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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风过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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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皇后,朕想侍寝by荀草(完)  关闭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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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花與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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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34:03 |只看该作者
  顾双弦冲到门口,朝她大喊:“你出来,茶水中的毒是假的,我,我没有想过让你自裁。”
  夏令姝脚步顿了顿,稍微偏过头,好像在思考。顾双弦立马要迈过门槛,被随后的梁公公一把费劲拖住无法动弹。他尽量放柔自己的表情,劝说她:“你回来,把钦天给我,有什么话我们坦诚地说明白。”
  夏令姝站直了身躯,淡淡地道:“我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再也不愿看他,自己抱着孩子继续往屋里走去,越过了二门,里面的书架还没有燃烧起来。阴暗地墙壁上到处挂满了不同的书画,她走入一处靠墙的柜子,将陈列架上的书籍重新排列一次,只听到热腾的空间里‘噔’地作响,柜子倏地向内侧旋转,让出一条通道来。
  “姐姐?”
  “是我。”夏令姝抱着顾钦天入内,抬头,笑道:“大伯也来了。对不起,让伯伯们操心了。”
  夏家当家夏祥天笑道:“本是大伯没有考虑周详,让你独自一人在宫中受尽了委屈,最后落到出此下策。”
  夏令姝抿了抿唇道:“其实,在当初大皇子逼宫之前,我就做好了舍身的准备,若不是为了钦天也不会一再强撑着挣扎忍耐。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也是我始料未及,只能求助於娘家,我……”
  夏祥天暗叹着,看了看顾钦天的睡颜:“可是喂了药?”
  “闻了迷香而已。否则我都没法将他从凤弦宫偷偷抱出来。”
  几人只是简单的交谈几句,外面的浓烟越来越浓,隐约中可以听到顾双弦嘶哑的呼喊。夏祥天看了看夏令姝,问:“真的舍得?出了这个皇宫,就再也不是皇后,钦天也无法做太子,你也不再是夏家三房的令姝了。”
  外间已经可以听到书架等崩塌地声响,白烟袅绕的远处有火舌钻了进来,‘噼咔’地大响,有梁木砸了下来,同时爆开地还有一迭声‘皇上’地惊叫。
  “令姝,你在哪里,出声!”
  众人不约而同地往外望去,翻卷的烟雾中若隐若现地可以看到一个身影,是顾双弦。

  侍寝第十回

  顾双弦双目张望,到处都是淡白的烟和浓黑的暗,哪里有方才那一抹血红地身影。
  “令姝,别唬我,我不会相信你敢自裁。”他眯着眼,继续沿着二门而入。这里更为狭窄,往阁楼的楼道像是鬼影绰绰,关闭的窗户中泄漏进来微弱地热焰星火,落在书面上,瞬间就燃出了一个黑圈,透出里面的苍白来。
  他呛咳两声,不停地叫喊,时而微弱的劝说,时而冷冽的威胁,软硬皆施中越发惶然。
  夏令姝的身影就在卷烟滚滚中窜入了他的眼眸,而后那一声呼喊也卡在了喉咙。看到对方的同时,小小的洞门后有夏祥天和夏令乾的影子。
  她果然不是寻死!
  她果然不会丢下太子独自离开!
  她果然……对他没有丝毫夫妻之情,一心一意地要走离他的视线。
  顾双弦只觉得整个脑袋上被倾倒了无数地寒冰,将他整个人都冻住了,只留下那一颗灼热地心在扑腾扑腾地冒着火气,外面越冷,内里越热,让他面孔扭曲。
  牙齿相互摩擦着,刀割了似的问:“你想逃?”
  夏令姝收回惊讶地视线,绕开弟弟,转头往秘道深处走去。
  顾双弦飞跃而上,在半空中与夏令乾过了几招,长臂一伸已经勾住了夏令姝的发丝:“朕不准你走!就算要死,你也必须死在朕的身边。”
  夏祥天恭身,想要劝说,才开口叫了一声“皇上”,顾双弦已经瞪着铜铃样的眼眸,大吼:“闭嘴!”
  夏祥天一顿,礼也不行了,直接挺起腰板道:“皇上,令姝与皇上已经没了情谊,再在宫中迟早会惹出是非……”
  “朕叫你闭嘴!夏祥天,别以为朕真的不敢动夏家,赵王已经去了封地,这皇城始终都是朕的天下,你敢明目张胆地违抗君王?”
  夏令乾上前一步,阻拦在两人中间:“二姐夫,姐姐她……”
  “让开!”顾双弦横眉冷目,“夏令乾,你一介六品官员,也敢违抗朕?”他手臂猛地一拉,硬是将夏令姝将夏令乾给撞了开来,凶狠地问她:“全天下都是朕的,你能够逃到哪里去?”
  夏令姝冷笑:“我不逃,还真的傻呆呆地等着你来杀?”
  顾双弦道:“你是朕的皇后,生就必须活在朕的身边,死了也得陪在朕的墓穴。”
  夏令乾去挥他的手,顾双弦干脆去抢夺她怀中的太子。两个人如寻常夫妻那般双手并用地争夺着孩子,夏令乾准备上前却被他大伯拉住去了另一旁。
  夏令姝发髻散乱,忍不住冷笑:“你到底还是不是钦天的爹亲,想要我的命还不够,还想让他留在吃人的皇宫里面死无全尸吗?”
  “他是朕的儿子,是太子,他的死活都由朕来决定,不是你带走他就可以避免死亡。”
  两人针锋相对,浑然不顾二门门口窜入进来的火焰,还有窗棂被烧得支离破碎地情景,滚滚浓烟被冬日的寒风吹灌,席卷满了屋内。夏令姝无力的呛咳,孩子即刻就被顾双弦夺走。
  他喘着粗气,一手抱着太子,一手扣住她的虎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皇后要走也可以。只要你走出皇宫一步,朕立刻命令禁军围剿你们夏家本家,老少妇孺一个不留。”
  夏令姝倏地变色,全然地不可置信。
  顾双弦轻蔑地扫向夏祥天与夏令乾:“别以为朕不知道皇宫里的秘道,真正要阻拦你们也不是不行。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两人若是带着她逃了,朕会天涯海角的通缉你们;若是你们回去了夏家,正好,全族一起斩杀,朕会让夏家在一夜之间血流成河。而你们三人就是让夏家几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地罪人!”
  夏祥天沉着脸,夏令乾已经弓下身去蓄势待发。顾双弦根本懒得看那两人,只对夏令姝说道:“朕要让夏家人为你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夏令姝胸膛起伏,已经气得心慌:“你不怕天下人说你滥杀无辜的暴君,夏家灭门,其他世家兔死狐悲迟早要跟皇族一绝死战。到时候,赵王正好可以借此名正言顺的救民於水火。你的皇位,坐不了几年。”
  顾双弦讥嘲道:“朕可不会那么傻,朕只要随便给你们夏家安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就能够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他瞥了眼已经将手伸向腰刀的夏令乾,“或者,是刺杀皇帝的罪名。相信,朕死在了这里,定唐王有足够的证据下令对夏家格杀勿论。”话音一落,夏祥天已经摁下夏令乾的手臂,拱手道:“皇上,大雁朝建国两百余年,夏家一直忠心耿耿。虽然位极人臣,到底是为民为国并无二心。”
  顾双弦嘴角略挑:“所以,朕给你们第二条路。”
  夏祥天垂下头,顾双弦道:“留下皇后及太子,朕就当今夜之时全部都没发生过。夏令姝是朕的皇后,夏家依然是大雁朝的纯臣。你们,”他猛地将夏令姝拉扯到自己的怀里,在身后烈火镀着地金灿焰色中睥睨着道:“家族和皇后,二选一。”
  夏令乾怒道:“你算什么皇帝,算什么夫君,算什么爹亲,拿自己的发妻和嫡子的性命来交换夏家的荣耀。难道,困住了姐姐,你就能会好好待她,有了太子你就会让他好好活着,夏家始终是你的臣子,你就如此对待协助你登位的臣民?”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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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双弦冷道:“她逃出去有什么用?她始终都是夏令姝,改了姓氏也是我顾双弦的人,是大雁朝的皇后。朕是不会让她另嫁他人,也不容许她借机逍遥自在,她必须永远在朕的身边,不管生死!”
  夏令姝仰头咽下自己的血泪。啊,对,就算是出宫了,她始终都是皇后。好女不二嫁,不单是夏家的人不会容许她再嫁,皇族的尊严也不容许她践踏,哪怕她真的死了心,孤独终老,她也是夏家用来与皇帝下棋的棋子。她逃了,皇帝知道了真相要更加恨让他脸面无关的夏家;她不逃,也只是换个地方生存下去。只是,会更加苦,更加累一些。
  坟墓,在她嫁入皇家,嫁给这个男子之时,她就已经踏入了天底下最大最华丽的一座坟墓。
  □□□□□□□□□□□□□□□□□□□□
  顾双弦走在雪地里,身后拖着目光空洞的夏令姝,一边走,头发上衣裳上的纸灰不停地抖落下来,飘在白雪上,如纸中的墨色。而他那被热火烫着的心口在雪的浸泡下,也渐渐恢复了常温。
  从出了火场,他就开始懊恼,不停地骂自己废物、蠢材。
  多好的机会,他又一次让它从指缝中溜走了。
  夏令姝想要死,她就去死,他一个皇帝犯得着冒了性命危险去救她吗?皇后的命难道比皇帝的命还要重要?她只是后宫千万女子中的一个,他犯得着为了她牵肠挂肚、冷静全失,还头脑发热地以为她真的伤心欲绝想要自寻短见!
  她的决然,让他冲动之下失去了打压夏家的机会,让他冒冒失失地做了一回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皇帝,可恶!
  他还以为她真的被伤透了心。她那样子,哪里伤心了?她是算计着他不在,偷偷摸摸地准备出宫,躲去他不在的地方,然后用一大一小两具烧焦的尸体让他内疚、痛不欲生。
  她哪一点有做皇后的气度,一天到晚只想着算计皇帝,跟皇帝针锋相对;她又哪有当家主母地忠贞,只想着飞出这红墙绿瓦,寻找她想要的生活,每日里夜夜笙歌,留着他守着空荡荡的皇宫,心心念念她过去的好,追悔自己的手段毒辣!
  他才不会追忆她,他才不会记得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心尖子上都痛不可抑,让他几乎要嘶喊狂叫。
  顾双弦狠狠地一脚一脚踩在雪地里,恨不得将它们当作夏祥天那算计的脸,当成夏令乾那挣扎地反抗,当成夏令姝……
  他突然顿住,猛地回头瞧着夏令姝的神情,问:“你恨不恨我?”
  夏令姝瞥他一眼,转过头去。她还没有被家族抛弃地打击下醒过神来,她不想看见这个人。
  “那就是恨我了。”他笑,低头看着被雪打下的红梅,像是女子眉心的哪一朵花钿:“父皇曾经跟我说,这个皇宫太寂寞,无论如何都要拖着一个人与我一起慢慢淌过去,熬到白头。”他紧了紧夏令姝的手,“我从迎娶那一日起就知道,你会是陪我走到尽头的人。你太狡诈、太冷情、太毒辣,与我相配正好。”
  夏令姝垂头,眼眸从他怀中太子露出的小脚上滑过。顾双弦注意到了,他重新包裹好孩子,塞在自己的厚实衣襟中抱紧了:“你也别怨我无情,你带着钦天抛下我又何等地无义。你知道我疼惜他,爱护他,你还要带他走,你这是割了我半边的心头肉。”然后还要伪装假死,这是给他最深地一刀,让他懊悔一辈子,缅怀她一生。
  两人也不知道在雪地里僵持了多久,夏令姝一言不发无动于衷地沉浸在自己的失望中。家族,说到底,她也是家族陪嫁品,陪嫁给这个大雁皇朝。必要的时候,夏家毫不犹豫地舍弃她换取来更大的利益。皇宫之内的皇后,总比皇宫之外的皇后更有利用价值。
  她都快要忘了,忘了自己其实是没有爹的女子。这天底下,真正能够为她撑起一片天的人已经故去了。
  “我恨你。”她平静地说,“我也有不得不离开皇宫的理由,不得不远离身为皇帝的你的原因。留下了我,你会后悔。”
  顾双弦捏紧了她的手掌,他的掌心热得烫人不知道是不是气地,相反,她的手心手背都冷,冻僵了似的,也许是心已经冷了。
  “我不怕后悔,作为皇帝我有什么可以怕的。”而且,经过这一次,他也找到了夏家的命门。呵,世家,再大的世家它也没法舍弃自己的名声,做皇帝。他已经有了法子去斗他们。
  夏令姝扯出一个嘲讽之极地笑,笑了一瞬,就不见了。这个男子,什么都不知道就大言不惭,不知道留着她,迟早他会一无所有发癫发狂,到那时就不要说夏令姝她残忍无情。
  她说:“让我去冷宫,我不想再呆在有你气息的地方,一刻也不想。”
  他答:“我不准,朕不准。”
  她抽出簪子,朝着他的手臂扎进去,衣裳够厚,被堪比刀尖般锋利的簪子扎如肌理,骨头都疼了起来:“顾双弦,我不想再看见你。放手,”她猛地一划,居然将他的衣袖一分为二,雪地上坠落一个个血坑,埋下了花骨:“放手啊!”
  她的呐喊刺入花枝,冲入屋檐,划破夜空,明明很平静地话语却是有着湮灭了一切希翼地绝望。回答她的是望不到头地宫墙,刮不尽地冷风,还有漫天漫地的黑夜。
  顾双弦固执地执着她的手,强势的想要拖着这一缕香魂天荒地老。
  □□□□□□□□□□□□□□□□□□□□
  夏令乾盯着前面那人的背影,在考虑是调转追回姐姐,还是越过那人大声质问。腰刀挂在锦带上,一会儿泄出点银光,一会儿又坠入黑暗。
  “令乾,你要记住,为了家族谁都可以舍弃,哪怕是用你大伯的命。”
  夏令乾皱了皱鼻翼,气息重了些,听到夏祥天继续道:“人道,宁拆十座庙,不悔一门亲。皇上对令姝的情意非同一般,不是你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他们之间,我们本就不该插手。”
  “可皇帝要毒死姐姐。”
  夏祥天抚着胡须,笑道:“真的中了毒,令姝能够安然无恙的从凤弦宫走到东宫?那只是他们夫妻的小争斗罢了。”
  夏令乾冷哼:“用性命来争?”
  “对。”夏祥天走出秘道,眼前豁然开朗地是一片树林。远处,天已渐明,枯草丛生地地面中已经隐约可以看到新芽,顽强地探出头来。
  “从皇上不顾自身安危,冲入火场寻找令姝之时,他们的性命就已经连在一起了。”
  对于帝王,他能够做地,不能够做地,全都做了。
  还待如何?

