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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乞丐囝仔》 一个乞丐成长的真实故事 ~全书完~  关闭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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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ea111 发表于 2008-9-29 17:35:37 |只看该作者
第六章    失踪记

        无表达能力的妈妈和弟弟在同一天失踪,找到妈妈时,她的拳头一下一下落在我身上;找到弟弟时,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

        有天早上和姊姊手牵手一起行乞讨饭回来,大概已经快十点了。爸爸听见我们回来的声音,匆匆忙忙拄着拐杖走出来,他神色慌张地说:“快!你妈和啊弟不见了……”


        我回头一看,果然树下只剩下一截松掉的铁链和绳子,而妈妈和弟弟早已不见踪迹。我和姊姊马上返身向外分头去找人。一边走一边喊:“妈!————阿财!————你们在哪里呀?妈!————”


        小村里的每一条死角都找遍了,但是就是不见妈妈和弟弟阿财的踪影。又怕他们失踪,又怕他们发生意外,姊姊急得哭了起来,但仍是不敢懈怠地拼命跑着,呼唤声混合着哭泣的声音,在这个贫穷的村落里听起来格外的凄凉,偏偏这时候天上又飘起了毛毛雨,汗水和雨水湿透了衣裳,脸上的污渍顺着雨水流下来,我和姊姊的脸就像两只流浪的小画猫。

        村子里面找遍了,我们又转往村子外面寻,喊着喊着,嗓子都叫哑了,可是仍然没有发现妈妈和弟弟。他们既没有表达能力,脑筋又不灵光,要是真的走远了,一定是走不回来的。天哪!我该怎么办呢?正想着,突然望见远方草地里有一个身影,我连滚带爬地冲上前去————真的是妈妈!感谢上天,真的是妈妈!我欢喜的大声叫着,这才发现妈妈是掉到了田埂边的小水沟里。


        还好,绑在妈妈手上的铁链还在,我天真地以为抓住铁链就可以拉她上来,可是什么也不懂的她不但不配合,反而用力挣扎,噗通一声,我反而也掉进了水沟里。

这一摔不轻,沟水溅得我全身都是。我不死心,继续用力。这时妈妈生气了,她使出全力反抗,再度把我推进水里,我爬起来,一个重心不稳,两个人都滑倒在水沟中。幸亏水沟不是很深,只是连喝了好几口脏水,呛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我想妈妈一定以为我是坏人,所以才不肯跟我回家,于是我对着她大声喊着:“妈!——妈!——我是阿进啊!你看看我,我是阿进啊!”但是儿子的呼唤并没有唤醒她,她只是眼神空洞地看了我几秒钟,接着又继续挣扎。


        我站在水沟里,忍不住大哭出声,并上前用力抱住妈妈,任凭她的拳头一拳一拳落在我的身上,我哭喊着:“妈妈、妈妈……我是你的亲生的儿子呀!妈妈,我是阿进……”有一会儿,我好恨哪!这世界上有几个母亲会不认得自己的孩子呢?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妈妈?


        不久,姊姊也找来了,我们两个人合力半哄半骗地把妈妈从水沟里拉了上来,又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妈妈拉回我们在墓地里的“家”。


        一到“家”,我和姊姊立刻跌坐在地上,几乎一口气都喘不过来。爸爸气急了,拿起拐杖,拉住妈妈手上的铁链,毫不留情地用力打!可怜的妈妈全身湿透了,只能坐在地上嚎哭,我和姊姊大叫:“不要打!不要打!这样打会把妈妈打死的!“可是爸爸哪里听得进去,我们只好爬过去,两个人抱住妈妈,用身体挡住爸爸的拐杖,等爸爸发现他打到的都是我们姊弟,他又气又恼,将拐杖一摔,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就这样全家哭成了一团。


        等到爸爸气消了,我们才想起还有大弟没回来。哎呀!妈妈虽然找到了,可是阿财呢?他没和妈妈在一起,会到哪里去了呢?


        我和姊姊赶忙再度出去找阿财。太阳已经下山了,我心中暗祷老天保佑阿财平安。


        今晚若是找不到他,他若不是出了意外,就是越走越远,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想到这里,我和姊姊的脚步就不能不加快了。一边跑着,六岁的我还忍不住告诫自己,不能哭不能哭,若是我再哭,吵醒了坟墓里的死人,他们会不会一个一个站起来爬出来呢?我越想越害怕,一心向前跑,连头都不敢回。


        姊弟俩上气不接下气,将全村再找一边,可是入夜的村落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猫犬不安宁的声音此起彼落,而阿财就这样消失在黑夜中。这一整天折腾下来,我们累得话都说不出来,刚好看到前方有一座小小的寺庙,便走了过去姊姊说,走,进去拜拜,求求神明显灵让我们找到弟弟。于是我们进到庙里,跪在地上正要磕头的时候,忽然听见供桌底下传来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人。我往前拉开供桌上的桌布——啊!感谢菩萨!原来躺在供桌底下的是阿财!他一脸茫然地望着我们,智障的他永远不会晓得,这一天我和姊姊为他落下了多少担心的眼泪啊!


        终于团聚了,全家人也饿了一整天,还好早上我们讨到一点剩饭,就让给家人们吃吧!我和姊姊来到水沟旁,蹲了下来,弯着腰双手掬起沟水凑近嘴边,大口大口地喝下,让饥饿的肠胃暂时能够填满,即使填满的是一肚子苦水,我都心甘情愿。

我祈祷上苍,只要家人能够平安,阿进和姊姊情愿喝水沟的水度日,一切的苦就由我们来承担

[ 本帖最后由 andrea111 于 2008-9-29 17: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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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ea111 发表于 2008-9-29 17:40:03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    一场恶斗

        我们全家一路往北走,来到了苗栗县的卓兰。


        之前就听说卓兰的客家人很多,常常有庙会“拜拜”(指庙会上的祭拜活动),这对我们“丐帮”来说,的确是一大福音——只要有人吃拜拜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菜尾”,想到菜尾的美味,我们赶起路来脚步都加快了。


        但是几个年幼的弟妹却无法支撑这么长的旅程,虽然他们害怕爸爸的拐杖落到自己的身上,不敢停下脚步,但有时候实在是太累了,走着走着歪个头便睡了起来。

偏偏我们走的都是崎岖不平的乡间小路,一不小心绊到凸起的石块土丘,啪的一声小弟弟整个人就扑了下去,一张脸硬生生地贴撞在泥地上,他立即痛得大哭。

        我们连等他哭完的时间都没有,爸爸示意我们继续往前走姊姊只好边扶着他走路边小声安慰他。而我一方面要牵着爸爸走路,另一方面又担心再有人因为睡着而跌跤,只得一面看路,一面眼睛还瞟来瞟去。看到大弟走着走着也打瞌睡,我赶快大声喊:“阿财!醒醒!”一会儿小妹的头又低下去了,我又得空出一只手来拍拍她的脸。


        就这样一路赶着,为了求一点温饱,我们连休息都是奢求。


        突然间,我听到姊姊大叫:“啊!——阿财大便啦!”爸爸停下了脚步,我回头一看,果然从大弟破烂不堪的裤脚下掉出了一堆“黄金”。瞬时臭气冲天,大家都掩住了鼻子。可是重痴的大弟什么也不懂,还傻呼呼地笑着。妈妈尤其笑得厉害,她用一只手拉住自己的裤子,笑得弯下了腰。眼尖的姊姊却又有了发现:“啊!阿母啊!怎么尿在裤子里啊!……


