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簿录系列 by 护玄

最终，虞因和他们并不一样。
他只是很一般的人，并没有如他们般接受过各种训练与心理建设，所处环境也与他们不同，他们也都尽可能不要让他去接触最黑的部分。他的本质是个很喜欢快乐事情的小孩，并不适合面对各种狡诈人心，所以才会一再遭受打击和受伤。
不管是虞夏或是虞佟在很久以前都已经跨过了这个部分，年轻的小伍是警校出身，不但接受过训练、且再怎样冲动，身边也全都是有一样经历的员警们互相扶持帮助。
所以，他们知道不需要为死者牵挂什么，只要尽最大的责任做到该做的部分即可。
不过虞因不同，虽然从小也在局里玩耍，但踏出去后，终归是和一般的学生玩乐。一开始他会觉得帮得上这边很有趣，也很有成就感，救了人、解决了案子也是很好的事情，这让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但时间一拉长，他会开始觉得全部都是他的责任，而那些东西也认为他有义务得帮忙而不断找上门，到后来根本不分昼夜。
只因为他看得到、听得到、做得到，所以他很难告诉别人这些事情，也无法分出去让他人一起承担。
可是如果忘记界线，是不行的。
就像他们再怎样觉得可怜，也不可能让自己和亡者家属同化，完完全全地照单全收帮忙奔跑。
那已经超出能尽力的范围，自己无法分辨就会感到混乱和迷茫；因为如此而想要做更多是不行的，在各种挫折后，下意识想要自己下次做更多来弥补、甚至影响到生活和一切，是绝对错误的。
第一次涉入各种事情的结果是他帮助了聿、帮助了很多东西，然后那些东西也给予他回馈，加强他的信心；之后他开始认为必须从头到尾都做到完，接着一再遇到更多事情，结果大多不算好，让他一直想要再做更多来弥补缺憾。
这样是不对的。
不可能所有事情都会有这么好的结果。
而且他们并不欠谁。
他不清楚宋惠纯所谓的「已经同意」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他一定要阻止。
隐隐约约，虞夏并不觉得那是好事情，可是他绝对、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来破坏自己的家庭，任何事物都不行。
「一定要拦住。」
严司淡淡地开口：「不然他早晚会因为什么都做不到而崩溃。」
他是把自己看得太厉害了，实际上，他就只是普通人。
不是法医、不是检察官、不是鉴识，也不是警察，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
「我知道。」
虞夏冷冷地看着黑色的天空。
不管他儿子承诺了什么，他都要那些鬼撤回去。
绝对！

第三章  


翌日，玖深一大早就送阿母搭车回家后，就直接跑到局里。
「阿柳早！」
把阿母交代的东西都分赠完后打开实验室，意外地没有人。
玖深愣愣看着空空的实验室，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刚好像有听见声音，大概是听错了，于是就闭上嘴巴走进去，桌上放着几件待检查的物品，上面有阿柳的签收，看来应该是出去买东西了，阿柳这时间都会吃早餐，有时候还会拿咖啡或抹茶、绿茶去休息室。
一看到那些带回来的物品，他就有点抖。
早上醒来时看见阿柳发给他的信，信里交代了昨天他离开之后的事，看完之后他整个惨叫，还被他阿母说一大早在那边靠北靠木，骂了一顿才出门。
但是那真的不科学啊啊啊——
「我—死—得—好—惨—喔--」
「哇啊啊啊啊啊！」
被身后森冷的语气吓个半死，玖深往前冲，一头撞在柜子边时，才听到后面传来笑声。
「玖深小弟，你反应也太大了，有没有这么夸张啊。」严司靠在玻璃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差点把自己撞成猪头的人。
「不要这种时候吓我啊啊！」昨天的事他还有点怕怕的啊！昨晚还好他妈妈留宿一晚他才睡得着，但一整晚也拼命作恶梦，搞得觉都没睡好还被早上的简讯惊吓，他还在想今天要不要去阿柳家借住啊！恨恨地看着该死的法医，玖深按着桌子往后退了两步。
「别闹了。」随后过来的黎子泓看见眼前的画面，大致上猜的出来严司干了什么好事，无奈地摇摇头。
「啊，黎检你可以上班了吗？」看见休假很久的人出现，玖深连忙跑过去，接着发现对方穿的是便装。
「明后天正式上班。」淡淡笑了下，今天挂着访客牌的黎子泓这样说道：「和虞警官打过招呼，所以绕过来这里看看，等等要去找叶警官。」
「喔喔，那太好了。」看着对方好像真的恢复得差不多，玖深心里一块大石头放下了。
「其实应该再多休息一阵子比较好，但是工作狂坚持要复工。」严司啧啧了两声，耸耸肩，「他脑震荡还有点后遗症，不定时会头痛。」
「咦？那不多休息一阵子吗？」马上又担心起来的玖深看着检察官，「再申请一下比较好吧？」如果痛很久都没好，那就糟糕了。
「没什么，阿司都故意讲得很夸张。」不觉得会造成太大的影响，黎子泓认为自己已经可以回到工作岗位上了。
「我才没有故意，你也不想想这段时间都是谁在照顾啊！」
「我父母。」
「你是说那个来三天就被你赶回去的悲情双人组吗…….」
看着他们两个吵吵闹闹争辩着离开后，玖深才重新回到工作室。
黎子泓回来后，大家就会安心很多了吧！
虽然玖深觉得有些抱歉，但是和顾问萦的合作实在有点认知上的差距，也不是说她会刁难人，就是她的工作方式和黎子泓有所不同，也不如黎子泓那么方便，还常常看到虞夏拨时间在那边打有的没有的简报，其实很麻烦。
总之，人回来是最好的。
玖深心情愉快地打开仪器，哼着歌检查昨天带回来的一大批物品。
「玖深学长，有空签收下吗？」
他抬起头，看见送件的人站在门口，然后过去接下对方送来的东西，那是一小箱物品，看来是分配到他这边的工作。