  侍寝十一回

  天齐二年,八月。
  距离年初东宫的一场火已经过了大半年,就连安定帝二年最大的贪污受贿也过了半年。本是官民之争,最后如石头滚雪似的滚成了压死人的泰山,牵涉了众多世家买官卖官的丑闻。一时风声鹊起,世家大族一个个牵涉其中,朝局动荡。而后,御史汪云锋带领着御史台众人每日里弹劾官员若干,惹得全朝上下纷纷自保。固若金汤地世家保守派随着朝局的变化而产生了间隙,见死不救,落井下石之事随时发生。
  风云变化中,安定帝悄无声息地将朝局重整,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地作风让老臣们第一次见识了新帝的手段。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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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35:13 |只看该作者
  一叶落知天下秋,大雁朝的这一个秋天来得不早不晚,等你刚刚感慨世事无常之时,中秋佳节也即将到来,人们的脸上多多少少的添了喜色。
  对于朱小妆而言,秋天就是爬树摘果子的季节。
  她坐在一颗大槐树最高枝桠上,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垂头俯视树根边在掏蚂蚁窝地孩子。
  孩子不大,看起来虎头虎脑,带着镶金珠的龙骨发冠,将龙骨嵌成了闪闪地龙角,绣着幼龙地袍子早就被泥土和草屑给沾成了半黄不褐的色泽。他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玉如意在土里挖掘着,口里咿咿呀呀地喃喃自语,看起来甚是自得其乐。偶尔看着蚂蚁乱跑的时候,就妄想阻止它们的脚步,忙得不亦乐乎。
  朱小妆早就注意到了他。最近半个月,孩子总是偷偷地从凤弦宫地后院小洞里爬进来。有时候采摘院子里的鲜花,糊了满头满脸;有时候会摇摇晃晃地走到最新移栽过来的葡萄藤下,滴着口水仰望半熟的葡萄。朱小妆隔三差五的来耍,早上就会看到他对着麻雀学唱曲,晌午对方就趴在凉亭的阴凉处小歇,黄昏的时候,他就坐在清冷地地板上看蜻蜓狂舞。
  封锁了的凤弦宫里,没有皇子。这一点,谁都知晓。
  “那个吃不得。”她对着树下的小皇子说。
  那皇子抓着不停挣扎的蚂蚁,就要塞入了嘴里,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朱小妆咬着橘子的口中顿时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动,咻地窜了下去,一把提起对方的爪子,丢开蚂蚁,对着他道:“傻子,吃了会闹肚子。”
  “啊噗!”傻皇子回答。
  朱小妆将他提到自己的面前,戳了戳他的脸颊:“快来叫恩人。”
  傻皇子在半空中踢踢小短腿:“噗。”
  “嘁,真是不识好人心。你哪里来的?照顾你的宫女奶妈们呢?”
  “噗噗。”
  “你该不是从地里钻出来地吧?难道是土地公的孙子?”
  “噗噗,噗。”
  朱小妆横眉冷肃:“再噗,本姑娘就把你宰了熬龙子龙孙汤。”
  小皇子瘪嘴,就算不懂什么是龙子龙孙汤,看了对方神情也知道不是好话,相当有眼色地闭紧了嘴巴。呜呜,某条龙生气的时候,他就会这样,于是,再大的火气也不会烧到他身上啦。
  朱小妆咦了声,转头对着不远处看书地夏令姝道:“这小子是不是你儿子?”
  小皇子啊啊着,挣脱朱小妆的钳制,顺着她的腰肢滑到地上,然后伸出双手跌跌撞撞地走向窗口,对着里面的夏令姝唤:“美人,抱。”
  夏令姝挑眉,隔着窗台上边的美人蕉冷冷瞥了一眼,不吱声。
  小皇子委屈地瘪了瘪嘴,越是美人越是傲骄,越是傲骄他就越是喜欢,钻过那一排排艳丽的花卉,两只泥爪子巴在壁上,仰头:“美人,美人。”逗得朱小妆哈哈大笑,“哟,原来还是一个好色的皇子。”她提着小皇子后领,让他坐在窗台上,与夏令姝面对面,听着他喋喋不休地唤“美人”。
  夏令姝将桌边的一盘新鲜葡萄推到他的面前,小皇子嘎住,甜甜一笑:“娘,啊——”长大嘴巴,指了指:“喂!”
  朱小妆倒吊在窗口,捧腹大笑:“美人,快快喂小皇子吃葡萄,否则,让太监打你板子。”
  小皇子可怜兮兮,再唤:“娘!”
  夏令姝瞪笑得没了正形的朱小妆一眼,将窗台上的小皇子抱了下来,褪了他的外衣,鞋子。凤梨早已捧了一盆水放在旁边,扭干了巾帕递给她,夏令姝熟练地给小皇子擦脸,洗手。竹桃拿了新的衣裳来给小皇子换上,朱小妆咋舌:“他还真的是你儿子?我以前怎么没听你唠嗑过。”
  夏令姝淡淡地道:“他是这半月才来的,以前我也难得一见。”一切妥当了,夏令姝自己也洗了手,开始剥葡萄皮,剥了一粒就喂了给怀中的顾钦天。等到他吃得汁水直流,又伸手到他嘴边:“果核吐出来。”
  嘎吱嘎吱地正准备咬动的顾钦天看看夏令姝,对方盯着他的眼眸。唔,美人好冷。见风使舵的顾钦天相当有眼色的,吐出了葡萄籽,再张大嘴巴等着第二颗。
  朱小妆自己也拿了一串葡萄,一边吃一边问:“伺候他的人呢?”
  “在外面兜圈子。”
  “别人不知道他在这?”
  夏令姝道:“宫里的人心眼多着,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朱小妆只偶尔听过夏令姝的事情,当下也不再问,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龚夫人让我带给你的药丸子,据说长期服用之后,会渐渐地对任何毒物都有了抗性。”她嗤笑道,“你们宫里的人也奇怪,不是下毒就是巫蛊,要么就是栽赃嫁祸,我听说还有妃子偷侍卫的丑事发生。唉,整个皇宫里每一处干净。还是江湖好,本姑娘一个不爽了,直接一刀废了那群脑门子抽筋的人。”
  夏令姝剥葡萄的动作一顿,笑道:“有人喜欢真刀真枪,有人喜欢暗算下毒,只要能够杀人就行,管你用什么法子。皇帝一日不废后,后宫的女子们就一日不安心。”两人说着正事,顾钦天久久等不到食物,索性自己抓着夏令姝地手腕,啊呜一口吃了剥到一半的葡萄,噗噗地将葡萄籽吐到地上,又伸手去够桌上的盘子,扒拉下来一颗就咬到嘴里。葡萄有的甜有的还带着酸,若是连皮一起吃了,更涩。顾钦天五官都皱成了树皮子,瘪着嘴要哭不哭。
  夏令姝瞧着他的样子好笑,摸了摸他的发顶,顾钦天顿时又笑了起来,抱住她的颈脖:“美人,亲亲。”
  “噗。”朱小妆闷笑,“他这是有样学样,上梁不正下梁歪吧?”学了谁的,自然不用问。
  夏令姝面上波澜不惊,淡淡地道:“皇帝三宫六院再正常不过,就是天儿以后也有七十二妃,一代一代延续罢了。”顾钦天已经吧唧地在她脸颊上留下不少的口水和葡萄汁。
  □□□□□□□□□□□□□□□□□□□□
  夜幕低垂,骈腾殿里已经燃起烛台灯火,照耀得整个殿堂如白昼。
  定唐王站在御桌地下首,怒不可遏瞪视着上位的顾双弦:“皇兄,你不能因为太子殿下的缘故,就轻易地让皇后出现在世人面前,那样会好不容易歇下去的夏家重整旗鼓。”
  顾双弦撑着额头,疲累地一遍遍强调:“皇后并没有被废,为何不能出面?太子抓周礼,身为他生母的皇后不出现,会给大臣们造成什么样的错觉?他们会以为朕要废后。”
  定唐王冷道:“皇上你早就改废了她,留着是个祸害。”
  ‘砰’地一声,桌上的镇纸已经从他的耳边飞了过去,狠狠地砸在地面上:“住口!废后之事毋须再提,朕登基之时皇后是她,殡天之时,皇后也只能是她。”
  定唐王握紧了拳头,怒发冲冠:“夏家呢?你若是放了她出来,夏家又会散布留言,传出帝后伉俪情深假象,我们这一年的苦心都白费了。”
  顾双弦顺了口气,淡笑道:“不会的,夏家有命脉抓在朕的手中。”
  定唐王怔了怔,疑惑:“什么命脉?”
  顾双弦故作神秘,只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愿多说。那头,殿外的梁公公好不容易听到里面平静了,这才进来禀告道:“太子殿下求见。”
  顾双弦立马跳下龙椅,飞奔而出,大门一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一边摇摇摆摆的跑着还一边大笑:“爹爹,我看到,美人,了。”顾双弦搂住他,拿着新长出的胡子在那张嫩脸上摩擦,一大一小两人笑得跟傻瓜似的,看得定唐王一阵火大。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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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只要太子在,夏家根本没法灭亡!他算是明白皇帝的心思了,可怜了作为弟弟为他操劳到死居然比不过一个小屁孩,真是气愤、忿恨,他要喷血三升喷到他皇兄身上,泄恨。
  父子两人凑在一块,顾双弦问:“美人在哪?给爹爹看看。”
  顾钦天扭头:“不给,我的。”
  顾双弦将脑袋埋在太子的怀中不停地揉动:“让爹爹看看,爹爹把美人赏给你。”
  顾钦天依然摇头:“我的,不给看。”
  定唐王咽下血气,躬身道:“皇兄,若是无事,臣弟告退了。”
  顾双弦有了孩子忘了老弟,一挥大手:“滚吧,朕很忙。”
  滚?定唐王再咽一口血,他才不滚,要滚到时候也是让夏家人滚。再扫一眼那一堆傻呼呼地叫着“给”“不给”的父子,他再一次认为自己才是这一辈皇子中最英明神武聪明绝顶的一位。可惜,他对做皇帝没兴趣,唉。
  定唐王在一对傻龙的背景下,打开了深宫大殿地红漆铁木大门,在弦月的光辉下衬托下,孤寂地走了。
  晚膳是在骈腾殿吃的,顾双弦一心理政,勤勤勉勉地做一个有为皇帝,大半的时光都是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中度过。如往常一般,顾双弦给顾钦天喂饭,哄一句太子就吃一口;梁公公给顾双弦布菜,提醒一句皇帝就夹一筷子。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梁公公照常捧上一碗羊奶,亲自试过了毒,顾双弦再慢慢喂给自己的儿子,你一口我一口,很快的喝完。
  而后,皇帝依然要批改奏折,太子就扑在矮几上,学着父皇的姿势有模有样地学写字,有时候写出的字像乌龟,有时候又像鸵鸟,顾双弦一概厚着脸皮称赞,并且打赏若干精巧事物。
  月上中天之时,小太子已经窝在皇帝的大腿上睡得口水滴答。顾双弦动了动已经僵直的胳膊,小心的搂着怀里的孩子起身去寝殿沐浴,再出来的时候,连他都掩不住疲惫想要安歇。
  殿内,已经有人俏立在一旁,柔柔切切地唤“皇上”。顾双弦将太子放在龙床上,替他掩盖好被褥,这才出了二门,问:“你怎么来了?”
  乔婕妤打开一盅高汤:“臣妾亲自炖了清火的蛇羹,请皇上尝尝。”说着,那视线就不知不觉地溜到顾双弦的绸襦上。因为刚刚沐浴完,他只披了一件对襟银龙翻海的罩衫,衣带松松的系着,小半的胸膛在他走动之时若隐若现,越发引人心动。
  顾双弦只喝了一口羹汤,咋了咋嘴:“东西放着,你去歇息吧。”
  乔婕妤绕到他的身后哦,揉着他的肩胛道:“皇上政务繁重,还请多保重龙体,妾身……”
  顾双弦知道对方要说什么。大半年了,他一心要压制分化世家,每一日都身心俱疲。最初两个月还想着用美人解劳,可没有皇后管理的后宫,他宠信任何一位嫔妃都会让后宫的气氛悄然变化,影响前朝。太后隐约地提醒他要以大局为重,从那之后,他索性再也不让嫔妃侍寝,专心专意地带着顾钦天过起了禁欲生活。
  后宫里隐约有人猜过皇上是不是有了隐疾,太医把脉之后只说皇上焦虑劳心,要多多修养。嫔妃们就隔三差五地开始给皇帝炖补品,差点让他虚不受补鼻孔冒血。
  嫔妃们穿着薄透的宫衣,梳着最时新的发式,端着补品来见皇帝,任谁都可以猜出那补品是料上加料。久而久之,顾双弦也厌烦了起来,总觉得没有一个人省心,也没有一个人真正在乎他想要什么,正需要什么。所有的人眼中只有权势、地位、金钱,而皇帝就是给他们带来一切荣华的人。
  寒心、疲累、麻木,逐渐侵蚀着他的内心。最终,他只能从亲手带大的顾钦天脸上,看到无伪地真诚和毫无保留地信任。
  他再一次站在凤弦宫外,像一抹游魂似的,从东边槐树下游到西边美人蕉前,再从北边曲流池绕到南边蓬莱山,最后盯着那紧闭的宫门上凤凰门环,发愣。
  一门之后,夏令姝正躺在白竹藤椅上,悠哉地看书品茗。