        姊姊的话还没说完,爸爸的拐杖已经飞了过来,啪的一声狠狠地打在大弟的身上,转了个弯,拐杖又在妈妈身上扫了过去。我的脑袋什么也不能想,赶紧冲到爸爸面前,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爸爸的拐杖,大叫着:“爸!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妈妈和阿财什么都不懂,我帮他们洗,我帮他们洗,你不要再打他们了!会打死人的——”我一面叫着,拐杖仍然不停地落在我身上。我疼得喷出了眼泪,叫喊的声音都呜咽了,可是爸爸什么也听不进去,气愤的他一时间停不住手。


        姊姊和其他弟妹顾不得脏,几个人吓得抱在一块。

        而我已经哭得在也说不出话,只能跪在地上,毫不反抗地承受父亲的毒打。一直到爸爸自己打累了,将拐杖一丢,坐在地上休息,仍不敢稍动。


        等了一会儿,我看爸爸气大概消了,才静悄悄地和姊姊带着妈妈和弟弟去到一旁的小水沟清洗。我的一双腿被打得又麻又肿,走起路来像是踩在不断倾斜起伏的地面上,飘飘浮浮的没有真实感;我的双手只要稍稍一动,就痛到筋骨里,而我没有多余的手,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揉揉它,我得快点,快一点帮弟弟清洗干净。在爸爸再次发脾气以前,我得快一点。我催眠般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痛!不痛!一点也不痛,阿进真的不会痛……”我以为这样说就不会痛了,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一颗颗掉下来……



[ 本帖最后由 andrea111 于 2008-9-29 17:4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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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ea111 发表于 2008-9-29 17:43:40 |只看该作者
        这样一路颠簸,好不容易赶到了卓兰。先找了个地方安顿家人,姊姊和我才安全拿着破碗去行乞。我们穷到连讨饭的破碗都只有一个,必须来回走好几趟才能要到足够的饭菜。但是想到有残鱼剩肉的菜尾,想到还饿着肚子的一家大小,我们牵着手一次又一次往庙会狂奔而去。

        就在第三次在去要饭的时候,恰好遇上一个流浪汉,我们和他同时在一户人家行乞。我正要敲那户人家的大门,流浪汉瞪了我一眼,我缩了缩手,但转念想大家都是行乞的人,他该不会为难我,虽然他的脸色看来如此凶恶。我望着他的眼睛,再度鼓起了勇气准备去敲门。这回他拨开了我的手,恶狠狠地说:“滚开!你们这两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小鬼,没看到我在这吗?”


        姊姊和我不解地望着他,僵持了五秒钟,他啐了一口痰,举起一只手作势要打人,口中还威胁着说:“看哈晓!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他那凶狠的样子,似乎要将人吃进肚子里,着实让我们害怕受惊,姊姊拉着我赶紧离开。


        “他为什么要这么凶呢?是我们先到的耶!”我不服气地说。



        “阿进,算了,别惹事了!”姊姊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颤抖。


        “小心我揍他!”我还想强出头。


        “阿进!”


        姊姊用命令的语气打断了我。我心想:大家都是流浪的人,为什么要彼此欺负呢?我很生气,一路上就用力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发泄心中的不满。


        我们转往庙会的戏棚前碰碰运气。


        我从没看过这样热闹的拜会,戏台上在唱戏,花旦咿咿呜呜哭着她没良心的情人,一身的花衣服,水袖甩呀甩的,真是漂亮!不过这都不重要,让人眼睛一亮的是庙前聚集的摊贩,有卖小梨子串、糖葫芦、菠萝心、棉花糖等各式各样零嘴的;也有打水枪、打气球、插木枝抽奖的;还有一摊卖水果的,摊位上摆着切成一片一片的大西瓜,又红又多汁。


        我吞了一口口水。


        好多大人带着他们的小孩或是孙子来到这里。看看戏,当然也会顺便买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或零食。我和姊姊没有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小孩开心地吃着玩着。)


        还有一个小孩双手捧着一片半月形西瓜,从左边吃到右边,咻一下子又从右边吃到左边,神奇的是一颗颗西瓜子就从他的嘴边掉了出来,西瓜丰富的汁液也顺着他的双手滴到了地上。我拼命地舔着自己的嘴唇,觉得那些西瓜汁真是可惜。


        不一会儿,小孩吃完了西瓜,看着他的妈妈要走了,随手便将西瓜皮扔在地上,赶快跟上去。我和姊姊互看一眼,仿佛已经有了默契,两个人慢慢移动身体,一直移到西瓜皮的旁边。先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在注意我们,然后我便不动声色地伸出一只脚去踢那片西瓜皮,踢了几下,把西瓜皮踢到一个角落后,两个人快速地跑到角落里,急急地蹲下身来,一把捡起西瓜皮。姊姊先咬了一口,她笑了,把西瓜皮递给我,我狠狠地咬了一口,嗯!好……好……好甜哪!我和姊姊从来没有吃过西瓜,这滋味真是难忘。虽然红色的瓜肉已经没有了,我们仍是你一口我一口地用力吸吮着汁液。


        正陶醉着西瓜的美味,却发现一双大脚站在我们的前面,我和姊姊一起抬头,是刚才那个流浪汉!


        他压低了声音说:“你们的爸爸就是那个瞎子吧?给我小心点,眼睛不要藏在裤底,想来这里跟我抢地盘,也不打听一下!……”接着是一连串的三字经,我和姊姊被吓呆了,半天姊姊才丢下手中的西瓜皮,对着流浪汉说:“阿叔!对不起!我们是小孩子,请高抬贵手原谅我们好不好?”


        流浪汉不领情,大声呵斥:“还罗嗦!”一巴掌便甩了过来。打在姊姊的脸上!旁边的路人看到了,一个大婶大叫了起来!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听见有人在叫我:“阿进!”是爸爸的声音!


        爸爸挥起拐杖,就往流浪汉身上打过来,我连忙配合着抱住那个流浪汉的脚,用力将他绊倒!爸爸眼睛虽瞎,动作却敏捷,他扑了上来,两个人打成一团。机警的爸爸先从对方的命根子下手,流浪汉惨叫一声,我和姊姊则使出全力用嘴咬他的手和脚,慌乱中我被揍了好几拳,疼得哭了起来,只好大喊着:“打死人了!打死人了!”还好,庙会附近的人很多,大家纷纷上来劝架。好不容易才将爸爸和那个流浪汉分开,大家义愤填膺地骂着流浪汉:“好手好脚的,干嘛欺负小孩和瞎子!”流浪汉不敢多说话,瘸着被打伤的腿赶快离开。


        而坐在地上喘息的爸爸,应该伤得不轻,一只手压着肚子,我和姊姊过去抱着他大哭。人群渐散,只剩下远远的戏台上,花旦唱也唱不完的哭腔。


[ 本帖最后由 andrea111 于 2008-9-29 17:4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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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ea111 发表于 2008-9-29 17:50:30 |只看该作者
第八章    假乞丐

        在戏棚下的一仗让爸爸受了不小的内伤,不但行走困难,连食物都难以下咽。

但是爸爸想到我们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说什么也不愿意多休息,执意要到庙会行乞。

        他先分配工作。因庙会拜拜,香客络绎不绝,常常有人愿意施舍金钱,所以,要我先牵他到庙前,找到好位子后,他一个人在庙会乞讨,姊姊照顾家人,我则挨家挨户去讨饭。


        这样说定了,我便先牵着爸爸出门。六十年代,乡下没有汽车,摩托车也很少,有的只是用来搬运稻米的牛车,因此当然也没有柏油路,全都是布满碎石子的小路。我牵着爸爸慢慢地向前走,一步一步都要小心。来到村庄,看到庙会搭的棚子,想到昨天看到的热闹景象,我掩不住心底的兴奋,就走到了廊下,伸长脖子拼命地往远处瞧,想着甜美的西瓜、棉花糖,渐渐心不在焉……突然爸爸“哎呀”一声大叫!