「学长你是不是昨天没睡好啊？黑眼圈很重哦。」青年站在外面等他，笑笑地问。
「有点……」自己昨天的惨剧应该已经传遍局里了，玖深想着有点尴尬。
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那些怪异事情的关系，他昨晚一躺下去，就不断梦到自己躺在冰冷的泥土里，完全动弹不得，拼了命想呼救却连嘴巴都张不开，那些泥土一点一点地塞进他的鼻子、嘴里，甚至可以嗅到那种湿润腐臭的气息。
因为太过真实了，他整个晚上不断被惊醒，然后又倒头继续睡，接着又被吓醒，反反覆覆知道天亮才真正安稳地睡了一会儿。
签收好送走人后，他看着里面的几件小物品，都是很一般的小东西。
「哪来的啊？」
正在检视内容物时，阿柳从外面走进来，身上还有点绿茶的味道。
「上面没写急件，应该是一般的案子吧，说想要检查这些东西。」玖深稍微看了看，是沾血的手帕、蓝笔、沾血的廉价心型项链，项链是可以打开放相片那种，不过里面是空的，另外还有空的塑胶药盒、空白便条本与几张现场照片。「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死在家里，家人发现她死在血泊中，验尸后确认她做了堕胎手术，十成九是找密医，但是没有处理好，造成严重血崩，加上女孩有先天性疾病，于是失血过多休克，家人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看来家属完全不知道堕胎的事，也不知道她是哪里做的，这些都是她死后在身边发现的物品。」
「嗯…..」这年头，有些人不好好保护自己，搞出人命之后才搞一些有的没有的花样，阿柳叹了口气，「衣物怎么没有送来？」
「……上面写说衣物遗失。」玖深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咦？不会吧？接收尸体时没有马上收过来吗？」阿柳靠过去，皱起眉。便条上写着遭到偷窃，这样就算找回来。证物也已经被污染了，无法使用，「搞什么鬼。」
「好像还有其他东西一起被偷，最近失窃率真高啊，前两天才听到附近消防队那边说宿舍一直被偷东西，连架设的监视器都少了一部。」出门买储备粮食的时候，玖深和认识的人聊了一下，本来还问他们要不要送件，队员们就说报警了，等辖区员警处理吧。员警多少都知道一些惯偷，就看帮不帮忙了。
「真是的。」世风日下啊。
玖深拿起箱子，看着里面少少的物品，轻盈到不用费任何力气，「人活过的重量只剩这些，为什么都不好好珍惜活着的时候呢。」
他从进来这边之后就这样觉得了。一件接着一件的案子，一箱接着一箱的证物，死去的人留下的痕迹那么少，有时候根本找不到他曾活着的遗留证据，一个人死后就只剩下这样，为何要糟蹋在世的时间？
多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多和身边的人在一起，这样不是很好吗？
「玖深，我们来玩平常玩的那个吧。」见旁边人沉默，阿柳开口打断对方的安静。
「咦？好啊。」
阿柳打开质谱仪，看了眼那些物品，「女生的对象年纪如何？」
「手边没有详细背景资料，但果然应该是同年纪的同学吧。」虽然他们的工作是分析这些物品，不能有太多先入为主的观念以免影响鉴定方向，不过私下看着证物时，还是会这样像是玩着游戏般地猜测，所以偶尔虞夏他们也会来问问意见作为多方参考之一。「年长的不会送这种项链，太梦幻、也太廉价了。十六岁女孩很少找年纪小自己太多的，所以相同年龄的机率较大。」仔细看了项链，上面的血迹呈现手指的印子，显然死者死前仍然紧紧握住。
项链象征的应该还有情侣间的誓约吧。自己买的物品不会这样，所以该是对方送的，有代表意义的物品。
以有誓约为前提，年纪稍长些的多数会以送戒指为优先考虑，心型项链之类的比较少。
「笔、纸应该都是死者生前最后想要写点什么留给谁，药盒或许是开给她的止痛药物或堕胎后使用药物…..用一般市面上随处有卖的盒子，这个密医很谨慎：如果有残留药粉，或许可以分析出使用药物，进而查找进过这些药品的地方加以过滤。」阿柳思考了下，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死者生前是怎样的女孩子呢？」
「嗯……我想是乖孩子。」玖深叹了口气，「她用手帕啊。」
相同年纪的男孩，天真的心型项链、带在身边的手帕，他们就只是一对非常平凡的小情侣，说不定还是班上的班对，乖乖牌。
「问题在于，这样的孩子是怎么找到密医的。」阿柳转过身，和玖深对视了下，「朋友？家长？网路？同学？」
「是啊，怎么找到密医的？」
以及，怎么会有那些钱付给密医？
「阿兄阿兄！」
正午时分，阿方才刚从校园里走出来，迎面就看到小海在对向朝他挥手。也没想到自家妹妹会在这时候出现在学校外，他加快脚步穿过马路，「怎么突然跑来了……啊，难怪要买三杯…..」
「啥？」小海歪着头。
「没事，你不在家里睡觉跑出来干嘛？昨天不是弄到清晨才回来吗？」他才刚回家睡觉没多久，就听见野狼跑回家的声音，所以大致知道时间。

「翻来翻去困不去，就出来逛逛。」巴巴地跟着自己阿兄往餐饮店走，小海左右看了一下，「一太哥呢？」
「大概是在图书馆哪个藏书室里睡觉吧，刚刚打电话叫我买饮料和午饭，你要一起吃吗？」虽然这样问，不过刚才阿方接到电话时，对方的确是指定要买三份。
「好啊好啊。」也没打算去哪边，小海决定就这样蹭饭了，「是说阿兄你们都不用赶毕业要做的东西喔？」她总觉得都没看到她阿兄在赶什么，不是听说大学毕业要交到死吗？她阿兄怎么没死？
「论文之前提早交掉了，一太不知道怎么回事，很早就抓着我一起提前写论文，所以现在没事干了，就等毕业，设计系那边才是真的忙吧。」比起他们，李临玥那边才叫兵荒马乱。阿方大致上有听到李临玥和阿关他们抱怨了下同组的虞因突然变更了设计作品方向，几个人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幸好时间凑一凑都还够，大概就是要赔上整个寒假了，「小海你没事不要去闹阿因，他们现在够多事情了。」
「凭祖嬷才没那么白目。」
「你不是说要戒脏话吗？气质呢？」
「老…….我有！要点时间而已！啊我要鸡排饭。」
边买东西，边和小海杠着有的没的话，然后两人一起提着饮料午餐走回学校凉亭。
远远的，他们就看见一太已经坐在凉亭里，翻着手上小小的书本，见到他们走近便合上本子，露出一贯的微笑。
打过招呼后，小海就打开香到不行的饭盒，痛痛快快去咬她的鸡排了。她还特地要老板娘别切，鸡排就是要整块咬才有感觉。
相较之下，一太就吃得很斯文。
一边叹息妹妹凶猛的吃相，阿方一边拆开筷子，「今天晚上也去吗？」
「是的。」接过饮料，一太点点头，「老样子、同时间，麻烦你了。」
「阿兄你们今天又要去飚车喔？」小海半抬起头，来回看向两人一眼，「我在店里也听到一些风声，那群人又要找你们麻烦，要不要帮你们撂些小得去助阵？绝对让那些臭卒仔死不完还可以打包回去。」
「我们没有去飚车，那是夜游。」
「开快快的都一样啦。」小海觉得没太大分别，她自己也喜欢开很快，风吹来很凉。而且很舒服，速度感很爽，催油门去辗一些混蛋更爽。
「说到这个，你下次轮子不是要压马路的话，回来钱先弄干净好吗，前几天大门前面那条血痕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妈解释。」那天早上一太早要牵车时，阿方和路过要浇花的妈妈就看着地上微妙的黑红色痕迹沉默很久，只能自己赶快刷掉。
「就说告丢嘎爪啊。」
「蟑螂最好会喷血啦。」
「啊就都害虫咩，有什么差，就是血多一点的害虫…..那个实在有够过分的，欺负女孩子还吃人吃够够，拍裸照，还按门铃一直骚扰，老娘只辗他下半辈子不能造孽算很好了。」小海最看不起这种败类，之前那件案子如果不是条杯杯他们收得快，她就去蒸发掉那些垃圾，一些垃圾就喜欢欺负无法还手的女孩子，以为女生都好欺负吗！她就是清晨四点打道回府时听到女孩子在铁轨前面哭、打算天亮要去自杀，抓着人问清楚，然后撂人去修理那只血多的臭虫！现在想想还真是太便宜那只害虫了！
「…..你有没有处理妥当啊？」阿方实在很担心他妹妹这样胡搞早晚会出事。
「安啦，老娘很清楚告诉他，这次要他两个蛋和三颗牙齿，他敢再出现，就要他两颗眼睛和全部牙齿，再来就是他的头，小的们也去查清楚那家伙的底细了，要是再给我们看见，就会轮流有人去关照他。」当然，小海也安置好那个女孩子，拍了一系列臭虫的报应照给她，顺便和她一起找了新的租屋帮她搬家，要她未来有事联络自己，确定对方真的不会再去铁路边了，小海才让她自己回去生活。「老娘有和那个女生说有事情再来找我，老娘一定会帮她处理好。」
虽然也可以报给条杯杯他们介入，但是小海觉得太慢了，而且那个女孩哭着说太丢脸了不要被人家一直问…..其实又不是她的错，结果变成她丢脸到底是什么世界。用不算灵光的脑袋思考了很久，小海才决定用自己的方法解决，虽然条杯杯不喜欢，不过她还是认为这样比较好。
那条虫都已经犯到女生家了，再让白道慢慢处理，人都被火车辗死了，到时候剩一堆肉块有什么用。
垃圾毁人家一生，她毁他下半生来赔算很合理了。
听着小海的概述，一太笑了笑，「我想对方不会再出现了。」
「你看你看，一太哥都这样说了，安啦。」小海扇扇手，让他哥别介意了。
「你喔…..」
「安啦安啦。」
「不过，女孩子那边我想应该还是要注意一下。」不知为何，一太总觉得事情好像还没结束。
「嗯，老娘会定时去巡巡走走。」

