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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布丁の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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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异长篇】] 活死人短信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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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の珍 发表于 2012-6-24 14:14:58 |只看该作者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没错,我想起来了,电影里的黑社会老大,就会有这样的设定。可是,当怪人怪事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而不是银幕中,那种震撼,绝对是3D MAX都无法比拟的。
  
  阿福欣赏了一会我诧异的表情,笑着说:“哈哈,陆先生,稍微有些吃惊是吧?很多人第一次见到汤前辈,都会有这种反应。其实他是因为太专注于办案,身体生病也没去管,最后只好把整个咽喉割掉了。”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我自己有个坏习惯,有时候越是恶心的东西,就越想要认真去看,看这东西到底怎么恶心。就如同现在,在阿福的解说之下,我仔细地观察着他脖子上的洞。
  
  直看到头皮发麻,恶心想吐。
阿福笑吟吟地继续介绍:“陆先生,您知道,人类是靠咽喉里的声带来发音的,割掉了自然就无法说话。所以您看,汤前辈手里拿的这个仪器,就是一个电子咽喉,帮助他跟我们交流。”
  
  阿福转向那个怪物,笑着问:“汤前辈,我说得对吧?”
  
  怪物看了他一眼,表情凝固,但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然后他拿起那电子咽喉,抵在脖子上,“说”道:“没错。”
  
  
对于阿福的这番说法,我有些半信半疑。通过那独一无二的电子嗓音,我可以确定,眼前这个汤大叔,就是中午第一个接我电话的人,也是暗室里把我吓得半死的怪物。
  
  如果他的身份真如阿福所说,是一个退休神探,那他中午为什么要挂我电话?在暗室里的时候,为什么又警告我说,“你不该来这里”?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阿福又转过头来,笑着对我说:“关于您二位遇到的问题,为了能更好更快地解决,也不排除在事务所里开个会,和汤前辈以及其他同事一起,商量解决方案。这种做法,陆先生,斯琴小姐,您二位不介意吧?”
  
  我点头道:“不介意,当然不介意。那现在,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
  
  斯琴明明很不耐烦,却故作温柔道:“哎呀,你这个人真是的,别催呀。阿福在讲汤大叔以前办案的趣闻,人家还没听完嘛。”

阿福却抬起手来,看看腕上的金属表,然后对斯琴抱歉一笑到:“斯琴小姐,等会我还要出去一趟,我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斯琴有些失望:“啊,这样啊,那……那好吧,我们就先回去了。”
  
  阿福笑着点了点头:“好的,您二位慢走,我就不送了。”
  
  圆圆跟另外一个女孩,朝我们鞠了一躬,齐声道:“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斯琴咬着嘴唇,看了一会阿福,依依不舍道:“那,有了结果,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哦。”
  
  阿福笑道:“好的,没问题。”
  
  斯琴扭捏道:“下次,还要听你讲汤大叔怎么破案的哦。”

阿福再次点头道:“好的,再见。”
  
  “再见”,斯琴终于舍得转身,走出没两本,却又回头道:“陆先生只是送我回家而已,我们没什么的哦。”
  
  我幸灾乐祸地看到,这时候,即使是阿福,脸上的笑容也有一点僵。
  
终于告别这诡异的侦探所,我是连蹦带跳,三步并作两步地下楼梯。斯琴估计有些闷闷不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走到二楼楼梯转角,听见她一声大喝:“喂,你的死人背包,还要不要了?”
  
  刚才在五楼的时候,还装出一副淑女的样子。如今在白马王子的视线之外,马上就原形毕露了。
  

我摇了摇头,停下来等她,接过她甩来的背包,伸胳膊背到自己身上。
  
  斯琴冷冷地打量着我,突然说:“你跟阿福比起来,真是……”
  
  我背好背包,一边往楼梯下走,一边问:“真是什么?”
  
  她摇头不语,很同情地叹了一口气,“唉……”
  
  我强压住心中的不爽,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说:“你不觉得,阿福跟这个侦探所,都有些古怪吗?”
斯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瞪大眼睛道:“古怪?什么好古怪的?你不会是在怀疑阿福吧?”
  
  我皱着眉头说:“确实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啊,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她充满正义感地驳斥:“胡说八道!阿福长得那么帅,怎么可能会害我们?”


我被她雷得无话可说,要花痴到这种程度,一般的人还真做不到。过了一会,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他们那家是冒牌的外贸公司,斯琴格日勒大小姐啊,您是正宗外貌协会的。”
  
  她哼了一声说:“要你管,依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长得帅呗!”
  

跟这样的女人我没什么好计较的,无法领略到一个人的内在美,是她们一生的遗憾,我无需负责。
  
  这时候,我们已经到了楼下停车场,我刚坐进红色速腾,她嫌弃我的人却没嫌弃我的车,老实不客气地钻了进来。
  
  我没好气地问:“美女,去哪啊?打表还是议价?”
  
  斯琴充满憧憬地说:“还能去哪,回家呗,等着阿福上门找我。”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启动车子,开到道闸面前,交卡,付钱。保安去拿发票的时候,我无意间一抬头,却看见厂房五层有一个小窗户,被快速拉上了窗帘。
  
  有谁在监视我们?
  
  我一阵不寒而栗,接过保安递来的发票,一脚油门,驶出这破破烂烂的港口工业区。

问清了斯琴住的地方,我便只管开车了。车子走在蛇口静谧的街道上,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这短短的半天,长得像一个世纪。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几乎要超出我的承受界限,到现在也没能消化过来。
  
  现在想起来,三四天之前,那个坐在办公室里加班,还没有卷入到恐怖事件里的我,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如今的我别无所望,只希望安安稳稳的,把斯琴送回家,然后我自己也赶快回家,洗个冷水澡,再补一个安安稳稳的觉。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车子走到半路的时候,又出了问题。幸好这问题不大,不过是快没油了而已,随便找个油站就能解决。
  
  我向旁边坐着的美女汇报:“要去加油咯,你准备报销多少?”
  
  她白了我一眼,不屑道:“做梦吧!看你这小气劲儿,跟阿福真是……算了,不跟你计较,加油也好,我去便利店买瓶水。”
  
加油机的数字在一点点地跳,我百无聊赖,把手指伸到车窗前,对着光线研究。咦,奇怪了,怎么左手拇指跟食指上,沾上了点红色?我下意识地在身上摸来摸去,不会是刚才逃出暗房的时候,哪里碰出血了吧?
  
  就在这时,车门被一把拉开,斯琴大大咧咧地钻了进来,关切地问:“怎么啦?大白天的自摸啊?”
  

我懒得理她,付了油钱,抬脚一踩油门便走。她递给我一瓶蒸馏水,又拿着一瓶木糖醇香口胶,摇晃着问:“要不要?”
  
  我点头道:“你给我口——胶啊,当然要。”
  
  她狠狠在我手臂上捶了一下,骂道:“去死。你这样的人,跟阿……”

我大喊一声,哀求道:“好好好,我承认,我是社会的人渣、败类、拆白党、死飞仔,求你别再提那个名字了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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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の珍 发表于 2012-6-24 14:15:54 |只看该作者
 斯琴把发票放在我面前,指着上面的字说:“哪,你看,最后这个‘李’字,是不是有点不太一样?”
  
  我盯着这皱巴巴的发票,仔细观察,一会儿便看出了门道。这十来个字里,其它都跟鬼画符似的,只有“李”字有模有样,写得还挺有范儿的。
  
  我摸着下巴,想了一会说:“嗯,我知道了。”
  
  斯琴不太相信地看着我。
  
  我懒得跟她计较,慢慢说出心里的想法:“Karen名字叫李凯伦,这个李字写得漂亮,是不是她特意练的签名?”
  
  “差不多是这样”,斯琴瞟了我一眼说,“没看出来,你还没蠢到家嘛。Karen这婆娘的字丑得要死,不过她超爱在淘宝上买东西,几乎每天都要签收快件,把签名练出来了。”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怀疑道:“光凭这个,不能确定是Karen写的吧?”
  
  她用手指戳着那个“李”字说:“你看看她下面,我认得出来,这个钩很有特点,不会错的。”
  
  听她说完,我把皱巴巴的发票拿了过来,但我没兴趣研究Karen的下面,既然斯琴一口咬定说是,那就是了。
  
  我把它翻到正面,这张发票面值十块,上面盖了一个红色印章,模模糊糊的,但勉强能辨认出,上面的字样是“港口工业区停车场”。
  
  这么说来,手里的这张发票,正是刚才工业区里,那个古古怪怪的保安给的。可是,Karen为什么会在发票背后写字,又为什么要通过保安的手,交给我们?
  
  我挠头苦想,却根本理不出什么头绪。这时候,斯琴直勾勾地盯着我,好像发生这种事情都是我的责任,要我给她什么交待似的。
  
  我不由得恼羞成怒,啪一声把发票拍在仪表台上,大声说:“早就跟你讲阿福有问题,现在信了吧?”
斯琴的表情慢慢变了,脑子转不过弯来似的,喃喃自语道:“阿福……咦……不会吧……”
  
  我估计直到现在,她还没能把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跟“他们杀了小李”的“他们”联系起来。不过这倒正常,男人贪恋美色,女人也一样。恐怕在一些女人心目中,美男子是不会干坏事的,就算干了也不用判刑的。
  
  我找出另一张没用的发票,把香口胶吐了出来,又喝了一口蒸馏水,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斯琴仍然纠结于自己的想法中,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好久,终于抬起头来,低声问我:“你说阿福他,他不会是想要,想要害我吧?”
  
  我安慰她说:“别傻了,当然就是。”
  
  她眉头拧成了个川字,表情跟脚气发作一样痛苦,看得我心头暗爽,趁机落井下石道:“好好想想吧,这个阿福跟他的侦探所,有多不对劲!我看啊,搞不好,老六已经被他们害了。”
  
  斯琴显然被我吓到了,咬着嘴唇想了一会,低声说:“现在想起来,好像,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我点了点头,启发道:“嗯,怎么不对劲?”
她又想了一会,开始总结道:“要我说呀,我接活还有试镜的时候,遇到的帅哥也不少啊,从来没像今天那样,给谁弄得五迷三道的。像下午那样,那个阿福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可真是奇怪了。”

斯琴开动了她的小脑瓜,推测说:“哎呀你说,会不会是他把我给催眠了?要不然,就是那杯咖啡,对,一定是这样的,对不对?”

诚恳地点头,其实心里很不以为然。一直以来,我从不相信什么催眠术、迷魂烟的传说,那些骗局中的受害者,只是在被骗之后,为了掩饰真正的上当原因——贪财、轻信、同情心泛滥,或者干脆就是脑残——而找来的借口。
  
  像下午斯琴那样,之所以会毫不犹疑地信任阿福,我想,他那仪表堂堂的相貌,是决定性的因素。除此之外,他的笑容、语气、肢体语言、一身名牌,等等,都是极为有力的武器。
  
  阿福这一个人,可能是对心理学有很深的研究,知道怎么获得别人尤其是女人的信任,但要说他会催眠术、会下迷药,还能在不知不觉中让人中招,这样的奇技淫巧,我是打死也不会信的。
  
  不过呢,我并没有打算戳穿她,一来是为了保护她那弱小的自尊心,二来呢,就让她自己吓自己去吧,怎么可怕往怎么想。最好把她自己吓个花容失色,花枝乱颤,要不然,怎么能凸显我的临危不乱,形象伟岸?
  
  于是,我也皱起眉头,抿着嘴唇,装出一副大难临头,焦虑无比的表情。果然,过了十几秒,斯琴的慌乱再次升级,因为这时候的她,想到了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
  
  她不再摇我的手臂,而是用力狠狠抓紧,紧张道:“坏了,这下坏了!”
  
  我大概猜到了,但还是装模作样地问:“怎么啦?”
  
  斯琴带着哭腔说:“地址!他有我家地址!”
  
  我假装也才发现这一点,啧了一声说:“对哦……”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她用力掐我的手臂,指甲都陷进了肉里,疼得我嘶嘶地吸气。
我掰开她的手指,抽回手臂,扶着额头做深思状,然后看了她一眼,缓缓道:“这个嘛,如果不敢在家里住,就到朋友家住两天吧。”
  
  没错,办法当然是有,而且很简单。既然自己家不敢住,那就搬到别的地方,避避风头呗。也不用去酒店啊、找房子啊什么的,现成的房源,就在你眼前呢。
  
  这位姑娘,小生今年二十有六,尚未婚嫁,独居单身,ONS管饭……当然了,这些话只能心里想想,如果说出来,会被当成是心怀不轨,因为我的确是心怀不轨。
  
  说来也怪,从早上见到这个女人,到中午一起吃饭为止,我都没有打什么坏主意。可是,自从下午她在阿福面前表现出花痴样子,我就开始动了占她为己有的念头。是男人的虚荣心作祟,还是阿福那不存在的催眠余波?
  
  斯琴听完这话,开心地拍了一下手,恍然大悟道:“对哦!去小娇那住几天好了!”
  
  我心里一凉,对哦!我刚才怎么没想到,这年纪的娘们,肯定都有几个闺蜜,去她们那里住就行了,哪里轮得到我?
  
  眼看如意算盘快要落空,突然之间,斯琴又低下头,自言自语道:“不行喔,要带上肥猫,会害她过敏的。那就去小婉家……也不行,小婉跟她男朋友一起住呢……”
  
  接着,她掰着手指头,一口气数了好几个人,什么冰冰、菲菲、燕子的,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总而言之,不方便过去打扰。听她一个个地数过来,我心里不禁暗喜,看起来,鸭子就要飞进我的锅里了。
  
  就在这时,她好像突然想到一样,又叫了一声说:“啊,对了,还有Gary那也可以,他刚跟女朋友分了手……”
  
  一听之下,我不由得心急如焚,Gary这名字,一听就是个色中饿鬼,我怎么可以由得她跳进别人的火坑——而不跳进我这个呢?
  
  于是我顾不得许多,着急道:“斯琴!我也是自己住!”
  
  她愣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拖长了声音问:“你?”

  我暗叫一声不好,欲擒故纵的功力不够,反而把马脚露了出来。事到如今,我也只好掩饰道:“嗯,我的意思是,呃……我是说,我们现在总算一条壕沟里的战友了嘛,没有福可以同享,总算有难可以同当……”
  
  斯琴盯着我看,虽然底气不足,我也只好装出一副见义勇为的样子,握拳道:“比如说,现在你没地方住,我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这样子……”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她没有一口拒绝,也没有一巴掌拍过来。
  
  斯琴歪着脑袋,似乎正要有所抉择,我趁热打铁道:“你看,说句不好听的,黄淑芬、阿福都那么危险,你去朋友家住,万一他们受了连累,你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对吧?”
  
  她没有说话,我善解人意地继续说:“至于我呢,我就没有这种担心了,反正都湿了鞋,也不在乎趟这脏水了。”
  
  听完这话,斯琴上下打量着我,我以为就快要成功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她却突然扑哧一笑,说:“得了吧你,瞧你这点出息,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告诉你吧,像你这样的狂蜂浪蝶,老娘见得多了!”
  