  侍寝十二回

  朱小妆立在墙头,手里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两头看看。
  顾双弦正巧站在她呆着地那片墙头,听到有人喊:“你谁呀,大半夜不歇息,在这里扮鬼哦?”他抬头一看,黑糊隆冬的高墙上一坨更加黑糊糊的东西,直觉就要喊刺客。
  朱小妆吐了一口瓜子,对着墙内喊:“夏令姝,你门口来鬼了。”顾双弦那“刺客”就卡在喉咙眼,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
  夏令姝喝了一口茶,翻一页书,淡淡地道:“朱小姐你胆识过人,小小的一只野鬼怕什么。砍了他的鬼头,丢去喂狗。”
  顾双弦隐约地听到人声,心里猫爪似的,还故作淡定地问墙头的人:“皇后娘娘在里面?”废话,她不在里面谁在,简直就是此地无银。
  朱小妆点头:“在啊,你谁呀?他亲戚?不会是她那故去的老爹吧,七月半都过了,您老人家就别出来吓人了。”
  顾双弦哽了一下,说:“朕是皇帝,是她的夫君。”
  朱小妆连续磕了几个瓜子,呸呸呸地转头对立面喊:“夏令姝,你家那个缺德鬼来了,你要不要见一见啊?”
  顾双弦怒道:“放肆!”
  朱小妆继续喊:“缺德鬼说我放肆,估摸着要砍我脑袋,我可不可以先下手为强,剁了他?”
  顾双弦猛地倒退一步:“你,你到底是何人,居然敢威胁皇帝。”
  朱小妆道:“哦,你应该见过我。上次你们皇宫群魔乱舞的时候,我来参了一脚,不小心跟某人拆了你们半边宫墙,呃,其实我不是故意的,谁让某人收了银子要杀夏令姝呢。我也收了银子要保护她,所以就勉为其难的跟死对头打了起来,蛮过瘾的。”
  顾双弦听得她保护过夏令姝,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在对方嗑瓜子的咔嚓咔嚓声中,假装欣赏风景。
  凤弦宫今时不同往日,早已没了过去的荣华。白墙灰了大片,墙下的花圃枝桠乱长,蜿蜒攀附到了墙壁上去,各色花卉就在那墙上妆点了艳色,红的、绿的、黄的,各色纷呈杂乱无章中倒也散发着旺盛的活力。
  他半年多中来回走了不少次,每一次都感觉鹅卵石中的沙砾越来越粗糙,土屑越来越厚实,到了秋日,枯草黄叶覆盖在上面,踩一脚就发出痛苦的悲鸣,让他思绪烦乱。
  “她,还好么?”
  “啊?哦,你问夏令姝?”朱小妆转头,再一次对着墙内喊话:“你家缺德鬼问你过得好不好,我怎么回答?”
  夏令姝隔着夜幕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盖上书,起身,回寝殿去了。这意思很明白,她对皇帝的问话没兴趣,她连他的人都不想见了,哪里会管对方现在有什么心思,还是看书要紧。
  朱小妆歪着头,颇为苦恼地俯视着地面上那明明很迫切,偏生还要做出淡定姿态的皇帝,纠结了。
  “其实,也蛮好的。每日里日上三竿起,夜里看书累了再睡,有空就逗鸟、看书、栽花、刺绣,偶尔弄点糕点。”
  “她,有没有提到过朕?”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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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37:13 |只看该作者
  朱小妆立即道:“没有。”
  顾双弦逼视着她:“真的没有?一次也没有过?”
  朱小妆坚定的维持原话:“没有。”她从腰兜里摸出一个梨子,在衣袖上抹了抹,嘎吱嘎吱地吃着,含糊道:“为啥要想你?她一没有欠你银子,二没欠你感情债,三……嗯,总之,她没提过。”
  顾双弦气呼呼地绕着原地打着圈。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他意料之外,感觉是当着他的面甩了耳光似的,火辣辣地疼。偏生这耳光还是他咎由自取的,更是让人脸上无光。
  他是皇帝,偏生被皇后给忽略了;他是父皇,偏生替代了皇后照顾太子;他是君主,还傻傻的送上门给皇后扇耳光。
  没面子,连自尊都被夏令姝给践踏了。
  “哼!”他跺了跺脚,仿佛要将一晚上黏糊上的尘土都给踹了干净:“朕也没有想过她,朕的太子也没有想过她。这个皇宫里,根本没有人记得还有一位皇后,让她自个悠哉去吧!”甩甩袖子,就要走了。
  朱小妆开始咬另外半边梨子,噗哧道:“谁说没人记得她?她呆在这里哪也没去,隔三差五地就被人暗杀,不是井水下毒就是饭菜下毒,偶尔身边的宫女们还带着一身的伤回来,让她包裹。对了,有一次皇城里很热闹,端午节吧,她呆在院子里跟宫女嬷嬷们吃粽子,天上放烟花的时候,凭空出现了黑衣人,拿着箭就射她。啧啧,真是太岁头上动土,本姑娘要保护的人也有人赶来送死。”
  顾双弦那踏出去的脚步顿住,不可思议地问:“她被刺伤了?”
  朱小妆剔着他:“关你什么事?”
  顾双弦再问:“凶手是谁?尸体在哪里?”
  朱小妆用雪梨棍子剔牙:“跟你没关系。”
  顾双弦冷吼:“说!”吓了朱小妆一跳,差点从墙头翻滚下来,啧啧称奇。原来这就是皇帝的气势啊,见识了,堪比狮子吼嘛,下次她也学学,被逼急了时候就吼一句,绝对让人耳鸣目眩缴械投降。
  他这边发飙,那里夏令姝已经推开窗户唤朱小妆:“你跟一只野鬼吵什么,过来吃夜宵。”朱小妆立即眉开眼笑,也不管皇帝了,拍拍屁股站起来,跃了进去,留下暴走的皇帝恨不得将凤弦宫的正门给踹开。
  敢忽略天下至尊,敢无视君王怒火,敢藐视帝王的尊严,说他是孤魂野鬼!
  顾双弦气得浑身发抖,瞪着那门口,要用火眼金睛对穿了它。回到了寝殿的皇帝,已经七窍生烟,绕去了内殿,掀开床帘,就看到顾钦天袒露着肚皮,裤-裆里已经湿润一片——太子,又尿床了。
  顾双弦僵着面皮,退出去,抱起桌上的羹汤喝了干净,刚咂嘴,就感觉下腹一股热气慢慢地升腾,完了,他忘记这蛇羹是加了料的壮阳汤。
  次日清晨,梁公公趁着皇帝起身之时,偷瞄床榻,发现上面一大一小两滩污渍,大的那一滩地图肯定是太子的杰作,那小的一滩是啥?
  梁公公纠结了,皇上该不是也尿床了吧?
  □□□□□□□□□□□□□□□□□□□□
  昨夜的那一钞人鬼’对话,对夏令姝来说就像是突来的一阵风,吹过了也就散了,她根本不会惦记着。
  早间依然是日头高照的时候起床,懒洋洋的洗漱了,梳了一个松散的惊鸿髻,着了松花色襦裙,依旧倒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继续昨夜未曾读完的孤本。凤梨将新出笼的水晶鸽肉饺子、枪鱼丸子和一叠翡翠糕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再摆上一碗燕窝粥和半碗珍珠莲子羹,最后让她洗了手,漱了口,慢悠悠地吃着。
  如此,到了巳时二刻,容宫女们出入的偏门有人禀告,说是:“太医院的谢先生求见。”
  凤梨出去瞧了瞧,看着来人一袭青灰色长衫,带着黑纱发冠,冠上只有一块圆润的墨玉,不打眼,润润地水泽透亮。她就笑道:“太医院的人奴婢见过,唤作‘先生’的倒是第一次听说。”
  谢先生笑得含蓄,道:“鄙人是皇上亲点,让某来替皇后娘娘诊平安脉。”
  凤弦宫的宫人已经很久未曾见过皇帝,就算平日里出门办事大多是绕着后宫的嫔妃们走,见到皇帝的机会更加少。乍然一听,就觉得不可思议:“皇上可有口谕?”
  谢先生当即让出位置,梁公公的身影就从门后现了出来,凤梨更为惊讶,半响才行礼道:“娘娘如今身子康泰,不需要太医诊治,公公,您还是请回吧。”
  梁公公历来只对皇帝衷心,皇后又是太子的生母,他对凤梨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劝着,最后凤梨答应去问问夏令姝。
  “替我诊治倒也不必,却是可以替你们看看。跟着我在这里受苦受累的那也去不了,有什么病痛根本无法医治。趁着这一会儿,都开一点调理的方子。”
  凤梨客客气气转告了,那谢先生也不恼,自己背了医药箱在凉亭里,等着一众宫人们排队把脉,然后梁公公亲自收了药方让小太监去抓药。
  夏令姝坐在葡萄架下不闻不问,倒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当年夏令姝只请冷宫,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肯,将她拖至凤弦宫,宫外派下众多侍卫把守,两人僵持了一个多月,夏令姝渐渐与他无话可说,索性让人从内封闭了宫门,只看开着侧门让宫人进出。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外人进来。
  当然,现在再一次从狗洞里爬进来的小太子除外。
  “美人。”开口就调戏,不正是顾双弦的宝贝皇儿么。
  夏令姝不搭理他,顾钦天晃悠悠地抱住她的膝盖,腆着脸:“美人,抱。”
  夏令姝继续看书。顾钦天拱了拱身子,怎么也没法哄得对方展颜。左右看看,干脆把着她一条腿,自己褪了鞋子,拱着小屁屁爬到脚踏上,整个人扑到她两腿之间,小脑袋埋入她腹部,撒娇地唤:“娘,抱。”
  这臭小子,硬是要等着她扳着脸的时候才会唤娘。
  撒娇也够了,两母子缩在躺椅上,夏令姝躺着,顾钦天坐在她大腿上,掰着糕点慢慢的吃。吃一口,看一下她手中的书,噗哧噗哧两声,继续吃。不多时,凤梨端上给小太子专门熬地玉米薏仁糊,喂给他吃了,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晌午。夏令姝也懒得吃午膳,将所有的早点慢慢消化了,摸着小太子圆滚滚的肚皮,两人头靠着头,相依相偎地睡午觉。
  院墙边种植了美人蕉,花圃里有玉簪花、昙花,还有大片的牡丹园。水榭下的池塘里有醉芙蓉,已经败了,剩下绿油油的碎叶一直垂到了塘里,偶尔水面上冒出点泡泡,那是锦鲤在嬉戏。葡萄藤架只占据了小块地方,可藤蔓疯狂地长,巴掌大的叶片铺天盖地地飞到了院墙上去,枯干地枝桠从叶片下挂了下来,结了成串的葡萄,很是喜人。
  阳光从葡萄叶中穿透过来,热气被蒸腾,落到身上就温凉温凉的,像是小宫女最轻柔的手,腻又滑。
  顾钦天在夏令姝怀里动了动,掀着嘴皮子喃喃地唤“娘”,夏令姝就将他搂紧了些,在他额头亲了亲,再一次睡了过去。
  谢先生在把脉的空档望过去一眼,初始还能轻轻地微笑,第二次就忍不住心怀感动,回去之前,视线再一次停留在母子的脸颊上,不愿离开。
  夏令姝其实过目不忘,对这位太医有过印象,等到他再来的时候就问:“年三十那夜,是不是谢先生替太子去的毒?”
  谢先生没想到皇后还记得他,不由笑道:“正是在下。”
  夏令姝继续问:“谢先生也应当只是外人对你的称呼,而不是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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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38:19 |只看该作者
  “对。”谢先生毫不隐瞒,一边替夏令姝把脉一边轻声道:“鄙人姓谢,单字一个琛。”
  两人交情不深不浅,一切只因为对方救过太子,夏令姝才对他格外有待。每日里请了平安脉,两人就说上几句话,夏令姝发现对方是走过江湖的郎中,学识非凡。偶尔夏令姝无聊了,就让他说说民间的疑难病症,顾钦天因为对方夺去了娘亲的关注,不时的捣乱几下,谢先生只是揉揉他的小脑袋,浑然不在意。这般亲密,倒像是熟悉之人做的动作。
  好在,两人决口不提皇帝,过了十来日渐渐有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
  等到了八月十五,凤梨如往常一般打开偏门让谢琛进来,紧接其后就听到一阵笑声:“看看凤梨这丫头,在这宫里呆久了人都木纳了,闷头闷脑的不知道抬头瞧瞧后面是否还有人,将我关在门外了可如何是好。”
  这声音熟悉,立马将凤梨给镇住了,张合几下唇瓣,提着裙摆就朝殿内跑去:“娘娘,皇后娘娘,您家……来……”
  那人随着谢琛进来,左右看看,不由得皱眉:“这是皇宫还是牢房呢!皇帝是打定了主意欺负我夏家没人了。”