吃饱后，一太收妥饭盒，看着同样差不多也吃完的两兄妹，想了想，转向小海，「我们学校那个女孩子的事情后来解决了吗？」
「喔，你是说我小弟马子的那个啊？解决了，我把那个巴辣揍了一顿叫他要对女生负责，现在正在存钱，明年要给人家一个婚礼。」
前阵子，资管系有几个女生跑来找一太，说是她们的姐妹淘不小心弄大肚子，因为还在求学，所以女生想要堕掉，不要让小孩影响前途，几个朋友觉得这样不妥，而且那女生不知哪里找来密医的资料，难以主动联络，隐晦得诡异，姐妹们觉得有点恐怖，就在学姐的指示下跑来找一太帮忙。
一太乍听之下也觉得有些怪，就问了小海这件事，小海就去堵她家小弟，才知道小弟找了台面下那些有的没的，跟女生讲话要去堕。
于是搅了这件事的小海就先把小弟修理一顿整整门风，接着把女孩也叫出来，三个人坐下来一起讨论讨论。
女孩子干净干净的，看起来也是好家庭养出来的，小弟也承认是在圈外认识的，因为对女孩很着迷才追求，也是真的很喜欢她，没想到弄着弄着两个人就糊里糊涂弄成这样了。
但是因为两人都还很年轻，其中一个还在学，他们怕小孩出生后负担不起，毕竟现在景气真的很差，多个小孩就是连带一起受苦，男方现在的工作也很不稳，虽然老板有给他们比较好的薪水，可是也不知道能做到何时，而且不管如何都会影响女生的前途。
虽然很想要小孩，但是女方也认同现阶段必须堕掉才行。
「老娘就问你们一句啦，你们内心到底想不想要？」听着前面一堆装饰解释，小海烦躁地打断他们的话，她实在很不喜欢那些弯弯曲曲的绕话，要或不要讲清楚就好了，简单明了快速解决才符合她的作风。
小弟和女孩对视了下，一起点头，小弟是认真的，女孩子也是认真的，只要再晚几年，他们绝对会要这个孩子。
然后小海就卯起来把其实比自己大好几岁的小弟揍了一顿，叫他男子汉要承担责任，不要一句自己不行就要人家去堕掉，还找什么没牌的！要知道有的人想要小孩还要不到，你们现在这样乱来，万一女孩子身体因为这样搞糟了，说不定以后都没有了，给老娘扛起来！
后续发展还算是满崎岖啦，总之就是在小海的暴力淫威外加押着人之下，小情侣战战兢兢地回去向双方家长报告这件事，小弟又被两个家庭各自海扁了一顿，打到一个人快肿成三倍大，之后男方家长拜会了女方家长，也保证会负起责任，甚至拿出存折说绝对够养活孙子，最后总算是有个不错的结果。
目前大致上的结论是女生会生下小孩，小孩妥当后小弟就要摆桌结婚，目前小两口还算甜蜜，可能是事情解决后也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女生看起来也精神许多了。
因为知道是好人家的女孩，小弟也决心要存钱让他们有个依靠，又把小弟扁一顿的老板也很有义气地说会再问问几个朋友，让小弟去做比较正常稳定的工作，不要在这里打混。
幸好那家伙也上进，现在跟着女孩一起学有的没有的，要加强自己去洗白了。
反正要是敢辜负女孩子，她第一个就去把那家伙抽筋拔骨。
「这样就好。」一太点头，对于回报的结果也很满意。
「对了，那个密医，老娘已经派人去探底了，一太哥你问这个干嘛？」小海眨着眼睛，也不晓得为什么对方会对那种事有兴趣。
台面下，其实这种人并不稀奇，甚至有些根本都有固定客源了，毕竟在这种环境里，她也看多了男男女女们恣意滥情，有些根本不做保护，事后就找隐密的帮忙弄掉，小海待的店还算干净，老板有所坚持，相较之下，附近很多店家客群都很乱，卖的也不少，于是发生一些各种事情就更多了。
「这还不知道呢。」一太微笑了下，「或许以后会用到，而且多知道一些台面下的事情处理起来也方便。」
小海点点头，咬着饮料吸管，「我也会找时间亲自去探探这家，老实说，店里也有听到那些女的在传这件无论多大都可以包掉，还有什么到府接送，听起来怪怪的。」
「嗯，自己要小心点。」
「安啦！」

「老大。」
虞夏转过头，看见小伍跑步过来。
「干嘛？」拉着外套，正打算出去的虞夏眯起眼睛，有点不太高兴被耽误时间。
「玖深学长问说可不可以参考一个案子？他想要调资料。」刚刚搬东西过去的小伍有点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同僚，「堕胎案，女生被发现死在家里，上礼拜的新闻，东西好像送到玖深学长那边了。」
「…..」虞夏思考了半响，不晓得那家伙又想干嘛？不过估计应该是证物方面有什么问题，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当时并不是他接的，不过只要他开口，对方肯定二话不说会给，「嗯….我回来再处理。」
「喔好，老大你要去哪里啊？」小伍跟着往外走，很好奇地发问。
「有人通报死者身份，可信度很高，所以我要跑一趟请家属确认。」上午一踏进警局，就来个队员告诉他有匿名通报，是用公共电话打的，正在查那个区域有没有拍到通报人。
从昨天开始他的手机就一直响，被一堆长官媒体追着要案情进度，响到被他暴怒关掉，后来长官代表开了记者会说了侦查暂时不公开，结果今早在吃饭时，虞夏就看到新闻报得乱七八糟还加油添醋几倍不止，多少有心理准备今天一定会有更多电话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
「跟前跟后烦死了。」
总之，在一阵纠缠之后，虞夏和小伍还是离开警局了。
经过一段车程，最终他们到达相当普通的透天厅前，眼前的建筑物一点特色也没有，就是稍微有点年代，约二、三十年左右的房屋，外墙早已泛黄，上面贴的装饰磁砖也多少拉出灰黄色的痕迹，一边庭院甚至还有铁皮违建，老旧得很厉害，里头堆了一些花盆杂物。
跟在虞夏旁边，小伍看着他按门铃，出来应门的是个很普通的妇人，大约四、五十岁，打扮穿著和他妈妈有点像，都是那种舍不得买太好的衣服，所以穿的是质感普通的的百元衣物，说不定还是买菜时顺便在市场挑买的，完全是随处可见的一般家庭主妇，手上袖子还捲着，显然正在打理家务。
虞夏出示了身份，解释了几句后，就拿出了图像给妇人看——因为死者的模样实在扭曲得太过严重，所以他们请人帮忙赶制了人像以便发布协寻。
妇人在看清图片之后，有几秒钟整个愣掉了，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接着，她突然摔倒在地，脸色刷白至极度恐怖，一旁的小伍连忙撑起对方，感觉到妇人全身散发的冰冷与颤抖。
「我….我就知道…..都多久没回家了……」
让小伍搀着，妇人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地看着无物的空气，身体几乎没有使力，「……都多久没回家看看了……..」
扶着妇人进屋后，虞夏询问了对方便径自倒来温开水，让妇人握住有些温度的杯子。
在等待对方的时间里，他稍微打量了屋内，收拾得很整齐，但仍可隐约嗅到一点点酒味，墙壁与地板，家具也有些碰撞损伤的痕迹，电视旁摆着全家福照片，是父母与两个小男孩的合照，看起来应该有些年代了，照片上的母亲和妇人现在的模样有些差距，那时候看起来非常年轻且精神奕奕，那两个大概国小年纪的男孩们则与他们图片上的死者都有些相似。
「那是我儿子…..」
虞夏转过头，看见妇人也盯着那张照片，手还在颤抖，「大儿子宇骥……林宇骥…….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说着，她要站起身时又一个酿跄，差点再度摔倒，被一边的小伍手快扶住。
发抖着让人一边扶着一边挣扎拿过手机，妇人打开相簿，让虞夏看里面的照片。
那是大约十八、九岁的男孩子，身高体形都与死者差不多，在相片中很爽朗地笑着，就像同年龄的男生一般带着青春洋溢的气息，背景则是辆机车。
虞夏眯起眼，觉得那辆车很眼熟，总觉得在哪边看过。很快地，他就想到了，不过暂时不动声色，「你知道他平常都在做什么吗？学校方面如何？」
妇人坐回椅子上，长长叹出口气，「宇骥国中毕业之后就没上学了…..平常都在饮料店和一些他不告诉我的地方打工，一个月会不定期回家几次，有发薪也会拿些钱回来……他是个很乖的孩子，还会照顾比他小的朋友……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妇人好像还是很震惊，虞夏于是决定先让出空间，便留下名片，告知对方稍晚会再来，然后就拎着小伍退了出去。
离开房子没多久，他们就听到里面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
感觉心情很沉重很复杂，小伍也不知道应该讲什么。
接着他们去了辖区，请人带他们找上了当地里长，稍微打听了下林家的事。
里长一开口后，小伍就觉得更沉重了。
「他们那个弟弟啊，很多年前死了，说是全家去溪边烤肉时，大人一个没注意，结果两个小孩自己跑到溪里玩水被冲走，大的有救回来，小的三天后才浮起来。」老里长边叹气边为他们冲茶叶，「造孽啊，那之后阿林仔就一直怪自己没看好孩子，每天都在灌酒…..啊，没有家暴啦，警察大人不要搞错，阿林仔都自己喝闷酒，醉了会砸瓶子，但没对妻小动粗…秀月看阿林仔一喝醉就跟着哭，两个大人都没走出来，也不要别人帮忙，直到这两年才好一点。」
「他家宇骥也是乖孩子，不太讲话不过很有礼貌，就是不喜欢读书，可能是看爸妈那样心里也难过，国中毕业就离家了，听一些小孩说有时候会看到他半夜跟车群在游荡，不过没做什么坏事，还按月拿钱回家，也会回来走一走巡一巡，不知道自己在外面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唉….」
让老里长确认了下图像，里长也说应该就是宇骥没错，然后给了虞夏一些电话号码，说是以前宇骥给他的，怕父母自己在家有意外有临时联络不上人，可以找他几个朋友先来帮忙什么的，老里长就一直压在桌垫下了；接着里长说了自己儿子在外地读书，但有阵子和林宇骥走得很近，可以问问他儿子。
离开里长家后，虞夏站在摩托车边思考。
「现在要回林家吗？」小伍觉得有点难过，好像有什么卡着闷在胸口。
「你晚点过去吧，我先回局里一趟处理玖深的事。你等母亲镇定后再和她解释状况，最好也等到父亲回来或是联系上。」看了下时间。虞夏说道。
「呃，可是….」小伍很怕再去面对一次这种家属。
转过头，虞夏眯起眼睛，「既然要跟出来，就没有什么可是，早晚都要面对的，我以前还遇到过通知时被完全不相信的家属拿刀砍，你还有啥好可是的！」
「可是…..」小伍有点委屈地低下头，「老大慢走……」
「你可别跟着一起哭啊你。」

