧——我心中战战兢兢地想着。不过，在前方等着我的只是人类而已。我反复鼓励着自己，踏出沉重的脚步。
    十望学姐会从楼梯上摔下来，也许真的是因为乌丸同学。是因为乌丸同学对她做了什么，比如突然推了她一把——
    虽然不断否定，但老是忍不住这么想。

    ——乌鸦……
    十望学姐怯然的表情和嘶哑的声音在脑海中浮现，让我心中刺痛。
    ——乌鸦……
    ——我是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这是真的！
    为什么十望学姐会那么害怕？为什么表情会那么痛苦？为什么会发出那么悲痛的声音？
    明明说过雫其实并不坏，其实是个好孩子，那为什么十望学姐眼里却浮现出恐惧，如此害怕着怪物呢——
    ——乌丸同学其实是想来学校的——想和十望学姐和好的。我原本是这样坚信着。
    ——只要她们能好好谈一次的话，一定能够互相原谅的。
    我这样相信着。
    但，真的是这样吗？
    难道真如心叶学长所言，事实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事实上乌丸同学一直无法原谅十望学姐，为了复仇而伤害她吗？
    乌丸同学的愿望其实不是和十望学姐和好，而是让她痛苦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如果这才是“真实”的话，那要怎么办？
    我在音乐室前停下了脚步。
    门的另一边有谁在唱歌。
    宛如虫鸣般，非常~非常微弱的声音。
    ‘送我诞生之日起便充满了憎恨。’
    ‘被诅咒的造物主哟！’
    ‘为什么你要创造出我这样一个连你都不敢正视的可怕怪物呢？’
    与练习时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不同，明明是同一首曲子同一首歌，这时候听来却是宛如呢喃般的轻柔。
    但却能深深地感到深藏于其中的憎恨与绝望，让人浑身发冷。
    空气刺得皮肤生疼。我屏推开了门。
    里面没有开灯，有些昏暗。
    从窗外射入的灯光与月光映照着房间呈现青白之色。
    在这昏暗中，一个少女悬着脚坐在椅子上。
    垂在面颊两边的，是宛如乌鸦羽毛般的黑发。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看到她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静静地唱着诅咒般的歌谣。
    这诡异的景象让我毛骨悚然。
    好恐怖！
    我不禁这么想道。
    但是，我还是走了进去，说道：
    “十望学姐从楼梯上摔下来，进医院了……”
    歌声停止了。
    忽然回复寂静的音乐室里，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我知道。”
    低语直刺我的胸膛。
    “因为，我亲眼看到了。”
    我的膝盖一软。
    她说“亲眼看到”……是指亲眼看到十望学姐从楼梯上摔下来吗？
    这言下之意是指十望学姐是乌丸同学推下去的吗？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告诉我？用这么毫无感情的声音，告诉我这种事吗？
    不对，一定有什么内情。
    我握紧了拳头，拼命用平静的声音道：
    “……应该，不是你做的吧？”
    虽然我尽量想要挤出微笑，但脸部已经完全僵硬了。
    “我、我……我相信你。你、你不会做那种事的……因为，你和十望学姐是朋友啊……”
    乌丸同学抬起了头。
    头发随之向左右滑去，露出了她茫然的眼睛。
    这是，我感觉到了恐怖——
    那是，就像发现了那个维克多•弗兰肯斯坦从窗边窥视着这边一样的恐怖。
    从月光中出现的，恐怖的身影。
    由死者的尸体所创造的，被诅咒的怪物——！
    乌丸同学慢慢走近了后知后觉的我。
    “既然相信我，那为什么要害怕呢？”
    她低声问道。
    “就像是看到‘怪物’一样的眼神——”
    不是的，不是的。我在心中辩解道。然而，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一直向后退去。
    我在害怕她。
    无法掩饰这一事实。
    恐惧，恐惧——
    “……你不是说要和我成为朋友吗？”
    那不知是什么，超越我理解的东西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了。