  侍寝十三回

  夏令姝从殿内出来,远远地就听到一迭声的挑刺。
  这里的花没修剪啦,那里的水不够活啦,绿瓦不新,白墙不白,就连见着了人都要挑三拣四一番,最后望向夏令姝,撇嘴道:“我在外行走,经常听人说起美人皇后如何贤惠,皇宫里如何富贵,不知道的人还道你是住在天宫仙境,现在一瞧,我就觉得这皇后的寝宫还没有我在外置办的别庄雅致。连人都傻头傻脑没点机灵劲。”
  说话这般直爽的不正是夏家最为叛逆的夏令寐么!
  夏令姝引了上去,执着她的手笑道:“堂姐怎么来了?”
  夏令寐嗔怪:“我不来,你的亲姐姐就要闹腾着来了。”
  说起赵王那对夫妇的笑话,夏令寐就更加没遮拦,倒豆子似的唠嗑了好久。夏令姝耐心地等她说完,亲自给她端上茶,笑问:“后宫寻常人来不得,你没与人闹事吧?”
  夏令寐眼珠子一鼓:“我跟谁闹矛盾呢?”顿了顿,贼笑道:“我是随着我娘入宫给太后请安,然后才来了你这,放心好了,我不给你惹事。”
  夏令姝望向谢琛,对方恭身道:“皇上与御史大夫汪大人在骈腾殿议事,命微臣引了汪夫人来与皇后说说家常话。”
  夏令寐只是笑,对谢琛甩手道:“我们女子在说话呢,你一个外人不好听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说完了我自然回去见太后。”这人,也太直爽了些。
  谢琛脾气甚是随和,自行退了出去,又去了后院给宫人们看药。
  等身边空了,夏令寐才说:“他是皇帝派来监视你的?”
  “不是,他只是来请平安脉。”
  夏令寐瞅她,一脸地不相信:“皇帝很多疑,对于夏家的人尤其如此,哪里肯管你的生死。”话里带着不忿,“我听大伯说了你去年的事情,没能出去,真是可惜了。让我说你这皇宫就跟我过去呆得那处一样,是个牢笼,而皇帝就是看笼子的老虎。”
  夏令姝笑道:“你难得来一次,我们说他做什么。这一年你去了哪些地方?为何又见到了姐姐,她过得如何?”
  夏令寐觉得苦涩,轻笑道:“我们都好,就你不好。对了,你姐姐让我从万郾城带来了不少东西,有些是给你的,等太后那边查阅过,就送来了。”按照规矩,任何臣子进贡给后宫的物品都是直接转到皇后的手中。夏令寐锁在了凤弦宫不出去,一切事物就要经太后的手,在外人看来,这是皇后势微的兆头。夏令寐也是世家教养大的,哪里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当下说出来,就是为了试探夏令姝的反应。可她倒好,眼睛都不眨一下,压根没有什么不平、委顿等情绪,看来是对皇帝死心得透底。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夏令寐缓缓地转入正题:“其实,我这次是代替五叔送信给皇帝。南边海湾海盗猖獗,积少成多,对商船杀抢掠夺更甚往年。五叔前些日子截获了某些朝臣通敌叛国的证据,连同海上各国化成海盗抢夺船只商货,中饱私囊。”她叹口气,“五叔的杀性很重,想要发兵剿灭海国,镇大雁朝国威。”
  夏令姝对朝政有些了解,自我封闭之后,这才断了对朝局的灵敏把握,听了这些话她也不发表意见。
  夏令寐握着她的手道:“作为夏家位置最高的人,你不能再躲了。皇帝没多久,肯定要请你出宫。”
  夏令姝笑道:“堂姐明明是从海上来,为何又去了万郾城?”
  “啊,”夏令寐讪笑,“其实,我是路过了万郾城,听你姐姐说想要借着上贡的机会来看看你,赵王不同意。两人争执了好久,最后就变成我来了。”她喝了一口茶,笑道:“反正我是夏家最无用最清闲的人,又有一身武艺,跑腿这种活做着正好。”
  夏令寐来了没多久,果然夏家五爷从海域送来的折子就到了,同时还有赵王请战的折子。说起赵王与皇帝的是非恩怨那是一日一夜都说不完,皇帝请了夏令寐去询问了海盗的情况。夏令寐也算是奇女子,放着好好的御史夫人不做,只请下堂之后就飞奔去了五叔的地盘,随着海船出海。为人胆大心细,容貌明媚骄人,性子还直爽泼辣,很得士兵们的脾性,没了多久就飞来了不少桃花债。
  大雁朝未婚男女之防并不是很重,世家女子中更有自小习武者,或出嫁武林世家,或者嫁给将军女扮男装随军出战,也有江湖独行侠。夏令寐出现在皇帝的骈腾殿,还大大方方的与众多大臣们以礼相见,平和无任何柔弱娇态,将自己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如往常一般,但凡有战事,永远都是有主战派和主和派,争吵地不可开交。夏令寐汇报完事物,听得太后来人说物品已经转入凤弦宫后,就施施然出宫了。
  当夜,被吵得耳鸣目眩的皇帝一手抱着太子顾钦天,一手提着个黄金笼子,偷偷摸摸来了凤弦宫门外。
  连续拍了两次大门,都没有人应声。顾钦天已经不耐烦,自己拖着皇帝寻去了平日里他爬的狗洞,道:“找美人。”
  顾双弦看了看那只容半大个娃儿钻过的狗洞,再看看自己的腰身,果断的摇头:“这等狗洞哪里是皇家子弟能够去钻的,我们继续走正门。”
  顾钦天不干了,挣脱皇帝的手臂,几下拱背伸腿就爬了进去,留下皇帝站在外面吹胡子瞪眼睛,气得半响没法吱声。
  顾钦天熟门熟路地去了夏令姝的寝殿,脆脆地喊:“美人,爹爹,来。”
  凤梨等人正在伺候夏令姝沐浴,怎么着也没想到太子会这个时辰过来,遂抱着他一起进了浴汤,两母子一起洗了个鸳鸯浴,小太子扭着小屁屁笑得咯咯地响:“浴,美人,光光的。”压根将苦等他传讯的爹爹丢到了九霄云外。
  夏令姝将顾钦天抱出浴池,拿着绸巾给他擦拭小胳膊小腿,对着凤梨道:“那新的香粉拿出来,去痱止痒的那盒。”
  凤梨早已捧出一个白银圆盒,上面精雕细琢了童子放风筝图样,打开盖来,清香扑鼻,隐约有薄荷味。顾钦天伸出手指:“吃。”
  “小馋鬼,难道没有吃晚膳。”凤梨再递给她一个圆鼓鼓的毛刷,沾了些粉末,轻柔的抹在顾钦天脖子、腋窝、大腿内侧,想了想,又扒开他的两瓣小屁屁,抹了些上去。顾钦天爬起来,吧唧地亲了她一口:“美人。”
  夏令姝气得冒火,一巴掌敲打在那半圆上,清脆响亮。顾钦天瘪了瘪嘴,改唤:“娘。”委屈的搂着她脖子,一起进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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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39:19 |只看该作者
  凤梨又碰触一大堆干净的衣裳、鞋袜,笑道:“娘娘亲手给太子绣地衣裳总算能够穿了,原本还想着没了机会。”
  夏令姝展开金色的小肚兜,上面绣着吐泡泡地肥龙,给顾钦天穿上。别说是凤梨,就算是夏令姝也以为自己永远见不到自己的皇儿了。最初封闭凤弦宫之时,她一边思念着孩子,一边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做衣裳上,从太子在半岁一直做到了十岁,每一岁都有三套衣裳,足足缝制了半年多。她想着皇儿的时候,就拿出来摸索一番,想象下小小的,肉肉的顾钦天穿上它们的样子,思念成狂。
  “娘,羞羞。”小太子指了指她的鼻子取笑她。
  殿外,张嬷嬷站在门口道:“娘娘,皇上在宫门口,要不要开门?”
  陪在旁边的众多宫人都屏息凝气地偷瞧她,夏令姝给孩子套上外裳,穿袜子。顾钦天不老实,在龙凤床榻上滚来滚去,就是不听话。夏令姝给他洗澡已经折腾累了,佯怒道:“过来,再调皮就将你丢给小鬼,让你见不到娘亲了。”
  顾钦天并不是很懂这些话,可是看着对方的脸色也觉得凶凶的,爬过来两步,揣测她的神色一次,再爬两步,夏令姝一把拖着他的小胖腿:“将你送回给皇帝,别在这里缠着我。”
  顾钦天知道皇帝是谁,很小的时候八皇叔就教导过他,谁是皇帝,哄着他一声声念:“黄西。”
  “皇帝。”
  “细。”
  夏令姝给他拢好衣角,抱给凤梨,狠心道:“送出去。”
  众人惊诧:“娘娘。”太子难得来一次,而且还是晚间来,这是大家求也求不到的恩赐,皇后怎么舍得与太子亲近的机会。
  夏令姝也不管众人的疑惑,将孩子放到凤梨手中,自己绕到梳妆台前,拿着龙角梳一顿一顿地扯着发尾。女子年岁有多大,那头发就有多长,夏令姝长发坠地,发丝都未干透,梳得太猛,一抓就是几根断发,吓得凤梨二话不说,困好顾钦天,疾速地去了宫门。
  顾双弦已经等了很久,耐心全失,一会儿想着夏令姝对他有恨,一会儿觉得一日夫妻百日恩。他都放低身段地来见她了,历来重规矩懂得给人脸面的皇后怎么着也会见他一见吧?
  当然了,作为皇后,无论如何也要摆摆谱,端一端架子,毕竟年前皇后与皇帝的那一场闹腾已经弄的整个朝堂人尽皆知。反正,皇后的面子,他作为皇帝的也会顾及些。至少,两人不争吵,嗯,有话好好说。她性子倔强,争强好胜,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他忍一忍,让一让也就没事了。
  皇帝,永远必须以大局为重。
  他每日里卯时初刻上朝,大大小小地要与朝臣们众多事情,每一项决定都要慎之又慎,容不得半点马虎。午膳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胡乱吃了两口,食不知味。下午批奏折批得头昏眼花,有时候更是被文臣们那些花里胡哨不知所云的折子气得胃疼。武官们直爽,不写奏折,直接跑来皇宫跟皇帝说话,说着说着就开始争吵。一个个五大三粗的爷们,跟他一个文雅的皇帝吵架。谁地嗓门大?反正不是皇帝,他还喝着润喉茶呢;谁地脾气大?反正也不是皇帝,他发脾气就是要砍头的事儿,轻易不敢真正动怒,要动怒了那也是狐假虎威。
  好不容易一天完了,他想着带太子逗趣两句,吃顿好好的晚膳也是不错,纯粹当作解乏了。好吧,嫔妃们也寂寞了,一个个变着花样跟他偶遇。他也不是柳下惠,有几次与嫔妃们都滚到床上去了,结果,对方娇滴滴地戳了戳他胸膛,发表了若干赞赏倾慕之后,就开始提要求。她们也不知道过了这一村还有没有这一殿,所以逮住机会就要给家族谋取点什么。顾双弦疲累之极的时候只想着疏散,疏散的是他的困乏而不是他手中的权利和金钱。
  一想到权势,他又想起了今日主战派与主和派地争吵,头疼,腿疼。提着金笼子,对着里面的小家伙嘀嘀咕咕。抬头望明月,估摸着自己在门外呆了有差不多一个时辰了,皇后的架子也应该摆足了吧?
  然后,门开了。
  顾钦天鬼哭狼嚎似的手脚乱踹,一迭声地唤“娘,娘……”
  顾双弦傻眼了:“皇后呢?”
  凤梨服了一服,也不敢回他。怎么说?说皇后不想见皇帝,那不是找死么。她依依不舍得将小太子送到梁公公面前,等对方抱稳了,立即转身,‘嘭’地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顾双弦一愣,半响,回过头来问梁公公:“朕,刚刚是不是吃了闭门羹?”
  “啊,”梁公公正遭受小太子的安禄山之爪,思忖了下,回皇帝:“皇上,也许您来地时辰不对。”
  顾双弦问:“有什么不对的?”
  梁公公谨慎道:“皇上,现在已经亥时三刻,要午夜子时了。”这个时辰,正好是皇帝招人侍寝的时辰。您老这会子来,摆明了是要与皇后行夫妻之事。
  不得不说,皇上您的目的太明确、太招摇、太没脸没皮了。
  顾双弦勃然大怒:“可她也不能让朕不进门啊?”吼得太大声,没一会儿,整个凤弦宫的烛火都熄灭了。
  宫门外,残留下宫人提着的引路灯散发着昏黄地光芒,秋风一吹,连着人的衣袂都翩飞了起来。
  月凉,人心更凉。

  侍寝十四回

  顾双弦一手抱着太子回了寝殿,将挣扎哭闹的孩子放在床榻上的时候,才发现金笼子里面的小家伙也在吱吱的乱叫。
  在路上压抑地火气怫然发作,随手就将那笼子给甩了出去。纯金的东西不够硬,砸在雕龙画凤的柱子上就瘪进去几根,梁公公就看到一个尖嘴猴腮的脑袋从栏中伸出来,两条前腿在光滑的地面上刨啊刨,蓬松的白色尾巴已经在另一头竖了出去。咔嚓一声,小白狐狸奋力抗争的爬了出来,哧溜地就往外面窜。
  这是顾双弦预备送给夏令姝的宠物。梁公公不敢怠慢,一迭声的叫人去抓它。
  它冲到门口,有人拦着,拐着去了窗台,窗户也关着,推了几次推不开,就窜上了房梁,立起尾巴对着下面一群小太监呲牙裂齿。
  顾钦天哭得打嗝,最终累了,趴在床榻上眼角含泪的睡了过去。
  顾双弦心里有簇火苗子在烧,坐不住,也睡不着,索性去了外殿,继续批奏折。
  奏折里面也没好事,不是贪官污吏,就是民间疾苦,再有江洋大盗惹是生非。最后的一叠奏折是梁公公特意整理出来从骈腾殿搬过来的,全部都是关于南海海盗的劣行。烧商船,抢财宝,倒卖弱女小儿,反抗者一律砍下人头挂在旗杆上垒成了人头塔。顾双弦越看越气,这些人都是大雁朝的子民,每一本奏折上仿佛都有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他哽喉作呕。
  无视朝廷,无视军权,更无视人命的海盗,不绞杀了他们,何以立威。
  前些日子礼部汇报,说这一次海国没有提交贡品清单,只有一位使者支身前来。密探在其行囊中发现一封密信,上面有海国国主对大雁朝皇帝挑衅言语若干,摆明了准备在此次中秋佳节上,当着众多附属国的使者面前羞辱皇帝一番。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忍的下场就是,他得去请皇后出山。嗯,皇后出山,后宫就要血雨腥风了。到时候,他又该对皇后以及夏家忍无可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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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所未有地,顾双弦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正悲催,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和一个家族、乃至一个国家让他省心的呢?
  明天,最多是后天,他还得忍下性子,先搞定皇后,再搞定夏家,然后让赵王出银子,夏家五爷挂帅,扬帆出海,替大雁朝出一口恶气,然后挖出海盗们的财宝来填他的怨气。
  唉,他还得再物色几个能打仗的将军,现在一天到晚对他狮子吼的将军们老了,脾气越来越大,都敢跟他这个新皇帝叫板,倚老卖老,迟早要办了他们。
  □□□□□□□□□□□□□□□□□□□□
  夏令姝想要下棋,手痒痒了很多日,终于熬不住了。趁着夏令寐来看望她之际,拖着堂姐在葡萄架下摆上了棋盘。夏令寐执白,夏令姝执黑。
  “原来我千里迢迢来皇城,就是陪你打发无聊日子。真是大材小用。”
  夏令姝脸含红晕,早已入了迷,心不在焉地道:“这里的人都不是我的对手,拼女红我不如她们,下棋都是我赢,久而久之没甚趣味。你既然也无事,陪陪我也无妨嘛。”落下一子,抬头嬉侃道:“还是,堂姐想跟汪大人再续前缘?每日里呆在家里,等着他上门去寻。若真是那样,我也不拦你了,你归家吧。”
  “唉,”夏令寐冷汗,斗嘴道:“谁等他。我夏令寐万万没有吃回头草的兴趣,一个男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等我回了南海,要多少壮丁都有。”啪地落子有声,气势十足。
  “那些粗汉子哪里比得过我们的汪大人博学多才。”
  “皇上还多才多艺呢。”
  “汪大人铁血御史,在朝堂上说一句话,所有的官员都要抖一抖。”
  “皇上一开口,下面的人就血流成河,哀鸿篇野。”
  夏令姝叹气:“堂姐,你心野了。”
  夏令寐瞪她:“令姝,你心乱了。”
  夏令姝懒得跟她计较,下手无情,啪啪地连续吃掉对方大片白子。
  夏令寐打起精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事她从来不含糊。
  一盘棋成了杀场,两个女子都互不相让,一边下棋一边打嘴仗,浑然忘我。
  谢琛站在旁边看了半响,等到输赢已定,这才开口劝道:“皇后,该把平安脉了。”
  夏令姝头也不抬:“没瞧见我忙着么,别扰我兴致。”
  夏令寐输了一盘,锐气大减,谢琛道:“不如鄙人与皇后来一盘。皇后赢了谢某就走,反之,皇后输了就看诊。”他想了想,对在喝茶的夏令寐道:“方才,谢某看到汪大人进了骈腾殿,不知道何时出来。”
  夏令寐一愣,甩着衣袖:“我有事先走了,令姝你保重。”一阵风似的,居然就没了人影。
  夏令姝扳着脸,一副压抑着怒气的神情,分了黑白子就要罢手。谢琛已经自顾自坐在了对面,执起黑子落在了棋盘正中间天元上。棋盘上纵横十九路,第一颗子落在天元的少之又少,对方要么是棋中高手,要么就是门外汉。
  夏令姝思忖半响,到底还是棋瘾没过完,谨慎的坐下,与对方对弈起来。
  相比堂姐,夏令姝与谢琛交情不深,她没有交谈的兴趣。虽然一心在棋盘上,也没有了方才兴奋地目不转睛、情绪激昂地神态。神情冷淡,话语全无,下手倒依然狠辣。
  秋风习习,吹拂着葡萄叶簌簌的响着,与落子的‘嚬嗒’声一唱一和。
  不远处,张嬷嬷等人在忙着修剪快要落叶将尽的花圃,凤梨等宫女在做女红,诺大的宫墙内有着难得的宁静祥和,没有纷争,没有权欲,只有安然的悠哉和随遇而安。
  气氛很好,却很短暂。
  没了半刻,从内反锁地凤弦宫大门突地震动,一下再一下,红木大门中被劈开了一刀口子。
  夏令姝站起身来,双手拢在宽袖中,长长的空荡荡的袖口随着那虎啸般的斧头晃动着。
  ‘哄——’的,绛紫色大门被从外砍成了两半,门后,走出沉着脸的顾双弦。
  记忆中,残酷冷血的眸子,紧抿着的唇角,还有那如出鞘的寒剑般站立的身躯,都如潮水般汹涌地袭来,让夏令姝有点目眩。
  两人,谁都没有想到会这么突然见到。各自还带着闯入心扉的刹那惊讶和狂喜,他在熙攘的人群中一眼就望到了她。瘦了很多,有些旧的襦裙套在身上,感觉风一吹就可以飞起来。肌肤泛白,站在绿色之中,光影是金色的,仿佛给她镀上了点点星光,骤然靠近的眼神就被光点中的白给刺了一下,他都可以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娘!”顾钦天在他怀中伸长了双臂,小眼睛已经肿胀地只能打开一条缝。
  太子的呼唤像是劈开金幕的利器,夏令姝缓缓地将白子丢在翡翠棋盒中,头也不回地迈进了寝殿。凤梨与竹桃两人急忙跟上,费力的闭合了殿门。门外,也不知哪里闪过来几尊门神,两位嬷嬷,两个太监,再加若干伶俐的宫女立在门口,齐齐下拜后再也不动了。
  顾双弦再一次觉得脸颊麻麻痒痒地,好像被对方扇了两个耳光。不过,第一次是当着梁公公的面扇的,这一次是当着所有随行来的宫女太监们扇的,人员数量不同,耳光的响亮程度不同。痛得他都要抽搐了。
  夏令姝,你狠!还真的生死相见不相闻。
  顾钦天已经从顾双弦怀中爬了下来,摇晃着走到殿门口,一边拍打着厚实的大门,一边喊“娘”。嚎过一夜的童音已经嘶哑,每一声都像是从肺叶中拉扯出来。小手拍打着,没多久就红了,他也不顾,手疼了就脚踹,一只脚站不稳就坐在地上,撑着地面踢打。他人小,力气微薄,声嘶力竭下气息动作都微弱了下去。
  小白狐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蹲在他身边,瞧瞧小太子,又瞧瞧大门,挠了挠脑袋,唧唧两声跳到他头冠上,用小尾巴扫着他的额头。
  “娘,娘……”顾钦天发起了傻。他还从来没有被人嫌弃过,自认为只要撒娇耍赖就能够得到大人们的爱护。昨夜在最欢喜的时候被送了出去已经大大的打击了他的自尊心,今日好不容易拉着爹爹来了,面临地却是视而不见的抛弃。小小年纪的他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哭嚎着,踢打着,希望这位莫名感觉亲近的,让他唤作娘的人能够打开门哄他、抱他、如往常那样亲亲他。
  顾双弦算是见识了夏令姝的决心,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抱起顾钦天,对着门内的人道:“令姝,朕是皇帝,你是皇后。不论私情,就言责任。八月十五有各国的使者来朝贡,作为国母你必须带着太子出席。九月是钦天的周岁,他是太子,你是他的生母,若是抓周礼上生母不出现,朕想,这对朝廷对世家,乃至对钦天来说,预示着什么,你不会不明白。”他顿了顿,继续道:“赵王妃也会在十五那日过来,你该见见她。”
  后宫里听到动静的妃子们已经陆陆续续派人来查看,就连太后的人也焦急恐慌地竖起耳朵贴在凤弦宫的宫墙边,堂而皇之的听壁角。
  皇帝和皇后的热闹,不是寻常人能得见;皇帝吃闭门羹,谁见了谁挖眼珠子。为了小命,所有的八卦人士都上演了千里眼偷窥,兔子耳偷听等技巧。
  皇后寝宫大门顽强的闭着,小太子单手抱着皇帝的脖子,将泪水鼻涕全部抹在了父皇的衣领颈脖上,小白狐的尖鼻子碰了碰太子肉肉的脸颊,两个小脑瓜凑在一起格外惹人怜爱。
  皇帝久久不见动静,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地早就发觉了围观人众,面子上越来越僵硬。
  夏令姝这个女子,果然不吃软饭。他做皇帝的都腆着脸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还加上小太子的倾情演出,居然都没有哄得美人皇后出来见一面。就算不见面,至少你也开一条门缝,给个回话呀!
  天底下,有谁敢这样晾着皇帝?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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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41:27 |只看该作者
  好吧,在做太子的时候,他们两人就经常上演她跑他追的戏码。可那时候年少,年轻气盛,众人只会当作小两口的情-趣。如今,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天下夫妻的典范,再多的私怨也必须忍着,以国事为重。
  顾双弦觉得自己的姿态已经放得够低,若是夏令姝再不给台阶,他不在乎软的不行来硬的。
  “朕给你两天。十五那一日,你若是再不出现,朕不在乎将整个凤弦宫给拆了,并将赵王妃送与你做伴。”将赵王妃软禁在宫闱,赵王不就只能乖乖就范。
  甩着衣袖,顾双弦冷哼着对随行的工部众人道:“将这里全部重新修葺,两日后朕要凤弦宫成为大雁朝当之无愧的后宫之最。”
  他是帝王,不需要夫妻之情,他也给不了她要的一世一双人。
  不论情,就论政吧。
  内心叹气,将哭得有气无力的顾钦天递给一直沉默的谢琛:“给太子看看,别到时还这副丑样子,丢大雁朝的脸面。”独自一人行到宫门口,看着那破碎地大门,就好像两人早就支离的感情,一切不可追矣。
  工部的人一直是夏家的人管着,效率其高,又是修葺夏家最荣耀女子的宫殿,自然尽心尽力,从白日一直忙活到半夜。到处都是灯火通明,叮叮呛呛不停。花园被重新整理,摆上了最新盛开的名贵花卉;池塘里的残叶都被捞了干净,锦鲤有了乌龟陪伴;假山上的亭台楼阁都刷洗一新。
  夏令姝靠在门边不知道多久,想要起来之时腿脚都僵硬了,还是凤梨与竹桃扶着她要去歇息。她摆了摆手,低头,一点点打开殿门。
  外面,谢琛怀抱着睁大眼眸的顾钦天,温和的微笑。
  他说:“作为娘亲,没有人可以舍弃亲儿。”
  瞬间,泪珠双行。