原来,我只顾自己走路,竟然没有帮爸爸看到前面有一横木门梁,也因为爸爸比较高,而六岁的我个子很矮,视线很低,加上又不专心,爸爸的额头就这样撞上了门梁!

        我吓得人都呆住了。看着爸爸一手抚着额头,一手压在疼痛的肚子上,我可以预想自己要挨打了。其实牵他走路哪是容易的事,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小,视线不一致,步伐也有大小,每每走来不是我绊倒,就是爸爸摔跤。一会儿踩到牛粪,一会粘到泡泡糖,爸爸一生气,就会将怨怒发到我身上。


        我正发抖之际,爸爸的手突然伸出来。我想:完了完了……没想到他只是将手放在我的肩上,低声说:“你也瞎了吗?还不走!”


        人很奇怪,被打的时候想哭,这次没被打,我的眼睛还是热热地掉眼泪。


        因为庙会的缘故,一群乞丐蜂拥而至。我一路观察,有人假装断手断脚,有人头上绑一条黑布巾假装老太婆,有人一路哭哭啼啼说着可怜的身世。各种奇怪的花招,死去活来的绝活都有。更有的理了个大光头,穿上了袈裟,一手拿着佛珠,一手拿着铜钵,嘴里还不断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但是只有我们这些“同行”心里明白,这些假乞丐白天鱼目混珠和我们一起行乞,但是到了晚上,他们就戴起假发、穿起西装,上酒家花天酒地去了。


        果然到了庙前的金炉旁,那里的乞丐早已坐成了一排。这些人好手好脚又看得见,真不知他们为什么要来行乞。从庙里走出来的香客,如果身上零钱较多,每个行乞的人都会分到一点;要是零钱较少,那就要看他们的心情如何,想给谁就是谁的了。


        我帮爸爸找个位子坐下,便被他催促着去讨饭。


        每每去敲一户人家的门,好不容易门开了,我身边不知何时又会冒出一个跛脚的乞丐,让主人误以为我们是一起来的,结果主人就将剩饭全给了跛脚的。可恶的是,跛脚拿了饭拨腿就跑,这时才发现他四肢健全,根本就是假装的。还有一个装哑巴,比手划脚的向主人要饭,等到主人一转身,哑巴大概是嫌剩饭不够好或是不够多,突然放声骂一句:“
***!”让我吓了一大跳!

        假乞丐实在太多,有时候,屋里的老板娘来开门,见到我便厌恶地说:“给过了!给过了!刚才你的同伴已经来了,我们家什么都没有了!”这样走了半天,我手里的小脸盆还是空的。正打算在换条巷子行乞,我的头突然发晕,肚子绞痛并咕噜咕噜的响着,整个人站都站不稳。


        不行,我不能休息!今天什么收获也没有,难道全家人都和我一起挨饿吗?可是……我的肚子真的好痛好痛,怎么办呢?我发现如果用手压着肚子就不太痛,于是便以双手抓住裤头当腰带的绳子两端,用力再用力,把绳子紧紧地捆绑在腰际的肚腹上,紧到几乎无法呼吸。我想这样应该会好一点吧?勉强站起身来,又往下一户人家走去。


        可是这样硬撑着并没有减轻疼痛,我又好想上厕所,但举目四望实在找不到一个可以了解的地方,只好赶快跑到旁边的稻田里蹲下来。真是倒霉!刚好田里的农夫走来,我急忙拿起脚边的土块往屁股上随便一擦,转头就想走。农夫却骂开了:“夭寿死孩子!别走!拉屎不到茅坑去,给我回来!”


        我吓个半死,只好一再向他道歉。农夫瞪着我,要我自己想办法把“黄金”处理掉!


        我想该怎么办呢?只有手上装饭的小脸盆还空着,不过待会儿还要用脸盆,难道要用手来抓吗?我只好勉为其难将那一堆“黄金”先装在我们吃饭的小脸盆里,又跟农夫道歉一次,马上转身就跑。快呀!一直跑到小水沟边,将小脸盆清洗干净,总是觉得空气中还弥漫着臭便的味道,想到这个脸盆是我们日常吃饭的工具,真是恶心!我又用力地洗了几次。我心里想着: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爸爸知道!


        这一折腾肚子更饿了,整个人饿的发抖。再走回村庄,我心里又难过又懊恼,谁愿意生在父亲是瞎子,母亲是重痴的家庭中,要一辈子养他们照顾他们呢?可是看着这空空如也的小脸盆,回去怎么交代啊?我拿起小脸盆重重地敲敲自己的脑袋,埋怨自己真是“无路用”啊!也忘了刚才这个小脸盆还装过大便,我将脸盆覆过来盖在头上,边走边想该怎么办。突然我眼睛一亮——前面一户人家门口,放了一个喂狗的小碗。我满心欢喜地走过去,一看,了不得,碗里果然还剩下一些饭粒,虽然饭粒已经干硬,上面又爬满了蚂蚁,可是饥饿的我完全看不到这些!我小心翼翼地上前,先确定小狗不在附近,帖着墙壁悄悄地移近,然后慢慢地靠近狗的碗,迅速地将碗拿起来,三两口将饭粒扫进嘴里。正要悄悄地把碗放回原处,大门咿呀一声开了——


        “哎!你这小孩怎么又来要饭……”主人正要骂我,一眼看到我手上拿着他们家小狗的碗,几粒米饭还粘在嘴边。“哎呀!你……你怎么吃狗的饭啊!”


        看到这景况,他连骂人都结巴了。他摇摇头,好奇地问我今年几岁,为什么要来讨饭?我低下头来将家里的处境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叹了口气,然后说:“先把那个碗放下,小心待会儿狗回来咬你!——在这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好心的主人捧了一大碗的饭菜给我。我看着那碗饭菜,眼眶一热,连忙跪下来磕头,嘴里不断地说着吉祥话:“多谢多谢!给你们万年大富贵!大赚钱!老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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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ea111 发表于 2008-9-29 18:02:02 |只看该作者
第九章    癫痫发作

        南投县国姓乡北坑大石村的山上,有一座灵山寺,寺里每一年都会有一次大规模庆典,来朝山的民众不计其数,因此寺里会准备好斋饭。大锅大锅的素米粉、素包子,还有白饭和各式素菜,免费供给来拜拜的人们食用。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每一年庆典,我都会翻山越岭走一整天的山路到灵山寺来乞讨。走得饥肠辘辘,走得双腿发麻,但是只要一进到斋房,看到长桌上一盆一盆的食物,瞬间疲累全消。这里的出家人都很好,我只要告诉寺里的和尚或尼姑家里的状况,他们都愿意施舍米饭让我打包回家。

        这一天,我从灵山寺翻过几个山头下山,再走过几个村落往家人落脚的地方去,虽然筋疲力尽,但是手中的食物沉甸甸的,想到爸爸和弟妹看见食物不知道会有多么高兴,也顾不得脚上的酸痛,拼命赶路。


        快到家的时候,远远到我看到人群蹲在地上围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顾不得手中的食物,我赶紧跑上前,挤进人群中,才看见是妈妈躺在地上。妈
**癫痫病又发作了!她全身抽筋,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整个人仰躺在地上呻吟打滚。姊姊和爸爸束手无策,只能在一旁压着她的身体,怕怀孕的妈妈因打滚伤了腹中的小孩。

        “妈!妈!”我把手中的食物一丢,忙着和姊姊一起扶着妈妈。姊姊抬起头看到了我。她的嘴唇惨白,头发被汗水沁湿,一绺绺的头发披散在脸上,我还看到了她的眼泪。


        旁边有人大叫着:“不要让她咬到了舌头!快呀快,去找一节木棍让她咬着!

