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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后宫·甄嬛传by流潋紫(第一至第七部)【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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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花與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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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6 07:55:17 |只看该作者

我一笑,「你从前的镂月开云馆不也是遍种合欢吗?」

他颔首,神色迷蒙而幽暗,带着晨曦清微的亮色,含笑道:「合心即欢,是不是?我自幼生长于桐花台,直到昭宪太后过世才回紫奥城居住,所以一直只见父皇与母妃恩爱喜悦。」

「我也很羡慕先帝与舒贵太妃的情意。」


他琥珀色的双眸似被薄薄的霜意覆盖,『父皇再钟情母妃也不能只与她一人相守。可惜,我也做不到。
我对不起静娴,对不起玉隐,更对不起你。』


内心灼痛逼迫我放下淑妃的矜持,我急急以冰凉的指间轻轻按着她的唇,『不要说这样的话,我懂得的。』

他类力的摇一摇头,『不是,静娴其实很聪明,他察觉妳我与玉隐之间的异样,她很想问我,却始终没有问出口,只是渐渐喜欢模仿你穿衣说话。她一直很努力的想讨我喜欢,最后,她求我,求我一定要给她一个孩子。』

我屏住呼吸,轻轻道:『玉隐若模仿我,会比她更像。』

他微微颔首,深有愧疚之色,『玉隐,他骄傲而矛盾。她迫切希望像而得到躲的怜悯,却也最怕像你,成为你的影子,使她所获得的只是我的怜悯。』

肌肤上透出一层一层的凉意,那凉意似从骨髓里漫出,不可遏止。我凄然唏嘘,『或许回到最初,我们都会后悔当日自己所做的抉择。也许换一条路走,我们都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困顿其中。』

他深深呼吸,眸中温润的琥珀色渐渐黯沉下去,『我毕生唯一后悔之事,是那年去甘露寺宣读圣旨迎你回宫。嬛儿,那是我毕生不可饶恕的错误。』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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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6 07:56:09 |只看该作者
清澈的酒液应召出我半边不完整的脸庞,恰如我并不完整的人生。我忍住眼角苍冷的泪意,静静的看着他:『清,即使我心中的风一直吹向你,我也必须逆风而行,世事错落皆是命中注定,我不会怨恨你分毫。』


他轻轻一笑,眼中悲凉之意却更深重,『我毕生渴望的人不能得到,却又辜负两位无辜女子,的确不堪!』

我挟了一筷子桂花香藕在他碟中,勉力微笑道:『这是在先帝与舒贵太妃昔年情深意重的地方,又是你的故居,何必总说这些伤心言语。』

他白皙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酒盏,盏中酒液却一滴不洒,他声音平静的的没有一丝波澜,『我怕再不说,以后会来不急!』

心中悚然一惊,我手中的银筷倏地滑落,落在桌上相触时有玎玲刺耳的声响。如大把芒刺密密锥心,我不由脱口道:『胡说!』

他只是如常神色,唇角扬起轻缓的弧度,『不是吗?与你相见多半是在合宫饮宴之时,连接近你都十分困难,哪里还能这样说话!朝宴晚饮,人生数十年,也便这样过去了,我永远也来不及对你说。』

我听他这样解释,才稍稍安心,于适和缓了语气,『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说话还是这样没有忌讳!』

『我只是怕再错过罢了。』他容色沉静如一泊清水,『我又年时,春夏时节,常见父王与母后携手赏花,私语连朝。那时棠棣花开如雪,桐花轻紫如雾,只是今年花谢得这样早,我错过花期,都看不到了。』

四目相触,有片刻的静默。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

终究,是永世不能达成的幻梦了。就如我与他之间,所得的,永远只是错过。
我轻轻摇头:『我不愿听这个。』

他一笑如雪后出?的明亮日色,『终身所约,永结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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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6 07:57:33 |只看该作者
心酸楚的几乎被融尽,只余那些温柔,温柔到填补尽此生所有的不足与空寂,我轻绽笑颜,『琴瑟再御,岁月静好。』