  侍寝十五回

  顾钦天在凤弦宫的龙凤榻上趴着睡,小白狐有样学样地四肢大张睡在他背脊上,蓬松的尾巴落在他屁屁中间,像是小太子长的尾巴。夏令姝端着燕窝羹进来,他就翻个边,把小白狐压在了底下,正着睡。也不闭上眼,歪着头看着夏令姝走近,然后问他:“吃不吃?”
  他就骨碌碌的想要爬起来,动作不利索,又倒下去,再爬起来。小白狐趁机抓在他的肩膀上,一人一动物都盯着玉碗中的吃食,口水滴答。
  夏令姝用银勺搅动两下,顾钦天小手搭在她腿上,仰头:“娘。”然后,张开嘴巴,等着夏令姝喂。
  吃一口,望她一眼,再吃一口,十足的呆儿傻样,让夏令姝更加心疼。
  顾钦天一直由顾双弦养着,太后照看不多。换了其他的皇家弟子早就学着呀呀的念千字,听诗词。到了顾钦天身上,顾双弦自己忙着朝政,太后只知疼惜孙子,宠着不惹恼了他,倒养成了爱玩、爱吃、懂得哄人的小骗子。对着谁都嘻嘻的笑,见着貌美女子就唤“美人”;若是男子,头也不抬,也不知道学了谁。
  谢琛这两日拿着秘制的药膏给两母子擦了眼眶,桃子眼睛总算消了肿,博得了顾钦天难得的好感,免费奉送给了对方一个小小的正眼。就算谢琛与夏令姝下棋,他也不捣乱,顶多是自己窝在娘亲怀中,她落一子,就扯着她衣袖让喂葡萄,真真让人哭笑不得。
  白天晚上的吃,到了半夜,睡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的撒了一泡尿,连夏令姝的衣裳都弄地湿答答。夏令姝从小教导过弟弟,自然明白立威要趁早,虽然心疼儿子,也在他哭鼻子之前,给了屁屁两巴掌,气得顾钦天只喊“美人”,决口不喊“娘”。
  就算如此,第二日他该吃的还是吃,完全的记吃不记打。
  她连续两日照顾孩子,只觉筋疲力尽,又满心欢喜,仿佛只要有了顾钦天,再多的苦和累都值得。她重新体会到做娘亲的责任,为了这份亲情,让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区区一个皇帝,她根本不怕!
  推翻自己的誓言,也无所谓;再去面对后宫诡秘变换的斗争,她也能够遇神杀神遇魔杀魔;只要,能够亲手看着顾钦天长大,守着他平平安安就好。
  □□□□□□□□□□□□□□□□□□□□
  八月十五,寅时一刻,巽纬殿。
  远处的绿瓦屋檐上还没看到任何的日光。顾双弦已经由太监们服侍着穿上裘冕服,戴上金龙纱冠,立在宫殿的正中心,静静的站立着,不言不语。
  梁公公守在他身后,趁机打着小瞌睡。
  二刻,高悬的月亮总算缓缓爬了下来,清凉地如一块塞牙的冰糕。
  顾双弦拢着双手从宫殿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再又游魂似的飘回来。不时瞅了瞅梁公公似睡非睡的脸,终于忍不住去踢了他一脚,压低了声音道:“去看看。”
  “啊!”梁公公抖了抖假胡须,只点头。绕到了殿后,这才清醒,赶紧拉住一个小太监嘀嘀咕咕了一番,对方跑着去了。他老人家就地靠着冰块似的墙壁——继续睡。
  三刻,顾双弦已经耐着性子看了十本奏折,批阅了……零本;喝了一口茶,茶水换了三道;糕点倒是吃了一个,咬一口就看一下门外,而后干脆拿了一个站在门后,一边吃一边听动静。不知不觉地吃完一个,索性让小太监捧着糕点盘子端立在门后,他出去转悠一圈回来咬个吃,吞干净了再跑出转悠一圈。
  吃得太饱,急急忙忙去更衣。坐在黄金马桶上还在嘀咕:“她到底来,还是不来?”
  所有的耐心耗尽,对着外面大吼:“小梁子!”可怜的梁公公,已尽中年还被他当作幼童的使唤,洗了个冷水脸充作汗水,跑了进来,闭气,问:“皇上,皇后娘娘已经起了。”
  “真的?”
  “真的。”
  顾双弦点头,这心里一放松,憋了两天三夜的肚子就顺畅了。利索地办完‘大事’,他再一次端起了皇帝架子,扬起个脑袋,迈着虎步,一步三晃地继续在正殿门口,遥望。
  卯时,初刻。
  艳阳的第一缕光线从屋檐下慢慢爬起,先是将墨黑的天空晕染成波光荡漾的池面,越靠近水纹就越亮。身穿玄青袆衣的夏令姝就在那点点泄漏出的骄色中,缓步行来。
  越走越近,风鬟雾鬓上金色的凤凰振翅欲飞,衬托得她傅粉施朱清亮又模糊,沿袭了夏家特有的银蓝眼眸幽深、谋智。衣有六件,襟口、袖口与下摆层层叠叠,如瀑布铺散开来,端地是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她停在他面前,下拜,轻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顾双弦急切地扶起她,执着她的手心,触摸那上面的柔滑温度,这才明明白白感受到:她,回来了!
  果然,除了家族,除了她姐姐赵王妃,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影响她分毫。早知威胁有用,在当初就应该拿出来试试,枉费自己做了大半年的皇家嬷嬷,又是皇帝又是皇后,太折腾,太大材小用了。最主要的是,他真的不想每日夜里换一床被褥。
  两两相望中,她一如记忆中的平静,他也只好佯装自己很淡定。
  淡定到脚背疼痛难忍,啧,低头一看,顾钦天已经一脚狠狠地踩在他脚背上,一脚还不够,再多踩几下:“坏大虫,坏。欺负,美人。”
  顾双弦抱起自己的宝贝太子,笑眯眯地问:“坏大虫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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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43:00 |只看该作者
  顾钦天拉扯他的双颊,继续抱怨:“大虫,坏。”
  顾双弦再问:“美人是谁?”
  “娘。”
  这下皇帝明白了。那日他让人砸凤弦宫,在小小的太子心目中,就是坏大虫欺负美人娘亲!
  他顾双弦是龙,不是虫。
  梁公公在一旁提醒:“皇上,时辰到了,该去举行祭天仪式了。”
  顾双弦点点头,一手牵着顾钦天,一手拉着夏令姝,正要抬步,那头,有小太监喘气跑了过来:“皇,皇上,大喜。乔婕……妤,有,有喜了!”
  刷得一下,皇后那一头的手就挣扎着出去了。
  顾双弦,脸——垮了。随即转头,对着那小太监道:“拖下去,五十大板。”梁公公精神一抖索,整个人清醒了过来,“唉”着,挥手让人捆了那不看眼色的小家伙下去。可怜的娃,下次看还有人想要抢风头不。
  顾双弦难得的透出点温柔来,对着左看没怒气,右看没喜气的夏令姝道:“皇后,我们先忙正事。”还要去拉她的手,这一次夏令姝已经将顾钦天搁在两人中间,像是竖起了一个矮矮胖胖的旗幡,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顾双弦无奈,跟着对方一人一手牵着顾钦天去了五帝庙。
  对于大雁朝而言,每一年除了大年初一的祭天仪式最为隆重,是为天下苍生祈福,求风调雨顺。八月十五,算是做个规矩,让邻国友邦看看大雁朝的繁华和兵力强盛,然后让他们心悦诚服的上贡。所以,相比之下,祭天只是一个仪式,后面的兵法演练才是重头戏。
  祭天之后,拜先祖,皇帝带领着臣子们和各国使者在昆旻殿前殿阅兵,皇后在后殿接见各国命妇,同时还有大雁朝封地汇集而来的皇亲国戚内眷们。
  夏令姝就在歌功颂德和明争暗斗中,望见了自己的姐姐赵王妃——夏令涴。
  昆旻殿纵横长达几千尺,各自的面目都模模糊糊,待到司官唱诺,夏令涴在众目睽睽中走到龙首台阶下,行礼。昔日如影随形的亲密姐妹,如今却要以君臣之礼相见,不得不让人兴叹。
  晌午,设宴麒福殿。依然是皇帝带着臣子使臣们在前殿,听《十面埋伏》琵琶语,赏《兰陵王》剑阵,评《响屐舞》舞娘,歌舞升平,各国称颂;皇后与众多命妇在后殿,论《霓裳羽衣》美艳,观《雁南飞》胡腾,聆《将军令》古筝呛。
  小太子顾钦天陪坐在皇帝的身边,临场不惧,一举一动有板有眼,看起来甚是龙马精神。也是年岁小,在百官面前露了小脸之后,就转而陪伴在皇后身边,睁着一双银蓝色的小眼眸看似虎目炯炯,实则内放狼光,在众多女眷脸上游移不定,堂而皇之的大饱眼福。
  宴席一直持续到戌时二刻,才散场。
  夏令姝站在麒福殿最高处,看着姐姐安然出了宫门,这才接过嬷嬷怀中半睡半醒的顾钦天,亲了亲他柔滑的肥脸。他耙了耙,糯糯地唤:“美人。”
  顾双弦从前殿赶了过来,问她:“如何?”
  夏令姝淡淡地道:“邻国公主来了三位,俱都二八年华……”
  “咳,”顾双弦去抢她怀里的孩子,一个拉着小太子单臂,一个抱着他的小腿,对持。顾双弦道:“朕让人将凤弦宫里里外外都修葺一番,没有十天半月你都无法居住,这些日子去朕的寝殿,如何?”他强行夺过太子,单手抱着,另一手固执的抓住她的,半拖半拉的往皇帝寝宫巽纬殿走,道:“正好你替我主持下公道。”
  夏令姝身不由己,冷哼:“臣妾能够替皇上主持什么公道。”
  “乔婕妤之事,有猫腻。”
  夏令姝莞尔:“臣妾还没有恭喜皇上,又将喜得贵子了,真是可喜可贺。待到迎娶那三位公主充斥后宫,皇上继续为皇族辛勤耕耘、开枝散叶……”
  “皇后,”顾双弦打断她,在霓虹宫灯衬托下,他的眉目张扬着怒色,不多,刚好掩盖了他的窘迫:“朕这些月根本没有招人侍寝,乔婕妤腹中的孩儿不是朕的骨肉。”
  夏令姝一愣。冒充皇族血统可是大罪,按理说,乔婕妤没有胆量也没有本事敢红杏出墙。夏令姝对顾双弦了解甚深,成亲以来,他对美色是宁可看错也不放过,能吃的绝对吃得干干净净,骨头都不吐一根。他受的皇权教育,女子永远都是权利的纽带,等到将这份权利利用殆尽或是吞噬干净之时,纽带随时可能被他五马分尸弃尸荒野,他绝不会给予任何怜惜。
  皇权,不容人轻视;皇族的血脉,不容人混淆。
  谁都可以知道,一个得宠的嫔妃生下的皇子,会拥有什么,会改变什么。顾双弦既然如此强调,那么事情就真的存在疑问。
  夏令姝也不是寻常人家教导出来的女子。她聪慧,观大局。需要她大度的时候,她可以任仇敌在其面前嚣张跋扈、举剑相向,还能谈笑风生;需要她狠辣的时候,她就成了女修罗,用最慈悲的心怀,温柔的眉目中说着轻柔的话语,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你踹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既然走出了自我建造的牢笼,决定做一位真真正正皇后,保护好太子。那么,她首先处理的,就是皇位争夺者的威胁。
  斗志昂扬的夏令姝被某只大尾巴龙哄到了巽纬殿,大手一挥,梁公公赶快狗腿子似的去捧了《承恩册》来,上面仔仔细细的记载了皇后自请封宫之后,皇帝与后宫嫔妃滚床单的记录。大到几月几日滚了几次床单,小到滚床单之前之后说了几句话,都一一记载。在梁公公看来,这本册子还不够全面,应该画下每次所用‘招数’,以及皇上驰骋‘杀场’的时辰长短,才更有真实性,禁得起推敲,还有皇后的询问。
  月已高悬,殿内燃着清袅的昙花香,十八麒麟铜灯已经灭了十二盏。众人屏息凝气中,只能听到皇后查阅皇帝‘丰功伟绩’的翻页声。
  顾双弦偷偷摸摸地让人抱了太子去偏殿,看着宫女们整理好床榻,备好浴汤,再摆上加料的香片,往香炉中再填了一把催-情的苦艾草,这才眉开眼笑地让宫人退下。
  自己给自己撤下沉重的头冠以及腰带等琐碎之物,好整以暇,装模作样凑到了夏令姝颊边,去抽那册子,柔声道:“夜深了,不如明日再看,我们先歇息。”