「玖深，我先离开一下喔。」
「咦？」从一堆数据中抬起头，突然被叫到的玖深一脸疑惑地望向旁边的同僚。
「老大打电话给我，说那台机车有问题，我要过去看看是什么状况。」阿柳夹着手机，先把手上暂时告一段落的物品封缄，「顺便去买晚餐，你要吃什么？咖喱饭好不好？新开的那家你前天说还不错吃。」
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这串话语的意思，玖深连忙点头，「好啊，谢谢。」一回神，才发现已经很晚了，明明好像才刚踏进实验室，现在时钟竟然已经变成晚间六点多，都过了下班的时间了。
「稍微做到一个段落，等等吃饱饭一起下班吧。」估算着时间，和干儿子约好要看午夜场电影的阿柳可不想错过，最近事情连连已经放过小孩几次鸽子了，再放会遭恨。
「好。」
阿柳离开之后，实验室又重新恢复寂静，只有各种仪器发出的电子运作声响。
揉揉有点酸涩的眼睛，玖深放好反应药剂之后拉拉肩颈，摸到旁边的椅子先坐下来打报告，他实在是有点介意堕胎这件…..提出那种要求不知道会不会被老大呼巴掌，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调出当日拍回来的现场相片后，他更觉得奇怪了。
好想自己去走一趟。
滴答。
正看着相片出神思考可能性，玖深突然听见水花的声音，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该不会是哪个药剂出问题吧？
有点紧张地确认过四周物品仪器和冰箱，没什么状况……大概是幻听？
唔…..常被吓个半死果然很容易变成有幻听，压力太大了啊……
答。
动作僵住。
玖深慢慢回过头，实验室突然安静到极点，仪器规律单调的跳动声反而突兀得诡异。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里好像不只他一人，之前也有好几次这种感觉，把他吓个半死，但来过几次的阿因都说没看到什么…..该不会真的是自己太敏感吧？阿柳说得也没错啦。老是这样好像也太……
答。
「哇啊啊啊！」
整个跳起来之后才发现是笔从桌上掉进了桌底下。
「不要自己吓自己不要自己吓自己……」就算好像有什么应该也是错觉才对，他又不像阿因看得到，肯定是自己的错觉占了大部分。
玖深弯下身，捡了笔后几个深呼吸，慢慢冷静下来，让自己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报告和结果，他刚刚看到哪里……
滴答。
-----他确定绝对不是幻听！
真的感觉到周遭连空气都改变了，玖深呆呆看着桌面，完全提不起勇气回头，他几乎听见一丝冰冷气流在他耳边捲来很淡很淡的细小声音，让他全身鸡皮疙瘩都爆出来。
某种视线感出现在身后，
沉静的空气中，有人正在后头看着他。
从天花板慢慢爬了过去，沿着墙面缓缓爬下来，丝毫没有惊动寂静的空间。
那始终固定在他脑袋的视线感像是针般细细地刺着皮肤毛孔，全身细毛跟着悚立，头皮紧绷发麻。
以前曾遇上几次这样状况，但阿柳他们老说是他太过敏，说就是越怕神经才会越紧张，
这也就是他护身符越找越多的原因，现在的感觉又让他想起之前在后车箱时那双盯着他看的眼睛。
黑暗中直勾勾盯着他，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在一切都未知的时候差点狠狠吓死他。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了，因为那个东西和阿因形容的死者感觉不大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后车箱，也不晓得为什么那时候会看见，总之出院后他就赶快跑去烧香拜拜兼收惊，还一度想过要不要去试试催眠，看看能不能消除那段记忆，这样人生好像会比较轻松……
现在又出现了。
腹部和手腕都痛起来，似乎一直没有完全复原的旧伤隐约抽痛着。
玖深按着手腕，用力闭了闭眼睛，很僵硬地站起身，然后努力地把头低到最低，慢慢地往墙边移动，想要顺着墙面摸到门口，先冲出这个地方再说。
桌面上的电脑荧屏闪烁了下，光影在玻璃上勾勒出微妙的痕迹。
「不要吓我不要吓我…..」玖深吞了吞口水，抱住头部，不敢去看那道光影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敢确认是什么形状，再往前踏出一步，他突然觉得实验衣好像被什么勾到了，身体往前扯了几下，衣料却还是勾着向后拉。
莫名的视线感还在，而且似乎随着他移动，在心里哀嚎了几声后，他抖着手往后探，先摸到的是质谱仪，往下摸才发现衣角勾到缝隙边了，指头拨了几下还是没拉回来，让他内心快变成惨叫了。
好想就这样冲出去，但是衣服会破……
闭上眼，玖深抖着微侧转身，然后双手过去解被夹住的衣服。
那瞬间，他听到细细轻轻的笑声，像是小孩子在嬉戏似地笑着，然后小小冰凉的指头放到他的手指上，接着轻轻地拉出了衣角。
玖深就这样呆滞了三秒。
「哇啊啊啊啊啊啊-----------」

第四章


虞夏一踏出电梯，远远就听见了小骚动。
「玖深怎么了？」
越过几个闲着没事的人进到休息室，就看到玖深用纱布捂着头蹲在地上，旁边的阿柳正把药箱往柜子里回推。
「把实验室的玻璃撞破了。」没好气地斜了友人一眼，也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事，总之买完晚餐回来的阿柳正好赶上惊天动地的那一幕，还来不及制止，里面的人就一头撞在门上，加厚玻璃竟然被他撞出巨大的裂痕，然后血就这样跟着喷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乱叫然后往外冲，就这样直接撞玻璃门，还好只是小伤不用缝，我正要叫他去医院检查一下，看有没有需要打破伤风。」
「……」虞夏看着一脸惊恐的玖深，决定先不把刚刚调过来的案子给他，「没事就快滚回去！」
「我我我……」压着伤口，还有点头昏眼花的玖深抖了抖，「我住的地方没人……」
「啥？」虞夏皱起眉，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啊不……我、我先去医院好了……阿柳其他的东西就拜托你了……」起码医院人还满多的，不然今天晚上去住网咖好了说不定比较热闹。玖深如此想着，然后在虞夏凶狠的瞪视下拖着脚步哀伤地整理东西离开了。