        快!不然用布咬着也可以!”“小心呀!不要让她起来——”“你们要把她的嘴巴扳开呀!咬断了舌头会有生命危险啦!”


        人声如此嘈杂,我们只能赶快照着做。爸爸到小包袱中找来一件破衣服,我和姊姊合力要拉开妈
**嘴巴。可是妈妈仍然很痛苦,唇齿咬得很紧,任凭我们怎么扳也扳不开。我叫着:“妈妈,求求你!求求你张开嘴巴好不好?”旁边看的人都急了,两个大人主动一起来帮忙,有人抓住她的手,有人压着她的腿,再用力扳开她的嘴巴,好不容易才将破衣服塞进嘴里让她咬住,经过这番折腾,几个人都累得坐在地上喘息。

        那个年代,我们的医学常识都不够,遇到癫痫发作,除了小心不让患者咬伤自己,就只能等,等着她发作完毕,等她自己恢复正常。


        小弟畏缩到走过来,拉拉姊姊的衣袖,小声说:“阿姊,妈妈会不会死掉啊?”姊姊擦着不停掉下来的泪水,说不出话来。我安慰弟弟:“乖,阿弟去吃饭,哥哥带来了庙里的素食回来,你去把它倒在小脸盆里弄来吃,妈妈……妈妈一会儿就好了。”


        “我不要吃,我要等你们一起吃!——我不要妈妈死掉!”


        “妈妈不会死!姊姊用坚定的语气说着。


        小弟不敢再多话,乖乖到退到一旁,委屈到看着我们。


        妈
**呻吟声逐渐变小,人也不再往地上翻滚,只有手脚还不停到抽动着,邻人走之前,轻轻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弄点水来帮你妈妈擦一擦。”

        我看着妈妈,她的头发、身上都是泥土,而脸上更是布满了刚刚挣扎是抓伤的血痕。姊姊心疼到摸着她的脸。妈妈实在是够苦了,除了重度智障,又是癫痫症,又是精神异常,时时刻刻都像不定时的炸弹一样,说爆就爆。她痛苦,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又何尝不痛苦呢?我拿了破布去小沟中沾湿了,帮她擦擦脸,又帮她擦擦身子,这才发现一阵慌乱,妈妈竟将大小便都弄到裤子里。为了让她休息得舒服一点,我和姊姊合力帮她换上干净的裤子,守着她直到她沉沉睡去。


        这天夜里,妈妈再度哭闹起来,大概是傍晚发病时太过激动,腹中的胎儿受到惊吓,要提早到人间报到了。有经验的爸爸一察觉妈
**哭闹是因为阵痛,立刻把我们几个小孩赶到一旁去。我们当然不可能有钱去医院了找医生,只好由他和姊姊来接生。我和弟妹们坐在公庙的供桌边,听着身后妈妈时大时小的哭喊声,有时歇息一会儿,然后再度叫喊起来。那凄厉的哭声在夜里的百姓公庙里听起来格外刺耳,一声一声划破暗夜的星空。

        这一次还好是在屋子里,上一回妈妈生产时,我们露宿在草原,只好躺在大地上,将小宝宝生在草堆里。没有热水可以让小婴儿洗澡,便用溪里的冷水帮他擦拭。死活都是天命,而吃饱都是奢求了。妈妈既不可能坐月子,当然也没有奶水喂养小孩,爸爸便要我用行乞的钱去村里买些炼奶回来。我记得炼奶的牌子是“飞燕牌”的,一个个小铁罐,用石头在两边打个洞,将炼奶倒在小脸盆里,运气好的话可以乞讨些热开水,运气不好就用干净的溪水,搅拌稀释后再喂小宝宝喝下。


        此时我听着妈妈凄厉的哭声,一颗心悬着。以前行乞时常听说妇女因为生小孩引起血崩,结果不治死亡,我乞求上苍仁慈一点,妈妈已经够可怜了,千万不要再发生什么事呀!无论如何,就算她一天都没有认得我这个儿子,但是她毕竟是生育我的母亲。老天爷求求你!求求你让妈妈平安生产吧!


        突然,我听到妈妈一声尖叫。天哪!我心头一震,睁大了眼睛,时间仿佛都凝结了,还来不及问爸爸发生什么事了,就听见婴儿宏亮的哭叫声——


        “生了,生了!”是姊姊的声音,“啊!是个女生哩。”


        我将脸掩在一双手掌中,告诉自己:“没事了,妈妈没事了。


        又生了个妹妹,那样小小的脸蛋,红通通的身子,一张好小好小的嘴巴。她不停到张着嘴哭,大概是因为饿,也因为冷。我看着她,好小好小的一个生命,毫无选择到来到了这个家,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乞丐家庭的一员吧?比起刚刚在妈妈肚子里的挣扎,未来她要面对的苦难将会是今天的几倍呢?如果她可以早一点知道,她还会选择诞生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该为她高兴还是难过,心情突然就像屋外的黑夜一般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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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降临 发表于 2008-9-29 18:11:12 |只看该作者
嗯。。。这本书我学校有得借,我会借来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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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零粒 发表于 2008-9-29 18:33:31 |只看该作者
乞丐的生活好苦哦 。。。
特别是那个年代的 ,家家都很贫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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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ea111 发表于 2008-9-29 19:09:05 |只看该作者
第十章    我是奶哥

        妹妹出生了,我的工作又多了一项。


        小婴儿夜里不容易入睡,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醒来哭哭闹闹,有时肚子饿,有时是尿布湿了不舒服,有时候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想哭就哭,而且哭声震天。

妈妈不但不懂得照顾小孩,有时候小婴儿哭得太凶将她吵醒,她也开始哭闹不休,一会儿又将智障弟弄醒,全家真是鸡飞狗跳,一夜不得安宁。

        所以,一听见婴儿的哭声,我便赶忙奋力叫自己清醒,揉着疲惫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从地上爬起来,把妹妹抱在怀里哄着她入睡,嘴里口齿不清到胡乱念着:“摇啊摇,抱啊抱,一暝大一寸;疼啊疼,惜啊惜,一暝大一尺……”这样念着念着,一不小心自己歪个头竟然睡着了。妹妹倒是机灵得很,我摇晃她的双手一停下来,她立刻就不甘心到大哭起来。她的哭声又吓醒了我,我只好站起身继续念着:“摇啊摇,乖乖听话,哥哥惜啊惜……”有时候她真是饿了,半夜里又没有米汤可以喝,我急得不知所措,不得已只好将自己肮脏的手指头塞进她的嘴里,让她当做是奶嘴吸吮。


        那个年代,大家还没有结扎的观念,怀孕了就生下来。除了在百姓公庙出生的我之外,其余的弟妹都是在在草地上出生的,运气好的,刚好爸爸手边有点钱,可以到村里找来产婆帮忙,不然就在野地里,用剪刀随便一剪,脐带一系就算生产完毕了。不过我也要说:大部分的产婆来为妈妈接生后,看到我们家的这种状况,不但不收取接生的费用,有的反而还主动掏腰包接济我们。


        小时侯经常想:爸妈怎么都没有想过,生下那么多孩子,生活怎么办?俗语说:“多儿累死爹。”意思是孩子多负担重,会拖累父亲至死。但是在我们家,我必须代替父母职,却真正是“多儿累死哥”,而且还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哥哥。妈妈从来不肯喂母奶给小宝宝吃,每次都是爸爸举起拐杖胁迫她,她才勉强让婴儿吸吮她的母奶。

        可是每每婴儿稍一用力吸吮,她又气得推开小孩,甚至用手去打小宝宝,几次以后,我们只好作罢!