  我刚才撑出来的气场,一下子就泄了大半,原来这个娘们并不傻,她只是对阿福那样的帅哥缺乏抵抗力,而对我这种类型,几乎是物理免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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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の珍 发表于 2012-6-24 14:17:2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布丁の珍 于 2012-6-24 02:17 PM 编辑

我刚想说几句话好下台,她话锋一转道:“不过嘛,你刚才说的有点道理。今天这事情太诡异了,搞不好害了我的好朋友,我会良心不安的。可是,如果害了你……”
  
  她瞥了我一眼,一本正经道:“那就当是为民除害了。所以说,去你那里住,倒也不是不行,但你要记住两点。第一,老娘可是会武术的,被踢成太监是你自找;第二,你刚才自己也说了,我们现在是战友,所以,你要时刻记着,帮我……”
  
  我抢答道:“讨回那八万块!”
  
  斯琴笑了一下,默许地点头,然后我满心欢喜的,按下手刹。这一刻,事情正跟车子一样,朝着我所希望的方向,慢慢出发。早上第一次见的美女,今晚就能带回家,忽略那些诡异背景的话,这不能不算是一场艳遇——我偷偷打量了一下身旁的美女,又吞了一口口水——梦幻级的艳遇。
  
  在这个时候,我完全没有想到,事情还有另一种可能,另一种完全相反的可能。就好像一个聚精会神的猎人,正盯着树丛里的小鹿,压根不会想起自己身后,有可能埋伏着猛兽。
  
  斯琴向我表示,去我家避几天风头之前,要先回她家去搬点行李,还要带上她的宝贝肥猫。于是,车子没有掉头,还是向着原来的方向开去。
  
  她住在罗湖的东边,就快要出关的位置,是布心一个80年代的居民小区。这里的楼又旧又矮,墙壁上长满了青苔,看起来,她的住宿条件并不好。这也难怪Karen,为什么一定要逼老六买房,才肯嫁给他了。
  
  我把车开进了小区,停在狭窄的小路旁,更狭窄的两棵树中间。斯琴让我跟她一起上去,好帮忙扛箱子下来。能为未来几天的同居密友效劳,我当然乐意了。
  
  斯琴住在六楼,同样没有电梯,我只好跟在她屁股后面,走楼梯上去。走进昏暗的楼道,斯琴刚从兜里掏出钥匙,某一间房门的背后,就传来了爪子抓挠木板的声音。
  
  斯琴回过头来,对我笑道:“是我家肥猫,它听得出我的脚步声。”
  
  她打开房门的同时,忽的一下,里面扑出来一个咖啡色的毛团。我定睛一看,原来她口里说的“肥猫”却不是猫,而是一只小泰迪狗。
  
  斯琴蹲下身去,爱怜地摸着肥猫的头,肥猫兴奋地往她身上扑,还伸出舌头来舔她的脸。此情此景,不禁让我想起一句话,说这世界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单眼皮是真的,假货是真的,还有你家的狗——对你事真的.

我耸了耸肩,关掉这个页面,继续看其它搜索结果。第二页有一条信息,让我眼睛一亮,写的是小李侦探所

除了公司简介跟联系方式外,在这个主页上,再也找不到任何信息。点击页面上方的链接,什么委托方式、人才招聘等等,打开的都是“无法找到该页,

我赶紧点击进去,指向深圳本地宝论坛上的一个帖子。这个楼主很懒,帖子内容只有两个英文,“RT”。
  
  在不多的五个回复里,只有两个看起来是相关的。


我心里一惊,仿佛手里的鼠标变成了仙人掌,吃痛地缩回右手。怎么搞的,电脑中毒了?这病毒也太生猛了吧?
  
  还没等我理出个头绪,光标像是折腾累了,减速,再减速,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停在刚才和那个LOMO哥的对话框,输入文字的地方。重新变回闪烁的光标。
  
  进了一格。
  
  又退了一格。
  
  我低头看一眼键盘,空空如也,我根本没把手指搭在上面。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手紧紧抓住裤子,上半身用力向后倒,紧紧靠在椅背上。
  
  房间里光线昏暗,屏幕发出惨白的光,映在我的脸上。我面部肌肉紧绷,一动不动,只有瞳孔倒影着屏幕的光,正在微微跳动。
  
  对话框的旁边,一个小小的长方块,自己跳了出来。那是输入法,我刚才怎么也调不出来拼音的输入法。

一个大些的长方块出现了,在长方块的最前面,是凭空出现的小写字母j。
  
  i
  
  n
  
  1.进 2.今 3.近 4.金 5.紧

我低下头去,看一眼脏得发黑的键盘,再看一眼我紧张得青筋毕露的双手。所以我再一次确定了,它们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没有动过。
  
  真的没有。
  
  我咬着嘴唇,抬起头来。对话框里,出现了第一个字。
  
  今
  
  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紧,手臂起了鸡皮疙瘩,密密麻麻。我知道,我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出现的字是哪些。
  
  晚
  
  我的上下牙不顾体面,忍不住打起架来。我拼命想要咬劲牙关,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吃
  
  什
  
  么
  
  光标静了一秒,两秒,三秒,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像右跳了一格,扔下一个问号。
  
  ?

聊天的流程到了这里,最后的程序,就是“发送”那个按钮。它非常自动自觉的,一沉,再一浮。
  
  斯娃娃 17:01:47
  今晚吃什么?
  
  我睁大眼睛看到这里,还没有失声大叫——是因为吓得忘了,还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右手小鱼际放在嘴里,死死咬住?
  
  够了,真的够了。
  
  但是,黄淑芬,她显然不是个容易满足的女人。

边的LOMO哥愣了一会,犹豫着发过来一条短信。
  
  LOMO哥 17:02:20
  口畏口畏,你真的有了孩子?怎么又说去吃饭?
  
  这一边可没犹豫,在我的眼皮底下,像有一双看不见的鬼手,又敲出了一句。
  
  斯娃娃 17:02:30
  今晚吃什么?
  
  LOMO哥 17:02:45
  我说,你该不是号被偷了吧?
  
  这一边打字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像是一个患了强迫症的患者,以让指尖血肉模糊的速度,疯狂地敲击键盘。我甚至听到了——那不存在的噼里啪啦声。

我的眼珠已经快掉出了眼眶,喉咙一阵发紧,只觉得房子里温度急剧下降,突然变成了冷冻库。
  
  黄淑芬大概是累了,光标停了十秒,才开始缓缓动了起来。这一次,开头的那个汉字,却有一点儿不同。
  
  斯娃娃 17:03:31
  陆小安,今晚吃什么?
这个名字,仿佛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打在我脚尖前的地面上,火花跟石头一起蹦出。
  
  我整个人猛跳起来,扑到键盘上,狂按Alt+F4,Alt+F4,Alt+F4,Alt+F4,Alt+F4,那个对话框却像是刻在石碑上的墓志铭,坚固无比地死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再换一个Ctrl+Alt+Del,按了十来次,这下子,屏幕上终于出现了变化。
  
  只见在那个对话框的右下边一点,出现了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对话框,上面只有那句话:“陆小安,今晚吃什么?”

第二个之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几秒钟之内,这样的窗口越来越多,层层叠叠,快速地伸向屏幕右下角。
  
  我愣了一会,弯下腰来,迅猛地用右手食指,去捅机箱的电源键。抬起头来一看,屏幕却仍然闪着惨白的光。我闭上眼睛,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机箱都向后移动了几厘米。
  
  再睁开眼,却还是没用。
  
  无限增加的对话框,先伸展到屏幕右下角,在那里碰了个壁,便四处乱窜起来,密密麻麻,直到占据了整个屏幕。
  
我按着电源键的手臂突然一麻,嘣一下弹开了,不知道真是机箱漏电,还是我自己的心理反应。我站起身来甩着发麻的手臂,就在这时,我明显感觉到,身后站着一个人!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那人已经到我面前,俯身到电脑桌下,伸手去拔一条什么东西。随着“滋”的一声和几个零星的火花,电脑屏幕不甘心似的,闪了几下,终于熄灭掉了。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黯淡下来,房间里的灯,却还没来得及开。我一边喘着大气,一边盯着那人——斯琴,她手里握着电源线,黑色的插头软绵绵地下垂,像是被打了七寸的毒蛇。
  
看来,我是被吓昏了头,要不然拔电源线这一招,我怎么会没想到?
  
  啪的一声,斯琴把手里的电源线仍在地上,好像这时候才想起了害怕,然后捂着胸口,弯腰喘气。
  
  我虚弱地一笑,对她说:“嘿嘿,挺英勇嘛。”
  
  她没有抬起头,只是朝我摆了摆手,似乎还沉浸在后怕里,一时说不出话来。肥猫站在她的脚旁,安安静静,不明所以地摇着尾巴。就算再通人性,它也不会理解我们的恐惧。
  
  那台被关掉的电脑,也像是有满腔的话语,藏在显示器后的散热孔里,随时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
  
  我抹去额头上的一把汗,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
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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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の珍 发表于 2012-6-24 14:18:53 |只看该作者
  那被阿福留下的日记本上,由老六写下的一句话。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句话是这样写的:“别呆在有电器的地方。”
  
  现在看起来,他不但是在提醒自己,也是在提醒我跟斯琴——别呆在有电器的地方。只是,他可能没把话说全,这里的电器,应该是指任何能传播信息的电器。
  
  而我们身处的时代,看一看周围,哪里能逃得开信息!
  
  电脑、手机、电话、电视、电台……我们的日常生活,就是淹没在它们组成的海洋里。如果有朝一日,海洋变成了致命的海啸,有几个人可以逃掉?

“喂,你着魔了?”
  
  抬头一看,斯琴已经缓过气来,手叉着腰向我发问。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闭上眼睛,再睁开。然后,我嘶哑着嗓音,对她干笑一声:“嘿嘿,我知道老六在哪了。”

个多小时后,我提着两个拉杆箱,她牵着一条狗,就这样拖家带口,出现在我住处的楼下。天已经快要黑透,大堂里明亮的灯光,透过两扇玻璃门,照在我们身上。
  
  斯琴停下脚步,抬头打量了下面前的建筑物,然后转过脸来问我:“你住这里?”
  
  我撇了撇嘴,没说什么。这个小区刚建好不久,地段繁华,闹中取静,大堂装修得跟五星酒店有一拼。
这里的居住环境,比斯琴那好一百倍,甚至也比老六那好得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所租住的一房一厅,楼层还是不够高,蚊子跟噪音都时不时来骚扰。还有对面街的一排烧烤摊,被投诉了多少次,隔几天又死灰复燃。
  
  当然了,住在这里,租金也非常可观。并不是我赚的比老六多,而是我总觉得自己还年轻,以后大把机会赚钱,所以钱袋总是倒着拎。
  
  我走到玻璃门前,朝里面点了点头,值班保安马上过来,把门开了,又帮我拉过一个行李箱。他一边朝电梯走去,一边回头打量着斯琴,然后朝我意味深长地笑。
  
要是往常的话,我肯定会跟他打趣几句。现在,我只是默默地进了电梯,拉过保安手里的箱子,再闪身把斯琴让了进来。
  
  这时候,一群我从没说过话的邻居,带着各式各样的香水味,一股脑儿冲进楼梯,把我跟斯琴分隔两处。
  
  我努力寻找人头间的缝隙,对她说:“五楼。”
  
  按键上的红色数字亮起,等着先后逐个熄灭。电梯走得挺快,还没来得及多想,我们便到了五楼。
  
,在鞋柜里找了半天,还是只能拿一双男式拖鞋给她换。
  
  斯琴一边换鞋,一边同情地说:“哎哟,你过得还挺素嘛。”
  
  我费事搭理她,关上门后的第一件事,是把电话线、网线、电视数据线,统统拔掉,再加上两人的手机原来就被小李留下了,这样子,这几十平方米的空间,就变成了信息的汪洋大海里,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我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确定没什么遗漏之后,才把玄关两个行李箱拖了过来,在卧室门口放好。按照来时的约定,我等下要把床收拾一下,今晚让给斯琴,我就只好睡沙发了。
  
  我那么有绅士风度,她却没打算当淑女,老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肥猫有样学样,也跟着跳了上去。
  
  斯琴颐指气使道:“累死老娘了,有杯水喝没?”
  
  我白了她一眼,转身去门边的饮水机倒水,后面传来她大惊小怪的呼声:“你家怎么连电视都没有嘛?这墙上白白的布是什么?咦……哇!投影机,投影机耶!还有那么多碟!咦,这个,这个是……”

端着一杯水走回客厅,她还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小姑娘,在客厅里到处乱转,摸摸这个,摸摸那个,肥猫也跟着她到处乱转。
  
  她感叹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呀?咋那么有钱?这简直是资本主义腐朽堕落的生活方式呀。”
  
  我白了她一眼道:“资本主义腐败堕落的饮用水一杯,你还喝不喝了?”
  
  她走到碟架面前,一张张地浏览,手一指茶几道:“先放那里吧。”
  
  我苦笑了一下,看她指手画脚的样子,还挺有女主人的架势。算了,我就先收拾房间去吧。

十几分钟后,当我收拾好房间出来,投影机已经开了,斯琴正抱着肥猫坐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我看一眼墙上的挂钟,问她说:“喂,我们今晚吃……”
  
  她瞪了我一眼,我改口道:“呃,我是说,你想吃点啥?”
  
  她转出一副好伺候的样子说:“随便,有什么吃什么,姑奶奶不挑。”
  
  我转身走向厨房,准备煮个面,随便对付一餐。客厅传来她的声音:“喂喂,你这东西怎么暂停的?我先去洗个澡……哦哦,停了,我真聪明。”
我叹了一口气,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片卡夫芝士不能用,其它材料我通通拿了出来,洗洗切切,十分钟后,做成了一锅佛跳墙拉面。
  
  我把锅端到餐桌上,喊了声开饭啦,却只有肥猫兴奋地围了上来。这才想起,斯琴还在洗澡呢吧。
  
  洗澡……
  
  我心里动了一下,这几天的倒霉日子,过得灰不溜秋的,像是终于添上了一笔亮色。
  
  仔细一听,哗哗的水声立即传入耳里,眼前浮现出她脱光光洗澡的情景,思绪像是她手里的肥皂,不由得往下滑去——我那浴室的门,装了很大一块磨砂玻璃,更重要的是,门锁坏了很久,我一直没去修。

我把碗筷都放到桌子上,双腿像是不由自主的,自动朝着浴室迈去。眼前的景象没有让我失望,毛茸茸的玻璃后面,隐约可见一个S型的身影。我吞了一口口水,然后,又吞了一口。
  
  如果是禽兽的话,现在已经推门而入了吧?只可惜,我空有禽兽的情操,却没有禽兽的体格。想想她跑楼梯不喘气的劲儿,想想她自称身怀武术,再看看自己的塑料体格……难怪毛爷爷说,身体是**的本钱。
  
  就在我望门兴叹、懊悔莫及的时候,突然间,肥猫朝着门外狂吠,三秒钟之后,伴随着隐约的脚步声——门铃响了。
们小区的治安一向很好,以前只要门铃一响,我都是毫不犹豫地开门。这一次,我下意识地走到门口,手已经伸向门把,却又停住了。
  
  门外的人,会是谁呢?
  