他的人生到底怎么了！
踏出局里时外面整片天空都是黑的，瞄了眼时间，约七点多。
很好，路上行人还算不少。
玖深握紧背包。用力吸了口气，往停车场走去。总之撞到玻璃之后就没什么怪事了，所以说不定其实那真的是错觉，就和阿柳讲的一样，可能最近压力太大又加上熬夜才会出现幻听，有时候极度压抑不会发现自己有什么问题，只会觉得有很多幻觉，他现在应该就是这样子吧。
应该就是这样没错！
手指什么的绝对也是错觉！当时里面根本没其他人！绝对不可能有那种不科学的事！
他们接过很多案子常有类似这样的事，也有人会碎碎念和看见幻觉之类的，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多休息或是找咨询聊聊就好。
猛然止住脚步，正在做心理建设的玖深这才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变得一片黑暗，和他印象中的停车场之路不一样。
「咦……咦？」虽然他在想别的事情，但应该不至于走错吧，天天都在走的路就算脑袋放空用下意识都可以到才对啊！
疑惑地左右看了一圈，玖深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走错、走到隔壁的巷子里了，今天大概是路灯坏掉才会黑成这样。他多少松了口气，毕竟他怕的并不是黑，而是另一种东西。
不过他为什么会不知不觉走到巷子里来？也不过是一小段路，通常要走到这边也得花一点时间……
细微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
玖深顿了一下，煞住脚步，后面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不用回头他就可以感受到某种视线在身后盯着他……不要又来了啊啊啊啊啊！

像是注意到他的察觉，停止的声响再度响起，那道视线逐渐靠近。
玖深那瞬间脑袋整个空白，只想到应该拔腿往光亮处逃，但两条腿好像灌了铅不受控制，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站在原地，像是猎物般等待狩猎者逐渐到来。
他感觉到后颈有人缓缓吐出冰冷的气息，让他全身发麻的是那个「人」只吐气，没有吸气，细微的声音源源不断地拂过他耳后。
「不、不管是哪路、哪路不科学的好兄弟……我、我看不见……拜托不要找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没办法……要去找可以帮你的……啊、不可以找阿因……」努力在心中狂念已经忘到只剩几个字的大悲咒心经往生咒什么的，玖深抖着声音说到：「记、记记记得是去找专、专业……不是找业余的……」阿因最近也够呛了，千万不要再去找他，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轻轻的笑声从后头传来。
瞬间，玖深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动弹了。他反射性没命地往巷口狂奔，完全不去管身后到底是什么状况，当然也没管前面有什么状况。
所以在冲出巷口之际，丝毫没注意左右的玖深只听见一道直逼自己而来的尖锐刹车声，接着就被一股冲力推倒在一边。
幸好对方刹车刹得快，所以玖深只有往旁边摔一下。
然后他在刹那间只想到为什么最近老是都差点被机车撞，次数多到都快可以和那些骑士凑桌打麻将了。
「喂喂！没事吧！」显然也被吓一跳的机车骑士马上停好车冲过来，紧张地蹲下查看，「哇靠，大哥你流血了，我载你去医院吧！」
玖深摸摸头，才发现贴在头上的纱布和透气胶带不见了，大概是拉到伤口又冒血，「没事，这个不是撞到的。」让对方拉着站起身，他拍拍裤子，仔细看清楚了骑士是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和虞因平常的打扮还有点相似，脑袋上也顶着一头棕发，现在满脸紧张，大概以为自己肇事……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人，莫名有点眼熟，「我刚刚就撞到了，和你没关系。」
「呃，看起来也是。」大学生抓抓脸，仔细确认过伤口后才松了口气，然后连忙从身上找出面纸压在对方头上帮他稍微止血，「吓死我了，不过应该还是去包扎比较好，大哥要不要我载你去医院？」
「没关系，不用了。」玖深接手按着面纸，心有余悸地往后转，黑暗的巷子里什么都没有，却还是阴沉得像可以将外面的东西全部吞吃进去。不过已经来到大街上了，比较放心了些，反正要吃也有人一起被吃，好像也不会寂寞就是，「啊，不过想请问你一下，这附近哪里有热闹的网咖？」
「热闹的网咖？」大学生一脸疑惑。
「就……人很多，还满吵闹的，可以待整个晚上那种最好。」这辈子只有采证时才踏进过网咖几次，玖深还真不了解该怎么去找自己想要的热闹网咖，不过还是有印象现在24小时营业的很多，想想青少年应该多少知道所以先问看看。
「附近很多家啊，最大、最热闹也配备最好的那家在两条街外路口左转就看得见了，他们楼上还有隔间可以睡哦，玩累了可以上去躺一下。」大学生顿了顿，「不过前两个礼拜才死过人，虽然大家都不介意照打自己的啦。」
「……有别家吗？」非常介意的玖深一秒就不想踏进那家，这样说，他还真想起来前不久曾听过那一带有人又打电动打到暴毙的事。
「有啊。」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半响，大学生想了想，「大哥，你看起来不像是要去打电动的，难道你只说纯粹不想回家吗？」
「也可以这么说。」因为错过问阿柳的机会，只能自己摸摸鼻子解决。但他超怕把不科学的东西一起带回去，或者是回去又遇到，自己一个人碰到是很可怕的事情；到现在还搞不懂虞因究竟是怎么习惯，常常看不会精神崩溃吗！
「那刚好，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刚好我朋友今晚不会来，多了安全帽。」
往大学生所指的方向看去，玖深才发现不远处开始出现几辆机车，不管是骑士还是乘客都有着一些年龄差距，总之似乎从国中生到大学生、成人都有，有几部机车还改装过，引擎声蛮特别的，部分听起来很像进口货。接着那些机车朝他们按喇叭发出鼓噪催促了。
正想委婉拒绝，玖深突然听见后头传来笑声。
「我去！」