        每天出门行乞虽然累,却变成我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候。因为回家后,忙碌才正要开始。我先将饭分给大家,爸妈和大一点的孩子可以自己吃饭,几个小弟妹由我和姊姊分别喂食。婴儿没有母亲的奶水吃,又怕她吃米饭会噎死,我将饭先在嘴中嚼细了,再喂给她吃。这样一轮忙完,再开始帮家人处理大小便。妈妈和阿财总是教不会,每天都将大小便弄在裤子里,大的要换裤子,小的也要换尿片,然后再将满是便溺的衣服拿去小水沟清洗。我从来就没有嫌过这些脏臭,这些年的生活磨去了我所有的脾气,我总是耐着性子帮家人处理。在这种苦难环境里,一切潜能都是磨练出来的。


        只是有时候,这边妹妹的尿布还没换好,那边的小弟竟抓起自己的大便要往嘴里塞,正当我又急急忙忙放下尿布去阻止小弟时,大弟又摔了一跤哇哇大哭,我随即又想去哄哄大弟,然而大妹又哭闹着肚子饿,妈妈和阿财在互相扯着头发……我看着这忙也忙不完的状况,心中伤感,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掼,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


        负荷实在太重了。我偶尔也会有逃走的冲动,真想丢下这一切,一个人去流浪好了。可是每每念头一起,自己心又软了,想到昨天夜里帮妹妹换尿布,妹妹已经开始会认人了,她看到了我,突然皱起小小的鼻头,微微到笑了起来。那般可爱的模样,教我第一次感到什么叫做“一颗心都融化了”。这样的感情岂是世间其它任何东西可以替代得了的?我用力敲敲自己的脑袋,端着装满了饭的小脸盆,只想赶快回家。


        才进门,姊姊急切到告诉我,小妹妹发烧了,整个下午哭个不停。我一看,妹妹整个脸热得通红,她闭着眼睛不停地哭着,全身烫得不得了。姊姊试图抱她哄她,可是她仍旧哭着。我想喂她点东西,可是嚼碎的饭粒送到她嘴边,她却一口也吞不下去。爸爸要我将破布弄湿了盖在她的额头上,希望藉此可以退烧,我连忙照做。虽然温度未减,但妹妹的哭声终于渐渐变小,我和姊姊也累得倒在她身边睡着了。


        半夜里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妹妹七孔流血坐在地上叫我:哥哥、哥哥。我吓出一身冷汗,醒过来赶快翻身看妹妹,还好,除了呼吸急促一些,妹妹还沉沉到睡着。

        我拍拍自己的胸脯,告诉自己没事没事,然后又渐渐睡去。


        早晨我被姊姊的哭声惊醒,我揉着朦胧的双眼,转头一看,妹妹的脸色发青,双眼紧紧到闭着,我摸摸她,四肢已经冰凉……她竟然就在夜里过去了。我随即嚎啕大哭起来,责备自己夜里曾醒来过,却为什么粗心没有发现她的异状?我算是什么哥哥,竟让自己的妹妹睡在身边断了气也不知道!


        爸爸无声地掉下眼泪,他叫我和姊姊在公庙的坟墓旁挖个洞,好将可怜未足岁的小婴儿埋葬。我和姊姊一边挖一边哭,不知情的妈妈看我们挖土,还凑过来要和我们玩泥巴。我看着妈妈笑嘻嘻的脸,心里更为小妹妹难过,一滴一滴的眼泪就落在这简陋的坟墓里。


        爸爸用草席将妹妹一裹,放进墓穴里。没有墓碑,没有姓名,甚至没有报过户口,这小小的生命来到世界上什么也没有留下,短短的两百多天就默默到离开了人间。我掬起一杯黄土,迟迟不忍覆盖在妹妹身上。我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在心里默默喊着:“妹妹,原谅我,都是哥哥没有照顾好你,是哥哥不好!下次再投胎,可要看仔细,一定要找一个环境好的家庭,千万不要再投到乞丐家里啊!”


[ 本帖最后由 andrea111 于 2008-9-29 19:1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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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杀手 发表于 2008-9-30 11:24:32 |只看该作者
continue post pl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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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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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血王子 发表于 2008-9-30 13:04:47 |只看该作者
这本书很感人下的。。。
我也看过了(矿工的女儿)
那本(拾荒两兄弟)也是很好看的。。。
无需爱上我
我很帅 X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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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ea111 发表于 2008-9-30 18:21:05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一章    裤底破一坑

        每到一个村庄,我们没等到挨家挨户讨饭,这一大家子人的怪异组合,不需自己宣传,自然会有多事的村人替我们一一奔走相告。
        
        瞎子爸爸肩上用扁担挑着两个婴儿。我左手拉着母亲的铁链,右手拉着大弟的铁链。白痴妈妈不时会露出两个大奶子供人参观。姊姊背上背着破棉被,前面绑着草席和月琴,还牵着小弟。两个光光溜溜的小孩在地上爬着,抓到任何东西都往嘴里塞。三个同样没穿衣服的大孩子,全身布满厚厚一层又黑又脏的污垢。

        ……“稀奇稀奇真稀奇,来哟来哟来看哟!白痴表演脱衣舞哟!”不一会儿我,全家就被一大群人团团围住,就像看动物园里的猩猩猴子一样。
        
        他们对着我们指指点点,年轻的阿姨看到我们不禁流泪,好奇的叔叔蹲下身来仔细研究在地上爬的弟妹,有人看着傻笑的妈妈忍不住也笑,有顽皮的小孩用橡皮筋将弟弟裸露的小鸡鸡当成箭靶来射,这样不够又捡器起石头丢我们。
        
        小孩太过分的时候,我会站出来用身体挡住弟妹,让石头丢在我的身上。还有些孩子围个圆圈,拍手唱起歌谣,他们唱着:“疯子疯子响叮当,后面爆米香,裤底破一坑(孔),黑松松,摇呀摇,真好看,真好笑,拍拍手,鼓鼓掌!……”随着他们的歌声,村人早已笑得东倒西歪了。

        我想起一回,不记得是什么样子的日子,我们来到一处村庄,远远便听到一阵阵劈里啪啦炮竹的声音。只记得那震天价响的声音叫我打心底兴奋了起来,因为有炮竹就代表有节庆有拜拜,家家户户欢欣庆节,施舍自然也就比较大方。可是我的欢乐总是这么短暂,只听到耳边传来“咻——砰!”的炮竹声,接着就是妈妈的尖叫!在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五六个孩子便从巷子里窜了出来。他们一手拿着点燃的香,一手拿着一束冲天炮,跳着跃着,指着妈妈大笑起来!