    “如果，如果是我推十望子下去的，如果十望子死了，你还会这么说吗？还会说想成为我的朋友，想当我的伙伴，想要保护我吗？”
    我无法回答。
    乌丸同学脸颊边的黑发摇晃着，毫无温度的眼睛直接地凝视着我。好恐怖，好恐怖。
    在我面前的，既不是僵尸也不是怪物，而是人类啊！明明是人类——却有着怪物的面孔——！
    我的背已经贴到墙壁了。
    已经逃不掉了。
    无路可退。
    冰冷的气息逐渐靠近，乌丸同学凝视着我的脸。
    冰冷的眼里开始浮现出清晰的怒意。
    发现这一变化的我不禁蜷缩起身体，而看着这样的我，乌丸同学似乎有些焦躁地道：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早说过你会后悔的。结果，你还是无法理解‘怪物’呢。早知如此，一开始就怀着轻蔑和恐惧的心情不要接近不就好了？”
    语言的利刃，直刺我的心脏。
    说要做朋友的人，的确是我。
    伸出手去的，也是我。
    然而，最后我却因为恐惧怪物而拒绝了对方——
    这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她眼中的杀意。
    但乌丸同学却轻轻地离开了我身边，只是以轻蔑的目光看着我，低声道：
    “……你啊，真是烦死人了。”

    然后她就离开了音乐室。
    我颤抖着蹲了下去，环抱着自己，咔哒咔哒地发抖。
    我，拒绝了怪物！
    我根本什么都不懂。无论是乌丸同学的事还是十望学姐的事，也不懂心叶学长忠告的含义。我就像是住在森林里的那家人一样，因为害怕怪物而赶走了它。
    心脏宛如被撕裂般的剧痛——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犯下了重罪——我低着头，持续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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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叫着住手。
    另一个人，冷眼看着。
    你穿上那种华丽的衣服，彻底成了那些人的宠物。背叛了我的你，早已经没有命令我的权利了。
    没错。已经够了。你的话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你已经不再是我的造物主了。
    我要以我自己的意志来复仇。
    希腊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原本不应该给人类火种。
    弗兰肯斯坦其实也根本不应该创造出怪物。
    这，全都是背叛神的大罪。
    神绝不仅仅是慈悲而公正的。侵犯权威的行为不可原谅。
    所以，普罗米修斯被绑在石头上，任由秃鹫啄食他的内脏。
    明天，后天，每一天都会被秃鹫啄食，从皮肤到内脏。
    在永无止境的痛苦中，普罗米修斯所爱的东西也会逐渐消失。
    光辉的理想最终不过是个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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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望学姐住院期间，以合唱社的人为中心，戏剧的准备继续进行。
    “在十望学姐回来之前，要加油哦！”
    “嗯！我们才不会输给什么怪物呢！绝对要让戏剧成功！”
    因为十望学姐受伤，大家的心情反而转变了。虽然这也许是为了抵抗不安而刻以为之……
    看着互相以微笑鼓励着“加油哦”“嗯！”的众人，我只觉得浑身僵硬，胸口疼痛。
    从拒绝乌丸同学的那一天起，我就笑不出来了。
    也没有精力投入戏剧的练习，只能茫然地思考着，无数次地呼唤着那个名字。
    “日坂同学，你怎么了？”
    虽然连心叶学长也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
    我避开了他的视线。
    每次想起乌丸同学的话，我都不禁喉头哽咽，呼吸困难。
    ——“……你不是说要和我成为朋友吗？”
    ——结果，你还是无法理解“怪物”呢。早知如此，一开始就怀着轻蔑和恐惧的心情不要接近不就好了？