*******

「那件堕胎案换到我们这边吗？」
整理着实验室的物品，阿柳看着玻璃直摇头，又得写报告申请换置，估计要玖深自己赔钱了。
「嗯，我看了一下当初的报告觉得有点问题，申请之后就转过来接手。」拿出手边的资料递给阿柳，虞夏啧了声：「我让人去跑了趟，家属表示房间还保持原状，连封锁线他们都要求不要拆，随时可以过去。家属还想知道死者的死因，所以说了不管需要什么都可以开口。」虽然是转件，但家属意外地非常配合，也没有冲着他们大骂什么，就只希望能早日知道真相。
「了解。」
「另外和家属确认了女孩有个交往的对象，是班对，两个都是资优生，男孩事发当天还在校，联系上了，但男孩那边的家长不愿配合、甚至连电话都不肯讲。那边我会再想办法，玖深回来之后你们再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先大致交接了案子，虞夏自己明天也要腾空去跑一趟，「机车呢？」
「啊啊，你传讯息回来之后我就去查了，我请林宇骥打工地方的人帮忙确认，当初发现的无牌车的确是他的没错，但是打工那边的人表示车子是有牌的。出示照片后我循线回查，发现机车登记在母亲名下，引擎编号也和我解析出来的完全符合，车体上的痕迹和相片上的磨损痕符合，那部机车就是林宇骥使用的，血迹已在比对中。」因为有目标物，找起来容易许多，现在等检验结果出来，就可以完全确定第一现场。
不过说也奇怪，阿柳也借这个机会问了最初的小组为什么会转件，明明就是查编号这种容易的事，结果对方回答说不晓得为什么，迟迟分析不出来，或是每次要分析时一定会发生错误，明明很简单的事却变得很棘手复杂。后来研究室因为很忙，也有个学妹说这边应该可以接手，就转过来了。
听完之后，阿柳决定不把这段插曲告诉刚刚撞玻璃的家伙，以免他又去撞第二面，虽然不像阿因可以看到点什么，但最近他们周遭的事实在有点蹊跷，就连阿柳都觉得怪怪的。自从苏彰出现后，各种怪事接连而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他们这些人正受某种看不见事物的波及。
「嗯……」虞夏沉默了半响，在心中稍微排排明天的时间行程，点点头，「谢了。」
打断室内两人的思考，一抬头就看到不知哪时候冒出来的严司，啧啧有声地打量门上的裂痕，「血迹在里面，杀人狂闯进来大屠杀吗？」
「别问了。」阿柳没好气地回道。
「这样反而让人更想问啊，算了，先来点正经的吧，甜点就是要放在最后才会让人期待啊。」而且看样子，被期待的「甜点」八成也离开了。看了看室内的状况，严司多少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尤其这间实验室还是某人在用的，「我必须要说，你们这次的死者真是不亚于上次那个的惨。」
「多惨？」
「他是被踹死的。」抽出手边的初步报告，严司递给对方，「过度杀人。所以老大你要揍小伍时还是要留点手，不然哪天巴死他就糟糕了。」
冷瞪了现在比较想揍的家伙一眼，虞夏翻了报告，因为找到那块肚皮，反而方便很多。
「他的肚皮重创程度让我觉得，你们应该会找到跟泥巴差不多的内脏吧……如果找得到的话。这个倒霉鬼被狠踹超多脚的，肋骨差不多都断了，我还可以告诉你有哪根刺进内脏里、顺序如何；肚皮上勉强可以拼个鞋印来，晚一点会送过来这边。三干大概做了什么把凶手惹毛的事，以至于让对方踹死他，这不是预谋杀人，是过度，也表示凶手那时抓狂到不行。」严司环起手，顿了顿，「这样看来，补刀的反而是协助犯了。另外，当场动手围殴的人恐怕不在少数，他身上被揍的痕迹证明最少有五人以上，我们还在分析各自属于那些人，惯用手和对方的性别、体型等等……如果我家新进的小帮手可以撑着不要睁着眼睛睡着，应该可以再赶一下。」
「又是团体吗。」凑在一旁看报告的阿柳抓抓头，「真是奇怪……不过身后的刀痕说不定可以解释他们是在试刀而不是在掩饰，似乎带有某种试探性意图。」另外，尸体出现得那么奇怪这件事也都还不知道原因，他到现在还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尸体可以穿过土层上到庙宇去，还那么刚好砸在他家同僚身上，实在太过巧合了。
「然后还是卡在三干喉咙里的东西，被血水和尸水浸染还结块得很严重，你们自己加油。」严司拿出证物，笑眯眯地将烫手山芋丢给阿柳表示接力，「那我可以去找玖深小弟玩吗？」这状况最好玩了！


「不可以。」抓住了正要往外跑的某法医领子，虞夏一边发出简讯提醒某正在休假中的人帮忙克制一下在这边捣蛋的家伙，「够忙了，不要害我缺人手。」再给他这样闹下去，他家鉴识搞不好下次真的就会从窗户跳出去。


「啧。」真是太可惜了。


虞夏大致上看完报告后，把资料还给对方，「差不多先这样，你们两个告一段落就快点下班回去休息吧，阿司不要再虐待你家的小帮手，先放他一条生路，休息完再继续，不然会把人吓跑。」

「吓跑就代表他不适合这份工作咯……对了，你们那个小妹妹有要一起过来吗？」也有收到相关讯息，在回去之前严司顺口问了，「不是听说已经领回去了，再送回来家属没问题吗？」有时候，重新要求检验会对家属造成二度伤害，得先确定一下才行。


「协调好了，家属明早会过来签同意书。」也拿到这方面的同意，虞夏说道：「那边就麻烦你，但是不要和家属说有的没有的。」


「放心，大哥哥该闭嘴的时候，嘴巴是很紧的。」


「最好是。」


*******************

从阿柳那边离开后，虞夏接到了小伍的电话，表示林宇骥的父母会过来认尸。


思考了下，他就要对方请家属尽量低调、配合先不要让死者真正身份曝光，因为现在凶手可能超乎他们的预估，曝光后也许会警戒或逃走，造成之后追查不易。另外就让小伍尽可能地去掉监控器和通联记录，虽然时间已经过很久，但希望多少可以找到点什么。


接着他拨了通电话给里长的儿子。


他拿到的资讯是对方是大学生、现在正在南部就读，和林宇骥同年；电话联络上后听见的是与老里长有些相似的口音。


说明来意后，大学生马上关掉背景超大声的摇滚音乐。


「你说宇骥死了？」自报身份的大学生叫做宋鸥，从电话那端传来极度错愕的问句：「哪里？为什么？其他人怎么讲？」


「其他人？我们目前仅发现林宇骥的尸体，可以请您稍微描述一下他的状况吗？」对方接连的询问让虞夏知道他一定和死者有某种程度的熟悉，很有可能比老里长知道的还要熟。


「宇骥在照顾车队啊，我在台中时也常常跟车……不是飙车族，只是去一些地方看夜景、吃吃喝喝什么的，有时候也会和女孩子联谊，人多有伴也比较安全。」顿了顿，宋鸥沉默了几秒，「我爸有告诉过你宇骥家里的事情吗？」


「大致说了些。」


「那你知道他弟溺死对吧，那件事让他全家变得很分散，他从小就一直看着父母自暴自弃，一天到晚都听着父母在哭、在喝酒，就算他拿到第一名也得不到称赞，因为妈妈一定会掉眼泪，爸爸就在厨房怨叹自己当时没救到小的，不然现在在学校一定也会拿到奖状……之后他就不再读书了。」


「有时候，林宇骥会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他觉得全家这样很痛苦，每次父母哭他就会梦到弟弟在他身边溺水的那天，他一直告诉父母会让他们过得更好，保证一定要更好，但是家里从来没好好听他讲过。」宋鸥笑了声，听起来有点难过，「我们国中毕业时，宇骥拿了一箱啤酒来我家灌到把这些全都讲出来，结果第三天我爸回来发现我们喝了一堆酒，还把我打一顿。」


「这些年他在带车队，几乎把车队当成自己的家，对那些常去的也像家人一样都很照顾，所以你别看他年纪轻轻，他比车队里很多人都成熟。」


「……我明白了。」虞夏大致可以推测出来死者是怎样的人。就像以前的彩券案一样，这类的人会死，几乎都不是为了自己。


陈永皓是为了家人，林宇骥是为了什么？


「对了，你别觉得他父母不好，宇骥一直说不要怪他父母，他一直说总有一天他会找到办法，让他父母真的笑出来、不会再哭……那个不肖子啊，承诺这种事情结果做不到了。等我翘辫子那天，就去赏他一巴掌。」


大致上再问了些问题，宋鸥对于车队里的事情三缄其口，不太愿意再告诉虞夏内部运作和其他重要人士，可能是担心被抄，就推说不清楚现在状况，套也套不太出来，为了避免对方心生防备不肯合作，他也就此打住。


挂掉通话后，虞夏正打算去找他哥那边的小队拿上次飙车族的资料时，就看见聿从走廊底端冒出来，身上还挂着大背包。


猛然想起虞佟有讲过会让聿送换洗衣物，他就赶快迎上前去了。


**************

将人带回办公室后，聿打开了大背包。


「衣服。」拿出上面一层的袋装衣物，聿继续向下翻，再拿出了三层保温锅，和一个装汤用的保温瓶，「饭，要吃。」


声音很小，不过虞夏的确有听见，「你自己来的？」


聿点点头，拿出搭公交用的卡片。


「阿因呢？」通常这事应该是虞因该做的吧，怎么放小的自己晚上在外面乱跑。虞夏皱起眉。


「学校，毕展。」稍早虞因有打电话回来道歉，说是厂商约好中午会来交货的，结果出状况，延成八点过后才能到，所以他们整组都在那边等。因为虞佟饭也煮好了，聿就趁热赶快带过来，才不会等太久。


打开保温锅，第一层就看到一大块光润剔透的东坡肉，应该是玖深他妈妈送的山猪肉，那白痴太早回去了，不然叫他自己吃掉刚好。


「我晚点会吃。」


正要盖上盖子，聿突然阻止了虞夏的动作，接着拿出随身本子，翻到某一页转过来给他看，上面有熟悉的字体，直接就写着「不要晚点吃，小聿到马上吃掉，我请小聿监督你，吃饱饭盒给小聿带回家」。