        我这才知道,他们竟然将冲天炮对准了我们射过来!恶戏才要开始,顽童们看准了我们一家残的残、痴的痴,几个幼儿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就把我们当成假想敌,阵势摆开,一支支的冲天炮不断射向我们的脚。咻——砰!咻——砰!爸爸的拐杖在远距离的时候无法发挥效力,顽童们的笑声夹杂着弟妹们的哭声、妈妈惊吓过度的尖叫声,在这片土地上如此讽刺!我们却只能在慌乱中不停到跳脚,来躲避冲天炮的袭击。

        爸爸带这我们抱头往回跑,但是我们越跑越跳,反而更激起他们的斗志。冲天炮不长眼睛地胡乱飞来,每一声爆炸都叫人心惊,一直到我们跑得精疲力竭,顽童们的笑声才渐行渐远……

        六七岁的我,已经懂得什么叫自尊心,看到他们这么无理而恶意的戏弄,心中早已燃起一把怒火。可是爸爸向来不准我们还口,更别说动手了,谁要我们是乞丐子呢!

        这些人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要是得罪了他们,我们的下餐也就没有着落。所以我们只能默默承受,任凭石块掷在身上、脸上,默默到等他们闹够了,有些大人总会心生不忍,回到家去拿来一些饭菜施舍给我们。而我们便像马戏团演出结束,开心地站着领赏。他们得到了欢乐,我们领到了剩饭。

        “尊严”对我们来说,毫不相干,只是课本中的两个汉字罢了。好不容易人群渐散,天色渐黑,我们累得半死,却找不到可以休息的墓地,只能快快找一棵大树下落脚,将剩饭分了吃。夜里湿气重,露天而眠,每每半夜冻醒,棉被也早已被露水浸湿了,只能在心中期望明天的太阳能带来丝丝的温暖。


[ 本帖最后由 andrea111 于 2008-9-30 18:2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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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ea111 发表于 2008-9-30 18:27:16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二章    浪人在树下

        在晨曦中醒来,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一群小鸟跳跃在枝头上,吱吱喳喳还唱着歌呢!心中正想着:这个早晨真美好……没想到,脸上一阵湿热,用手一摸——是鸟粪!再仔细一看,我们的头发上、棉被上全都是班驳点点的鸟粪,草地上更是爬着无数又黑又长的毛毛虫。看着它们缓缓蠕动,真是恐怖极了!


        就在这时,弟弟大声叫了起来,他的手臂脖子都被毛毛虫咬了,痒得受不了,便拼命地抓。看着他抓痒,我的身体也跟着痒了起来。可恶可恶,可恶的小鸟,可恶的毛毛虫,我气愤地跳起来,拿起竹竿当做剑,口中大喊一声:杀杀杀!把你们都杀光!——可是剑还没有挥出去,转念一想,自己因为没有家才四处流浪,若是我把它们的窝毁了,一会儿它们的处境不就跟我们一样无家可归?哎!算了,仇不报了,还是疗伤要紧。我抓起一把浪人的万用法宝——泥沙,轻轻地擦在被虫咬过的伤口上止痒。


        虽然有小鸟和虫子,但是树下有风,又有树荫可以乘凉,不至于因日晒而中暑,在夏日树荫下无论如何都算是个奢侈的地方。


        妈妈拖着铁链走过来,对着我傻笑。我正疑惑着,一眼看到她头上插了两朵牵牛花,原来是献宝的。我指着她头上说:“妈,你今天好漂亮。”她得意到拍起手来。大弟看到了,也吵着要花,妈妈不愿意给他,两个人便拉扯起来。


        我赶紧劝说:别吵,别吵!又去拔了几朵花过来。难得妈妈这么开心,好吧!今天陪你们当一回疯子。我将牵牛花塞在左右耳朵上,嘴上再含一朵,故意从大树后面跳着舞出来,妈妈和弟弟乐坏了,跟着我一起乱跳,手上的铁链碰撞得锵锵作响,像是我们笑声的节拍。这时两个农夫刚好经过,看到我们这样疯狂,目瞪口呆地一直行注目礼,其中一个说:“怎么这一家人都是傻子啊!”


        姊姊也被吵醒了,她对我说:“阿进,别玩了,今天我要陪你一道去行乞,快上路吧!”


        太好了!我最喜欢和姊姊手牵手去讨饭,两个人一路走着还可以一路聊天。今天运气不错,很快我们来回几次就完成了“任务”回返树下。爸妈正在吃先前讨来的剩饭,姊姊眼尖,一眼看到妈
**碗里掉了许多鸟粪,可是妈妈不知道这状况,仍用手抓着饭一口一口地送进嘴里。姊姊连忙上前,一把端过妈妈手上的饭碗——“阿母,别吃了,碗里有鸟粪啦!”

        妈妈哪里听得进去?她向来食量惊人,看到有人拿走她的饭,气得大吼大叫!沾满饭粒的两只手用力往姊姊身上拍打!


        “母啊!母啊!有鸟粪啦!我帮你弄掉再吃。”


        妈妈更生气了,她一定以为姊姊是要抢饭去吃,一巴掌就甩在姊姊的脸上!


        “啪!”清脆的一声。


        姊姊愣住了,她用手抚着脸,任由妈妈从她手中抢回那碗掺杂着鸟粪的饭,再看着妈妈囫囵吞枣,深怕别人再抢走她的食物,拼命将剩饭往自己口里送。


        我看到姊姊的泪水,自己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 本帖最后由 andrea111 于 2008-9-30 18:3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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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ea111 发表于 2008-9-30 18:31:01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三章    和死人争地

        住在树下最糟糕的,便是棉被会被露水弄得湿答答的。若是白天有太阳还好,可以晒晒棉被;若是遇上阴天,晚上盖湿被子真难入睡。


        不住树下,全家人就要再多走路,找一处墓地歇息,运气好的话,又可以躲进百姓公庙中。


        所谓的“百姓公庙”,就是坟墓地里,用来祭祀收放那些无主冤魂的小庙,庙中也放满了从墓地中挖出来的死人骨头。虽说是“庙”,但因为这些死人都是无主的,所以根本没有人会来祭拜,庙自然也就破破烂烂。门不是门,窗不是窗,地上厚厚一层灰尘,稍一走动满室便尘土飞扬,而且风一吹来,门框咿呀一声摇晃,处处都叫人心惊胆跳浑身不自在,仿佛身后有着几百双眼睛正盯着你瞧,几百双魔掌正跃跃欲试向你伸来。在这样的环境,先别说夜里有没有“鬼”,就是白天的时候,蛇、蜘蛛、老鼠、蟑螂、蚊子、蜈蚣,所有可怕的昆虫也都到齐了。


        墙壁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蜘蛛网,大小蜘蛛就在上面爬来爬去,就算我们平时是住野地住惯的人,看着还是会起鸡皮疙瘩。而角落里就是蚂蚁雄兵的天下,几万只的蚂蚁不断的爬出来,我们曾用火柴点燃了稻草烧蚂蚁,但是半个小时前才烧完,不一会儿几万只蚂蚁又不屈不挠地从蚁窝中爬了出来。至于蛇,不用说也叫人心存恐惧,常常睡到半夜,忽然感到身边有个凉凉的东西在蠕动,下意识立刻知道那是大蛇出动了。有一回,我吓的大叫一声“蛇啊!”爸爸被我的叫声惊醒,他虽然看不见,但立刻拿起了身边的拐杖,猛地打了过来——“砰!”刚好不偏不倚地打在我的头上,肿起来好大一个包,痛得我哇哇大哭。还好那蛇很镇定,我哭得那么大声,肯定受到了惊吓,但却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溜呀溜呀就爬走了。