  房子里连电话都没有,所以不可能是外卖什么的。水电费单,抄管道煤气读数的,都不是这个日子来。那么……
  
  一个个面目可憎的访客,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黄淑芬?
  
  阿福?
  
  脖子上破了个洞的老怪物?要不然,会是老六个日不死的?还是留纸条给我们的Karen?

我不由自主的,要把眼睛贴到猫眼上,突然之间,脖子僵在了那里——这一个场景,好像似曾相识。
  
  没错,早上在老六家里,在同样的门铃声后,我同样经过一番心理斗争,趴在门上往外看,结果,看见了空空如也的走廊。然后我推门出去,被半路跳出的斯琴,吓了个半死。
  
  斯琴。
  
  我后退两步,浑身上下,鸡皮欲来风满楼。什么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就是我现在打开门,门外不是披头散发、满脸腐肉的黄淑芬,而是——另一个斯琴。

浴室里,依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却如同冰凉的井水浇在我头上,引爆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我忍不住大喊两声:“斯琴!斯琴!”
  
  浴室里的人没有回应,大门外,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您好,我是社区警务室的,方便开下门吗?”
  
  我七上八下、疑神疑鬼的心,终于稍微平伏了点。门外的那嗓音,明显不是斯琴的。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试探着问:“有什么事吗?”
  
  接着却是一个男声:“陆先生,我是物业公司的保安,我们是来登记住户信息的。”
  
  这声音我听得耳熟,就是刚才楼下的年轻保安。我经常宵夜吃不完,挑些好的打包回来,都是送给值夜班的保安吃,因此跟他们混得挺熟。所以,是他们的话,总不至于会害我吧?
  
  我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一男一女,果然就是保安和一个穿着类似**制服的女同志。她举起了胸前的工作证,证实自己的身份,然后便开始询问。
  
  女同志低头对着手里的表格,问道:“请问您的姓名是?”
  
  “陆小安,陆小凤的陆,陆小凤的小,陆小安的安。”我说了一个不好笑的冷笑话。
  
  保安在她身后解围道:“就是保安的安。”
  
  女同志写了几笔,接着问:“陆先生,请问您是业主还是租户?房子是几个人住?”
  
  我回答道:“租的,一个人住。”
  
  她歪着头,视线越过我的肩膀,质疑道:“那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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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の珍 发表于 2012-6-24 14:20:00 |只看该作者
  我知道她所指的,是那个被斯琴翻得七荤八素的行李箱,几件大红大绿的内衣,公然展示在外。我支吾着说:“嗯,那个,她不是常住的。”
  
  女同志点了一下头,意味深长地笑道:“哦。”
接下来,女同志登记了我的身份证号码,还给我拍了张照,说声谢谢合作,便跟保安走到下一户去了。
  
  我刚刚把门关上,浴室的门便开了,斯琴穿着一件紫色睡裙,带着水汽走了出来。我不满地问:“刚才叫你,怎么不答?”
  
  她侧着头,一边擦头发一边说:“啊?你叫我了吗?花洒那么大声,鬼听得见啊。嗯?好香,什么味道……”
  
  她一眼发现了餐桌上的那锅面,把毛巾随手一扔,就跑过去盛起面来。看这架势,我如果再顾着生气,今晚就只好装着一肚子气去睡觉了。于是我只好放下成见,跟她一起快快乐乐地抢面条。
  
  经过一番哄抢,对方取得了明显的胜利,几乎把所有肉类都据为己有。两分钟后,一锅面条瓜分完毕,两人对着面前的大海碗,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
  
  她“咝”一声吸溜进一大口面条,边嚼边说:“还挺好吃的嘛,嗯对了,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我小心翼翼,夹起碗里稀有的一粒牛丸,想了想说:“我今晚就把行李收拾好,明天睡到自然醒吧,精神状态好,我才能开长途。”
  
  “老娘也是有驾照的,大不了我开呗”,斯琴大嚼了几口,继续道:“你说,老六真的会藏在那里?”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再打量了一眼牛丸,终于舍得把它塞进嘴里。如果我的思路正确,老六是为了躲避“电器”而出走,那么他最好的选择,莫过于他的老家。那隐藏在粤东无数丘陵之中,地理位置偏僻,穷得鸟不拉屎的老家。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么小山村,有个日不死的老六,正等着我们去挖。
斯琴把面都吃了大半碗,却一点也没耽误问话:“你说,去老六那儿,你能认识路吗?”
  
  我解释道:“嗯,去年国庆的时候,他跟我说老家如何山清水秀,东西如何好吃,姑娘如何貌美如花,硬是把我哄过去了一趟。其实那个日不是的,根本就是想蹭我的车,好省下来回路费。”
  
  斯琴点头道:“这种事情,他的确做得出来。”
  
  我叹了一口气说:“总而言之,去到他老家那个县城的路,我可以保证绝对没问题。至于从县城出发,走山路到他老家那个村,到时我们可以请个向导什么的。”
  
  她喝了一大口汤,然后放下碗来,笑着表扬我道:“嗯,想得还算周到。对了,那明天出发前,你可要带够现金,要不然照你说的,他老家那么穷,到时连个ATM都没有,把我们饿死在路上。”
  
  我皱着眉头,不满道:“什么叫我把钱带够啊?这路费本来就应该AA,就算我出大头好了,你也总得解决一部分吧?”
  
  一谈到钱,斯琴脸上的笑马上不见了,正色道:“话可不是这么说,要去什么地方找老六,那完全是你的主意。如果我帮你出了路费,到时候找不到他,要不回八万块,难道我再找你退回路费?”
  
  我一时无语,这娘们的抠门劲头,比老六也不差多少。
  
  她却又换了一副脸色,含娇带嗔道:“哎呀,我的钱不是全借给老六了吗,身上还能剩下什么钱?再说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就别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了嘛。”
  
  我沉着脸不说话。
  
  斯琴咬着嘴唇,像在考虑着什么,突然笑了一下,表情暧昧地看着我说:“要不然我们就……钱债肉偿,你看怎么样?
  
  
  我当时就震惊了,钱债肉偿,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是那样的人么——我还真的就是。可是,这不能够啊,这娘们对我像鬼一样精,不可能会开出这样亏本的条件。有诈,其中必定有诈。
  
  她观察着我的表情,见我久久没有说话,她便低下头去,脸色一暗,语带失落地说:“你不喜欢的话,就算了吧。”
  
  我来不及想太多,两个字脱口而出:“成交!”
  
  斯琴抬起头来,幽幽地看着我说:“真的?”
  
  既然已经露出了本来面目,干脆豁出去算了,我咬咬牙,点头道:“真的。”
  
  她站起身来,含情脉脉道:“你真要答应了,就不许反悔哦。”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比庄重地点了下头。
  
  斯琴脸色华丽丽一变,那欢快的神情,让我预感到大事不妙。只见她以迅雷不及电驴之势,夹起硕果仅存的一条火腿肠,掰下一半,准确无误地投放到我的碗里。
  
  “钱债,肉偿哦”,她无比妩媚地笑了一下,把剩下的另一半火腿肠,打赏给静候多时的肥猫,然后弯腰抱起它,一边走向沙发,一边说:“乖乖,陪我一起看电影哈,肥猫最乖了,啵。”
  
  我坐在餐桌前,脸色发烫,哭笑不得。明知道是个陷阱,还偏偏就往里面跳了。这件事情跟她计较不得,不然的话,她一定会说“肉”原本指的就是“猪肉”,是我自己思想下流,想得太多了。
  
  我苦着脸反省了一会,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重新拿起筷子,夹起那半根“肉偿”,放进嘴巴里用力咀嚼。那边翘着二郎腿的死女人,看有一天落到我手里,我不把你狠狠的,咬烂!


吃完面,洗了碗,整理好房间,又把出门的行李都收拾好,呼,终于能去洗澡了。拿着衣服走进浴室,周星驰跟斯琴的笑声,一前一后传了进来,我站在镜子面前,恨得牙齿发痒。
  
  但是当热水从花洒喷涌而下,冲击在我酸痛的肩膊时,一天的疲劳、不快、恐惧,都顺着下水管道,流到太平洋去了。
  
  一个热水澡下来,人轻松了许多,我精神焕发地走出客厅。这时候,斯琴已经看完了刚才那张周星驰,重新在碟架前梭巡。
  
  我摸了摸头发,突然想起一件事,便蹲下身去,咬了咬牙,把拔掉的电话线重新接上。先打了个电话给经理助理,托她帮忙请假。因为上一个项目刚忙完,部门估计没什么事,她也就爽快答应了。
  
  接下来,我又打了个电话回家,先报平安,又随便编了个借口,为接下来几天的消失做铺垫。老妈一个劲儿地唠叨,我心神不宁,无心应付,便长话短说地挂了。
  
  放下电话,我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黄淑芬没有来捣乱。刚想拔掉电话线,我想起了什么,便拿起话筒,指着坐回沙发的斯琴说:“喂,打个电话不?”
  
  她看了我一眼,又扭回头去说:“不打。”
  
  我好心提醒道:“接下几天都在路上,联络不方便,你就不打个电话,先跟谁交代一下?”
  
  斯琴却不说话,只低下头去,轻轻摸肥猫的下巴。我看她脸色有异,这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或许,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需要“交代”的人。
  
  我拔掉电话线,刚想说些什么打趣的话,她却已经大呼小叫的,又看起新的电影来了。
  
  
  我猜斯琴这家伙,平时一定是干什么体力活的,要不然的话,很难解释她经过这一天的折腾,仍然那么龙精虎猛,丝毫没有疲劳的迹象。本来说好今晚她睡房间,我睡沙发的,可是她看起电影来没完没了的,倍儿精神,一直霸占着那条沙发。
  
  到了十一点多,我实在撑不住,便跑到房间里的床上小寐一会,谁知道刚碰到枕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意正酣的时候,却感觉到有人在摇晃我的身体,同时传来一把该死的声音:“小安,小安,快起来!”
  
  我两只眼睛仿佛被胶水粘住,睁也睁不开,一边打哈欠一边回答:“好,哈啊,好啦,我这就去沙发睡……”
  
  一只冰凉的手伸进我大腿内侧,狠狠地揪了一下,我吃疼地大叫一声:“哇!”
  
  睁开眼睛,果然是斯琴站在床边,这娘们简直欺人太甚,我生气道:“干嘛啊你!”
  
  她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奇怪,举起手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问:“你看这个,是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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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の珍 发表于 2012-6-24 14:21:42 |只看该作者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拿过来仔细一看,却是一个长方形的DVD塑料盒,封面上写的是《1984》。我挠挠头,仔细想了一下,这个碟却是从老六那里借来的。有一次去他家里,看见了这张布满灰尘的碟,好奇他怎么会有那么高的品味,随口跟他借了过来。
  
  我从床上坐起身来,皱着眉头问:“从老六那借的,怎么啦?”
  
  斯琴咬着嘴唇,嘀咕了句:“难怪。”
  
  然后她一把拉起我的手腕,要把我拖出房间。我另一只手去系睡前解掉的纽扣,不满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她头也不回,吐出三个字:“黄、淑、芬。
我心头一惊,残留的三分睡意,顿时烟消云散了。黄淑芬,怎么会?我已经把拔掉了所有能传输信息的线,她是如何钻进这个房子里,制造出EVP,来继续吓唬我们?
  
  客厅里,投黑灯瞎火的,尘埃在投影机的光束里跳动。光束下面,肥猫正站在沙发上,警惕地看着幕布,似乎里面会随时跳出什么怪物。
  
  斯琴放开我的手,指着幕布说:“你自己看。”
  
  画面是静止的,角度有一些倾斜。在一间看上去高档而俗气的房间里,端坐着一个女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脸对着我们。
  
  是这样一个女人,三十五岁上下,浑身名牌的衣物、饰品,掩盖不住青春的流逝。即使在她最好的年华里,也绝对算不上什么美女。小眼睛,大鼻子,厚得上翻的嘴唇,身材又瘦又小,最毁人的是一身黑乎乎、脏兮兮的皮肤。脸上抹的粉太厚,脖子中间,有一条泾渭分明的黑白界线。
  
  这就是黄淑芬?如果光看外貌,带给我的感觉,只能用庸俗、寒酸、貌不惊人、不善打扮来形容,跟恐惧完全沾不上边。这样普普通通的女人,每个人都认识几个,放在人群里会被马上淹没,再也捞不出来。
  
  我皱着眉头问斯琴:“你确定这是黄淑芬没错?”

斯琴没有回答我,而是拿起投影机的遥控器,按下播放键。马上,画面里的女人动了起来。
  
  那女人突然伸出右手,向我们抓来!
  
  我吓得后退两步,却见画面左右摇晃了几下,还发出咔嚓咔嚓细微的声音,然后她便缩回右手,坐回到椅子上。
  
  原来,这却是一个DV录像,那女人只不过调整了一下镜头角度,让它从倾斜变为水平而已。
我轻轻呼了一口气,斯琴察觉到了,看不起似的哼了一句。
  
  画面中,那女人低下了头,看着左手中的盒子。我凝神细看,那是一张DVD,跟我手中的一模一样,《1984》。
  
  我不由自主的,低头去自己手中的盒子,再看看画面中的女人。幕布上,她的动作跟我一模一样,简直像是镜子里的倒影。所以,现在我们的目光,是直视在一起的了。
  
  那女人笑了一下——看起来丑了——说道:“嘻嘻,六儿,你一定没有想到,我会在这张碟里做手脚吧?是不是很惊喜呢?”
  
  她扬了一下手中的DVD盒,笑道:“因为呀,1984,刚好是你出生那一年呢。”
  
  我点了点头,那个日不死的大我一岁,正是1984年生的,所以女子口里的“六儿”,指的果然是他没错。
  
  那女人接着说:“那天我跟你说起乔治奥威尔的小说,《动物庄园》还有《1984》,你说你也看过,你也很喜欢。所以我想啊,这个电影你也会喜欢看的,所以拿了给你,所以你现在果然在看,对不对?”
  