「……」深深觉得他哥不会在后面监视吧，往后看了眼，虞夏只好坐下，开始吃晚饭。
坐在对面，聿从背包里再拿出个保冷袋，一打开就是一大碗手做布丁。


「阿因最近情绪正常一点了吗？」看对方在那边挖布丁，虞夏随口问道。他最近太忙了，没自己压着问还是有点不踏实。


聿点点头，偏头想了下，写在本子上，「他说他有在反省自己态度的问题，给他一点时间。」


「这阵子你就多盯着他点吧，辛苦了。」自家小孩搞到全世界都在担心，虞夏还真想把人吊起来打一顿。


聿摇摇头，表示不辛苦，然后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怎么了？」看他好像想讲什么，但又貌似有点挣扎，虞夏疑惑了起来。


想了半晌，聿还是摇头。


这状况只能等对方自己想讲再说了。虞夏也没追问，继续吃晚餐，顺便翻手边的资料夹。那是同僚刚转过来的堕胎案死者周边调查，访谈了好几名要好的同学，都说没发现死者有异样，只觉得她最近好像稍微有点胖了，女生推说是吃太多甜食才这样。


检验过遗体，被堕掉的小孩也有四个月大了。


相较于同学，交往的小男生完全低调不说话，不知道是打击太大或怎样，只告诉承办人员他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不过在记录上被当时负责的员警附注了男方似乎有所隐瞒，接着要再问就被家长强硬拒绝了。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再普通不过的案子，但隐约有些异常。


这些，就留待后续处理吧，真相总会出现的。


***************

「小聿。」


一踏出警局，聿就看见摩托车正好在他面前煞住，「抱歉抱歉，应该没有等很久吧？」


看着苦笑着狂道歉的虞因，他摇摇头，接过了安全帽。


「结果那个厂商到了之后，说他们原本出货那位运将下午不知怎么回事，整个人倒栽葱摔进沟里，幸亏里面没水，被发现时只有轻伤，还好没事。」等着对方准备上车，虞因随口聊了下，「不过来的东西成色真漂亮，不愧是我们专程去找的，改天带回来给你看。」


聿点点头，爬上后座。


正要离开之际，虞因突然感觉到某种视线……似乎有什么人在看他们。
对街暗巷中，有某种东西。
但并没有出现。
「奇怪了……」过路的？


想想八成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一收回视线、在没有心理准备下，正前方赫然出现一张死白脸孔，把虞因吓了一大跳，还没反应过来那玩意就已经消失了。


后面的聿拽了他衣角，也发现不对劲。


总觉得刚刚那张脸有点眼熟，但想了想，虞因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先回去吧。」按照惯例，死不瞑目又急欲申冤的自己会再上门。


要掉头时，突然几部机车呼啸而过，没多久，有台面熟的突然就转回来。


「哇靠，阿因你不是直接回家喔？来找你爸？」因为有认识的人，阿关也不客气直接停在警局门边，「你刚刚不是一直说要回家睡觉吗！」


「……现在骑车要出去玩的人没资格讲我，下午在那边说要回家补眠的人又是谁。」冷眼看着应该补眠现在却跟车的家伙，虞因决定明天向同组的李临玥告状，因为今天下午眼前这混蛋一直在嚎有的没有的，然后李临玥就骂回去说她也取消约会，要死大家一起埋，她没走就不准有人走。


「咳……就休闲完再回去睡嘛。」阿关抓抓脸，打哈哈的笑了下，「你要来吗？今天走望高寮，山上看夜景。」


「今天不行。」虞因回绝，「我要回去睡觉。」


往后看，阿关看到后座正在瞪他的乘客，「了解，你现在都不出来，最近有几个妹妹在问喔，等比较有时间再来露个脸吧，不会要你帮忙摊钱了啦。」


「你讲话的可信度还没鬼高，有空再说啦。」相信阿关不如相信鬼，虞因深深这样觉得，「不过你自己还是小心点。」

「放心啦，我朋友说这支车队很稳，虽然我也是第一次去。」稍微把龙头往朋友那边靠近些，阿关压低声音，「对了，李临玥介绍给你那个女孩子……」


「根本没有联络啊，现在忙毕展就忙到快死了。」那个李临玥还一直怂恿他去约人出来喝茶，虞因根本没时间分心想这些。


「不然春假时大家一起约出去玩，反正都已经没多少时间可以像这样和同学出去了，如何？」


「那时候再说吧，你去玩你的吧。」虞因挥挥手，打发这家伙。


「约好了喔，到时候不要不认账。」


「谁跟你约好！」


看着远去的摩托车，虞因没好气地摇摇头，真不知道那混蛋毕业之后要怎么办。


发动车辆要回家时，他再度瞥到巷子里似乎有什么，那东西轻轻往后退了一步，就这样消失身影。


这世界有时候真的很没道理，看得越多，越有这种感觉。


总在下个转角，有人已经回不了原本的地方。


叹了口气，虞因催动油门，离开这里。

第五章




翌日。
「你昨晚跑去哪里啊！」
早上回家睡过觉之后，玖深中午踏进工作室时，迎面丢来的就是这句话。
上午就回来赶件的阿柳环着手，站在里面皱眉看着友人，「我要回去时看到你的车还在停车场，打好几次手机又都不通，害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拜托巡查员警帮忙多留意一下路上状况。」
「咦？手机？」玖深连忙翻出自己的手机，但上面一通来电也没有，他明明整个晚上都开着，还和那个大学生交换了电话，「阿柳你昨晚有找我？」
「是啊，我打很多通电话耶。」拿出自己的手机，上面起码有十来通拨出记录，担心大半晚的阿柳有点不太高兴，语气也不算好，「我差点去跟老大报案，还问了几家认识的医院有没有收到什么急诊。」
「我昨晚和新认识的朋友去看夜景啦，奇怪了，怎么会没有收到来电……」真的没有任何来电记录，玖深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想着等等去检查一下，于是收起手机后，便一脸抱歉地先向同僚道歉，「昨天我出去之后被朋友载去看夜景，所以很晚才回家……刚刚是搭公车来的。」
昨晚那个大学生，后来玖深知道他叫作袁政廷，对方邀约后，玖深就被载着去望高寮看夜景，后来又转去不知道哪座山上看日出，也不知道是不是约好的，途中又多了不少人，浩浩荡荡的车阵远满惊人的，大多数人都有说有笑，气氛还不错，而且他也看到好几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有些还带宵夜茶水来，被拉着到处跑的玖深也分到了不少吃食，后来他就帮当了一整晚司机的大学生加油钱和早餐钱，对方还好心地送他回家，顺便交换手机说今晚他们也会去逛，如果想去可以和他联系。
玖深以前没有参加过这种多人集会活动，觉得满新鲜的，而且遇到的人都很好，难怪之前虞因常常跑出去夜游，还满有趣的。
「夜游？」阿柳有点疑惑的。
「嗯啊，算是有意思。」其实今天晚上也有点想去的玖深还在考虑要不要打电话，袁政廷说凌晨一点之前都可以打，那时候他还会在他家附近，可以顺路去接人。
阿柳摇摇头，多少感到有点奇怪，「不管有没有意思，你小心点不要被卖掉就好。」虽然外表看起来是成人，平常对外谈吐也颇成熟的，但认识久了就会知道他脑内空空而且很容易上当，希望不会被有心人拐骗或做坏事，现在的社会实在是不怎么安全。
「卖掉啥？」玖深歪着头，有点不解，「他们看起来不像诈骗集团啊？」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飚车族，但实际上跟了一整晚发现不像，就是一大群人到处看夜景，没有其他的状况。
阿柳无言，只好怜悯地看着同僚，「总之，没事就好，你自己小心安全，不要被秤斤卖光了。」
「并不会，完全不会好吗！」
「反正小心点吧。」结束了这个话题，阿柳调出档案，「我先和你讲一下两件案子的进度，你有看到我发给你的邮件了吗？」
「有，看过了。」起床之后看到简短的邮件，玖深知道虞夏把堕胎案转过来了，有点感动，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直接转来，毕竟麻烦到的还是虞夏，只能、只能诚心诚意地感谢他了。
「上午我们简短询问过来局里的父母，除了一些日常琐碎的事情之外，两人也提供了女孩有固定在听电台的线索，只知道女孩有时会点歌，死亡当天也正播放着。我们向电台要了那天的节目录音来做解析，帮你备份了在电脑里，你有空可以听看看。」
「好，谢谢阿柳。」
接着他们大概谈了下所有进度，签收了相关物件后，玖深就开始整理工具箱。
已经和家属谈好要过去重新彙整现场资讯，所以不可以让人家等太久。
「你今天早上有睡好吗？」在一旁盯了一会儿。阿柳啧了声，「脸色看起来还是很差。」
「有睡觉……然后作恶梦。」根本不知道神明到底是不是在玩他，护身符不给就算了，他竟然又梦到前天晚上的梦，冰冷的地底和泥土，不过昨晚比较好一些，起码感觉到自己可以挣扎，努力地从土底伸出手，被另一双手给握住。
他差不多就是这时候被吓醒的。
因为那只手实在太过冰冷，僵硬的五指与凹凸不平的指甲异常真实，惊醒之后他甚至还可以在自己手腕上看见若隐若现的奇怪痕迹，但很快又消失，搞得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吓太大的错觉。
玖深按了按额头，决定不要再去思考那些事情，先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比较好。
「……如果你真的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就去我家睡吧。」完全看得出同僚现在精采的表情变化是为了哪椿，阿柳只好有点同情地说道：「嫌人少也可以找我干儿子来往几晚，小孩子喜欢热闹，大概也会吵得你睡不着。」
「阿柳你真是好人。」本来也想今天提这件事的，玖深一整个很感动，对方主动似乎就比较不会那么没面子，不然他在局里真的会变成「被尸体吓昏还撞破玻璃，然后不敢自己一个人睡、跪求同事借家睡」的笑话了。
……搞不好已经变成这样了。
玖深有点无语问苍天。
他平常，都有好好做人的……
「小事情，快去工作吧。」