也许他是极高兴,举杯一气饮尽,他翻过空盏给我瞧,笑容满面,『你瞧,我都喝完了。』

我看一眼酒中艳色,横一横心,含着愉跃而满足的笑意,毫不犹豫仰头喝尽。细如缕的酒液华过喉咙似毒蛇般灵活,我笑魇如花,亦给他瞧,像孩子般的快乐,『这是交杯合卺,我一滴都不剩下。』

他微微笑着,那样光明璀璨的真心笑容,让我生出无限暖意。他颔首,「极好。」

我手垂落,以一种安静的姿态停驻在微凉的桌面,像一脉洁白的枯萎的细薄夕颜。冰凉的酒液已经灌入我的口,我的喉,最后直抵肺腑,侵入五内。
但这一刻,我满足到极点,此生再没有遗憾。

夜凉如翻月湖的水,也是柔柔的,颜色靡艳。闻得风刮过枝头,声响清晰,像是黑白无常渐渐逼近的声音,我贪恋的看着他,意图记清他最后的微笑。

但愿,他不要怪我。

只是良久,满心肺腑里只有那种彻头彻尾的绝望凉意,却并无任何痛楚袭击我的身体。我的气息,依旧平稳而略显急促。

他眉心剧烈一颤,像是被风惊动的火苗,是欲要熄灭前的惊跳。他向我伸出手来,「嬛儿,让我再抱抱你。」

是最后他给予我的温暖吧,也是我最后能索取的。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像他靠近,有什么要紧?我快死了,只要他还活着。

我伏在他怀中,他微粮的皮肤再度贴近我的,我的心,整个安静下来。我滴低的絮语,「涵儿小时候后很调皮,确十分机伶,不像灵犀,自小安静沉稳。他俩一静一动,可是雪魄,我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三兄妹中,却是她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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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6 07:58:32 |只看该作者
唇角微微颤抖,我说不下去了,我不能去想,去想我的孩子,我只知道,虎毒不食子,玄凌终究不会为难四个孩子。我闭上眼,似一朵从他怀中长出的柔弱夕颜,往事沉溺渐渐漫上我的心田,「清,我想回凌云峰去。」

他似再点头,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的下颔滑落,一滴,又一滴,缓缓坠上我的裸露的锁骨,洇进素白的莲花抹胸。

我缓缓伸手去擦拭,柔声道:『清,你怎么哭了?』

泪眼迷蒙中我 见指尖的鲜红,似有一把极锋利的刀迅即在我心头狠狠划过,我痛得猛力抬头,却见鲜红的伤花从他唇角一朵一朵以热烈缠绵的姿态怒放而下,直至我的锁骨,抹胸。

我的泪无可止歇地滚落下来,似乎再顷刻间把我整个人烫穿,我惊惧转首,慌乱的去抓我的酒杯,他眉心因剧烈的痛楚而微微蜷曲,他按住我的手,极力绽初从容的微笑,「不用,我已经换过你的酒杯。」

绯红的酒液残留再磁白杯底,尖针似地戳疼了我的眼,我不敢置信,凄声道:『怎么会?』

『你我今天是第一天相知相许想许吗?妳动那酒壶时的不情愿我已经看在眼底,即便你手指还笼再袖中,左右之分,我还是能察觉的,一壶酒有毒无毒,宫中的伎俩我未必全然不知。何况皇兄是和等样人,他让你独自前来,我已觉得异于往常。』
他声音沉重而温暖,像一床新绵裹住冷的发颤的我,『让你去关窗时,已经换过妳我的酒杯,嬛儿,我不愿妳为难。』

身体中彻骨的寒冷与惊痛逐渐冻成一个大的冰坨子,坚硬的一块,硬沉地辗在心上,一骨碌,又一骨碌,滚来滚去,将本已生满腐肉脓疮的心辗的粉身碎骨。我的声音不像自己的,凄厉道泣血:『不会!明明死的人会是我!我死了,妳杀出去,总有一条活路。』