  侍寝十六回

  夏令姝头也不抬,只道:“皇上请自行歇息。”
  顾双弦揪着那册子,拉开了些,另一只手绕到了肩膀半搂着她:“皇后也累了,这东西也不急在一时不是。”
  夏令姝沉思,抬头轻笑:“的确不急在一时。”
  顾双弦眼眸眯成了一条缝。看,皇后多通情达理。他的龙爪看着就要落到皇后的柳腰间,就听到对方瞅着他的发顶,补充:“臣妾可以等皇上的绿帽子戴稳了,高了的时候,再慢慢的查,十天半月的过一次堂,一年两年或者三年,等着皇子出生了,长大了,成年了的时候,再一举揭露真相。”她眉头略眺,似乎真的在衡量某人脑袋上到底可以戴多高的绿帽。
  “呃,”顾双弦磨了磨自己的双腿,讪笑道:“不用那么久,依照皇后的贤达,明日定然就能够查个水落石出,还朕一个清白。”说着,把人抬到自己的身上,下颌磕在她的后颈,摩擦着:“朕说的是实话,这《承恩册》也没作假,朕这半年多一直没临幸后宫嫔妃,所以……”咳,既然皇后你回来了,是不是该先解决真龙天子的‘温饱’问题。
  求-欢求得如此理所当然的同时,放软放得如此的低下的皇帝,史上还真的找不出第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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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44:37 |只看该作者
  软硬皆施,是顾双弦最拿手的技巧。
  夏令姝知道,软地不行,没一会儿他就真的会霸王硬上弓。可她之所以被他威胁,是为了太子,而不是为了皇帝。她愿以为了顾钦天的安危为难自己,却不愿以为了顾双弦的‘需要’而委屈自己。
  当即,素手微抬,也不吱声,无言的反身替他宽衣解带。
  顾双弦微微扬起头,深觉满意。她了解他,他也了解她。他愿意给皇后地位和权利,皇后自然也必须无条件付出对等的报酬。
  夏令姝逐步解开那龙头盘扣,轻声问:“为何没有招人侍寝?是对嫔妃们的样貌和性情不满意?”
  “不。”他摊开双手,等着皇后替他褪下龙袍。
  “那,皇上身子不好?要不要请太医看视。”
  “不。”龙靴也脱了。
  夏令姝左右思忖都不对,索性由他牵着去了汤池。
  八月中旬的气候已经有些凉意,半敞的天窗外,一轮蛋白圆的月色悬挂着,在温湿的池面上印下斑驳的倒影。顾双弦由夏令姝伺候着褪了所有的衣衫,独自一人迈入了池中,在一片烟雾袅绕中,目光炯炯地仰视着全身完好的夏令姝。
  “皇后,何不与朕一起共浴。”
  夏令姝缓缓呼出一口气,螓首道:“皇上稍等,臣妾去取些物品来。”
  物品?皇后果然深知皇帝的性情。两人久别胜新婚,自然需要其他物品补助,增添些情-趣。顾双弦嘿嘿淫-笑:“快去快回。”
  夏令姝捧着他的衣物,站在汤池的入口处,轻笑着问:“皇上,你可得等着臣妾。”
  “好,好好。”连续三个好,某只色龙只差摇头摆尾,腆着脸展露他急切的心情了。等到看不到夏令姝的身影,他就猛地扎入水中,翻滚,如蛟龙般地咻的游到那头,然后踢打着大理石壁再啪嗒啪嗒地游回来。
  池边有四个盘龙龙头,口中各自镶嵌了拳头大小的琉璃珠,水流日复一日的冲刷着它们,波纹都有了彩缎的色泽,再倾斜入池,像是注入了彩虹上缀着的露水。
  顾双弦哗啦啦地从这个龙头下钻过,又从哪个龙头口中摸摸,偶尔去揪另外一条龙的尾巴,靠近门口的盘龙最凄惨,被他抠入尾鲫,硬是想要摸出点什么东西来。只道背部有点冷意,他才讪讪的罢手。
  时光慢慢从指缝中流走,他玩也玩累了,全身泡在水里逐渐发软,干脆钻出汤池,拿着绸巾擦拭水渍。正准备套上亵衣出去瞧瞧夏令姝的动静,这么晚了,她还没来,难不成是找不到东西?她很少在巽纬殿过夜,对里面的暗柜知之甚少,平日里他的某些东西也收得严密,她定然找不到。
  脑中这么思量着,他干脆将共浴的念头抛弃,反正他不嫌弃皇后,某项可以拉拢夫妻感情的运动在浴汤中可以进行,在龙床上也会更加尽兴,他就勉为其难的去找她好了。
  他抖了抖亵衣,穿了又脱很麻烦,干脆一丢,拿出最底下的亵袍来套着,松松的系了一个结,就往入口走去。
  汤池离正殿之间有个长廊,长廊两边都是高耸入云的古木。秋日,半青不黄的树叶婆娑着,偶尔可以听到鸟雀的呢喃声。他还未到出入口,就觉得一阵冷风吹来,大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卡塔’一声,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缓缓转动。
  他警觉得回头张望,波光粼粼的汤池,轻袅的香炉,地上半湿的缎子,月色高挂中天,白的光柱,黑的摆设,孤零零的人。那‘卡塔,卡塔’地响声一阵阵传来,如催命的利剑,让他毛孔倒竖。正准备张口喊来人,脚下一震,出入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扇石门,堂而皇之地竖在他的面前,阻拦了通往内殿的大路。
  他再打一个喷嚏,就看着那石门一点点合上,皇后的身影从缝隙的黑暗中逐渐显露清晰,有惊诧,有担忧,更多的是释怀。
  她释怀个什么劲啊?
  他要去正殿,跟皇后做那鱼水之欢的事情,他已经饿了好久了,今夜准备饱餐一顿,好犒劳下自己的劳苦。
  他……
  “啊切,啊切,啊——切!皇,皇后……”他大叫,拍打着石门。
  门外,夏令姝的声音传来:“皇上。”
  顾双弦顺口气,回头望了望空荡荡的汤池,欲哭无泪:“这是怎么回事?朕第一次知晓这里还有暗门,快找机关让朕出去。”
  “好。”
  顾双弦裹着亵袍:“等一下,别找人,就你。你找找看是不是不小心碰触了什么怪异的东西。”
  “嗯。”停了停,“皇上也找找周围,看看有没有办法出来。”
  他又开始打喷嚏:“好。”左右打转,在石壁上到处乱摸。
  长廊屋梁上,朱小妆倒挂着,手中吊着一串葡萄,吃一个问一句:“我可不可以去偷看?”
  夏令姝无动于衷。
  朱小妆跟随她的脚步,悄无声息的暗行:“那我可不可以从天窗扔东西进去?比如,扔泥鳅。”
  夏令姝招来梁公公:“去找太医院谢先生,说让他明早来给皇上看诊。”
  梁公公卑躬屈膝:“皇上是……”不行了?不会吧,皇后衣裳都完完整整,皇上难道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这,这是大事,要不要汇报给太后?
  夏令姝冷道:“皇上风寒了,让太医院直接熬药好了。”梁公公退去。
  朱小妆嘀咕:“其实,我也着凉了,能不能假公济私的给我把把脉?”
  夏令姝喝茶,捧着《承恩册》再一次慢悠悠翻看起来。
  不远处,依稀传来某条衰龙的低问:“啊切——!皇后,你找到机关了没?”
  □□□□□□□□□□□□□□□□□□□□
  今日大朝,作为大雁的皇帝,顾双弦必须用最威严的姿态接见各国使臣,接受他们口若悬河的奉承,还有比昆旻殿还要长一圈的礼单。
  谢琛大清早的就来了,先去给顾双弦把脉。小太子顾钦天缩在皇后的怀里,听到内殿皇帝打一声喷嚏,他就学一声“啊嚡”,有时候又是“嗄切”。学了半响,冒了不少鼻泡泡,谢琛也替小太子把了脉。
  结果很意外,两父子都得了伤寒。
  若不是知晓皇帝被关了一晚上,否则她还以为昨夜是两父子一起歇息。
  顾双弦躺在龙床上,眼泪鼻涕双流,一双湿漉漉的大眼巴巴地凝视着皇后,说不出的可怜。一声声的强调:“令姝,我病了。”这会子,干脆装起了弱者,希望博得冷血冷心的皇后侧目。
  宫殿里,负责伺候皇帝的太监,伺候皇后的宫女,伺候太子的嬷嬷,皆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同时竖起很高。
  梁公公在龙床另一头,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花里胡哨地帕子,捏着一角擦拭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感叹道:“皇上,苦啊——!”偷偷瞥了瞥皇后,继续垂头哭诉:“皇后娘娘不在的日子,皇上白日要上朝处理朝政,晚间亲自抱着太子殿下用膳沐浴,教他说话。太子小,经常半夜尿床,皇上最初的几个月,龙床和身上的亵衣从来没有干透过。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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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46:54 |只看该作者
  太后管理后宫嫔妃,总是不得闲,太子哭闹着要皇后,皇上舍不得他委屈,好几次带去前朝偏殿,一听到哭声,朝也不上了就去哄太子。批奏折,皇上拿着大笔,太子拿着小笔,用朱砂把所有奏折都涂画了一遍,皇上骂也不敢骂,打也打不得,自己责令臣子们重写奏折呈上来,对外只说自己都泼到池塘里去了,被老臣们好一阵抱怨。
  有一次,皇上自己中暑了,不敢靠近太子。太子闹腾着要父皇,嗓子都哭哑了。皇上无法,自己在冰窖里带了半个时辰就去哄太子,感觉头晕了又再去洗个冰水澡,搓地自个儿全身打冷战……”他哽咽难言,顺了好几口气,这才对皇后鞠躬道:“娘娘,皇上天大的过错好歹也是真龙天子,他有他的苦;太子弱小,离不得娘娘,老奴还请您多忍让,替大雁朝的百姓想想,替皇族的安稳想想,也替……站在皇上和太子的角度想想。”说得宫殿里的人眼圈都红了。
  顾钦天抱着夏令姝的脖子,“啊切”一声,就歪头去看父皇,顾双弦赶紧也“啊切”几声。两个人倒像是两只青蛙,此起彼伏地将喷嚏当作了乐曲在弹奏。
  夏令姝脸色缓和起来,医女趁机端上熬好的药送上来,皇帝靠在床柱上,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夏令姝将太子放在皇帝怀里,自己接过了药碗,搅一搅,自己试了试,觉得不甚苦,这才给一大一小那个男子喝。顾双弦喝一口笑眯眯,顾钦天喝一口皱成了包子。
  喝了药,用了早膳,两位病人都冒了一身汗,神清气爽的又在打闹。到了早朝时辰,顾双弦这才依依不舍的去了前朝。
  夏令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周身散发着和善的气息顿时一敛,对谢琛道:“还早,有没有兴趣下一盘。”
  谢琛是从来不在乎皇宫里这些束缚规矩的,当即坐在了偏殿,与皇后娘娘摆起了棋子。这一次,皇后执黑,他执白。两人畅快利落的下子,杀气腾腾,很快就到了终盘。
  夏令姝掌心里卷了三个子,不停地抚着,淡淡地问:“你说,对于一个置你生死于不顾的人,一个想要将你家族吞噬殆尽的人,一个能屈能伸为了权利不惜一切的人,他的心能真么?”
  帝王的尊严、威望和骄傲,能够为情-爱而改变吗?
  对于从小在世家长大的夏令姝而言,她可从来未曾见过男子愿以为了女子放弃骄傲过,就算是她的姐夫顾元朝也只为了姐姐而放弃了权利。但是,放手的同时,他照样还是这大雁朝手握私兵最多的王爷,在封地上称王称霸,连皇帝都要忌惮。那么,身为皇宫中长大的顾双弦,真的为了她而放下身段,只为了博得红颜一笑?
  谁相信?她不相信。
  以前的太子妃夏令姝相信,所以在生死存亡之际,她被他抛弃差点命丧黄泉;以前的皇后夏令姝相信,所以亲生骨肉出生第二日就被夺走,母子分离。她被他逼迫,被他威胁,甚至于被他囚困於深宫之中不得自由。这才出来第一日,他就想要靠着痴情溺爱来获得她的真心,其背后的寒意不用想不用猜,谁都明白。
  谢琛沉默半响,缓缓地道:“我在外游历之时,遇到过一位重症病人,沉疴已久,药石无医。亲人为了家财,虚情假意刻意奉承。他实在不知哪一个儿子对他是真的好,哪一个又是又是装模作样。最后,他想了一个法子,让我给他开了一个方子。第二日,他就……”他霍地落下一子,白玉与棋盘相撞,发出‘叮噔’的脆响:“咽气了。”
  “他的亲人?”       
  谢琛轻松一笑:“离的离,散的散,连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夏令姝不语,他接着道:“第七日,本已死透的他,莫名其妙的诈尸,再一次活了过来。从此改名换姓,逍遥度日。”
  夏令姝暗叹:“还不是时候。我的天儿,还小,太小了。”
  谢琛了然的点头:“所以,我会等,一直等。”
  夏令姝蓦然抬头,只来得及看到对方如许情深的眸子中光华流转,似乎有什么从黝黑深处一点点泄漏出来。她讶然:“你……”
  “我等你。”他说,扫向棋盘:“我,赢了。”
  昆旻殿,梁公公最后一次替顾双弦整理发冠衣摆,就听到头顶上帝王冷哼:“给朕去查,看看这个皇宫里到底还有多少机关,多少暗道。朕倒要看看,夏家能够控制皇宫到几时。待到……那时……”话音渐小,手中的赤霄剑已经迸发出冷冽的光芒,嗜杀,血腥。