  我摇了一下头,老六啊老六,装文艺是要被雷劈的。他一定是没有看过这张碟,要不然的话,当时不会那么爽快就借了给我。
  
  画面中的女人看了一下手表,抬起头来说:“六儿,现在是2007年7月20号,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我们恋爱一周年的纪念日。在这将近一年的日子里,很感激你对我的爱护和照顾,说真的,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我那么好过。”
  
  她扭捏了一下,对镜头抛出一个飞吻,然后说:“谢谢你,六儿,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爱。”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所有情侣间的甜言蜜语,在外人看来都是肉麻。更何况,说出这番话的,是一个长得实在不怎么样的女人。
  
  
  那女人顿了一下,继续说:“六儿,昨晚在一起的时候,我从你的话里听出来了,你正在为送我什么礼物而苦恼。其实,你刚毕业不久,我知道你……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真的不需要什么贵重的礼物。不怕跟你说,我这个年纪,需要的是……”
  
  她的脸似乎红了一下,轻声说:“一个家庭。”
  
  我跟斯琴对视了一下,估计她跟我一样,也觉得挺意外的。
  
  画面里的女人害羞似的,咳了几下,这才接着说:“六儿,你别担心结婚要的开支,更不用太过要男子汉的面子。你知道,我比你早出来那么多年,已经有了一些积蓄。嘻嘻,房子我已经买了,你看我身后,这里就是;车子也有了,你嫌它太女人气,那等结婚后如果还有宽余,我们就换辆大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傍富婆吗?
  
  女人在身后摸摸索索的,突然好像变魔术一样,掏出了一个绿色的存折。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开口道:“六儿你看,上个月的时候,我去办了这张存折,在里面存了一点钱,不多,三十万,就当是我们筹办结婚的小小基金……”
  
  “她果然是黄淑芬啊!”直到这里,我才确定了她的身份,然后小声地问斯琴:“怎么你一开始就知道了?”
  
  “直觉”,她不屑地说,“别吵。”
  
  幕布上的黄淑芬继续道:“……藏在那个月饼盒里。我真希望你能在恋爱纪念日之前,看到这张碟。嘻嘻,说出来真不好意思,我是想你在那一天的时候,能买一个钻戒向我求婚。无论价格高低,就从我们的小小基金里预支吧。”
  
  她向镜头亮出了手背,展示她空荡荡的手指道:“我听说,钻戒这东西,是女人唯一不能买给自己的首饰。嘻嘻,希望那一天,你能完成我的愿望。六儿,我爱你。”
  
  深更半夜的,在这苍白的幕布上,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向我生死未卜的朋友,说出那三个字——这个画面,诡异无比。
黄淑芬再次向镜头伸手,这一次,我没有再被吓到。她的手伸到半路,却又缩了回去,然后笑着说:“嘻嘻,忘了告诉你,存折密码是六、六、六、五、二、零哦。”
  
  说完这句话,黄淑芬就把DV关掉了,幕布上一片漆黑。我发了一会儿愣,这才把DVD机里的碟退了出来。仔细看看,这张碟没有印刷任何图样,跟普通DVD有明显的不同。
  
  斯琴盯着我手里的碟片,我猜,她的想法也跟我一样。看起来,别说是在恋爱纪念日之前,从2007年到现在,那么长的时间里,这张碟都尘封在黑乎乎的盒子里,从来没被人动过。
  
  如果说,我说如果,老六只要打开了这个盒子,然后会从碟身上看出些端倪,然后就会播出来一看究竟,然后就会——知道那个该死的存折密码。
  
  这样的话,老六就不用去找什么现代灵媒,不会招惹已经安息的前任,不用带着现任落荒而逃,更重要的是,不会把我跟斯琴拖进这倒霉透顶的事件里。或许发了这笔横财,他还会请我吃个小饭,唱个小K,去趟小东莞什么的。
  
  所以,从老六的悲惨经历可以看出,以后没什么事,千万不要冒充狗屎文艺青年,否则的话,真他娘害人害己。
  
  我想着想着,突然心头一股无名火起,手上一用力,啪啦!碟片被我掰成了两半。
  
  这日不死的老六,害得我这么惨,多两天让我找到你,下场当如此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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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の珍 发表于 2012-6-24 14:22:30 |只看该作者
斯琴看了我一眼,不屑地说:“逞什么能啊你?”
  
  我回答她的,是一个长长的哈欠。夜,已经那么深。
  
  她被我传染了,也打个哈欠道:“好了,老娘也困了,睡觉去。”
  
  我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朝卧室走去。肩膀却被人用力一抓,身后传来不容分辩的声音:“你睡客厅!”
  
  看着她关上卧室门,我委屈地蜷缩进沙发里。夜幕和眼皮一起下坠,将睡未睡的时候,一团暖暖的东西钻进我怀里。可怜的肥猫,你也给那婆娘抛弃了。
  
  来吧,我们一起睡。
  
  这一天的经历太多,所以晚上连梦也没有一个,睡得像巧克力一样,又黑又甜。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我从沙发上坐起来,伸了个心满意足的懒腰。然后我才发现,肥猫不见了,身上却多了一条毛毯。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一时间我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今夕何夕,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竟然多了个田螺姑娘。
  
  我揉着眼睛走到厨房门口,里面那个系着围裙,与平底锅做着不懈斗争的女人,当然就是斯琴了。
  
  她呵斥道:“看什么看!”
  
  我没有说话,只是倚在门框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其实,我很想告诉她——蛋,不是这样煎的。
  
  早餐如我预料的那样难吃,不过该怎么说呢,有个女人为我做早饭,我们一起慢慢地吃,餐桌上有阳光跟报纸,餐桌下还趴着一只小狗。这是我一直想要过的生活,只可惜,吃完这一顿,我们便要离开了。
  
  我洗了最后一次的碗,关了水电煤气,然后再检查一遍。最后,我们带着各自简单的行李,斯琴牵着狗,而我随手牵上了门,再细细锁好。
  
  但愿两三天之后,我们可以活着回来,完好无缺的。
在晴朗的一天出发,总是让人心情大好。特别是,开着一辆顺手的车,旁边坐一个顺眼的美女,她怀里还抱一只顺贴的狗。
  
  没上高速之前,她那边的车窗一直是打开的,肥猫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耳朵跟卷毛随风舞动,一派得意洋洋的样子。车流缓慢的时候,旁边人行道上投来各种目光,回头率比一辆保时捷还高。
  
  车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旁边走过来一对低龄情侣,小萝莉指着车窗,尖声惊叫道:“老公你看!你看你看!”
  
  红发少年点了点头,沉吟道:“这只加菲猫挺纯种的哈。”
  
  小萝莉不相信地问:“咦,那不是狗吗?好像叫泰迪?”
  
  红发少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猫,加菲猫哈,有动画片的啊,你没看过吗?”
  
  我听得蛋疼,幸好绿灯亮了,一脚油门,车子慢慢向前开去,抛离那对情侣。斯琴却嫉恶如仇、不依不饶的,把头伸到窗外,对着那红发少年喊:“脑残!”
  
  肥猫也应景似的,汪汪汪大叫起来。被别人当一次猫就这么委屈,如果它知道主人给起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恐怕要气得掉毛。
  
  市区里龟速走了快一个小时,总算到了高速路口。拿了卡,过了闸,立刻要纵马奔驰。汽车人,变形出发!
  
  车速越来越快,我心情正嗨,斯琴冷不丁问道:“喂,说真的,你认识路吗?GPS也不装一个,穷鬼。”
  
  我胸有成竹道:“放心,爷乃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肉GPS’是也,认路这点小事,怎么难得了爷?”
  
  斯琴不屑道:“你就吹吧,不过嘛,反正油钱过路费都是你的,你爱怎么开怎么开,老娘——睡觉。”
  
  她放倒了座位,舒舒服服躺下,又摸索着掏出一样东西。我眼角余光一扫,好家伙,这婆娘想得真周全,连眼罩都备上了。要不是爷今天出门忘了带捆仙绳,现在就能快快乐乐地玩SM了……
  
  
  在心里意淫了几分钟,斯琴睡着了,连肥猫也跟着睡了,眼前只有荒凉的柏油路,耳里是路噪跟呼呼的风声。没人陪聊,一个人开高速很容易犯困,如果真的倒霉起来,车上的两人一狗,就统统要去陪黄淑芬了。

我突然想到,其实开车这回事,本来就跟死亡密切相关。引擎燃烧室里,正在轰轰作响的,是无数史前生物的尸体精华。如果不是凭借这个,我们又怎能驱动轮胎,从一个目的地,快捷地奔向另一个?
  
  该死,好好的想这些干什么?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开音响,听陈奕迅的精选集。黑乎乎的喇叭里面,Eason正在唱“想哭”,跟我一起。
  
  “相约在一个适合聊天的下午,分开很多年满以为没有包袱……”
  
  唱了没有两句,车窗前突然飘来一片云,把阳光给挡住了,天一下子暗了下来。路上开车这是常事,过了这一块阴影,前面又会是解放区的天。
  
  “我还打算回顾我们为何结束,还想问你是不是一个人住……”
  
  噼里啪啦!
  
  下一句歌词还在嘴巴里,突然之间,一大盆豆子倒在我车窗上。等我回过神来一看,哪有什么豆子,却是好一场倾盆大雨!
  
  我把雨刷调到最大,却根本无力扫去窗前,那从天而降的大暴雨。高速公路突然变成了深海,汽车则像是潜水艇,在巨大的水压之下,艰难前行。
  
  几乎就在几秒之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云层上像是跑过无数匹惊马,轰隆隆的,踩碎了所有天光。
  
  四周的能见度降得很低,视野范围只有区区十几米。勉强能见到的三辆车,大货柜、白色面包车、红色小车,都跟我一样,开了双闪灯,以不足20KM/PH的车速,在路上缓缓前行。
  
  
  雨势惊人,紧锣密鼓地敲打在车顶棚,这一下子,女人跟狗也被吵醒了。斯琴大叫一声道:“日!你把车开进河里啦!”
  
  我不敢分神,两眼紧盯车前窗,没好气地答:“下雨!”
  
  她仔细看了一会窗外,才慢慢地确认道:“是哦。”
  
  过了一会,她又说:“刚才出门还好好的,怎么现在那么大雨?这得是黑色暴雨警告了吧?气象预报也不讲,气象台那群人都是吃干饭的呀?”
  
  我头疼道:“拜托,不是气象预报没讲,是我们没看电视、没上网、没开手机接收短信,所以别说是暴雨,就算是火星人今晚要登陆地球,我们也不会知道。”
  
  斯琴想了一想,又慢吞吞地说了句:“也对,就算这雨越下越大,我们最后被水淹死了,也不能怪气象台,要怪黄淑芬才对。”
  
  我叹了一口气,蒙古姑娘,你还真会说话。这时候,路上的气氛本就紧张,我得随时提防可能的交通事故,所以不能让她再制造恐怖气氛,我必须转移话题。
  
  想了几秒,我对斯琴说:“喂,我问你一个IQ题吧。”
  
  她立刻托大道:“IQ题什么的,我最拿手了,尽管放马过来。”
  
  我点点头问:“那好,你说说,大禹是个什么动物?”
  
  斯琴不解道:“大禹?”
  
  我解释说:“就是神话故事里,治水的那个大禹啊。”
  
  如同我预料的那样,在安静了几分钟之后,她老实承认猜不出来,并要求我马上揭开谜底。
  
  我故作严肃道:“其实呢,大禹,大禹是一只虾。”
  
  斯琴显然不太能理解,问道:“为什么?”
  
  我一边说,一边已经笑了出来:“因为,哈哈,因为林志颖的歌里都有唱啊,大禹大禹一只虾,地上有个大水洼……”
  
  我正在得意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去看见,她正张大了嘴巴,死死盯住我的侧脸。怎么了?小生虽然是长得俊俏了点,虽然是谈吐幽默了点,姑娘也不必用如此火辣辣的眼光,猥亵我青葱的脸蛋啊……
  
  再下去,她的状况,却有些不对劲。我稍稍别过头,发现她的视线,是越过了我的脸,投到左边的玻璃窗上。
  
  我皱眉问:“怎么了?”
  
  她举起右手,直勾勾指向窗外的雨幕,用一种轻飘飘的声音问:“你、你看,那开车的,是不是黄淑芬?”
  
我背上一凉,像是车顶突然被掀掉,雨水直接灌进衣领。
  
  斯琴伸手指的,是行驶在我左手边,那一辆红色的小车。因为大雨的关系,它正跟我并排着缓缓行驶,两车相距不超过一米。这个时候,如果从云层上俯视下来,白水,黑路,两辆火红的小车并肩而行,会是对比非常强烈的画面。
  
  红色,多么不详的颜色。我想起老六那该死的日记本,是红色的;昨天电台里追尾的小车,是红色的;昨晚在录像里,黄淑芬说“太女人气”要换掉的汽车,现在想来,肯定也是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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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の珍 发表于 2012-6-24 14:23:53 |只看该作者
  我强自镇定,装出一副认真开车的样子,勉强笑了笑说:“怎么可能,你看错了吧?”
  
  斯琴却不肯收回眼光,坚持道:“不,不是的,跟昨晚录像里的一模一样,连衣服都是一样的。你看,不信你看!”
  
  我根本不敢扭头过去细看,只是狠狠盯着前面的路,自欺欺人道:“好啦好啦,别自己吓自己了……”
  
  “你看!她回过头看我们了!”
  
  我吓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朝左看去。却原来,这是一辆右方向盘的车,应该是从香港过来的。也就是说,我跟疑似黄淑芬的驾驶人,一左一右,隔着厚厚的雨幕,薄薄的玻璃窗,相距一米。


多么亲切的距离,而车里的那一个女人——
  
  长发披肩,身材娇小,穿一件明黄色上衣,斯琴说得没错,隔着车窗看去,跟昨晚黄淑芬穿的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迷蒙的大雨,还有两边玻璃窗上的水珠,我们可以把那女人看得更清楚一点。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斯琴看走了眼,那女人并没有把头扭过来,只是默默地开着车,一直看不到正面。
  
  但是,这样也就够了,足够让我全身的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了。
  
  我想脱离这恐怖的现场,可是,前面有白色面包车挡道,右边是庞大的货柜车,像一堵高高的钢铁墙壁,就要朝我们压过来。我刚想减缓车速,好死不死的,后面灯光在高处闪烁,又上来一辆货柜。
  
  这样子,前后左右各有一辆车夹着,五辆车像是被雨水黏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匀速前进的整体。而我们这一辆车,就像是“中”字最中间的那一竖,被紧紧包围,没留一点能逃逸的缝隙。
  
  雨,仍然在下着——要人命的沉默。
  
  如果那个女人,能回过头来让我看一眼,就算真的是黄淑芬,把我吓得魂飞魄散,那也就算了。
  
  可是她不。
  
  她就这样默默地开着车,而我在一堆钢铁的挟持中,被迫在离她一米的地方,以同样的速度前行。前方的路,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看不到尽头。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压抑?
  
  我深深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盯着前窗。我紧咬着牙,生怕在这样的压力下,会忍受不住而神经发作,加大油门,一头撞到前方面包车的屁股上。
  
  如果真是这样,雨天路滑的原因,后面的货柜车一定不能及时刹住。撞上来之后,它还会一直往前推,直到把我们压成夹心饼干——黑白金属的饼干,红白骨血的夹心。
  
  在高速公路上,这样惨绝的事故,我并非没有看过。
“汪汪汪汪!”
  
  好像觉察出气氛的沉重,肥猫如临大敌地吠了起来。
  
  斯琴用手指一把箍住它的嘴,呵斥道:“别叫!”
  