    正如心叶学长所说。
    我，只会看到自己所希望的故事。耳男之所以会被夜长姬吸引，被耳男刺中时夜长姬微笑的理由，沃尔顿遇到怪物在听到那些话后又想些什么，之后又会如何，我根本就没有想过。
    至今为止，我的眼里只能看到符合我价值观的东西。也许，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曾经伤害过别人也不一定。
    心叶学长一定也为我孩子气的发言失望不已吧。
    ——……你啊，真是烦死人了。
    每次我想和别人说点什么的时候，总会想起乌丸同学的话，然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对于自己的话已经完全失去了自信，几乎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状态。
    “小瞳……我很烦人吧？”
    回家路上。
    今天的练习我也根本心不在焉，步履沉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别说傻话了。”
    小瞳冷冷地回道。
    “菜乃从以前开始一直就很烦人啊。”
    原本以为她会安慰我说没这回事的，结果却得到了如此明确的回答。
    “……是吗，我果然很烦人啊……那要怎么做才能不那么烦人呢……”
    “现在已经太晚了。从我第一次遇到你开始，你就一直对我说些傻话，是很烦恼呢。”
    “呜呜，对不起。”
    “中一的时候，同班同学都不怎么搭理我，只有菜乃每天午休的时候都来找我说话呢。而且无论我怎么沉默寡言，你都像是电视购物台的家伙一样，一个人巴啦巴啦地说个没完，真是吵死人了。”
    “有、有这么烦人……？”
    那时，我是因为担心小瞳，一听到午休的钟声就拼命往她的教室跑，尽可能地陪在她身边，找些开朗的话题来逗她高兴啊。
    但是小瞳却觉得我的行为很讨厌吗？难道她觉得我高声说话很让她丢脸吗？
    “真是给我带来了大麻烦呢。”
    小瞳看着前方说道。
    “托你的福，本来我觉得学校那种无聊的地方不去也无所谓，本来认为一生都不和人说话也没关系的，结果因为你的存在，我不得不每天都去学校……”
    冷淡的语气，却带着一丝丝温柔。
    “现在的你之所以会做一些一般女高中生会觉得麻烦的事，就是因为你个性的‘烦人’吧，菜乃。”
    小瞳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前方，目光和声音也带着飘忽之感，不过，这已经是她对我最高的赞赏之言了。
    终于，我的嘴能够自由张开了。我哭着笑了起来。
    “我的烦人偶尔也能做点好事呢。”
    小瞳沉默着。
    这是她无言的肯定。
    不就是这样吗？我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我微微颤抖着肩膀，说了句“谢谢”。闻言，小瞳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菜乃的烦人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为什么到了现在才来考虑这种傻事呢？”
    她如此冷冷地回答。
    但是，她的手腕却好几次压了压我的肩膀。我于是回应道：“嗯，说的也是。”
    这天晚上，我给乌丸同学写了一封信。
    揉了无数团废纸，无数次重头开始写。
    ‘对不起。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所以才给你写信。’
    ‘请来文化祭好吗？我有话想对乌丸同学说。’
    最终写好了这两句话，战战兢兢地装进信封里。
    明天去向原合唱社的学姐问问乌丸同学的地址吧。
    我把信封夹在剧本里，然后就上床睡觉了。

    而十望学姐回校了，是在我将给乌丸同学的信投进邮箱的五日后——也就是文化祭的两天前。
    一直期待着十望学姐回来的队员们纷纷涌来。
    “太好了，总算是赶上文化祭了。”
    “这样就可以和十望学姐站在一个舞台上了！”
    众人都非常欣喜，只有十望学姐仍然面色苍白，一脸疲惫之色，神情黯淡，连声音也有些沙哑。
    我不禁为她这样的改变而惊讶。
    似乎是瘦了一些，又不只如此。一直在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已经消失，明快如同少年般的笑容已经凝固，只剩淡淡的苦涩。