  侍寝十七回

  梁公公伺候了顾双弦多年,从他在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到封为太子,然后成为天下第一人,对他的性子比皇后了解更深。对这一对至尊夫妻的爱恨情仇也看得比谁都分明,当下也不点破皇帝的壮志凌云,只低声回了一句:“皇上苦老奴看着,可皇后苦,谁又望见了。”摇了摇头,退后几步。
  珠帘之外,已经有小太监扬声道上朝。
  顾双弦心头一震,随着人流再一次登上那宝座。
  宝座硬、且冷,像是一条孤舟远远的离开了大海,在海平线上漂泊着。大臣们在海岸的那一头,呼喊万岁,却没有一人真正靠近他。面圣的使臣们,如同海面上的波涛,或轻或重,或高或低的敲打着船边,有时候会溅起不高的浪花,将他退离岸边更加远;有时候又卷起狂涛,倾头而来,差点将船只打翻。他一个人双手稳稳地揪着船边,风雨飘摇中,只看到船桨‘扑腾’一下,跌入了水中,慢慢沉下去,逐渐再也看不见影子。他突然有点恐慌,自己毫不犹豫的离了岸,是不是太草率了?他孤身入海,是不是太胆大了?他一人在船中安坐,是否会被吞噬?吞噬之后,大臣们会转头奉承新帝,嫔妃们各自出了皇宫,然后,只有皇后陪葬在他的墓穴中,一百年,一千年。
  不管,她甘不甘愿。
  他突然打了冷颤,不由得想起去年雪夜烈火中,她的绝情。
  那个女子,若是他赶将夏家赶尽杀绝,她会不会将他给杀了?这么一想,他只觉得兜头兜脑满盆子的冰块砸了下来,将他浑身都侵透了。
  昏昏沉沉中,就听到底下一个半大的孩子磕头道:“臣恳请皇帝陛下赐名。”满朝动容。
  “你是说许国送来一名皇子,给大雁朝为质?”鼎衡宫中,太后刚刚听得了前朝的汇报,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太监垂首,答“是”。
  皇后端坐在太后身边,她的另一头是赵王王妃夏令涴。
  夏令涴随着赵王去了封地,对大雁朝周围各国的朝政也听说了些,当即道:“据闻许国国主年事已高,众多皇子各自为政自相残杀。这位十一皇子姓许,名旷,是当朝贵妃的最疼惜的儿子。这个时候送来,其实也是寻求一个庇护。毕竟,任何人都知晓大雁朝的白鹭书院最不拘身份地位,广纳贤才的地方。”
  夏令姝笑道:“皇上给许旷改名许衡,子承恩,封为了庆恩王。想来,以后也是要当大用。”他国的质子,要么是死在了异国他乡,要么就是放回去搅乱本国朝政,乱其朝纲,为大雁朝所用。夏令姝的话没有说完,众人就已经领会了里面更深一层的意思,叽叽喳喳发表了一下对皇帝和太后、皇后的祝贺,收了一个便宜儿子。
  太后突然叹息:“十一皇子,而我们大雁朝才三位皇子。唉,为何皇上的子嗣这般艰难。”
  下首陪坐的嫔妃们捂嘴暗喜,春心鸾动。哎呀呀,太后都发话了,皇后也出宫了,这《承恩册》上的名号应该重新排过,皇帝也该按照祖宗规矩招人侍寝了吧!
  这头有人轻笑道:“想来是后宫里人都老了,皇上腻了,所以看着都提不起兴趣。听闻这一次有邻国送来公主和亲,个个国色天香,兴许能够让皇上重开龙颜,为皇家开枝散叶。”
  话音刚落,从她周身前后左右俱都甩来无数的眼刀子。好好的,你提什么公主啊!一个皇帝本来就不够分了,还来三个异国的黄毛丫头争宠,还让不让人活了。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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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48:16 |只看该作者
  夏令姝瞥了瞥原来的德妃,现在的周美人,淡淡的道:“那就宣三位公主进宫来见见,让皇上看过之后,封了名号安置了,挑一个侍寝吧。”
  嫔妃们好不容易容光焕发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暗暗计算皇帝要多少日才会从三位公主销魂的身子骨上爬下来,然后才想起其他的美人儿。
  安怡怯怯的问:“皇上要是不满意呢?”
  夏令姝笑道:“那就让皇上按照祖宗规矩来,《承恩册》上轮到谁了就是谁。”
  众多怨妇突然迸射出精光,让整个鼎衡宫为之一亮,差点闪白了夏令姝那一张淡定的脸。
  有人开始悄悄的整理发丝,有人摆弄衣裳首饰,有人已经下意识挺胸收腹,嗯,不知道皇上喜不喜欢胸部壮观的美人。更有人已经开始推测《承恩册》上自己的名次和日子,雨露啊,平常的嫔妃们一月才能品尝一次,真是……饿死了= =
  夏令涴瞧着夏令姝短短的几句话哄得下面一众嫔妃们的喜怒哀愁,不觉好笑。笑过之后,又黯然。她作为赵王妃,还能与赵王一起一世一双人。可妹妹令姝作为皇后,就算再有多少手段,也不能阻止皇帝不去三宫六院,更不能阻止一个个的皇子皇孙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她的苦,她的泪,当真是无人明白,也无人安抚。
  待再过半个时辰,外间只听到叮叮当当的环佩之声,太监来报:“许国安国公主,雪国圣公主,启国无双公主到!”
  众位嫔妃皆起身,朝外望去。
  雕凤门廊处,刺目的日光正攀在蓝白的天空上,衬托得天更亮,影更暗。宫廷红瓦上银涔涔一片,与金黄的秋色交相辉映,红的如血,金的如泪。那三抹摇曳的身影,就在朦胧的冷光中一步步行来,走一步,那些脆响就争先恐后的钻入人的耳膜,像是催人的心魔,敲打着人心底最深处极力压抑的疯狂嫉妒。
  夏令姝的身躯仿佛承受不住这明晃晃的炫耀,微微往后靠着。凤座太深,她一退再退,居然就这么深陷了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待要开口,发现平稳的声调中,有根弦咯吱咯吱的拉扯着喉咙,让她哑然。
  殿外,再响起一声:“皇上驾——!”唱诺还未完,皇帝已经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对着即将下拜的夏令姝道:“皇后先等等。”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人疑惑。
  夏令姝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平静的问:“皇上让臣妾等什么?臣妾等得,其他人可等不得了。”
  皇帝一愣,旋身望去,周围一群虎视眈眈的饿女,齐齐地盯视着他,吓得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天啦,他该不是掉入了兔子窝吧?而且,还是一群饿了大半年的兔子窝。一个个千娇百媚,睁着看到肉的红眼睛,咄咄地围住了他。
  夏令涴忍不住噗哧的笑出声来,顾双弦突遇救火的人,赶紧拉住一个是一个,大呼:“原来赵王妃在此,赵王为何没来?”他摆摆手,似乎赶野兽似的轰开众人,先对着太后恭身,皇后带着其他嫔妃对他下摆。
  顾双弦拉着夏令姝的手坐在太后身边,对夏令涴道:“打完了海国,让他来一趟,朕跟他说说贴己话。”
  夏令姝欲挣脱出手来,两人在广袖中暗自争抢了一番,夏令涴目光有意无意的瞅着,笑道:“臣妾定然一字不错的转达。”
  太后笑道:“你们两兄弟说话从来没有正经,倒是打架得多。下次赵王来了,你若有气打他一顿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又活蹦乱跳了。如今我朝百方来贺,以后用得着兄弟的地方还多着。”一个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一个是大雁朝的皇帝,也算是太后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上阵父子兵,太后也不是为了亲生儿子会刻意偏袒的人,在皇朝中,国家往往比父母兄妹的感情重要。
  太后明白的表态,皇帝随即笑着点头:“儿臣揍完了他,再让他去揍别人,为大雁朝扫平逆贼,扬我国威。”这些话是刻意对着夏家姐妹说的,听到这里皇后也暗暗松了肩胛,任由他在衣袖内骚-扰她的掌心。修整圆润的指甲轻轻刮着手心的嫩处,痒痒的,仿佛撩拨着心怀,拨一下,心口就跳一下。夏令姝在众人面前端着皇后的礼仪,只能暗自忍耐一动不动,这越发让皇帝得了趣,恨不得将昨夜的仇给赚回一个大大的礼包才好。
  她心里有怨,他知道。他也由着她发泄,只要影响不了国家的根本,不让外人看了笑话就好。在外,两人依然是天下最尊贵的夫妻,私底下,如何闹腾他都由着。
  皇帝,他永远分得出什么才是最重要,又有什么才是他手中最大的依靠。
  权势,有了它,他就是君王;皇家正统,利用了它,他就是大雁朝公认的皇帝。
  今日的百国朝贺给了他无数的赞赏,和无尽的信心。他相信,夏家迟早能够打压下去,皇后自然而然逃不出他的控制,先皇留下的遗臣迟早都会成为他的心腹。赵王,他可以防备,更加可以为己用。只要,在他脖子上架上一把刀,用得好了,也就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去。如今,大雁朝用得着赵王,顾双弦就必须忍着对方日益庞大的私军。也亏得他想出了损人利己的主意,这一次攻打海盗之后,赵王也就不已为虑了。
  “皇上今日的早朝散得快,急急忙忙过来可是有其他要事?”
  “嗯,是有正事。”顾双弦指了指殿中高调着进来,更高调的被众人忽视的异国公主们,笑道:“这三位,朕准备指婚给还未成亲的几位兄弟。太后以为如何?”
  太后一怔:“皇上一位也不留?”
  顾双弦肯定地道:“不留。”皇帝答得太干脆,久居深宫的太后也猜到里面有了什么变故,当即笑道:“那就依了皇上的意思。现在几位王爷中,二王爷定山王,八王爷定兴王和九王爷定唐王的正妃之位都还缺着,改日请他们入宫来说说。”当着未出嫁的公主面将她们当作没有主权的丫鬟讨论,实在是无礼。嫔妃们当日入宫之时也早就面对过,倒也无甚感触,只是公主们地位非凡,那雪国的圣公主俨然变了脸色。
  夏令姝一一关注,笑道:“既然如此,臣妾先安排几位公主的寝宫,等到王爷们娶亲之时,说不得臣妾还能讨几个大红包。”太后隔空戳了戳她,“就你最爱作弄人。你先别顾着王爷们了,皇上的事儿你也要看着办了。”绕了半天,又到了侍寝上来。
  顾双弦这一次头也不抬,直觉自己是热锅里的肥鸭子,插翅也难飞,只等着众多嫔妃们拿着筷子开动。这种感觉很不好,以前只有他虎视眈眈别人美貌的份,没有别人盯着他下筷的份。如今的美人恩,他老人家觉得比那加了料的补品还凶猛,一不小心估计他骨头渣子都留不住。嗯,享受美人就好比喝高汤,需要慢慢熬煮,一口一口的品尝才好。汤水太热,会烫伤了他的舌头,补坏了身子。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地掐住夏令姝掌中一小块肉,皮笑肉不笑地道:“昨夜,朕受了风寒,今日还没好全。此事皇后也知晓,对吧。”
  底下众多红眼睛兔子齐刷刷询问皇后。那阵势,那气势,那……
  夏令姝淡淡地回答:“太医院早上已经开了方子,皇上如今看起来精神气也都不错……”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皇帝打断她,另一手撑着额头:“不如,先等朕病好了,再议。”他顿了顿,随即笑道:“而且,朕与皇后也大半年未见,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商议’。”
  商议着就慢慢滚到龙床上去了。这是皇帝刻意挑拨皇后与嫔妃之间的矛盾?或者是皇帝直接宣布对皇后的专宠?
  若是专宠,倒也是时候。毕竟夏令姝的姐姐夏令涴是赵王的王妃,宠了皇后就是宠了赵王,这打战的事情不就顺顺当当?
  夏令姝,说到底也只是家族与皇族的一个纽带而已。她不能反抗,也不能反驳,只能默默承受。
  她的肩膀上,负担着家族的荣华富贵,也负担着太子的性命。
  夜,亥时一刻。
  看完奏折,与众位大臣开完小会的皇帝站在巽纬殿的正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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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兜兜转转的内院,每十步一盏琉璃灯。璀璨的光芒将周围的景色衬得晶莹剔透,有种一碰即碎的脆弱,一如夏令姝被家族舍弃之时的茫然。
  那个时候,是他逼着夏家放弃她;这个时候,又是他拿着夏家压制她。压得她的神情越来越沉静,也压得她不得不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对皇帝盈盈下拜,表示臣服。
  他再一次执起她的手,翻开来,掌心中他掐过的地方已经显出一条条红印,像是两人缠缠绕绕的红线,剪不断理还乱。
  他褪去了白日的温雅可亲的面具,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含笑而问:“今夜,你还准备如何耍朕?”