  她话音刚落,突然之间,另一种声音也消失了——是那倒豆子般的雨声。,就在两三秒内,雨势突然收住,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乌云慢慢后退,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像是在一格一格地调节屏幕亮度。
  
  对于这戏剧性的天气变化,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左手边那一辆红色小车,突然一个加速,几秒便蹿走了十来米。却原来,是一辆红色的奥迪TT。我再盯着那车屁股看,果然挂着两个车牌,一个内地,一个香港。
  
  再过几秒,它后轮卷起两团碎浪,呼啸着没了踪影。
  
  乌云散尽,重见天日,路旁雨后的农田,绿得格外鲜明。最重要的是,该死的幽灵车也消失了。
  
  不过是虚惊一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来的什么会开车的女鬼。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中却有种说不上的感觉。竟然,好像是——怅然若失?
  
  没错,就是怅然若失。就这样完了?在惊心动魄的前戏后,在你紧张得脚趾头都翘起时,连受害人都渴望着一场淋漓尽致的恐吓,接下来,竟然就没了?
  
  或许,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我们在自嗨。那女人只是长得有点像黄淑芬,甚至长得一点也不像,是突如其来的暴雨,昨晚看的诡异录像,还有我跟斯琴脆弱敏感的神经,导致了这一场自己吓自己的闹剧。
  
  我余光一扫斯琴,她却仍然呆呆地直视前方。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摆出一副雨过天晴、万事大吉的表情,朗声道:“喂,醒醒,人家都跑了。”
  
  她像没听见一样,理也不理我。我只好加大音量道:“什么黄淑芬啊,看把你吓成这样,还说自……”
  
  斯琴突然转过头来,斩钉截铁道:“她就是黄淑芬!”
  
  我愣了一下,无奈道:“你为什么觉得是?”
  
  她反问道:“你看见她的脸了吗?”
  
  我想了一会,老老实实交代:“没看见。”
  
  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你没看见,我看见了。那一张脸,跟昨晚碟里的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她回过头来看我,她还对着我,对我……”
  
  我不由得问道:“刚才雨下那么大,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斯琴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抓住我的大腿,用指甲一样尖利的声音说:“对着我笑了!”
  
  我痛地龇牙咧嘴,伸手去掰她的手指,劝慰道:“好好好,就算那是黄淑芬,她现在也跑掉了,又没对我们怎么样。”
  
  她缓缓摇头,低声说:“不,不是这样的。”
  
  我皱眉道:“那是怎样?”
  
  斯琴停了几秒,冷冷地笑了一声——是那种对未来感到绝望,自暴自弃的笑——然后说:“她在前面,等我们。”
  
  我偷眼看她,脸色苍白,表情僵硬,看样子是受到惊吓之后,陷入了一种难以自拔的状态。像她这种性格的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就算多么不合理,也不是旁人两三句话可以劝得回来的。
  
  正在我担心的时候,她又捂着胸口,干呕了几句,我真怕再过一会,她会哇一声吐在肥猫身上。正好就在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服务区的路牌,我便小心道:“要不然,我们先去休息一下?”
  
  她点点头,同意了。
  
  
  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服务区的水泥地被冲刷干干净净,四处的景物也都鲜明可爱。买了些水果给斯琴吃,又陪她逛了几圈,渐渐的,她情绪好了起来。
  
  我蹲下身去,解开肥猫身上的绳子,它立刻像脱缰的野马,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奔跑起来。跑到垃圾桶旁边,或者是一棵树底下,又神经兮兮地闻来闻去,撒上一泡尿,再向下一个地点飞奔。
  
  斯琴朝远方张望了一下,问我说:“到了这里,我们走了多少路程啦?”
  
  我想了想说:“就三分之一吧,走了两个多小时,都是这场雨耽搁的。”
  
  她抬腕看了一下手表,然后说:“我们休息了半个小时,现在快下午三点了。我看还是早点出发,天黑之前要赶到他的老家。”

  我点头同意,斯琴便把狗叫了回来,一起上了车。
  
  接下来三分之二的路程,风和日丽,波澜不惊,显得刚才那场大雨,还有雨中诡异的红色小车,像是一场短暂的梦。只是一上车以后,斯琴又不怎么说话了,一直盯着窗外,稍有些风吹草动就紧张起来。想来是刚才吓坏了,现在还有点神经过敏。
  
  到了下午五点多,我们便到了老六家乡的境内。我指着不远处的路牌,对斯琴邀功说:“你看,我说我是人肉GPS,没有骗你吧?”
  
  她却没有回答,只随便点了点头。
  
  我在高速公路出口处右拐,下了一条又长又弯的坡,在收费站脚下停住。我一边交卡给钱,一边对斯琴说:“你饿不?上次跟老六来的时候,他带我去吃了点小吃,还行,要不然我们现在去吃?”
  
  斯琴心不在焉地答道:“随便你。”
  
  天色渐次暗了下来,过了收费站,前面不远的一段公路,稍微有些上坡。不知道是因为大雨的关系,还是没年没节的,回老家的人不多,所以这一条路上,分外有些冷清。
  
  我一边开车,一边认着往县城开的路,斯琴却突然指着坡顶,紧张地问:“你看,那是什么?”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却原来在坡顶上,有一个红色的什么东西,正慢慢滑了下来。
  
  定睛一看,却是刚才高速上那辆车!
  
  只见那一辆红色的奥迪TT,正以尾部朝着我们,以溜滑板的速度,慢慢从坡顶上滑下。车屁股上挂着的粤港两地牌,是最好的身份认证明——没错,正是我在高速上见到的那辆。
  
  真邪门,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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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の珍 发表于 2012-6-24 14:25:59 |只看该作者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连车都忘记了刹,可能是下意识判断出两辆车不在同一条线上——它在路的右侧,我们在左侧——于是就这样迎了上去。
  
  那奥迪并不是呈一条直线地下滑,而是以抛物线的轨迹,尾部朝着路旁种树的那一侧,划出一个四分之一的圆弧,最后一屁股撞到一株榕树上,这才停了下来。
  
  我们瞠目结舌地看到这一幕,自己的车也开到了奥迪的车头位置,这个时候,透过它的前窗玻璃,我们看见了更难以接受的一幕——
  
  驾驶座上,空无一人!
  
  我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连踩油门的右脚也忘了抬,就这样侧头看着奥迪,慢慢把车开上坡顶。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黄淑芬。
  
  如果她不在车里,又会在哪呢?
  
  颈后像是有风吹过,凉丝丝的。
  
  突然之间,后座传来一阵响动,刺啦,刺啦,是指甲抓玻璃的声音!

我猛然回过头去,后座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正贴在玻璃窗上。却原来,是肥猫个小畜生,不知什么时候钻到后座去了,两只腿站在椅子上,两个前爪扒拉着玻璃,往窗外看热闹。
  
  吓死个人,看冬天不把你打火锅吃了!
  
  我松了一口气,绷得紧紧的神经一下子瘫软下去,刚回过头来看着前窗,心突然就悬在了半空——
  
  爬上了坡顶,眼前赫然出现一辆白色的夏利,正打着双闪灯,横七竖八停在路中间。在这辆汽车的左前窗,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留披肩长发的女人。
  
  一个穿明黄色上衣的女人。
  
  我以为斯琴会失声尖叫,她虽然可能跟我一样忍住了,但那凄厉的叫声,已经在我心里呼啸而来。
  
  我勉强镇定心神,看着前方的一人一车。那辆车驾驶室的窗户开着,里面隐约有人影在动。而那个穿黄色上衣的女人,则用手指着车窗里面,似乎在骂着些什么。
  
  我留神去听,却是一句蹩脚的粤语:“哦丢你劳某!”
  
  这句话我听过无数次,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感觉到温暖的。一个女鬼,她可以说“还我命来”,可以说“我死得好冤啊”,不然干脆什么都不讲,伸出手把对方掐死好了。在我的常识里,没有一个女鬼,会说这样的粤语版国骂。
  
  我们的车子继续缓缓向前,那女人背对着我们,似乎叉起了双手,时不时传来一句凌厉的粗口。
  
  我看着面前的一副景象,再想起那辆自行倒退的奥迪,突然之间,仿如醍醐灌顶,我想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可能。如果结合种种情况来看,这个解释更合乎逻辑。
  
  没错,一定是这样。
黄衣女子冷笑了一下,可能懒得搭理我们这些开烂车的穷鬼,只几秒的时间,又转过身去了。
  
  斯琴装模作样地谢了男车主,关上了车窗,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她这副样子,完全没了刚才高速路上的惊慌。


这一次,惊慌的角色换成了我。跟黄淑芬很像的女人,却不是黄淑芬。首先那件黄色上衣,样式有些相似,但细节很不一样,一眼可以看出,不是录像里黄淑芬穿的那件。
  
  其次,更重要的,这女人五官跟黄淑芬有些神似——难怪斯琴在高速上会看错——但起码年轻十岁,皮肤也比黄淑芬白多了。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再加上她颇有心得的衣服搭配,精心修饰的发型,她整个形象还不错,甚至眼光放宽一点,都能算得上美女了。
  
  一个年轻的、有气质的、长得像黄淑芬的女人——怎么会?
  
  是黄淑芬开着她的奥迪TT,超越光速,从过去回到未来?是黄淑芬其实没死,到韩国整了容回来?要不然,这干脆是黄淑芬的妹妹?
  
  我脑子里千头万绪的,搅成了一锅浆糊。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开车啊你,发什么呆?”
  
  我迷迷糊糊地问:“去哪?”
  
  斯琴狠狠拧了我一下,厉声道:“路口往右,县城!”
  
  我手上吃痛,这才回过神来,一气呵成地启动了汽车,小心地绕过那辆夏利,向着前方的路口开去。走出一段距离,我从倒后镜里看着那两人一车。在就要黑透的天色里,冷冷清清的县道上,他们站得如此诡异。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踩下油门,想要把那一女一男一车,连同一肚子的疑惑,统统抛在脑后。按照斯琴的指示,我在路口右转,这条路越走越繁华,有几分印象的县城,果然就在不远处。
  
  看着窗外的天色,我斟酌了一会,对斯琴说:“姑娘你看,如今天色已晚,还是明天再去找老六为宜,今晚我们就先投店吧?”
  
  她自从见了黄衣女子的真容之后,似乎反而轻松起来,恢复了平时的状态。这时候,她竟然笑了一下说:“好啊,听你的。”
  
  我摸了摸自己清秀的肚子,回想一下,今天除了她煮的那顿早午餐,还有服务区的两条香蕉,就再也没吃什么了。不想还好,一想起来,肚子马上不失时机的,发出咕噜噜一串声响。
  
  斯琴看了我一眼,善解人意地说:“要不然,我们先去吃饭吧?”
  
  我对她的建议表示了极大的赞同,双方达成一致共识,我快马加鞭,直奔县城而去。
  
  夜幕笼罩,华灯初上。这一个群山中的小县城,对于斯琴来讲是初夜,我虽然有过一次经验,但经验不足,跟第一次也差不多。我是说,一个经济不太发达的小县城,到处都是灰扑扑的建筑,灰扑扑的人和单车,没有记忆点,也没有什么亮点。
  
  这样的小县城,去过一次跟去过一百次,去过一个跟去过一百个,其实也差不多。
  
  我照着脑海里仅有的一点印象,竟然很神奇的,一下子找到了老六上次带我去的饭店。两人一狗下了车,点了菜,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的饭菜味道还不错。
  
  风卷残云之后,我坐在餐桌旁,昏沉沉发着饭困。肥猫也一样窝在椅子里,刚才赏了它一块猪骨头,这时候啃得正欢。
  
  斯琴却一边擦着手,一边问我说:“喂,想什么呢?”
  
  我喝下一杯浓茶,打起精神来,一本正经地说:“饱了,暖了,当然是思淫欲咯。”

她把用过的纸巾揉成一团,劈头盖脸朝我扔来,笑骂道:“去死吧你。不过我说,现在吃完了饭,也该去找个酒店住下来了。”
  
  我挠头道:“嗯,是这个道理。上一次来,我是跟老六一起,住在他县城的亲戚家的。我刚才路上留意了一下,这地方也没七天什么的,都是一些破破烂烂的招待所,真不知该住哪。”
  
  肥猫啃完了骨头,这会儿把头搭在餐桌上,傻乎乎地看着我,似乎很赞同我的看法。
  
  斯琴抿着嘴巴,牛头不对马嘴地问:“开了半天车,你累吗?”
  
  我心里犯了嘀咕,迟疑道:“嗯,有点……可也算不上太……”
  
  她却抢断道:“我知道,开长途一定很累的,等会就找个上档次的酒店,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才能去找老六那王八蛋呢。”
  
  我皱眉道:“呃,上档次的酒店……有吗?”
  
  斯琴一副早有预谋的样子,淡定地说:“等会埋单的时候,我问问饭店老板,就说县城最贵的酒店好啦。”
  
  我一听之下,头疼道:“最贵的,那可是……我的预算……”
  
  她摆摆手说:“这个你就别担心了,今晚的房费,包在老娘身上。”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伸头道:“啥?”
  
  斯琴却自顾自接着说:“反正也就一个晚上,就当是我答谢你一路上那么辛苦。再说了,真要去住招待所什么的,也不知道这里治安怎么样,我自己也睡得不安心呢。”
  
  她又拍了一下桌子,决定道:“嗯,就这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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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の珍 发表于 2012-6-24 14:26:52 |只看该作者
这样一个小小的县城,竟有如此一个大大的酒店——当我跟在斯琴身后,踏进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时,这是我心里的第一个疑问。
  
  第二个疑问是,为什么斯琴会一反常态,从一毛不拔变得挥金如土,要请我来这样的酒店过夜?这败家娘们,日子是不打算过下去了?
  
  我们走到前台,她直接跟服务员要了一个标间,还回过头来,明知故问道:“今晚跟我一间房,你不会介意吧?”
  
  我也满面春风地笑道:“求之不得。”
  
  斯琴背着的大挎包,诡异地动了一下,好像里面藏着什么。没错,因为酒店不能携带宠物入内,肥猫只好暂时委屈一下,被装进了包里。斯琴把手伸进挎包打了一下,又低声喝斥一句,肥猫这才老实下来。
  
  她从挎包里掏出身份证,对我微微一笑,回过头去登记入住了。
  
  我站在她身旁,满腹狐疑地打量,只见她对着服务员眉开眼笑,轻声慢语,好一副慈祥和蔼的嘴脸!其实,像她这个模样,在中外童话里经常会描述到,比如说《狼外婆》,《小红帽》,还有《黄鼠狼给鸡拜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嫖。
  
  我不由得捂紧了自己的钱包,她不会是等下装模作样地忘了带钱,然后又逼着我埋单吧?
  