        除了这些四处爬动的虫蚁,其实更可怕的是公庙后面墙壁堆满的骷髅,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每当夜晚来临,伸手不见五指,只看见枯骨的鬼火磷光四处闪烁,我常常整夜都用破衣服、破棉被将身体紧紧地包住,并将脸盖住,深怕一不小心,野鬼会来抓小孩去阴间作伴。


        有天晚上,我在夜里做了一个恶梦,梦见屋外风沙大作,凄厉的女鬼飘忽而来,她紧紧地掐住我的脖子,让我无法呼吸。我拼命挣扎,正要大呼救命,人突然惊醒了!稍清醒些,闻到草席下传来尿骚味,原来自己竟被恶梦吓得小便失禁了。再躺下去,却怎么也不敢睡,一直躺着撑到天亮。


        另一回在一处百姓公庙歇息,躺下来睡觉时我才发现骷髅堆旁有一个好大的洞,仔细往洞里瞧,里面竟然有几百条蛇扭转盘踞在一块儿,吓得我一晚上不敢合眼睡觉,眼睁睁地盯住蛇洞,就怕它们闷声不响地又来偷袭。


        为了避免家人再被昆虫动物咬伤,或趁大家熟睡时钻进耳朵鼻孔,我和姊姊会趁光线好的白日,去捡拾稻草和树枝,稻草当扫帚,树枝则用来拨掉墙上的蛛蛛网。把环境彻彻底底打扫干净后,我们再次去搬运大量的干稻草,聚拢在一块作成床垫,上面再铺上我们的草席,这样一张大床就完成了。


        有一次我出去捡稻草时,不幸被田里的主人发现,让他追着臭骂。跑着跑着知道跑不过他,我只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我不是存心要偷这些可以卖去做草绳的稻草呀。实在是因为地上寒气重,我担心家人直接睡在地上会得风寒,小虫子也容易爬进耳朵,不得已才做这种事的!我将家人的遭遇说给他听,农人听着也心软了,这才挥挥手放我离去。


        碰到下雨,情况就更糟了。有的百姓公庙屋顶漏水,或是因为地势的原因,雨水会不断从门缝下渗进来。这时候,我和姊姊只好将弟妹抱在供桌上睡觉,再把屋里最不会被雨水打湿的地方,让给爸妈睡。没有地方可以安眠了,姊弟俩便互相抱着取暖,口中还喃喃念着:“祈求老天爷啊!不要再下雨了好不好?”但是老天爷一定没有听到,闪电打雷持续不断,轰隆隆惊醒了小婴孩,我们又得赶紧去安慰弟妹,抱着哄着他们再入睡。整夜整夜,周而复始。


        老天爷,你可看到了吗?我和姊姊只是两个十岁还不到的小孩啊!你何忍赐给我们这么坎坷的命运?这么折磨的童年?


        还有一件我毕生难忘的事,地点是在台中丰原高商对面废窑。那天晚上风很大,冷飕飕地不断从门缝窜出来。大概是因为害怕,我睡得极不安稳,虽然我知道爸爸睡在我左边,姊姊就睡在我右边,但恶梦仍是一个接着一个。我极力想要自己从恶梦中醒来,却又陷入另外一个恐怖的梦中。就在此时,我突然感到一阵剧烈地天摇地动,眼睛一张,原来是姊姊将我摇醒,而天色已经渐亮。


        “阿进,你怎么睡在这里?”姊姊说。


        我在哪里?我在哪里?我四下看看——我竟然睡在离卧铺有二十公尺远的另外一个房间的角落里。


        姊姊说爸爸刚刚醒来,摸摸身边发现我不见了,连忙将她叫醒,要她帮忙找到我。


        没想到我竟然睡到了隔壁。


        我想了又想,不记得夜里醒来过,更不记得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突然想起夜里的梦,一个长长头发的女鬼,七孔流血,阴森恐怖地走到我面前,命令我钻进一个铁笼子里。我不敢不从,但是更怕女鬼抓走……我把这夜里的恶梦告诉姊姊,他后退一步,用充满恐惧的眼神望着我,她指着我说:


        “阿进……你的脖子……”


        我的脖子怎么啦?


        “你的脖子上有几道抓过的血痕……”


        “哇”的一声,两个人吓得抱在一起。我们哪里知道,白天要和命运之神纠缠,晚上竟然还要和死神搏斗!


        百姓公庙虽然藏着这些恐惧,但对于我们而言,总算是个有墙壁的“家”,也是我漂泊童年中所能体会到的最温暖甜美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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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ea111 发表于 2008-9-30 18:37:50 |只看该作者
第十四章    半夜下“黄金”

        有一阵子,爸爸的肠胃不好,有时夜里肚子不舒服,他便会将我摇醒,要我带他走到外面的草地去方便。但是经过了几次惊险的体验,我可不敢在夜里走到外面的墓地里去,虽然百姓公庙中也有骷髅,但毕竟有一家人在,壮胆还勉强可以压住自己的恐慌。


        因此爸爸摇我时,我就假装睡得很沉,怎么也摇不醒,过了几分钟,我发现爸爸放弃了。心里正在高兴,不料一阵恶臭传来,这下我不醒也不行了,因为实在是臭气冲天。坐起身来一看,原来爸爸实在是急得忍不住了,便在我们睡觉的草席边大便了。这下可好,全家人都被臭味熏醒了,可是天还那么黑,得等天亮后,才能到小溪边舀水来清洗,而公庙又小,连躲都没地方躲,一家人就只好捏着鼻子,围着一堆“黄金”,守夜到天明。


        过了几天,我又在一阵摇晃下惊醒,听见爸爸的声音:“阿进,阿进,你快起床啊!”我还想赖皮不起床,可是爸爸又说了:“阿进,快!我快来不及,要拉在裤子里了!”有了几天前的经验,我马上彻底清醒,翻身跳下了草席。但睁眼一看,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要去哪里大便呢?但是心急的爸爸根本不容我考虑,推着我就往门外走。


        这一天刚好是月初,天上不见月光,就连星星也没有,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

空旷的墓地里,任何风吹草动都叫人心悸,我一面注意脚下凹凸不平的道路,一面两只眼睛不断地瞟来瞟去。突然一阵风吹来,野草被吹了开来,我一眼看到墓碑上的“显考……”字样,马上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下去。不知是不是夜里没睡好眼花了,我竟然看到墓碑上仿佛发出青光,甚至墓碑上的每一个字都像刀锋般的冷冽。我哆嗦着,心里不断默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时身后草地里突然发出西西簌簌的声音,我连忙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夜风仍然“呜——呜——”地低鸣,在墓地里听来真像是人在哭号。爸爸看不见,大概不会害怕,可是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我一边走着一边回头,总觉得身后有“人”,一双双的眼睛好像就潜藏在暗夜里,正窥视着我们。想到这里我的一颗心简直就要从嘴巴里跳出来。忽然我的脚踢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满心的恐惧一次爆发,我大叫着:“鬼呀!有鬼呀!”