    身体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脚上打着石膏，两肋下还拄着拐杖。
    “休息这么久真是对不起，今天我会好好加油的。”
    “不会的啦，这次就交给我们吧，十望学姐不用担心。”
    “是啊，学姐。”
    听到大家的话后，十望学姐的眼眶似乎有些湿润。之后就一直拄着拐杖走来走去指导大家关于明天的准备工作。不过她面色一直不太好，有些憔悴。
    “……仙道同学说她无论怎样都会参加文化祭，现在好像有些勉强自己呢。”
    心叶学长担心地说道。
    看着气息已经有些紊乱却还在坚持的十望学姐，我心中好痛，喉咙也不由得有些哽咽起来。
    在医院时，十望学姐一边哭一边发抖。
    她恐惧着“怪物”，害怕着“怪物”。
    我那天在音乐室感觉到的恐惧，现在还在十望学姐周围徘徊。
    即使如此也要坚持出演戏剧吗？
    即使如此也要将乌丸同学所作的曲子演奏给大家听吗？
    想到这些，我的胸口就会难以抑制的疼痛起来，喉咙发热。
    也许，正如心叶学长所言，十望学姐和乌丸同学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单纯。但是，至少十望学姐她并不想完全切断与乌丸同学的关系——
    练习结束后，我回了趟教室，等再回到音乐室的时候，已经打开了灯。
    小道具、衣服和道具箱就那么随意摆放着，十望学姐斜斜地靠在椅子上，茫然地看着一切。
    是在想着乌丸同学的事情吗？
    “十望学姐。”
    我一出声喊道，她便疲倦地回过头来。
    “啊，菜乃。”
    “差不多到该回家的时间了，我来帮你整理吧。”
    “谢谢。”
    “这个箱子放在哪里？”
    “放在那个架子上。”
    我打开了架子的一个小门，准备把箱子放进去，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挂住了，怎么也放不进去。
    伸手一摸，拿出了一个酒红色的笔记本，我吓了一跳。
    “这个笔记本……！”
    是乌丸同学还回来的吗！？还是别的……？
    这时，拄着拐杖的十望学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
    “是我的笔记本！我找了好久了！”
    她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笔记本，紧紧地抱在胸前。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十望学姐热泪盈眶。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呐，后天的舞台表演结束后，‘怪物’一定不会再出现了吧？”
    她嘀咕着，呼吸急促，似乎在忍耐着已经快让她崩溃的痛苦一般。
    朋友在她面前变成另一种东西的恐怖。
    想接受，却无法接受的纠葛。
    放开手里东西的罪恶感。
    各种各样的东西层层压上，几乎要让她精神崩溃了。然而即使如此，十望学姐还是无法切断与乌丸同学之间的羁绊。
    我好像也要哭出来了。但是为了鼓励十望学姐，我拍怕她的肩膀，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
    “没事的，今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十望学姐的表情忽然冻结了。
    “！”
    就像是看到我背后站着一个怪物似的，深切的恐惧浮现在她目瞪口呆的脸上，只见她面色僵硬，嘴唇颤抖。
    “？怎么了？十望学姐？”
    十望学姐顿时别过脸去，沙哑地道：
    “嗯嗯，明天的彩排我好像有事忘记叮嘱负责照明的工作人员，稍后我短信联系她。”
    “是吗……”
    十望学姐的脸色还是很差。
    “菜乃，你帮我把这个道具箱还回去吧。”
    “好的，这个是从哪借的？”
    “道具室。”
    “那我先去一下。”
    我手捧箱子离开了音乐室。
    十望学姐，没事吧……
    窗外已经是一片黑暗。后天的戏剧真能圆满结束就好了呢……
    下了楼梯，轻轻穿过一楼的走廊。
    我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穿着学校制服的少女。
    漆黑的长发垂在面颊两边，目光阴沉的女孩子——
    “乌丸同学……！”
    我嘶哑地叫道。