他的首紧紧握住我的,「从我把妳从摩格手中夺回,皇兄杀心已起,我早不能逃脱了!」有更汹涌的血从他唇角溢出,他兀自微笑,「我早知有这一天。这杯毒酒,若真是妳递与我也无妨,那是妳选择保护自己。嬛儿,从今以后我若不能再保护妳,妳一定要懂得保护自己。」

我挣扎,「我去叫温实初,你快把酒呕出来,温实初必能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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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6 07:59:04 |只看该作者
他的眼神渐渐涣散,月色从蒙了素纱的窗格间碎碎漏进,温柔抚摩上他的脸颊,愈加照得他的面孔如夕颜花一样洁白而单薄,死亡的气息茫茫侵上他的肌肤,乌沉沉地染上他的嘴唇,「宫中的鸩毒何等厉害,一旦服下,必死无疑。」他艰难地伸手拭我的泪,「嬛儿,妳不要哭,等下妳出去,皇兄若见妳哭过,会迁怒于妳。」

「好,我不哭。」我拼命点头,想听他的话拭去泪水,可是那泪越拭越多,总也擦不完。

他伸手吃力地拥抱住我,极力舒展因痛楚我扭曲的容颜,「嬛儿,我死后,妳切勿哀伤。妳要答允我一件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平安活着。」他的气息有点仓促,似廉卷西风,落叶横扫,「雪魄那孩子,真是像妳。妳有妳的孩子,一定要好好活着。」他轻轻一叹,「抱歉。嬛儿,我中就不能在妳身后一步的距离在保护妳。」

我拼命摇头,「不!不!清,凌云峰一别已成终身大错,我求你,你别再离我而去!我是你的妻子,我不愿意在宫中,你带我走,带我走!」

他无力的手颤抖着亲抚我面颊,那么冷的指尖,再没有他素日温暖的温度。他拼力绽出一片雾样的笑意,「有妳这句话,我此生无憾!」他的声音渐次低下去,「我心中,妳永是我唯一的妻子……」

泪水漫涌上面颊,月光白晕晕的,似一口狰狞的利齿,咬住我的喉咙,痛楚难当。我豁出去了,轻声在他耳边呢喃,「予涵,灵犀,还有雪魄,都是你的……」

几乎在同一瞬,他的头,轻轻地从我的肩胛滑落,慢慢坠落至我的臂弯。他便那样无声无息地停泊在我怀中,在无一缕气息。

夜风衣点一点衔开了窗子,清冷的月光下见台角有小小繁茂白花盛放,藤蔓青碧葳蕤,蜿蜒可爱。花枝纤细如女子月眉,花朵悄然含英,素白无芳,单薄花瓣上犹自带着纯净露珠,娇嫩不堪一握。

彷佛还是他清朗的声音徐徐自身后:「妳不晓得这是什么花吗?」

你再也不会这样问我了。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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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6 08:00:22 |只看该作者
胸前还有他吐出的温热的鲜血,逐渐的,冰凉下去。

和我这颗心一样,永远失去了温热的温度。

他死了,这个我爱了一辈子,牵肠挂肚了一辈子的男人。为了我,他死了,死在我的怀中。

我的脸贴着他的脸,许久了,我们没有这样接近过。

可是他死了。再也不会和我说话,再也不会用那样温和的眼神看着我,劝慰我,再也不会和我写诗、弹琴、奏笛。

长相思与长相守,终究,是永世不能相守。以后的漫漫长夜,为有长相思催人心肝,如一剂鸩毒,慢慢腐蚀我的心,我的肺腑,把蛀蚀成一具空洞的躯体,永生不得解脱。

泥金薄镂鸳鸯成红笺,周边是首尾相连的凤凰图案,取其团圆白首,凤凰于飞之意,并蒂莲暗纹的底子,团花紧簇,是多子多福,恩爱连绵的寓意。

合婚庚帖。

玄清  甄嬛

终身所约,永结为好

愿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岁月于我,已是千刀万剐地割裂与破碎,再无静好之年。可是,我连随他一起死去都不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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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6 08:01:37 |只看该作者
良久,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抱在怀中他的身躯已经彻底冰凉。我冰凉的嘴唇吻在他同样冰凉的额头,心痛到没任何知觉。我失魂落魄地站起来,缓缓打开殿门,一缕月光无遮无拦洒落在我身上,照得整个人如冰霜冻结一般。