  可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她这会儿已经大大方方的,掏出几张红色钞票,递给了服务员。
  
  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更是疑云密布。这娘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我是真的看不懂了。
  
  等斯琴拿了房卡,我急匆匆赶着要上电梯,好到房间洗个舒服的澡,她却又拖住我的手,笑着说:“先别急,陪我在大堂坐一会儿。”
我不解道:“哈?为什么?”
  
  她已经把我拖到沙发边上,按着我的肩膀坐下,一边说:“你别管,等会就知道了。”
  
  我一脸无辜地说:“我倒是想不管啊,你让我上去就得了呗。”
  
  她却露出了霸权主义的真面目,毫不讲理地说:“不行,你必须陪我在这里等。”
  
  我满脸痛苦道:“等什么?你不会是在等人吧?”
  
  斯琴神秘莫测地一笑,说:“嗯,算是吧。”
  
  我啊了一下,急促道:“你等的该不会是……”
  
  她拉下脸来说:“闭嘴。”
  
  当我带着满身臭汗,在大堂沙发上如坐针毡了十五分钟后,从玻璃门进来的那个人,证实了我的想法。
  
  那人大晚上的戴一副蛤蟆镜,拖着一个驴牌的拉杆箱,身材不高,穿一件明黄色的上衣。
  
  今天,我们已经是第三次遇见。如果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我猜,上辈子一定砍了她几百刀。
  
  黄衣女子进了大门,本来径直走向服务台,一半的路上却突然停了下来,三秒之后,气势汹汹地朝我们走来。
  
  我吞了一口口水,斯琴却已经笑盈盈地站了起来。
  
  转眼之间,黄衣女子已经走到我们眼前,她狠狠摘掉脸上的墨镜,质问道:“做咩跟踪哦?”
  
  其实从我自己来说,虽然粤语有专八的水平,但对于母语不是粤语的人,我还是习惯请讲普通话,不然总觉得别扭。一般来讲,跟黄衣女子这种——不分场合不分对象一味卖弄粤语的人——交流时,我会把他们的粤语,自动转换成普通话。
  
  这时候,我也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解释道:“我们没有……”
  
  斯琴却用手肘捅了我一下,笑着对她说:“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那好吧,我们是来协助你的。”
  
  那女人愣了一下,两秒之后,却又冷笑道:“省省吧,想骗我黄淑英,没那么容易!”
黄淑英!
  
  哪怕她说自己是黄飞鸿,我也不会这么震惊。
  
  看起来,斯琴一定比我早料到了这个结果,要不然的话,她不会显得如此镇定。没错,相似的名字,神似的外貌,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眼前这性格嚣张、五行欠揍的女子,正是黄淑芬的妹妹。
  
  说完这句话后,黄淑英转身便走,斯琴却在她身后,轻轻地说了一句:“一个人要找到席克斯,可没那么容易哦。”

这句话掷地有声,黄淑英定定地站在那里,我也一样。我惊疑不定地看着斯琴,她脸上挂着几分笑,在那诡异的笑容下面,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东西?
  
  几秒之后,黄淑英回过头来,劈头盖脸地问:“说,你们是谁派来的?”
  
  斯琴从容地说:“我们不是谁派来的,只不过我们跟你一样,也要去找席克斯那个家伙。既然我们目标一致,多一个人,就多了一份力量。”
  
  她又伸出手来,指了指身旁的我,继续说:“这一位陆先生,是席克斯之前的同事,之前去过他老家,所以更有可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处。再说了,你的车子不是撞坏了吗?这里就有一辆现成的汽车,还有现成的司机。陆先生,你说对吗?”
  
  我茫茫然的反应不过来,她再次对我施以肘击,我痛得大叫一声:“对,没错!”
  
  黄淑英分明有些动心,但还是警惕地问:“你们会有那么好心?”
  
  斯琴盯着她名贵的驴牌手提箱,笑嘻嘻地说:“当然是有条件的,但是对你来说,那不是问题。”
  
  黄淑英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拖长了声音说:“哦,原来是这样。”
  
  接下来,她看一眼大堂里来往的人,冷笑着说:“告诉我房号,等会去找你们。”

五分钟后,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斯琴像被抽走了筋骨,整个人软了下去。她右手扶着电梯墙,左手拍着自己的胸口,不停地说:“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
  
  她这一松懈,肥猫也趁机从挎包里钻了出来,呼哧呼哧地透气。我看看电梯顶上的摄像机,只好走上前去,按住它的头往里塞,一边安慰道:“就快到房间啦,你再忍一忍。”
  
  低头料理肥猫的时候,斯琴的暖暖的鼻息,刚好吹到我耳朵里,好痒。侧过脸来看着她,那一副小孩子偷糖成功的表情,让人止不住心生怜爱。
  
  不过,对于她刚才的举动,我心里还有这许多的疑问。刚要开口,她却已经看了出来,抢着说:“回房再讲。”
  
  我们的房号是1603,推门进去的第一件事,是把肥猫放了出来,免得这小畜生活活闷死。
  
  我放好行李,想要跟斯琴继续刚才的话题,她却已经跑进了卫生间里。女人的一生里,有三成时间是在两个重要地点渡过的,第一个是商场,第二个就是卫生间。身为男人,你永远不会知道,女人在卫生间里究竟从事什么活动,竟然可以花掉那么多的时间。
  
  我百无聊赖地开了电视机,然后砰一声倒在床上。电视里正播着一部陈年电视剧,《少年包青天》,看得人昏昏欲睡,谁要是拍一部《少女包青天》,一定比这带劲百倍。
  
  等到我真的快要睡着的时候,斯琴终于从卫生间里出来了。她脸上的表情焕然一新,像是把路上的疲劳一洗而净。但是再仔细看看,她那一抹包藏祸心的微笑,似乎——
  
  她找到了什么赚钱的途径。
“啊,累死老娘了!”
  
  听斯琴说话的语气,我猜她早就忘了,下午开车的人是谁。喊完这一句后,她扑上床的姿势,就好象饥饿的高尔基扑到了面包上。
  
  她把身体舒展成一个大字,心满意足地说:“高级酒店的床,果然都比较高级呀。”
  
  我刚想开口,她却又使唤我道:“喂,给我倒杯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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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の珍 发表于 2012-6-24 14:28:07 |只看该作者
  我没好气地说:“自己不会倒啊,手脚长那么长来干嘛的?”
  
  她理直气壮道:“酒店的房钱是老娘给的,作为报答,你去倒杯水会死啊?”
  
  我猜她也同样忘了,晚上到底是谁死皮赖脸的,硬要请我到最好的酒店里开房。我忍气吞声地站起身来,算了,懒得跟这女人计较。
  
  当我把水放到她床头柜的时候,憋了许久的问题终于冲出了口:“我说,你到底招惹那女人干嘛?”
  
  听完这句话,斯琴啪一声坐起身来,然后打量着我的脑袋,用同情的语气说:“到现在,你还么看出来啊?”
  
  肥猫也狗仗人势地吠了两声,似乎在嘲笑我的迟钝。
  
  我淡然一笑,拇指食指成抢,托住下颌,帅气十足地说:“呵呵,关于这个问题——是的,我没看出来。”
  
  斯琴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开导道:“奥迪TT,纪梵希的上衣,LV手提箱,还有D&G太阳眼镜,你想到什么了吗?”
  
  我点点头说:“没有。”
  
  她差点气绝,摸着额头说:“你在想想,她的姐姐黄淑芬,可以一次性给小白脸男朋友30万,这说明她们两姐妹都是……”
  
  我恍然大悟,拍手道:“富婆!”
斯琴欣慰地看着我,像看着一个终于学会三七二十八的弱智儿童。
  
  我皱起眉头,大概猜出了斯琴的打算。自从我们踏上旅程,她对此行是否能找到老六,一直心存疑虑。所以,对于那八万块的欠债,她没有志在必得的信心。
  
  今天下午,她在高速公路上,偶然见到了开奥迪TT的黄淑英,一开始被吓得半死。可是,一旦搞清楚了面对的并非女鬼,而是一个潜在的大金主,她爱钱如命的个性便发挥了作用。
  
  于是,斯琴便制定好计划,打算利用我提供服务,在黄淑英身上小赚一笔,多少弥补一下老六借去的那笔呆坏账。在相当短的时间内,竟然可以谋划好这一切,不知道该夸她波大有脑,还是说她对金钱有足够的敏锐。
  
  这样的话,她半天来的奇怪举动,多少可以得到些解释。只不过……
  
  我皱着眉头,提出另一个问题:“好吧,就算黄淑英是个有钱女人,你又怎么知道,她也是来找老六的,而且愿意乖乖地给钱你?”
  
  斯琴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在我的脑壳上敲了两下。
  
  “你以为,只有我们才会被骚扰?”
  
  我张大了嘴巴,对哦!我怎么没有想到?

斯琴像侦探一样,在房间里踱起步子,胸有成竹地分析道:“你想一下,我们是因为老六那王八蛋,才卷进这件事情的。从昨晚的录像分析,老六这个小白脸负心汉,一定是做了对不起黄淑芬的事,所以才在她死后遭到报复。”
  
她走到房间门口,继续说:“至于那个黄淑英,刚才在大堂里,老娘不过跟她相处了几分钟,就有了十次以上揍她的冲动。像她这种性格的人,即使跟自己的亲生姐姐,也很有可能反目成仇。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她也跟老六一样,被报复了。”
  
  我脑海中浮现出她那目中无人的可恶嘴脸,嗯,这样傲慢无礼的人会遭到报复,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斯琴又走了回来,自信慢慢地点头,总结道:“所以我断定,她来到这个乡下地方,目的跟我们一样,就是为了找到老六,想尽办法,解除身上的诅咒!”
  
  原来是这样!
  
  我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这个女人不简单啊,只要加一个“有钱挣”的buff,她的智商可以瞬间提高100点。
  
  我打了一个响指,不甘落后地补充道:“照黄淑英那讨人厌的个性,一定是选最好的酒店,所以说,你才一定要来这里住,并且拖我在楼下的大堂等她。”
  
  斯琴面对着我,伸出手来摸着我的头,赞赏道:“嗯,也不全都是水嘛。依老娘看,她这样子的暴发户,真要花起钱来可是很傻很豪爽的呢,嘿嘿,这次看我从她身上大刮一笔。至于事成之后,应该怎么分成,我觉得……”
  
  我无心听她的一番发财经,把注意力放在了别的地方,更吸引人的地方。这一个角度刚刚好,我趁势低下头去,观赏那一对晃荡的球状物。不知道在那里面,又有多少是水呢?
  
  正在我心旷神怡、心猿意马的时候,好像故意捣乱似的,门铃突然就响了。
  
  我跟斯琴对视了一眼,她警告我说:“给我放聪明点,别露出什么马脚,不然老娘要你好看。”
  
  我嬉皮笑脸道:“嗻,老佛爷您放心。”
  
  斯琴走到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明知故问道:“谁呀?”
  
  门来传来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我。”
  
  斯琴大概是努力憋出一个笑脸,然后才打开了房门。
  
  门开了,卷进来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黄淑英对斯琴视若无睹的,大步往里面走,我微笑着向她点头,毫不意外地被无视了。
  
  她大步走到窗边,什么话也不说,只盯着乱七八糟的一张椅子。我赶紧上面堆着的行李衣物拿走,她一屁股坐了下去,微微抬了抬下巴,就当是道谢。
  
  我现在终于知道了,该怎么表达我对一个男人的仇恨——就是说谁得罪了我,我咒他娶个这样的女人过一辈子。
  
黄淑英很有气势地翘起一条腿,头也不抬地说:“给我倒杯水。”
  
  斯琴在另一张椅子上落座,忙给我打眼色道:“说你呀,还不快去倒水?”
  
  我心里不禁悲愤交加,难道我长得就那么让人欲火焚身口干舌燥,为什么每个女人都让我倒水?
  
  终究是敌不过命运的安排,我满腹幽怨地倒了杯水回来,黄淑英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身旁的茶几,理所当然地说:“放这。”
  
  我放下杯子,直戳戳站在那里,看这日不死的女人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她却掉转了那根手指,对着床垫说:“你坐吧。”
  
  我没好气道:“没事,我不累。”
  
  她冷哼了一声说:“我不喜欢抬头跟人讲话。”
  
  我握紧拳头,马上就要爆发了,斯琴却扯住了我的手,猛向我抛眼色。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忿忿不平地坐在床垫上,背对着那两个婆娘,只听见她们在我身后虚情假意地寒暄。
斯琴:“淑英姐,从深圳开来这里也挺累的吧?”
  
  黄淑英:“还行。”
  
  斯琴:“淑英姐,你的车现在怎么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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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の珍 发表于 2012-6-24 14:29:29 |只看该作者
  黄淑英:“拖去修了。”
  
  斯琴:“那也没关系,反正我们这儿有……”
  
  她们的对话太沉闷,像一潭死去的池水。可是,事情往往是这样的,你看守了一天的池塘,夕阳西下,就在你睡意袭来,眼睛快要闭上的那一刻——水面冒出了几个气泡。妖怪,就要出来了。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我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头去。却是黄淑英打碎了刚才的杯子,斯琴正在殷勤而焦急地慰问:“哎呀呀,烫到没有?你别动别动,放着我来……”
暗红的地毯上,一滩水渍渐渐扩大,玻璃杯露出锋利的缺口,躺在地毯上。但我所留意的不是这些,而是黄淑英的手指。不停颤抖的手指,像大风中的树叶。
  
  她的指甲之上,覆盖着一层猩红的颜料,又是这样猛烈地颤抖,突然让我想起了一个梦。
  
  一个关于电梯的梦。
  
  旁边的斯琴还在叽叽喳喳地忙乱,一会儿拿来纸巾,一会儿又蹲下去捡玻璃片。我摇了摇头,甩掉那个不详的梦魇,抬眼去看黄淑英的脸。
  
  然后,我一下子就吓住了。在她脸上,是我多么熟悉的表情,仿佛老六在一瞬间灵魂附体——前天下午,坐在星巴克里的那个老六。
  
  此刻她的脸上,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黄淑英脸色苍白,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眼睛里竟然闪着泪花,她的嘴角不自然地向上翘,像笑又像是在哭。一阵格格格的声音从她嘴巴里传出来,那是上下牙在打架。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谁也不会相信,前一分钟还那么不可一世的女人,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据我所知,打碎一个玻璃杯没什么可怕的,又不是天宫里的琉璃盏。
  
  斯琴也发觉不对劲,迟疑着问:“淑英姐,你没事吧?”
  
  然后,她颤抖着说了一句:“来了,又来了。”
  
  我跟斯琴对视了一眼,又来了?难道黄淑英指的,是她姐姐的恐怖短信?可我们并没听到什么声响啊,莫非她把手机调成振动,放在了身上?
  
  我上下打量着黄淑英,她的上衣跟裙子都没有口袋,一个调成振动的手机,可以放在哪里……
  
  在我们面面相觑的时候,黄淑英双手紧紧扯着头发,喉咙里咕噜噜的,好像在说着什么。斯琴迟疑了一下,弯下腰去听她讲话。
  
  黄淑英微微抬头,嘴巴停在斯琴耳朵的位置,就这么停住了。
  
  突然,一句歇斯底里的大叫:“姐姐,不要!”
  