        “啪!”爸爸一巴掌打在我的后脑勺:“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爸,你就随便一点,在这里大便好了。”我摸摸脑袋,委屈地说着。


        “嗯。”爸爸往空气中嗅了嗅,大概也觉得离家够远了,他把拐杖放在旁边,就径自褪去裤子,还没来得及蹲下身去,我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响声。


        “糟啦,拉在裤子里了!”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一瞬间竟忘记了害怕。想到爸爸的狼狈相,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得抱住肚子,哈哈——哎哟!没想到乐极生悲,爸爸的拐杖又挥了过来!


        “死囝仔!笑什么?去捡个石头过来。”


        太好了!爸爸要土块擦屁股,那就表示他快好了!可是,天这么黑,根本看不到地面,我只好蹲下身子,双手在草地上摸索着,慢慢向左右移动着。突然我摸到了一个湿湿软软冰冰凉凉的东西——“哇!”我大叫一声跳开,“蛇呀!”


        裤子一阵湿热,我竟然吓得尿裤子了。爸爸倒是镇定,他说:“那你还不快点!”


        我只好再度蹲下身去找,好不容易摸到了一个比拳头还大的土块,赶紧递给爸爸。


        我心想,好啦!随便,有就好了。


        爸爸的拐杖再次飞来,“笨蛋!这么大,怎么擦啊!”


        爸爸把弄脏的裤子丢在草地上,光着下身跟我回百姓公庙。还好往回走的路就不觉得远,又有几只火金姑来带路,顾不得身后还有没有窥视的眼睛,我们快快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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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ea111 发表于 2008-9-30 18:41:44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五章    台风天行乞

        七岁那年夏天,有一天台风在清晨登陆,狂风带来滂沱大雨,顷刻之间天昏地暗。呜呜的风声不断从百姓公庙的门缝窗隙间钻进来,我们一家七口人被困在公庙里。对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来说,窗外的台风真的只有“恐怖”两个字可以形容。


        屋外是风雨交加,但是屋内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从我蹲着的角落望去,寺庙的侧面有一个小铁门,铁栏内散放着人家从坟墓里挖出来的死人骨头,骷髅上两颗黑黑的眼洞,仿佛正无声的凝望着这个不被上苍眷顾的一家人。虽然如此,我还是默默地感谢,毕竟这个小庙帮我们全家遮去半数的风风雨雨,是我跟着父母流浪数年以来,所住过的最好最奢侈的“房子”呀!


        风雨一直到了傍晚都还不停,连着两餐都没有进食,重度智障的妈妈和大弟早已因为耐不住饥饿而哭闹起来,另外的几个弟妹也忍不住低声啜泣,一声一声传到我的耳里,就好像是千万根针刺在我心头般的痛。实在不忍心看到家人挨饿啊!身为长子,我有一种责任在心里,我告诉自己:只要家人不再受冻挨饿,我什么苦都愿意吃,什么牺牲都愿意承受。


        想到这里,我勇敢地站起来,决定冒着风雨出去讨饭。


        年迈的爸爸叫住我,他说:“阿进啊!风雨这么大,外面是寸步难行,好危险,你不要去讨饭了!”


        我看了爸爸一眼,但是心意已定,我相信老天爷会保佑孝顺的孩子。于是我对爸爸说:“阿爸,我不怕,老天爷会保佑阿进平安回来的!”


        可是一走出门,上天仿佛故意开人玩笑,一声巨雷当头劈下,我立刻浑身打了个哆嗦,我哪里是真的不害怕呢?同年的孩子这时不都躲在妈
**怀里撒娇吗?可是七岁的我,耳边听到的却是妈妈哭喊着饿的声音。我别无选择,只能毅然走出庙门。
被暴风雨肆虐的街道十分冷清,路边的树吹得东倒西歪,就连商家的招牌也摇摇欲坠。

        才走不到两分钟,全身被大雨淋湿,而狂风呼啸着扑打在我瘦弱的身子上,几度要将我吹倒在地。我只能尽量弯下腰减少风阻,继续往前走。一张脸也不知道是雨还是泪,只是视线如此模糊,几乎看不清路的方向。


        突然,一个不明物体吹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我身上,我应声倒地。疼痛的感觉让眼泪夺眶而出,还记得那时我本能地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样,跌倒时想大声喊妈妈,可是这些年的经验告诉我,任何事情我都只能靠自己,于是我忍着痛仔细观察,原来是一截被台风吹断的树枝。老天爷啊!我做错了什么?怎么连树枝都要来欺负我呢?


        就这样一路紧张来到了村庄,村庄的道路上,瓦片、树枝四处飞散,住户的门窗都紧闭着。我只好硬着头皮一家一家去敲门。


        “好心的老板、阿伯、阿婶……请开一下门好不好?……求求你们,施舍一碗饭给我……好心的阿伯……”


        我边哭边跪在地上向门户内的人家乞求,好不容易终于有一家主人开了门,他听到我们全家坎坷的遭遇,忍不住也掉下了眼泪。屋内的阿婶走了过来,一边擦眼泪一边慈爱地把我叫进屋里。阿婶担心全身又湿又冷的我会患上风寒,拿来几件小孩子的旧衣裳,要我把身上湿透的衣服换下来。换好衣服,阿婶又端来两碗白饭让我带回家,上面还体贴地用两只破碗盖上,说是怕白饭让雨淋湿。一股暖意涌上心窝,我低着头道谢再道谢,谢谢他们带给我的那种热切的爱心,让我又有支撑下去的勇气。


        端着两碗白饭,我再度站在街头,心中却十分苦恼:家里有七口人,可是只有这两碗饭,怎么够吃呢?我决定继续冒着风雨前进,继续行乞。


        有一户高墙人家,我心想这应该是富裕吧?于是开心地向屋内大声喊着:“有人在家吗?”才喊了一声,屋内的够立刻狂吠起来,我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可是马上又壮起胆,再次声嘶力竭喊着:“有人在家吗?有人……”


        “砰!”的一声,门开了,主人一脸生气地骂我:“叫什么叫!害我的小孩被狗叫声吓得一直哭,你知不知道?大台风天的,你来干什么!”


        我不好意思地拿出身上的小脸盆,表示讨碗饭吃。没想到主人更生气了,用力挥着手:“走走走!这里没有饭!快走!”


        失望的我一转身才要离开,没想到那位先生又把我叫住了,我心下一阵欢喜,以为对方改变了主意,谁知道原来他只是要我吐些口水,给刚刚受了惊吓的孩子压压惊。


        可是我一整天都没有进食,早已口干舌燥、筋疲力尽,哪里吐得出口水来?我想向那位先生讨一口水喝,先生一面推说家中没有开水,一面又催促我动作快一点。这时候屋内的小孩哭声越来越大,我无奈地蹲在地上,用双手捧起一点雨水喝下,再吐些口水给对方,一声对不起还没说,大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


        就这样一户一户地敲门,又一次一次地被唾骂,我已记不清到底走了几小时的路,而手上只换来两碗白饭和两条小小的甘蔗,我只能安慰自己:也好,至少比只能喝水裹腹要好!


        天色渐渐暗下来,风雨却未能稍歇,想着妈妈和弟妹们饥饿的哭声,我一刻也不敢耽搁,快步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一直到今天,每当遇到台风天,我仿佛都还能看见:在暴风雨中,一条无人的长长的道路上,一个寂寞孤单的小孩奔跑的身影。


[ 本帖最后由 andrea111 于 2008-9-30 18:4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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