百步之外,明晃晃的刀刃之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转首,四下皆是盔甲寒光。是李长的声音,他一溜小跑上来扶住双足无力的我,悲喜交加,「娘娘出来了!」

我一指那些兵刃,问道:「那是什么?」

李长难堪的低下头,却是守卫宫禁的羽林总领夏刈,他双拳一抱,恭敬行了一礼,「奉皇上密诏,若是娘娘出来便宣读圣旨﹔若是除了娘娘之外还有旁人出来,那么无论娘娘也好谁也好,一律格杀勿论!」

夏刈比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我眼前一嘿,玄凌,他果然志在必得,筹谋周密!

我的声音沉静得似乎不是自己的,「本宫安然无恙,已经出来了。」

夏刈的脑袋往我身后一探,追问道:「那么……」

我死死咬着嘴唇,半晌,冷冷道:「清河王暴毙。」

夏刈心满意足一笑,向李长道:「请公公宣读圣旨。」

李长见他凶神恶煞铁塔似的一座,也不由打了个寒噤,取出早已备好的圣旨,「淑妃甄氏听旨──」

我茫然跪下,耳中听得李长尖锐的声音一字一字扑进耳朵,「中宫失德,朕遥感六宫无为六宫之表率,朕心特许,册为皇贵妃。钦此。」

李长扶起我,悄悄拭去眼角泪光,勉强笑道:「恭喜娘娘,这是前所未有之喜──」

「呀──呀──」,有昏鸦扑棱着翅膀飞过沉寂的天空,我清楚地知道,有一种东西,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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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6 08:03:21 |只看该作者

李长扶着我往桐花台下走去,口中道:「皇上知道娘娘劳累了,特意在水绿南熏殿设了夜宴等候娘娘。」

夜风甚大,鼓起我宽广的衣袖,翩翩如蝶,也是死了的,毫无生气的蝶。一朵紫色的桐花从枝头轻坠而下,花茎断处还洇着稀薄而萎黄的汁液,软软「扑──」一声,落在我沾血的怀袖中,我随手拈起,只觉自己也如这落花一般,再无可依。

我足下一滑,整个人滚下桐花台去。李长厉声惊呼起来,「娘娘──」

右足的膝盖痛得钻心裂肺,我在痛晕过去的瞬间,忽然忆起娘的话。惊鸿舞是要跳给心爱的男子看的。

我知道,我再也不会舞了。

干元二十七年五月十七,清河王玄清暴病亡于桐花台。干元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七,清河王大殓,侧妃甄氏痛哭灵前,触棺而亡。

那一日,李长自清河王府回来时仍有满面泪痕,「隐妃哭得晕过去好几次,待到要为王爷盖棺时,隐妃一头碰了上去,血溅三尺。当时隐妃还未断气,硬撑着爬进了王爷的棺樽,紧紧拥住王爷,再咬舌自尽。咱们这才明白隐妃的意思,是要跟王爷生同寝死同穴,生死相随。」

彼时我正在佛前念着《往生咒》,闻言心底惊痛,手上一个力道不准,手中的迦南佛珠骨碌碌散了一地。忍了数日的泪终于再度落下,我掩面,失声痛哭。

大殓后十日,玄凌下旨,清河王暴毙,手足断折,朕心哀痛,予厚葬清河王夫妇,清河王世子交由平阳王夫妇抚养。玄凌为清河王之死数度痛哭,几废饮食,数日间消瘦不少。玄凌感伤玄清戍边寒苦,积劳成疾,遂下旨增发军晌百万两,六军缟素,同祭清河王。

听闻旨意的时候,我受伤的腿已经能缓慢走动。太医说,行走无碍,只是,再不能舞了,亦不能跑。我只是静默地站在水绿南熏殿的书房里,手中紧紧握着无意间看到的一迭家书,在玄凌重重迭迭的书籍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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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6 08:04:24 |只看该作者
厚厚一迭家书,每一字每一句皆是玄清亲笔所书,慰问王府近况,宫中安好,叮嘱玉隐与澈儿要好生保养,一字一语,平淡而温和,是加长的体恤。只是每封家书的最末,总是以最工整的小楷写着三个字──淑妃安?