斯琴捂着耳朵后退了两步,估计被这疯婆子一声大喝,耳膜都快震裂了。我赶紧上前扶住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房门。在电影里面,紧接这一声大喊,就要有谁要破门而入了。
  
  然而没有。
  
  房间里的气氛一片死寂,就像是被尖锐的叫声划伤了,正在静静地流着血。只有肥猫躺在床上,搞不清状况似的,犹豫着吠了几下。
  
  我低声问斯琴:“耳朵没事吧?”
  
  她苦着脸说:“没事,就是嗡嗡嗡地耳鸣。”
  
  我忍不住转过头来,恶声恶气对黄淑英说:“撒什么癔症啊你?”
  
  这时候的黄淑英,却好像变了一个人,刚才的傲慢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许,有些人之所以骄傲,原本就是为了掩饰自卑。而这两者之间的界限,并非那么难以逾越。
  
  在我的呵斥之下,她却伸出冰凉的双手,紧紧拖住我的手臂,神经质地说:“姐姐不要,不要,现在就带去找那姓席的,现在就去……”
  
  我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她姐姐那“今晚吃什么”的短信,确实把我吓得够呛,但是像她这样神经失常、濒临崩溃的状态,似乎也不至于吧。难道说,对于自己的亲妹妹,黄淑芬会吓得更狠些?
  
  这时候,斯琴已经缓过劲来,跟我对视了一眼,然后低下头去安慰黄淑英说:“淑英姐,现在天都黑了,明天再去找席克斯会更好些。你别紧张,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说……”
  
  黄淑英抬起头来,泪水冲坏了眼影,在脸上留下两道黑乎乎的痕迹。她伸出十只瘦成了筷子的手指,放在自己面前,颤抖着嘴唇说:“姐姐,不要,不要切。”


我们安慰了黄淑英几分钟,斯琴又重新倒了被热水,伺候着她喝下,她这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黄淑英朝我们抱歉地一笑,经过刚才这一番失态,她刚才种神气劲儿,就再也装不起来了。
  
  斯琴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淑英姐,你先不要着急,关于你姐姐的事……我们跟你一样。”
  
  黄淑英捂着嘴巴,吃惊不小的样子,看了我们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你们也……我姐姐也找你们了?”
  
  我们同时点了一下头,齐声说:“是的。”
  
  斯琴又坐了下去,拉起黄淑英的手,诚恳地说:“所以说,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淑英姐你不要有太多顾虑,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这样子,我们才能更好地互相帮助。”
  
  黄淑英听了这话,痴痴地看了斯琴一会儿,然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说:“好吧,你们先看看这个……”
  
  她拿起茶几上放着的驴牌手提包,伸手进去摸索,掏出一样东西。我跟斯琴同时诧异了起来,黄淑英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又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一部手机。
  
  我不禁有些迷惑,难道说,即使惊吓到了这种地步,黄淑英也没放弃她的手机?我刚要问什么,斯琴却给我抛了个眼色,我只好先忍住了。
  
  黄淑英手里拿的,是一部带皮套的金黄色手机,不知道什么牌子,只是看起来很名贵。她掀开皮套,在按键上戳了几下,然后展示给斯琴。
  
  这样的场景,我记忆犹新。两天之前在星巴克,老六把一条“今晚吃什么?”的短信拿给我看,开启了这一段诡异的经历。
  
  如今,黄淑英要给我们看的短信,也是一样的么?
我也凑上去看,只见那手机屏幕上的,果然是一条短信。发送者那一栏,没有名字,只是一串数字。再看短信的内容,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这一条短信,并不是死去的黄淑芬发来的。
  
  “黄淑英小姐,您好。我们非常清楚您所受到的困扰,并乐以为您提供解决的方案。如果您还想保住手指,请回复这个电话。”
  
  我皱起了眉头,心里大惑不解。这一条短信,跟老六和我所收到的完全不同。回头去看那发送者的号码,果然,跟我记忆中黄淑芬的号码根本对不上。再仔细一看,这条短信的发送时间,却就是在昨天晚上。
  
  难道说,我们之前的推测是错误的,黄淑英所害怕的,根本是与我们不同的东西?
我转过脸去看斯琴,她也一样紧皱着眉头,接着发问道:“淑英姐,手指是怎么一回事?有人威胁你的人身安全吗?”
  
  听到“手指”这两个字,黄淑英的嘴唇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她低头想了一会,开口道:“这件事情,要从很远的地方开始讲起。”
  
  我宽慰她说:“没关系,我们有时间,你慢慢讲。”
  
  黄淑英就这样低着头,不看我跟斯琴,她的声音陷进了回忆里,像在描述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你们知道了,我姐姐叫做黄淑芬,家里就我们两姐妹。小时候,我们住在内地的乡下,妈妈死得早,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们就要做很多的农活。”
  
  我不由得点了点头,的确,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的指关节很粗大,那是成年后再怎么保养,也无法抹去的痕迹。
黄淑英接着说:“从小到大,姐姐都很疼我,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我,还说她就算自己不读书,也要挣钱供我读大学,让我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好好学习。可是有一次,她却说……”
  
  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攥成拳头,事隔多年,仍然用惊恐的声音来回忆:“她说,要把我的手指头,全部切掉。”
  
  我下意识地看一眼自己的双手,切掉手指头,把手掌变成机器猫的款式,这比把整个手剁掉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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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の珍 发表于 2012-6-24 14:30:57 |只看该作者
  十指,灵巧而轻脆,是人类居于进化树顶端的最好证明。我们用手指来拿筷子、梳头发、抠鼻孔,用来抓鼠标、按键盘、发短信,用来抚摸爱侣的身体,一切自然而然。或许,当一个人面临失去手指的威胁,才会真正认识到,它们有多么重要。
  
  如果没有了十指,我能想出的唯一活路,就是站在红绿灯路口,敲响私家车的挡风玻璃,向里面坐着的老板收费。
  
  斯琴循循善诱道:“淑英姐,你不是说你姐姐很疼你吗,她这么做,一定是因为什么事情吧?”
  
  黄淑英看了她一眼,低声说:“我只不过拿了她枕头下的一块钱,到镇里的集市上吃米粉,一碗米粉。”
她的声音突然变大,语气也开始急促:“晚上回到家之后,她在妈妈的照片面前,把我的手放在铡猪草的刀下面,说要把我的手指切掉!我不停地哭,她就是不肯把刀拿走。只不过是一块钱!一块钱!她是我的亲姐姐!亲姐姐啊!”
  
  斯琴看她的情绪不对,连忙安慰道:“过去了,都过去了。”
  
  黄淑英却狠狠地摇头,失控道:“不,没有过去,没有过去,她现在还是要拿走我的手指,我知道的,她要拿走我的手指!”
  
  我不禁插嘴问:“你姐姐都……都那个了,她怎么拿你的手指?”
  
  听完我这句话,黄淑芬用力推出左手,把手背亮给我们,大声说:“看,你们看!”
  
  我皱眉去看她的手,尤其是在指关节的地方,以为会有什么被铡过的痕迹。可是,她的五根手指光鲜如笋,并不见一丝疤痕。
  
斯琴也同样看着她的手指,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发问道:“对哦,怎么会这样?”
  
  我咂了下嘴巴,迟疑地说:“呃,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斯琴敲了一下我的头,提醒道:“你看看她的指甲。”
  
  我凝神去看,终于发现,她左手的小指、无名指、中指,猩红色的指甲油,涂得不是很均匀,有些甚至溢出了指甲盖。可是,除了证明在化妆这方面,女人的观察力比男人敏锐一万倍之外,还能说明什么呢?

黄淑英把手掌翻了过去,凝视着自己的指甲,喃喃地说:“星期五要开例会,我没时间去美甲店,难得一次自己涂手指甲。我从巴黎带回来的Dior,我打算好好地涂,涂得美美的,可是……”
她又伸出自己的右手,同样盯着那几根手指,越来越紧张地说:“可是涂完两个手指后,我发现自己右手开始发抖,越来越厉害,到后来根本拿不稳毛刷。我命令它别抖,我把它放到鞋子下面踩,咯吱咯吱地响,可它还是一直地抖,不停地抖……”
  
  黄淑英睁大了双眼,仿佛回到了童年可怕的那一幕:“然后我就知道了,是姐姐,姐姐要把我的手指切掉。她把我的手指压在铡刀下面时,就是这样子抖、抖、抖的……”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十个手指真的开始发抖,斯琴赶紧把它们握住,安慰道:“不要想太多,我有个朋友也是这样的,颈椎病压迫到了什么神经,所以手脚经常发麻。”
  
  黄淑英仿佛怕手指冻僵似的,放在嘴边呵了口气,然后摇摇头,很肯定地说:“不是的,完全不一样。”
  
  我插嘴道:“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吗?”
黄淑英闭上眼睛,缓缓回忆道:“不是第一次,只是最明显的一次。症状是从上个月开始的,每隔几天就有一次,刷牙的时候把杯子掉了,吃饭的时候拿不稳筷子,还有一次掏耳朵,差点把棉签捅了进去。”
  
  斯琴接着问:“像这样子,淑英姐你没去看医生吗?”
  
  黄淑英叹了口气说:“当然有,内地找了两家不行,又换了香港的一家,都看不出什么毛病,只说我是神经衰弱,让我多点休息。”
  
  我不由得质疑道:“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跟你姐姐扯上什么关系啊。”
  
  她看了我一眼,回答道:“就是她,一定是。星期一晚上我就梦见她了,她跟我说,她跟我说……”
  
  她森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说:“妹妹,你又偷我的东西了。”
我背后一阵发麻,仿佛在看不见的阴影里,有人正拿着把生锈的刀,要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切下。我不由得向后摸去,却只碰到一团毛茸茸的,那是睡在我身后的肥猫。
  
  斯琴显然也有些害怕,她揉了揉自己的手指,转移话题道:“好了淑英姐,我们先别说这些了。对了,刚才你给我们看的那条短信,后来你有打电话回去吗?”
  
  黄淑英愣了一下,慢慢才回过神来道:“哦,那个电话,当然有啊,要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又自顾自地说:“那个男人,长得还挺漂亮……”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追问道:“挺帅?你不是打电话回去吗,怎么知道对方什么样子?”
  
  黄淑英往手指上呵了一口气,回答说:“电话里讲不清楚,我们就约了一间茶馆见面。那个男人告诉我,我的身体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因为姐姐的那个小白脸。只要找到那个小白脸,给他一些钱,就可以解决这件事……”
  
  斯琴抢在我面前问:“淑英姐,你说的很帅那个人,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黄淑英想了一想说:“短头发,黑黑的有点像古天乐,牙齿特别白,打扮也很有品位……”
  
  我跟斯琴不约而同的,喊出了一个名字:“阿福!”

黄淑英愣了一下,问道:“没错,是这个名字。怎么了,你们也认识他?”
  
  斯琴含糊其辞道:“嗯,算是吧。”
  
  我看再问下去就要露马脚了,连忙解围道:“黄小姐,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才有精神去找席克斯。”
  
  黄淑英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说:“那好吧。”
  
  她抓起茶几上的那个驴牌手提包,一边起身一边说:“至于给你们的费用问题……”
  
  斯琴的积极性马上给调动起来了,大概是在犹豫着该怎么开价,扭扭捏捏地说:“淑英姐,我们都那么熟了,本应该……哎呀这样吧,等找到老六了,我们就收个五千好了。”
  
  一提到钱,黄淑英的自信仿佛回到了身上,她冷笑一声问:“五千?”
  
  斯琴连忙说:“也不一定要那么多……”
黄淑英那欠揍的表情又复活了,不无鄙夷地说:“只要明天找到席克斯,我给你们一万。”
  
  斯琴喜出望外,瞪大了眼睛一个劲说:“太多了太多了,谢谢淑英姐,谢谢淑英姐。”
  
  这样看来,斯琴的如意算盘是打对了。怎么讲呢,按照朋友的朋友也是自己朋友的逻辑,那么我想泡的女人的财神爷,也是我应该尊重的人。嗯,如果有了这样的觉悟,想小妞之所想,急小妞之所急,最后定能泡得美人归。
  
  黄淑英摆摆手,一边走向房门,一边说:“明天早上八点半,酒店大堂等。”
  
  我走快两本,赶在她前面,殷勤地打开了房门。黄淑英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说:“明天事情重要,你们两个,别搞太晚了。”
  
  我点头哈腰的把门关上,回头一看,斯琴的脸色都有些变了,低声骂道:“谁、谁要跟他搞啊!”
  
  我眯着眼睛打量她,然后嘿嘿笑着说:“娘子,就不要害羞了嘛。”
  
  她从床上抓起一个枕头,用尽力气向我扔来,骂道:“去死!”
枕头打在我的手臂上,发出砰的一声,肥猫也被这声音吵醒,神气十足地叫了起来。我赶忙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忘了你是卖艺不卖身的……”
  
  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掉到地上的枕头捡起来,再狠狠地扔了过去!
  
  “你!”斯琴气得不行,抓起枕头冲了过来,我赶忙跳上了床,又朝着另一张床逃去……
  
  一阵枕头大战之后,两个人都停了下来,我坐在床沿上大口喘气,她只是脸色有些微红,低着头在想些什么。或许是那一万块飞来横财,又或许,她跟我在担心着同样的东西?
  
  我沉吟了一会,斟酌着说:“刚才你也听见了,是阿福告诉黄淑英,说老六藏在老家这里的。你觉得,这会不会是个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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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の珍 发表于 2012-6-24 14:31:41 |只看该作者
斯琴似乎早料到我要这样问,笑着说:“你想一想,阿福肯定知道我们来了这里,如果真的要害我们,就派个杀手来好了,干嘛还通知黄淑英过来?”
  
  我皱眉道:“这样说也没错,但我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在里面……”
  
  斯琴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振奋道:“有没有阴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万块等着老娘去拿,嗯,我七你三,够公平吧?”
  
  我挠头说:“可是……”
  
一笔横财就在眼前,她主意已定,我也只好听党的话跟党走了。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就算要死,有一又二分之一个美女陪,也就算这样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轮流洗了澡,便各自在一张床上躺下了。我靠着枕头,模模糊糊想起有件事情还没做,起床把电视线给拔掉,这才安心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个人洗漱完毕,拖着箱牵着狗,走向了电梯口。远远看见电梯门开着,里面有个熟悉的人影,正侧身对着我们。
  
  斯琴在旁边奇怪道:“咦,黄淑英怎么跑上来了?”
  
  仔细一看,果然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黄氏母夜叉。我耸耸肩膀,朝电梯里走去。黄淑英正面朝着控制板,右手在上面按来按去,十几秒还没有按好。
  
  斯琴在身后说:“淑英姐,早上好啊。”
  
  黄淑英却还在控制板上戳来戳去,自言自语道:“电梯坏了。”
  
  电梯坏了?我心里犯起了嘀咕,不会是她自己的病又犯了,控制不住手指了吧?
  