离开局里，到达女孩子的住家时，第一印象就是非常普通。
就像大多数人家一样，坐落在一处正常小康家庭能负担的平价住宅区里，大约二十多坪的建地，或许还背负着贷款，周遭都是连栋的住户。
女孩的名字叫孙卉盈，父母看起来都是很正经安分的人家，打开门后安安静静地让他们进去，母亲还倒了茶给其他员警喝。
一开始阅读资料时，玖深就知道女孩是家里的独生女，所以从小教养得很好，父亲帮他打开房间时，的确也让人如此感觉。
封锁线内，是整理得干干净净的房间与放置整齐的物品，房间里是米白色系配置，书与小摆饰也都很妥当地放在位置上。
「您请自便。」领着他进二楼房间的父亲这样说着：「有问题再告诉我们。」
道过谢、父亲离开后，玖深就拿出第一时间拍的相片，一边对照着房间，一边开始进行新一次搜查。
就像家属说的，比对了下他很快就发现房间真的完全没被动过，除了当天救护人员踩踏碰撞过现场的痕迹，与当时的蒐证取走物品和采样之外，房间就像被冻结在事发当时，丝毫无损。
玖深看过很多家属会在事后留滞在孩子房间，或是触碰、整理物品，或是待在里面垂泪，多多少少都会变动房内的摆设，但这里却完全没有那种痕迹。
家属的确还在等待真相。
他留意到门口的垫子已经被踩踏得很严重，他们只站在门口，忍着所有的情绪，期待着警方会再回来，或是带来些什么消息。
他们在等待真相到来的那一天得到一个结束，然后才会进来。
一思及这种心情，玖深不免叹了口气。
准备好必须手续后，他四下看了看，看见了矮柜上的收音机，大概就是阿柳说对方用来听广播的物品。
随手打开了收音机，传出的是很温柔好听的女性声音----
……一点十三分，这是听众小绵羊的点播，DJ桑琪亚也很喜欢这首歌喔，现在大家都好吗？希望每个人都可以过得很好。
可能是收讯有点干扰，传来了沙沙几声跳讯后，便开始顺利播放音乐了。
正好也是自己喜欢的音乐，玖深吐吐舌，有点半偷懒地就让音乐放着，然后察看周围物品。
女孩死亡的血迹还留在地毯上，唯中间被割去一块当作样本，当时她就坐在床铺边，姿势像是在听着矮柜上的电台节目，父亲发现时，女孩睁着无神的眼睛，大量失血早已经夺走她的生命，救护人员到达时身躯冰冷、没有呼吸心跳，送院后宣告死亡。
那时她穿着单一件白色连身洋装，笔与便条散落在身边，手中握着项链，这些物品全都被带回去，只是后来衣服部分遗失了。
矮柜上摆着相框与全家福，书桌与书柜上也有，相片中女孩的打扮都很相似，大多都是洋装和一件小外套，气质清纯非常适合这种打扮，每张相片都是与父母紧紧靠在一起露出笑容，完全看得出来家人间相处非常融洽。
很快地，就在书桌旁边找到两张和另外一个男孩子的合照，看起来也是个干干净净的小男生，两人都有着一样单纯的笑脸。
……DJ桑琪亚也很喜欢这首歌喔。现在大家都好吗？
广播依旧传来同样的声音。
看着桌上的照片，玖深觉得有些可惜，明明都是拥有大好青春和未来的孩子，为什么会有些人无法顺利长大，快乐地过完一生呢？
根据女孩父母供称，他们完全不晓得女孩怀孕的事，虞夏稍早询问时，两人都沉重地表示即使知道，除了必要性的教训之外，不会这样逼迫女孩非法堕胎，而是与她好好谈过，再采取后续动作……虽然大概也还是会流掉。
孩子们还太过年轻，不到可以负担这些事情的年纪。
但是也不应该因为这些错误而赔上性命。
滴答。
细小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玖深的工作与思考。
他愣了几秒，瞬间突然发现收音机竟仍播放着一模一样的音乐……他明明已经在房间里待了很久，还采集了不少样本，照理来说应该不可能播着同一首歌啊？
午夜一点十三分，这是听众小绵羊的点播，DJ桑琪亚也很喜欢这首歌喔-----
这次他总算听清楚广播了。
但玖深也整个炸开了，因为他突然看见收音机的插头从头到尾都是拔下的，原始相片报告上也记录了救护人员一度撞掉过、又捡回放置的字样。
接着，他的手机响了。
手机里，传来近乎一样的声音------
午夜一点十三分，这是听众小绵羊的点播-----
「哇啊啊啊！」
他跳起来，一转头正要冲出房间时，原本敞开的房门砰地声当着他的面扇上，再快个半秒肯定会直接砸在他脸上。
但这样并没有比较安慰！
「救命啊！」用力拍打着房门，玖深惊恐地大喊。
下一秒，门板另外一边也传来了好几声拍打声响，还有某种哇啊哇啊的细小叫嚷声。
被吓到差点忘记呼吸，他往后跳开好几步，眼前有点发黑，而且胸口也很闷，用力地吸了好几口气，他左右看着，不知道应该从哪边逃出去。
那瞬间，房里突然暗了一下。
短短须臾间，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什么」坐在床铺边，视线直勾勾地对着他看。
脑袋整个空白到不行，然后今天再度体会到自己紧急时刻时，那些金刚咒、大悲咒根本都记不太住啊啊啊啊！到底是谁记得住！他连元素表都忘光了啊！
虽然很不想看，但几乎是职业本能，玖深还是瞄到床铺边有个很淡很淡的影子，就一团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不晓得在干什么。但刺人的视线直直固定在他身上，让人一阵紧绷，全身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放我出去！」
就在真的想从窗户跳出去时，房门突然嘎地声又甩开。
玖深根本来不及思考就直接冲出去，完全没考虑要注意什么只一直跑，接着整个人踏空，往下摔落时才意识自己踏出了楼梯，要抓住什么稳住身体已来不及，就这样摔了出去。
觉得这次八成完蛋加完蛋时，隐约好像有凉凉的东西拉住自己，最后并没有如他意料中摔个头破血流。而是轻轻地掉落在楼梯底部。
玖深从震惊中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趴在一楼楼梯口，听见声响的家属和员警也正好跑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帮忙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连忙问着有没有哪里受伤。
惊恐地看着二楼，玖深没有回答周遭关心的话语。
虽然他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东西，但他的确感觉到了，就在二楼的那个地方。
有人正在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