玉隐的回信往往长篇累牍,字迹娟秀,絮絮书写平安,字里行间唯见相思。家书的最后,是三字的簪花小楷──淑妃安。

落款,是漫漫两年的春,夏,秋,冬。横亘四季朝夕。

无声哽咽,一层层的悲翻涌上心头,酸痛不可遏止,泪水潸潸而下。大滴大滴的泪珠灼热地滑落在皇贵妃明皇蹙金飞凤华服之上,晕出斑驳的泪痕,转瞬便淹没于今丝绣纹之间。

李长悄然站在我身后,轻轻回报,「奴来已经查知,这些家书,皆是贤妃娘娘索来奉于皇上,皇上看过后留档后再请人摹了王爷字激发去王府与隐妃,隐妃之信亦如是。」

我蓦然想起,那日留在玄凌塌边的团扇,是贤妃胡蕴蓉的。

李长忧心忡忡,「贤妃娘娘志在后位,视娘娘如眼中钉,屡屡暗算,娘娘不能不当心。」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肉中,我不动声色,淡淡道:「知道了。」

47、吹簫人去玉樓空(上)
我受册为皇贵妃之后,固然是权势倾倒后宫,因着意外的足伤,玄凌亦对我颇多爱怜,然而,我所受的宠爱,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对镜时,亦惊觉自己一月之间的苍老变化,鬓角的发根隐约可见霜色,整张脸削尖而憔悴,眼角,已有细腻缠绵的细纹横亘其上,知道此身只是以色事君上,费心保养多年,不过短短月余,却仿佛十数年时光从我面容上虫虫逃逸而去。

是了,我老了,又有足伤,色衰,自然爱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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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6 08:04:57 |只看该作者
何况我的骤然衰老,是让他疑心的,即使卫临曾数次向他回禀,“娘娘是惊忧过度,足伤疼痛才致使容颜憔悴。”但我在无数次转身后,感觉到他狐疑的目光如钢刀,刀刀刮得我背脊发凉。

红颜未老恩先断。我了然一笑,这是宫中女子的命数。

笙歌饮宴圣心欢悦,皆在胡蕴蓉的宫中。宠爱,恰如渐渐西移的日光,此刻,正无比明媚光耀的停驻在风华正茂的贤妃胡氏身上。何况,他此刻深得玄凌的信任。

因而,即便有我的皇贵妃身份,宫中权势最煊赫的,终究是胡蕴蓉。

我默然低首,目光停驻在床下摇头晃脑的涵儿和润儿身上,他们的声音还稚嫩,然而朝气蓬勃,像新生的草,谁也不能遏制他们的长势。

我慈爱的微笑,幸好,我还有我的孩子们。

乾元二十七年就越,天降暴雨,连绵数十日不歇,京师如浸在大水中一般,百姓寒苦无依。

已是入秋时节,依旧有雷暴天气,一日间数度见雪亮闪电横刺暗沉天空,雷声如鼓如潮。天象之变,人心莫不惶惶。民间相士夜观天象之变,皆云是祸。民间*乱纷纷,最终的矛头竟指向紫奥城----东方多雨,钩弋女祸。

彼时,已是钦天监司仪的季维生垂手恭立于仪元殿内,不假思索的加以肯定,“民间相士之言并未有误,帝都位于东方,连日多雨雷暴,主女阴之祸,至于钩弋女祸之言,微臣所知,钩弋夫人,乃汉武帝宠妃,恕微臣大胆,应指皇上身边的地位极尊贵宠妃,又与玉有关。。此女蒙蔽上苍,故而天象大变加以怒遣。”