  她的肩膀开始抖了起来,我猜得没错,她又在跟自己的手生气。我跟斯琴对视了一眼,轻声说:“黄小姐,我来看看吧。”
  
  黄淑英的肩膀停止了抖动,静止了三秒钟,这才慢慢地转过身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她竟然一掌向我脸上打来!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出乎意料的,很容易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斯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干嘛打人?”
  
  我却一句抱怨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死死盯着黄淑英的手。不,那不是一只手,是一块鲜血淋漓的肉,像刚刚割下的一小片牛扒。
  
  黄淑英伸出一样肉汁四溢的左手,向我脸上摸来,我脖子跟水泥一样动不了,而她哭喊着说:“姐姐,还我手指头!”
  
  “喂,醒醒。”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果然有一只手,在轻轻拍着我的脸。我心头大骇,以迅雷不及电驴下载得快的速度,把那只手死死抓住。
  
  “放手啦!”
  
  那只手从我的魔掌中扯了出来,接着是哗啦啦的声音,伴随着阳光一起洒落。房间里顿时明亮起来,我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那窗边站着的,除了斯琴还能有谁?
  
  然后脸上突然一热,却是肥猫那个小畜生,跳上床来舔我。
  
  斯琴指挥道:“还不起床,看看都几点了!”
  
  五十分钟后,我们吃饭早餐,在酒店大堂里整装待发。约好的时间到了,黄淑英却迟迟没有下来。没关系,不迟到个十几分钟,简直是有失女人的身份。
  
  可是,到了九点钟的时候,我们渐渐等不住了。真后悔昨晚没有问黄淑英的房号,要不然现在也好打听一下,那家伙是不是提前退房,跑路去了。
  
  就在我们快要爆发的时候,可敬可爱的富婆黄淑英,终于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我们就像是太监和宫女,屁颠屁颠迎了上去,嘘寒问暖的,终于顺利把她迎到了停车场。
  
  我把行李都放进了车尾箱,又殷勤地打开前右车门。黄淑英打量了我一眼,却自己打开后座的车门,钻了进去。
  
  斯琴也莫名其妙的样子,我想了一会才明白,如果车是由“司机”而不是“主人”开的,那后座才是最尊贵的位置。
  
  算了,为了那可怜的三千块,更为了讨斯琴的欢心,当一回司机又何妨。
我们住的酒店,在县城的西边,而老六出生的那个小村子,则要往东边的山里开去。车子穿过了整个县城,像一只风尘仆仆的红色甲虫,爬过一片灰褐色的树叶。
  
  我们到了县城的最东边,这儿有个不小的农贸市场,门口停着几辆载客的摩托。我跟斯琴说:“你看看哪个长得老实,叫过来带路吧。”
  
  没有料到,后座的黄氏母夜叉却发难了,她冷冷地说:“昨晚你们不是讲,认识到小白脸老家的路吗?还是说你们在骗我?”
  
  我一时语塞,斯琴靠在座椅上,低声问我:“自己认路的话,你有几成把握?”
  
  我皱着眉头说:“呃,三成吧。”
  
  斯琴无奈道:“那也没办法了,走着瞧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说:“那好吧。”
  
  开着公司配的二手车,载着前天认识的女人、昨天认识的女人,还有一条卷毛狗,走在来过一次的陌生县郊。虽然握着方向盘,却不知该往哪开。

看着挡风玻璃前,越来越冷清的县道,我突然想到,其实我们都坐在命运的车子里,我们都是乘客,不知道司机会往哪开,甚至,不知道司机是谁。
  
  呃,别是黄淑芬就好了。
  
  在尘土飞扬的乡道上走了一个多小时,经过好几个似是而非、让人无比困惑的路口,远远的,我发现了一个蓝得很旧的路牌。路牌上面写着“席屋角村”,还画了一个圆溜溜黑乎乎的东西。
  
  Lucky!
  
  我兴奋地喊:“找到了,我找到了!哈哈哈,我这人肉GPS可不是浪得虚名啊!”
斯琴也开心地鼓起掌来,然后又问:“路牌上画的是什么啊?”
  
  我沾沾自喜地介绍:“客家围屋,是他们席家老祖宗建的,现在估计成了什么文化景点吧。”
  
  斯琴好奇地问:“围屋?就是被外国当成导弹发射基地的那种吗?现在还有人住围屋啊?”
  
  我点头道:“有,当然有了。去年我来的时候,他们一家老小都住在里面呢,左边是姑姑家,右边是叔叔家,热闹得很。而且远近几十里的山上,就他们那么一个围屋,所以连电线杆到现在都没架,别提电视什么的了,挺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斯琴指着旧路牌下面,一个铁皮红字的牌子说:“你看你看,还有个观音庙耶,要不要顺路去拜拜?”
  
  黄氏母夜叉在后座冷冷地问:“还走不走了?”
  
  斯琴撇了一下嘴,我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踩下油门。
  
  车子向左拐个弯,脱离了乡道,爬上通往围屋的山间小路。这样的黄泥路依山而建,只有一辆车的宽度,左侧是山,右侧是悬崖。隔上一段路,会修一个向外凸出的空地,如果对面来了车,就必须有一辆停在空地上等,这样才能顺利通过。
  
  黄泥路上黏糊糊的,还有昨天暴雨的痕迹。我抬头看了看天,幸好今天天气不错,要不然来上昨天那样的一场雨,就算我没把车开到沟里去,来个泥石流、山体滑坡什么的,那我们就被困荒山野岭,来个柯南真人版了。
  
  山路弯弯曲曲,上坡然后是下坡,下坡之后继续上坡。山那边的白云像绵羊一样慢慢地走,云影在山坡间移动,树木一下变得墨绿,一下又明亮起来。如果是一次郊游,这样的景色倒挺让人心情舒畅。

山路上走得虽慢,倒不担心迷路,因为路只通往一个方向。斯琴一直默默地看着窗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问:“咦,怎么路上车那么少?”
  
  我这也才觉得奇怪,上次跟老六一起来的时候,往山里走的车还挺多的,隔不了多久,就有心急的司机在后面打闪光灯。可是今天从路口走进来,已经有五十分钟了吧,硬是一辆车都没看见。
  
  斯琴压低了声音说:“喂,你不会走错路了吧?”
  
  我看着前方不远的河谷处,发黄的河水上一条狭窄的水泥桥,肯定道:“没错,你看,我认得那道桥,桥过了再走一会就到。”
  
  斯琴还想说什么,转过这个弯,前面的山道上出现了一辆大卡车。卡车外被厚厚的泥土包裹着,跟这山仿佛浑然一体,走得又慢,不仔细看的话,简直以为是路上一块大石头。
  
  我看见前面不远有一块空地,赶紧踩一脚油门,抢先到那里停了。大卡车慢慢开了过来,司机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打着赤膊,抽着烟,朝我友善地点头。
  
  大卡车从我左侧开过的时候,司机从高高的驾驶楼伸出头来,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大声道:“老板,是不是去观音庙烧香啊?很灵的!”
  
  我笑着说:“不,去席家大围屋。”
  
  司机吐出浓浓的一口烟雾,看不清表情,好像听见他说了半句:“原来是记者啊,我跟你讲……”
  
  在卡车引擎的轰鸣中,两辆车交错开远,我也就没听清他下半句话。他把我当成记者了?难道说这样普通的景点,还常有过记者来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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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の珍 发表于 2012-6-24 14:32:49 |只看该作者
  卡车在后视镜里越变越小,我耸耸肩膀,继续开车。车子跨国那条简陋的、据老六说是苏联援建的水泥桥,到了河的另一边。我喝了一口水,向后面沉默了一路的富婆报告:“黄小姐,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
  
  后座里没有任何回应,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不屑于回答。
  
  果然再颠簸了十来分钟,传说中的席家围屋,就这样出现在眼前。土黄色的墙,黑灰色的瓦,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巨型的冬菇,长在半山腰的平坦处。
  
  斯琴估计从没看过这样的建筑,惊讶道:“哇,好大,好,好圆呀!”
  
  我看了她胸口一眼,坏笑道:“嗯,没错,估计有D杯。”
  
  斯琴伸出拳头刚要捶我,后面却传来黄淑英的声音:“今天是谷雨,怎么田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左右打量了下,果然东一小块西一小块的农田里,并不见有什么人影。从小在城里长大,我对种田没什么概念,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只好胡诌道:“是不是天气太热,怕中暑什么的,都乘凉去了?”
  
  斯琴对此嗤之以鼻:“温室花,掌中宝,都像你那么娇弱,全国人民早饿死了。”
  
  黄淑英冷笑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却又轻轻念道:“清明早,小满迟,谷雨立夏正相宜……”
  
  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她大概是在念小时候记下的农谚。就如同她粗大的手指关节,童年不可抹却的记忆,也伴随着她一起长大。虽然她身穿着罗马巴黎的名牌衣服,虽然她努力说一口港味粤语,虽然她自己耻于承认,但其实她的本质,就是一个农民的女儿。
  
  我不禁想起自己的童年,用棉被盖着的冰棍,五分钱一粒的玻璃珠,玩断了腿的变形金刚。突然觉得,后座那个一身名牌、颐指气使的黄氏母夜叉,其实也不是那么可恨。
  
  ……该死,这不是抒情的时候。


三分钟后,这辆载着三人一狗的红色速腾,停在了客家围屋大门口,一个半月型的水塘旁。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轻松地喊:“终于到了!”
  
  斯琴却看了我一眼,想要说些什么,眼神往后一瞟,又吞了回去。
  
  我皱着眉头想,这是怎么了,她有什么不对劲的?
  
  等我在晒谷坪上停好车,拔了钥匙下来,粗略看一眼四周,便知道斯琴有什么不对劲了。或者说,不对劲的不是她,而是这里。
  
  我上次跟老六一起来的时候,水塘里面有一群鸭子,快乐地游来游去。而现在,水塘里面不见一点水面,都被密密麻麻的浮萍遮住了。

再看一看四周,草木荒芜,白色红色的垃圾袋四处飘飞,只不见有一个人的踪影。没有牲畜的吵闹,只有偶尔不知道什么虫鸟的鸣叫;没有老人、小孩、妇女,更不见青壮年劳力,别提老六那个日不死的芳踪了。
  
  围屋的外墙有十来米高,是用来防御敌人的,墙上没有一扇窗户,只有一些黑乎乎的枪眼。在这厚厚的围墙里面,同样听不见一丝响动。看起来,这座偌大的席家围屋,恐怕已经被废弃了。
  
  斯琴伸出右手,在鼻子面前扇了两下空气,皱眉道:“什么那么臭?”
  
  我也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果然有一股臭味,若隐若现的,好像从围屋的那一边传来。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关车门的啪嗒声,然后是一声冷哼。
  
  “我没猜错,你们果然是骗钱的。”
  
  这个让人无比厌烦的口气,除了黄淑英,还能有谁?在这一瞬间,我对她稍稍减去的恶感,马上恢复了全满的状态。
  
  回过头去,斯琴正在低声下气地对她说:“淑英姐,先别着急……”
  
  黄淑英却完全不给她面子,得理不饶人地逼问:“席克斯呢?你的好同事席克斯呢?我看,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席克斯住哪,把我带到这荒山野岭,不是诈骗就是抢劫。等着,你们给我等着。”
  
  她动作麻利地从驴牌的手提包里,掏出那个名牌手机,短短两天之内,第二次按下报警电话。
  
  我却不慌不忙的,一点也不担心会被抓起来。电话能打出去才有鬼呢,只要一过刚才那水泥桥,无论是什么牌子,什么运营商的手机,立马就没了信号。据老六介绍,是因为这一块鬼地方,刚好处于两个信号覆盖范围的缝隙间。
  
  所以说,这里既不通电,又没有手机信号,简直是个与世隔绝的超级乡下。要不然的话,我怎么会第一时间,就推测老六躲回这里了呢?
  
  我刚要抱起两只手,等着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在这一瞬间,无缘无故的,哪里荡起“嗡”的一阵轰鸣。
  
  这响声不算太大,却如同一辆小型喷气飞机,擦着头皮飞过,震得人牙齿发酸,耳朵生痛。
  
  我左右张望想要找出声音来源,只两三秒的时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差点小腿一软跪了下去。我赶紧捂住耳朵,那声音却如同在大脑里发源一样,完全没有变小的痕迹。
  
  难道是我自己耳鸣?看一眼斯琴,她同样捂住耳朵,肥猫更是满地乱窜,狂吠不止。
  
  然后是“啊!”的一声尖叫,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
  
  我转头去看黄淑英,她右手捂着耳朵,正慢慢蹲了下去,随时就要昏死的样子。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强忍着不适,朝她走了过去。只怪自己可笑的个性,即使是厌恶的女人,也免不了有绅士风度的表现欲。
  
  啪嗒。
  
  右脚踩上什么的感觉,低头一看,是黄淑英掉在地上的名贵手机。第一反应是这下子惨了,手机夹在鞋底和一块石板中间,屏幕已经掉了出来。
  
  第二个反应,这下真的惨了,我得赔这个母夜叉多少钱啊?
  
  第三个反应是,咦,那响声停止了。
  
  周围又静了下来,只剩下肥猫的叫声。
  
  斯琴也几步走了过来,弯腰去扶蹲在地上的黄淑英,对方却恶狠狠地拍掉她的手,尖声骂道:“滚远点!”
  
  我皱眉看着斯琴,疑惑地问:“你怎么了?手臂上怎么有血?”
  
  斯琴往自己右手看去,马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用左手一抹,却又露出白生生一截手臂。她同样大惑不解道:“咦,这不是我的血啊。”
  
  一秒钟后,我们一起扭头,朝黄淑英看去。
  
  血,是她的。

我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
  
  黄淑英右脚旁的石板上,有硬币那么大的一摊鲜血,而且还在不停扩大。血却不是从她手掌里滴下,而是——从她的耳朵里。
  
  暗红色的血,从她的耳洞里流出来,经过耳垂、腮帮、下巴,像钟乳石的滴水般,正一点一点地往下掉。黄淑英刚才捂着耳朵的手,也沾染了不少的血,刚才拍斯琴的时候,就黏到了她手臂上。
  
  黄淑英吃惊地盯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的,鲜血缓慢地流淌,跟指甲的猩红连成一片。她又用指尖抹了下耳朵,等终于弄明白怎么回事后,接下来就是歇斯底里一声大叫:“医院!我要去医院!”
  
  情况顿时兵荒马乱起来,我并没有晕血这一种言情小说必备病,但冷不丁遇到这种状况,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跟我比起来,斯琴显得镇定多了,先是掏出一张纸巾给黄淑英擦血,又把她慢慢扶起身来。
  
  然后,她对着我骂道:“开车门啊,还不快去!”
  
  我终于回过神来,跑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帮着把黄淑英塞进去。斯琴又抱起肥猫,动作迅速地跳进前门,毫不含糊地指挥道:“去医院,麻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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