    “你是来见我的吗，乌丸同学？你看了我寄给你的信吗？”
    乌丸同学冷冷地看着我。
    然后忽然低下头，将表情隐没于长长的刘海下，随即她转身向角落的走廊走去。
    “等等！等一下！乌丸同学……”
    我不顾怀里的道具箱嘎吱嘎吱作响，连忙追了过去。
    但是等我追到那个角落时，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
    我的心脏砰砰地狂跳着。
    乌丸同学是因为读了我的信而来的吗？还是为还笔记本？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
    道具室好像是一楼放东西的房间。
    因为没有开日光灯，所以非常昏暗。我把门完全打开，接着走廊的灯光往里走去

。
    明天，如果乌丸同学来的话，我该说些什么呢？
    想和她谈谈……虽然我在信里这么写了，但是实际见面要从哪里说起，又要说些什么，我根本不知道。
    不过我的确想要再见乌丸同学一面。
    就在我放下道具箱的瞬间，背后忽然传来吧嗒一声，视野也顿时暗了下来。
    不知是谁关上了门。
    随着咔的一声上锁的声音，我慌忙冲过去拉住门把手。
    打不开！
    “对不起！里面有人！拜托你开门！”
    我拼命敲门喊道。但是门外毫无反应。
    我被关在里面了——？
    身体顿时冷了下去。
    虽然我一头雾水地反复敲门呼喊，但外面始终静悄悄的。
    对了！我可以用手机打电话叫人来帮我！但我一将手伸进包里，心立刻凉了半截。
    “……手机，不在书包里。”
    怎么办，难道到明天之前都出不去了吗？
    就在这时，门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沉醉于梦想的沃尔顿。”
    “乌丸同学！”
    “……如果不想受伤的话，今后就别再接近‘怪物’了。”
    从她的语气中，感觉不到丝毫的善意，只有悲伤与轻蔑。
    人的气息静静地远去了。
    锁上门的人——是乌丸同学吗！？
    我不相信。但是，但是——！不仅身体，我的心都凉透了。
    乌丸同学就这么讨厌我吗？难道我写的信，没能打动她的心吗？
    比起今天晚上都要呆在这里，乌丸同学的恶意更让我悲伤，更让我浑身宛如裂开般的痛苦。
    不久，连走廊上的灯也灭了。
    房间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就像身在冰箱里一般。
    我蹲在地板上，抱住了膝盖。
    我并不害怕幽灵或是学校的怪谈。
    但是一个人身处这样寒冷又黑暗的地方，快被不安逼得崩溃了。
    弗兰肯斯坦的怪物大概也是这样吧。
    偷偷地蜷缩在狭窄的房间里。
    不到夜晚无法出去。没有人可以交流，没有人能够看到自己，只能蜷缩着巨大的身体。
    从小屋的缝隙偷看隔壁善良的一家是它唯一的喜悦。
    但是，却永远也不能融入他们之中。于是这喜悦也就化作了痛苦。
    在独自一人的小屋里，怪物每天都在想着什么呢？
    把面孔藏在长发下的乌丸同学独自走在学校内的时候，又在想着什么呢？
    在没有灯的音乐室里轻轻唱着怪物之歌的时候，满溢于乌丸同学心中的，究竟是喜悦还是憎恨呢？
    怪物为什么执着于维克多？
    乌丸同学为什么会屡次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要刻意说我烦人呢？
    ——……只要抱着希望，就会在某一天陷入绝望……
    ——怪物想与他们相间……而不可为……因为，不想从对方脸上看到嫌恶的表情……
    那时，乌丸同学的神情似乎有些寂寞。非常寂寞。
    乌丸同学是在向我传递什么信息吗？
    说她讨厌独自一个人。
    说她想和人说话。
    说她希望有人注意到自己。
    然而，我却拒绝了她。
    ——如果，如果是我推十望子下去的，如果十望子死了，你还会这么说吗？还会说想成为我的朋友，想当我的伙伴，想要保护我吗？
    乌丸同学冷冷地看着我这样说过。
    她真的是“怪物”吗？如果是的话，我能够接受这样的她吗？
    维克多在船上听到怪物的叹息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啊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我们总是渴望着爱与友情，但又经常被它们抛弃。’