玄凌正为天灾人祸烦不已,不觉挥手道:“蒙蔽上苍?朕乃天子,蒙蔽上苍便是蒙蔽朕,试问朕的后宫,会有谁敢蒙蔽朕呢?胡言而已。”

是蕴蓉娇俏的声音甜糯米一般黏人,“那也未必”

季维生这数月来与胡蕴蓉走得很近,曾屡言蕴蓉有凌云之象,胡蕴蓉为他维护,也是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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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凉,我牵着润儿得手立于仪元殿外,大雨如注,雨水沿着殿*的瓦当激流而下,似密密的珠帘隔住人的视线,朦胧的水雾中望出去,原本朱红色的宫墙被漫成威严的深红,倒称的金碧辉煌的宫殿有着水洗后的亮泽浮光,李长满面为难,搓着手向我道:“皇上嘱咐了,与季司仪有要事商谈,谁也不得见。”

“谁也不得见吗?”我悄然一笑,目光幽幽如一息烛火,“那么贤妃呢?”

李长示意我悄声,苦笑道:“贤妃娘娘如今得皇上专宠,自然非比寻常。”

是了,自我被册封为皇贵妃,荣耀无极,掌六宫之事,后宫之事自然皆由我掌握,可出如仪元殿,却是胡蕴蓉渐渐做的熟惯之事了。

仪元殿近在眼前,可以隐约听见里头的对话。只是,我已是被摒弃在外,不得随意出入之人了。

我淡淡一笑,“那么本宫再耐心等候。”伸手挽一挽被水雾濡湿的鬓发,却赫然见洁白指尖赫然呈现鸦翅般的黑色,才苦笑惊觉,原来谨汐细心为我染了两个时辰的发根已经不起雨雾润泽,被化开了少许。

豆大雨珠滴在汉白玉台阶上,噼啪作响,像一个个爆栗的声音,激起无数雪白水花,润儿看着我,轻轻道:母妃,我好冷。

我温文的笑,愈加握紧他冰冷的小手,弯腰紧紧拥住她,“是母妃不好,出来时不及为你多添件衣裳,等下回去母妃就亲手帮你穿上,好不好?”

我心下一酸,不知今日过后,润儿还能否鞠养在我的身边。听闻蕴蓉已数次相玄凌提出,“和睦年幼无伴,而皇贵妃多事辛劳,想把予润接到身边抚养”。玄凌未置可否,然而胡蕴蓉眼下最得玄凌信任,再多求几次,玄凌未必不允。

蕴蓉从未想过要抚养润儿,最近时常提起,不过是志在后位而已,无子的蕴蓉一旦抚养皇子,便是登上后座的有力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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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气,轻轻抚一抚润儿的头发,后宫之争,何必连累无辜稚子,何况,润儿是眉庄临终托付于我,我怎可情意让他被别人带走,甚至沦为棋子。

润儿年幼,尚不懂得这些曲折心事,只是乖巧的点点头,“好。”他粲然一笑,“母妃天天给润儿穿衣服,可是很少给涵哥哥穿衣服。”

我俯首吻一吻他光洁的小额头,微笑道:“因为母妃最喜欢润儿,是不是?”

他极高兴,很响亮的答了声:“是!”

几乎在同一瞬间,殿门豁然打开,蕴蓉穿着瑰红色织金的明媚衣裳,金丝牡丹披帛长长的流曳于殿前,似两缕金红霞光自云端拂过,对比我的明黄服制,愈加对比出我的衣衫呆板和他的年轻貌美。在看见润儿的一瞬间,她的眸色骤然一亮,含了满面笑意,弯腰拉住润儿的手,“润儿怎么在这里?等了许久了吗?”