  侍寝十八回

  夏令姝颇为无奈地看着他,就好像看一个一天到晚跟娘亲捣乱的大孩子。
  她问:“皇上的伤寒好了?”
  顾双弦一挺胸膛:“好了。朕是真龙天子,那一点小病痛算得了什么。”
  夏令姝轻轻叹口气,颇为贤惠地道:“皇上龙马精神,正当壮年,自然有什么病痛也好得快,可也不能忽视了固本培元。”她招来宫女,亲手捧过漆盘里的药碗:“再喝三日的汤药,去了病根才是真正的好全。”
  药汁浓稠乌黑,像是乌鸦身上褪下来的皮,放在火上熬了七七四十九日,让你看着就腻,想吐。
  顾双弦推开药碗,闭着鼻息道:“皇后,你就别耍小阴谋了,朕在很久以前就不敢喝你亲自嘱咐的汤药。因为,喝了它们,轻则,朕会浑身无力发痒发麻;重则心如刀割皮开肉绽。”他绕开两步,离那药碗更加远一些,坚定地道:“不喝。”
  夏令姝目无表情的再问:“真的不喝?”
  顾双弦摇头。他们成亲的第一个月,他就被夏令姝‘温柔体贴’给害惨了,整整几个月近不了所有嫔妃的身边。只要他想去吃哪位美人的豆腐,都会全身如针扎似的疼痛,还麻痒难当。那段日子,太惨痛,至今记忆犹新。以后,但凡是两人有了矛盾之时,夏令姝亲自送到他手上的吃食,一概拒不接受。
  “好吧,”夏令姝颇为失望的放弃,“其实,它真的只是一碗普通的汤药。”
  皇后口中的普通汤药是皇帝心目中的毒药。嗯,不上当。
  一计不成,再来一记。夏令姝一边伺候着顾双弦宽衣解带,一边问他:“太子呢?”
  “朕让他在东宫好好住着。他快要周岁了,朕那时候都能够自行歇息,从来不给父皇母后填麻烦。”
  夏令姝母性光辉十分强大,忍不住嘀咕:“太子还小,离皇上身边太久了,不好。到时候有嬷嬷们照顾不周,他说又说不清楚,旁边的人也瞒着,等皇上发现太子委屈的时候,也就晚了。”
  顾双弦大手一挥:“那也不差这一晚。明日,等明日我们再去抱得他回来就是。”
  夏令姝竖起眉头道:“半夜可有人替他更衣,换被褥?太子尿床在这皇宫里都不是秘密了。”
  “那朕让梁公公去照看太子。”他钳着夏令姝的手腕,自信满满的笑道:“皇后,春宵苦短,你就别想用太子来坏朕的好事了。”
  夏令姝道:“皇上,你不疼惜他。”
  顾双弦已经拉着她去了内殿,两人坐在龙床上,他笑眯眯的吻了吻夏令姝的手背,道:“今夜,朕只想好好疼爱你。”
  夏令姝眼眸眯了眯。大红绣缎的床帐给她周身添了些喜气,倒像多年前两人洞房花烛夜的那晚,带着点羞涩,一点喜悦,还有一点点的惶恐,让顾双弦有种时光倒回的错觉。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轻声说:“你别怕,朕不会伤了你。”
  夏令姝的视线空空的落在他的腰腹之下,也说:“臣妾怕的时候,皇上你永远都不会留情面。所以,怕也没用。”
  顾双弦笑了笑:“也不一定。朕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你在害怕,也许,只有等你流泪了,朕也就心疼了。”
  夏令姝盈盈的凝视着他,眼角还真的溢出了点泪:“那臣妾哭一哭,求皇上饶了臣妾,成不成?”
  “啊?!”顾双弦一愣,盯着她那还没有指甲盖大小的泪水,十分苦恼:“皇后,你做戏也不做全套。美人流泪不该是你这样,你要脉脉不得语,或者哽咽难言,或者暗自垂泪还要强颜欢笑,再或者……”
  夏令姝脸色一变,就要站起身来:“皇上,臣妾可哭不出,挤出这么一点泪水也不容易,你到底放不放过我。”
  顾双弦猛地一拉她,将其整个人扑到在床榻上,鼻翼在她脖子间嗅来嗅去,像是讨食物的小狗:“皇后,梓童,令姝,你饿了朕好久。”
  夏令姝暗里气得冒火。她下药,他不喝;她用亲情打动他,他不上当;她都难得的装柔弱了,他居然比她还能装委屈。
  这是皇帝嘛?
  这不是皇帝吧!
  好吧,他们两个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虚情来我假意,都是玩弄世人的高手。
  可她不是泥巴捏的人,她有脾气,有傲骨,有尊严。她冷心冷情之后,哪里会轻易被他的小打小闹给说服,更是不会因为他的假装示弱而心软。
  当即只说:“皇上饿了的话,臣妾给你安排其他妃子来伺候。周美人是老人,最懂得皇上的需求;程充媛也保养得当,轻侬软语最能安抚你那苍老的龙心;还有安美人和邝美人,含苞待放真是需要皇上滋润的时候;若是还饿,后宫里七十二妃任君选择,保管将你喂成大雁朝历史上最英勇神武的……肥龙。”
  顾双弦手下给皇后宽衣解带,嘴巴也不停,在对方唠唠叨叨的时候不时的去亲吻她脸颊,咬她耳朵,浑身是劲的拱来拱去像一只费力爬行的虫子。
  夏令姝火冒三丈,去推他,正色道:“皇上,臣妾不想侍寝。”
  顾双弦去咬她的手背:“可是,朕想吃肉,吃皇后夏令姝的肉。”夏令姝气得去打他额头,顾双弦腆着脸笑道:“果然还是皇后够劲,乖乖的,让朕好好疼爱你。”
  夏令姝瞪着他:“你想要疼?”
  “对。”
  “很好。”夏令姝等得他压下,也不知道哪里来得滔天怒火,齐齐地凝聚在膝盖之上,对着某条肥龙鼓鼓胀胀的双腿之间,顶了上去= =|||
  “嗷————!”的惨叫,响彻了灯火阑珊的皇城内院,惊起轮值侍卫的警觉,嫔妃们的春-梦,还有无数路过北定城南飞的大雁,它们由一字改成了人字,叽叽喳喳的八卦着,继续长途飞行。
  从太子东宫听到惨叫的梁公公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巽纬殿,只看到一个佝偻着的半-裸男子从内殿跌跌撞撞的倒退着出来,指着里间发抖道:“夏令姝,你,你狠!”
  梁公公泪流满面:皇上哟,不狠的话,她就不是皇后了。让你性急,让你威胁,让你两面三刀反复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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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1-11-17 11:51:18 |只看该作者
  夏令姝撩开层层叠叠的薄纱帘子,每踏出一步,那些帘子仿佛铺散再凝聚的火焰,翻腾着卷翘着,如火幕簇动,而她就是那死寂中即将□的凤凰,眉间的血滴红宝石摇曳着,像暴怒中喷发的火红舌信子,张狂的,渴望血的洗礼。
  夏令姝手中、拿了长剑,剑尖停驻在了某龙的裤-裆间,隔空划拉着。顾双弦先是受到凤膝的全力一顶,再面对利器的‘威胁’,当即陪起了笑脸:“皇后,你小心些,别伤了手。”一边狂给梁公公打眼色,你倒是想办法把皇后的剑给夺下来啊!这殿里的宫人全部都要扣月钱,扣赏银,扣口粮,扣每季度的衣裳水粉配额……天杀的,皇后在龙凤玉枕里藏了宝剑,还是没上剑鞘的,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他养了一群废物啊!
  梁公公在宫里多年,对皇帝的眼色很有心得,当下点头:老奴明白了,要奴才们都退出去是吧?嗯,皇帝的倒霉是不能见证的,皇后的怒火是不能围观的,你们夫妻之间的‘恩爱’更是不许任何人窥视的。
  老公公良心稍微挣扎了那么一弹指的时辰,就做好了决定。他背着双臂打着手势,一群太监宫女毫不犹豫,打雷似的进来,闪电似的退了出去,干干净净。留下宫殿中这一对至尊夫妻上演恩怨情仇。嗯,在梁公公的眼中看来,这是皇帝的情-趣,也只有皇后可以陪他玩。
  “皇上,”夏令姝像是隔着一条银河似的,注视着他:“臣妾一直未曾违抗过皇上的圣旨。哪怕是做太子妃之时,还是做了皇后。你要留我,我留了下来;你要我出宫,我也出来了。可是,你不该得寸进尺。”她抖了抖剑尖,于是,那利器也就得寸进尺了些。皇帝虽然有武艺,可他刚刚遭受‘重创’,那地方比男人的命还重要,夏令姝下了死劲踹的,他就赔了半条命的疼了,现在还提不出一点力气。
  夏令姝继续道:“臣妾是女子,被你伤了,心也冷了,可到底还活着。活着就有尊严,不会容人践踏。”她剑尖挪到对方的心口,微微刺了下去,顾双弦猛地扣住它。半条命重要,可若是皇后发了疯,真的对着他的心脏给刺了下去那就是整条命。
  这个时候,顾双弦也知道自己拨动了夏令姝的底线。他叹息一声:“朕以后不为难你就是。”
  夏令姝哼了哼:“你当然不用为难我。杀了我又舍不得,冷落我也不愿意,只能拿着太子威胁我,拿着家族逼迫我,拿着姐姐弟弟压制我,就凭着这些,不需要皇上你亲自动手,我就四面楚歌生不如死了。”将长剑转了半圈,喝过血的剑刃上再次见了红,是顾双弦的血。
  血顺着胸膛一直滑到腰际,侵染了金色的扣带,成了结伽的深褐色,丑陋,污秽。
  “事已至此,臣妾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你,陪了葬,然后让夏家把持朝政,扶持太子登基,你说如何?”
  顾双弦脸色一变,掌心再一用力,踏前一步,另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的掐在了她握剑的虎口之上,咬牙切齿地道:“你敢!”
  夏令姝笑了起来:“我有什么不敢!”她不惊不怒,“我有没有告诉你,先皇真正的死因。”她倏地闷笑了起来,眼底有汹涌的潮水涌了起来:“先皇是被静安太后亲手毒死的。你是静安太后的亲儿子,我是她的儿媳妇,你说,若我学了她的,趁着不备,一剑捅死了你,如何?”手臂倒抽,硬是将长剑从顾双弦的掌中给抽了出来。
  “你的娘亲杀了你的父亲,我也杀了你,我们这一代的恩恩怨怨就彻底了结了。你也不用威胁了我的家族,不用利用太子博取我的同情,更是不用反反复复的试探我的真心。”她将剑比在顾双弦的脖子上,“反正,我以下犯上,换了任何皇帝,也不会轻易饶了我的性命。”踹了他的命根子,刺伤了他,再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十个皇后也足够灰飞烟灭了。
  她的神色太冷淡,握着剑的手太稳当,说话的音调毫无高低起伏,显然早已做好了平静迎接死亡的准备。她情愿死了,也不愿意接受他的恩宠;她情愿杀了他,也不愿意再受到他的一丁点威胁,哪怕是善意的逼迫;她情愿背负千古骂名,也要将家族和太子压在他的性命之上,明白的告诉他,她恨他!
  这还是他那温良贤德的皇后吗?还是那冷静自持大度包容的夏家女儿吗?还是那温柔慈善的太子生母吗?
  面前的夏令姝,被逼到了绝处,反而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也不要了,她只想挣脱牢笼,挣不开,不如玉石俱焚。她刚烈、狠辣且凶残,她不再是过去那一个爱他,所以容忍他,放任他,听命于他的皇后了。
  顾双弦爱着的夏令姝,在这一年的岁月中,消失殆尽了。
  他突然明白,方才夏令姝问他的那一句“你想要疼”中蕴含的意思。
  他疼了吗?身子的疼痛只在表面,可心底的绞痛如像决堤的水坝,争先恐后的垮了下去,坠落入海,成泥,让他一阵阵恐慌,茫然失措。
  他自作多情了,他以为任何事情都可以靠着他一方的宠爱就能够解决,夏令姝根本不需要他的宠爱。
  他自作聪明了,他以为放过了赵王,利用了夏家就能够让她死心塌地的感激他,夏令姝的骄傲不容许欺骗。
  他自作自受了,他以为帝王再多的过错都不是错,任何人都会因为皇权而忽略他过去的错误,感恩戴德他的‘不计前嫌’,夏令姝睚眦必报,有仇报仇,她的心冷了之后哪里还会顾及别人的错误,她只会撕裂了它,让他一错再错,从而再也没有回头路。
  他彻底的明白了,醒悟的同时,方才觉得乌云罩顶,眼前一片黑暗。

  侍寝十九回

  顾双弦没晕,他被殿门外一声声稚童的“美人,美人”给惊醒了过来。
  夏令姝持着长剑有一瞬间的迟疑,就是这一点动摇,顾双弦的手刀已经劈在了她虎口上,长剑坠地。分溅的血珠如心头的肉,一块肉就是一分恨,再一块肉又是一分情,肉都是在他胸口剐下来的,痛不可抑,整个人都无力了。
  “娘,娘,尿。”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小太子的短腿翻了半响都没翻过门槛,一双手从背后撑着他起来,再小心翼翼的放入殿内。
  门关了。
  小太子顾钦天哭丧着脸,一边喊“娘”,一边抖着湿答答的亵裤蹒跚的走来。
  顾双弦叹气道:“他又尿床了。”
  夏令姝纹丝不动。她的儿子,被她用性命,用一切权势换回来的孩子,哭哭啼啼的伸起双手,要抱。
  她不能在儿子面前对顾双弦举剑相向,她也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成为夏家的傀儡,她更加不放心让他早早的脱离纯真,置身于众多狼群之中,时时命悬一线。
  “尿。”顾钦天揪住她的裙摆,将眼泪鼻涕都擦在了上面,扬着小花脸委屈的撒娇,软软糯糯的说:“抱。”
  小小的人,单纯的依赖,母子的牵绊,让她终于低下身子环起他,脱去小亵裤。顾钦天的大腿之间都湿漉漉的,小象鼻子无力的垂着,她拿巾帕给他擦拭,居然又撒出几点童子尿出来,浇灭了心头最后的业火。
  顾双弦借机喊梁公公进来,凤梨也跟在身后,小卦子偷偷摸摸的站在门口,被梁公公一脚踹了过去,低吼:“还不快来收拾。”
  顾双弦坐在外殿,隔着几道门帘听着里面顾钦天叽叽喳喳的说着不连贯的话,再看看自己还在淌血的手心。夏令姝有一点武艺,握剑的姿势很稳当,他翻转的时候把肉掌都给卷了进去,清理了血迹,就可以看到中间一道很深的缝隙,俩边翻开白色的肉,几乎深可见骨。
  梁公公给他上药,小卦子去清理血迹,凤梨在里面张罗小太子擦身。
  一个宫殿,明明人口众多,顾双弦却觉得萧条。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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