    ‘你认为这是错误的事吗？就算是全人类都对我犯下了罪行，你还是认为只有我一个人是犯罪者吗？’
    即使如此……无论怪物有多么痛苦，它杀了维克多的家人、朋友甚至恋人的事实都不会改变。
    而当它在沃尔顿面前狂吼时——
    沃尔顿又是如何看待这一切的呢？当怪物消失时，他在想些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憎恨？
    悲伤？
    或者，是爱吗？被爱吗？他理解了吗——
    然而，要怎样才能理解呢？
    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要怎样才能接近？
    相互接触？相互交流？
    没有恐惧，没有颤抖，要怎样才能做到？
    我所做的事，也许正如心叶学长所言，只不过是把自己所希望的愿望强加于别人身上也不一定。
    所以心叶学长才会用那么悲伤的眼神看着我。因为我只看着自己想看的东西。
    结果就是如此。我没能拯救任何人，反而惹得一身是伤。
    即使睁大眼睛，面前仍然是一片漆黑，宛如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究竟要怎样才能摆脱黑暗，我不知道。
    就在我将脸埋进膝盖里，浑身发抖的时候。
    脸上忽然有光的感觉。
    抬起头，只见有光——从门的缝隙透了进来。
    走廊上重新亮起了灯。
    咔哒……随着门锁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了。
    我有些晕眩地眯起了眼睛。
    “日坂同学。”
    有人焦急地叫着我的名字。
    那是担心着我的声音。
    就像在夏夜，在那倒映着月光的湖面上听到的声音——
    就和那时在树丛间忽然出现一样，门的另一边站着我最喜欢的心叶学长。
    “心、心叶学长……”

    已经撑到极限的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我跳起来抱住了他。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为什么道歉？做了什么应该道歉的事吗？”
    心叶学长轻轻拍着我的背。
    “因为、因为我以前肯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啊！我……呜，对不起，对不起。但、但是太好了——我本以为不到明天早上都出不去了——好冷，好寂寞，反而想了好多事，想到呼吸都要停止了。心叶学长能打开门，真是太好了——”
    “因为冬柴同学联系我说你没有回家，所以我就来找你了。虽然以前曾说过再也不管你的气话，但是终归还是放心不下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心叶学长的声音和抱着我的胸膛都是如此温暖和柔和。
    他总是在这种时候特别温柔。就在我拽着心叶学长的衬衫抽抽搭搭地哭着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而且托你的福，我终于知道‘怪物’的真面目了。”
    抬头看去，只见在光与影之间，心叶学长目光锐利地看着虚空。
    @@@@@@@@@@@@@@@@@@@@@@@@@@@@
    怪物，怪物，怪物——
    伤人的言语。
    被当做禁忌之物的眼神。
    背叛者。忘恩负义者。陷入如此悲惨境遇的你，还以为会有人对你伸出手吗？
    谁会给你光明？即使如此你也要切断与救你的人的联系吗？
    或是诅咒他呢？
    你才是一切灾祸的源头，邪恶的根源——
    第六章听闻怪物之声
    文化祭的前一天，我和心叶学长在放学后的音乐室里等人。
    今天将会在体育馆内进行彩排。因为十望学姐一直住院，所以只能在开幕前的今天安排时间在体育馆彩排。
    大家应该正在前往体育馆。
    我抬头看看站在身旁的心叶学长，发现他正用一脸严肃地盯着房门。
    昨天晚上，当心叶学长说出“我终于知道‘怪物’的真面目了”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虽然我有很多事想问他，但现在不是能随便搭话的气氛。心叶学长的侧脸就是绷紧到了这种程度。
    开门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你说想在彩排前见面，是怎么回事？”
    随着手杖“咯噔咯噔”的声音，十望学姐走了进来。她的表情和昨天一样疲惫，显露出不安的神色。