润儿按着礼仪,极恭谨的唤了声:“贤妃娘娘。”

胡蕴蓉的笑容恰如被乌云遮住的日光,*的一敛,很快又笑道:“唤我母妃就好,润儿可要去母妃宫中玩会儿,母妃宫里有许多新鲜玩意儿,你喜欢玩什么?七巧板、木麒麟、蹴鞠球还是风铃塔?或者你可以和和睦帝姬一起玩耍。”

润儿低了头,往我身边靠了靠,仰头向我道:“母妃,我们再不会去,灵犀姐姐要找我了。”

我温和道:“好,咱们见过你父皇就早些回去。”

蕴蓉似是才发觉我的存在,笑容轻轻一漾。“皇贵妃也在,方才没瞧见真是失礼了。”一抹骄矜之色从他含笑的眼底漫出。“四殿下越来越可爱,难怪皇贵妃钟爱异常,何时去我宫中常住便好了。”

我不与他置气,只是和婉一笑,“润儿自幼长在柔仪殿,只怕不惯。”

塔唇角的弧度愈加扬得高,声音清亮,“三年五载之后,只怕都惯了。”她美目流转,掩口笑道:“方才皇贵妃说要见皇上,只怕皇上此刻不得空了,正与季司仪有要事商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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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6 08:08:33 |只看该作者

雨雾如注,激起几许秋寒,无数水泡在**的水潭里浮起五彩流光,旋即被新的雨水打破沉寂,我沉静道:“妹妹既这么说,我也不便进去了。”

我拉过予润得手转身欲离去,蕴蓉笑吟吟的看着我,眸色如这阴暗的天空,沉沉欲坠,她的声音轻柔而隐秘。“姐姐曾经的闺名是不是叫甄玉嬛。”

我淡淡道:“妹妹怎么这样耳聪目明。”

胡蕴蓉唇角含着诡秘的笑意靠近我,身上带着龙涎香润泽的香气。“姐姐的三位妹妹名玉隐、玉姚、玉娆。妹妹才斗胆揣测。”

“只是很早我便不喜欢这个玉字,弃之不用了。”

她的笑意在满天雨水之下显得淡漠而阴冷,“可是。姐姐这是甄家玉字辈的儿女,不是吗?”

下令将我禁足的日子是在九月十四,此前数日,宫中关于“东方多雨,钩弋女祸”的留言风传不止,,而我旧日的闺名玉嬛二字亦在妃嫔中间流传开来,而所谓蒙蔽上者,逐渐的,连玄青将我自莫格军中带回之事亦被传得不堪入耳。

李长满面愁容来宣旨时我正坐于床下一副“柳絮春华图”,淡淡柳絮轻尘,要用极浅淡的银白丝线一毫一毫绣在洁白素锦上,看得久了,眼睛会酸痛发花,仿佛是幻觉一般,看着绣像上的娇艳春花一朵一朵肆意怒放开来。

我神色平淡的结旨,不去觉察李长眸中的悯色,他温言道:“娘娘自己保重”

我低头重新专心于绣像只上,淡淡道:“无妨,昔年贞一夫人亦曾因天象被禁足,后来也能否极泰来。”

李长道:“贞一夫人曾为此事去劝过皇上,只是这雨。。。。”他抬头看着窗外瓢泼大雨,忧心忡忡,“贤妃娘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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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6 08:09:49 |只看该作者
我啪的一声拍上桌案,桌上搁着的一把小银剪子*的跳起来,锋利的剪头险险戳到我身上,我不顾好友跟随李长而来的侍从在外,扬声怒骂道:“一切过错都怪季维生巧言令色,令皇上误解本宫!本宫不能出此未央宫,必定日日诅咒竖子,要其不得好死!”

李长忙劝我低声。连连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我犹不解恨,“季氏有眼无珠,妄观天象,本宫定要他有碎尸万段的那天!”

我再度回宫后一向驭下宽和,甚少有这样疾言厉色怒骂的时候,随时在外的宫人侍从无不变色乍舌。

大雨哗哗不止,整个未央宫浸在一片嘈杂阴湿之中,灵犀从未见过柔仪殿中如此死气沉沉,宫人相对垂泪的场景,不免畏惧,水汪汪的眼中尽是欲落未落的的眼泪,紧紧依偎在我身边。

我紧紧拥住她,面向落着无尽大雨的天空,沉声道:“不怕!有母妃在,什么都不必怕!”