    心叶学长用清晰的语气说道。
    “怪物的真实身份已经清楚了，所以想请仙道同学协助。”
    “协助？”
    十望学姐的表情显得越发不安。
    “没错。我现在所说的内容，全部都只是‘想象’而已。错误和欠缺的部分，希望作为当事者的仙道同学来补充。”
    “为什么非要在现在做这个？彩排只有今天才能进行。明天就是正式表演了。我现在不想谈这件事。大家都在等着，我必须去体育馆了。”
    心叶学长出声挽留准备转身离去的十望学姐。
    “你不想听我说的话，是因为害怕知道事实吗？可是，正因为是正式表演前的现在，所以才必须揭开真相。怪物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怪物会诞生？不然的话，舞台多半会被怪物破坏、吞噬掉吧。”
    十望学姐身体一颤，用怯弱的眼神抬头看着心叶学长。
    与此相反，心叶学长的眼神充满毫不动摇的坚强，直视十望学姐。
    恢复寂静的音乐室里流淌起心叶学长的声音。
    “这次的事件里存在着‘过去的怪物’和‘现在的怪物’。过去的怪物出现在合唱社是在一年前。最初只是东西不见的程度，然后留下诽谤中伤的字条、在门和键盘 上安装刀片，之后行为逐渐升级。最终出现了因为自行车的刹车被动了手脚而遭遇事故的社员，还有家人的照片被贴上揭示板、结果不再登校的学生。合唱社被怀疑 和不安所笼罩。只是因为一个怪物，历史悠久的合唱社就被逼到了几乎废社的地步。听说告发那‘怪物’，将其赶出合唱社的人就是你——仙道同学。这个没错 吧？”
    十望学姐表情扭曲，似乎不太愿意去回想，她用生硬的声音低声回答。
    “……嗯嗯。”
    “‘怪物’的名字叫乌丸雫，是沉默寡言、给人以阴沉感觉的一年级生。虽然她无论在社团活动还是教师都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但只有一个人，也就是你是例外。她只和你交谈。听说两人还在交换日记。”
    一听到乌丸同学的名字，十望学姐更加痛苦地皱起眉头。就连旁观的我，也感觉胃部开始隐隐作痛。
    “……因为雫不擅长把心中所想的事表达出来……我觉得如果是交换日记，应该能够表明自己的心情。”
    “你们是很亲密的朋友呢。”
    “……嗯嗯。”
    “日记里写了些什么？”
    十望学姐握着拐杖的手一下握紧。我回忆起很珍惜地抱紧酒红色日记本的十望学姐。
    还有怀抱同样颜色的日记本、嘀咕着“我来取忘记的东西”的乌丸同学……
    十望学姐低声说道。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像是那一天发生的事、社团活动的事……因为雫喜欢作曲，所以还有那方面的事……”
    “乌丸同学在事件发生之前，一直是不会自我主张的文静性格。可是有一天，她向高年级生提出发表会上表演自己作曲的《弗兰肯斯坦》。你也对此表示支持。”
    十望学姐的眼眸蒙上阴影。
    “雫……感觉自己就像《弗兰肯斯坦》中的怪物一样孤独，没有自信。所以我想以那件事为契机，让她和大家也亲近起来……而且，雫的曲子真的很厉害……”
    从喃喃声中能感觉到她的痛楚。
    啊啊，那个时候的十望学姐和乌丸同学，真的是朋友呢……这样想来，感觉有点悲伤。
    心叶学长的眼眸中也浮现出忧郁。
    “可是上演的希望断绝了。当时合唱社的主流是上演古典曲目，不会接受除那以外的曲子。乌丸同学的曲子被嘲笑成恶心庸俗，她自己也开始被高年级生欺负。即使 如此，乌丸同学还是静静地忍耐着。因为她已经习惯被疏远，就像弗兰肯斯坦的怪物默默地蜷缩起身体一样，沉默地忍受。”
    低着头的十望学姐突然生气地抬起头，瞪着心叶学长。
    “不要再说了！谈起这种事又能怎么样？你自以为是侦探吗？”
    心叶学长没有退缩，回以平静的眼神说道。
    “我不是侦探。正如你所见，我只是普通的高中生。我所说的不是推理，而是‘想象’。”
    “想象？”
    “是的。到底是什么、还有谁把名叫乌丸雫的内向少女变成了‘怪物’？我从过去的事实中进行‘想象’！《弗兰肯斯坦》的怪物进行复仇的契机，是被森林中一家 拒绝的‘绝望’。而乌丸同学也因为你这唯一的朋友和高年级生同流合污，变成了怪物。她对夺走你的高年级生进行复仇，让合唱社从内部崩坏——”
    十望学姐脸色铁青。
    “我、我要是袒护雫的话，雫可能会被欺负得更厉害。”
    “可是，结果上你背叛了乌丸同学。不仅如此。你还在众人面前揭发乌丸同学，将她赶出了合唱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