自我禁足,宫中妃嫔皆不可来柔仪殿探望,唯有胧月,她贵为帝姬,又生性大胆,常常不顾禁令出入柔仪殿中探望我与几个孩子,玄凌不忍过分苛责于她,倒也由得他去。

胧月每每来,皆带了新鲜瓜果糕点分与诸弟妹,偶尔驻足立于我身边,长久的看我绣着柳絮春华图,终于,他忍不住出言询问,“母妃,你被禁足也不焦急吗?”

我莞尔,“若我焦急,你父皇会解了禁足令放我出去吗?”

胧月想一想,默默摇了摇头,又道:“可是母妃只是绣花打发日子,也不会厌倦心烦吗?”

“不会”我注视着胧月,目光温煦如四月的阳光,“你瞧这柳絮,在骄阳下翻飞若清淡梨花,可有多美,柳絮此物,是春日胜景,极受人咏叹,可是此物,有时也会是要人性命的东西。母妃绣这个,是想时时提点自己,事情往往有正反两面,即使此刻身在逆境亦无须灰心,若在顺境得意之时,也莫忘杀身之祸或许转瞬即到。”

胧月似有沉思之状,她微含怯意,问我道:“母妃,我也会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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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6 08:10:56 |只看该作者

我含笑握住她的手,“大约不会,因为你是帝姬,这是你比我与德母妃幸运的地方。”我微微沉吟。“只是你要当心,居安思危,才不会招致祸患。”

胧月乖顺的点点头,自从我小产之后,胧月的性子沉静许多,不复幼年时任性活泼,似一株婉转的女罗,缓缓长出坚硬沉默的枝叶,她的眸光环顾柔仪殿四周,最后注视着窗外依旧不停歇的茫茫大雨,忽然轻声道:“母妃虽被禁足,单衣食用度丝毫未损。其实那日李长来宣旨,母妃不该痛骂季维生。如今人人尽知母妃不喜她,反而贤妃更赏赞季维生了,母妃得不偿失。”

“是吗?”我浅浅的笑,又拿起银针绣了几针,转首看着窗外雨水打损了数珠翠绿芭蕉,不觉自言自语,“玉还是没有停呢,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去。”我问道:“我被禁足已有几日了?”

“七日”胧月精致的面庞上露出深深的隐忧,“因为母妃被禁足而大雨未停,昨日德母妃听闻贤妃已向父皇进言,是对母妃惩罚不足才天怒未歇.”

“那么他以为该如何?”

“贤妃向父皇建议,废去母妃位分或是只给母妃更衣或采女的名位。”胧月瞥一眼在旁玩耍的润儿,不觉微露忿然之色,“她还说,母妃现在被禁足,不应抚养润儿,她想要带走润儿。”

“那你父皇肯吗?”

胧月缓缓摇头,神色稍稍松弛,“还好父皇尚未答应,只是贤妃一向痴缠,只怕父皇总会有答允的一天,德母妃维持忧心如焚,夜不能寐,想要与贵母妃商议同去为母妃求情。”

我不徐不疾到:“胧月,你已劝告母妃不应怒形于色。那么你也该知道,身为宫中女子,做人不可颜形于色,做事不可急于求成,否则只是自毁长城。你回去也要劝告德妃,不要为我的事操心。”我招手示意他靠近我,轻轻附在他耳边道:“此时除了你,谁也没有办法。”
48、吹簫人去玉樓空(下)
数日后的清晨,雨水有渐渐停止的趋向,偶尔有如注的雨水滑落,——那是积存在阔叶芭蕉上的残雨会从青翠的叶尖“哗”一声沥的满地,
从东方微紫的晨曦中有高贵明黄的灿烂日光照进紧闭的庭院。我抬头怡然微笑,“皇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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