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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后宫·甄嬛传by流潋紫(第一至第七部)【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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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花與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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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3 11:08:55 |只看该作者
    然而到了夜间,串珠神色匆忙跑了进来,悄声在我耳边道:“帝姬可知道么?持逸师傅走了。”

    我本更换了寝衣正要躺下歇息,一听这话,手中握着的衣裳便软软落在了地下。

    我惊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串珠低首,“正是方才出了宫的,奴婢从浣衣局过来,正遇上他出去。”

   
我的脸上浮起一个虚幻的笑容,慢慢坐在了地上,头上的梅英采胜钗缓缓地滑落下来,白玉的花瓣钗身跌得支离破碎,唯钗头上一点红宝石的花蕊,滟滟反射着烛火的光芒,那么冰冷的艳光,几乎要刺盲人的眼睛。我轻轻道:“他走了。”

    串珠低声啜泣,“是,师傅走了。他自己要走,谁也拦不住的。帝姬,你莫伤心坏了。”

    我的目光没有焦点,轻轻“恩”一声,道:“他自己要走的么?那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帝姬,帝姬”,她急急唤我,“持逸师傅让奴婢转告帝姬,不要等他,要好好的。”

    我觉得冷,环抱住自己的双膝,自言自语道:“我晓得。他去了哪里?”

   
串珠抹泪,道:“师傅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便走了。太后听闻这件事,只说‘随他去’。”串珠絮絮道:“持逸师傅说不能来和帝姬辞行了,只怕届时又狠不下心肠了。”

    “帝姬……帝姬……”她心慌地唤我。

    我颓靡地坐着,心中一片空茫。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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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3 11:09:26 |只看该作者
    外头下雨了,雨声轰轰地响着,击打着地面,侍女们忙不迭地去关窗子,没人敢来打搅我。唯有串珠坐在我身边,默默垂泪。

    他走了,或许再也不会回来。

    或许他会回来,是明天?后天?明年?还是后年?

    他本就是这样性子的人。

    良久,我的一滴泪,滚热地滑落下来。

    雨泼天泼地的下着,如白唰唰的利箭狂暴的冲向大地,反溅起无数雪白的水花。我赤足从芳菲殿中直奔出来,唬得串珠和芷儿慌忙举了伞跟着跑在身后。

   
大雨一浇,脑子反而镇静下来,清明一片。赤足一步一步踏在永巷精工雕琢的石板上,被雨水冰得失去了知觉,木木的不觉得那些被疾风暴雨打下来的树枝残叶和碎瓦会刺痛足底。雪白的素纱寝衣被大雨冲得紧紧裹在身上,永巷阴森的风贴着地面和宫墙席卷而来,竟胜过冬夜的冷。

   
芷儿和串珠吓得劝也不敢劝,只好紧随在身后拼命举了伞为我挡雨。哪里挡得住,风雨中的伞如同一片浮萍般左右飘忽。不想别的,仿佛脑子也被冻住了,只想这样走去母后的颐宁宫。芷儿忽地惊叫一声,再抑制不住哭了起来,喊道:“帝姬!”却再说不下去。

   
我恍若不闻,只无知无觉的一步一步徐徐往前走。串珠“扑通”一声跪进水洼里,大着胆子扯住我的袍袖哭道:“帝姬。帝姬。就算要去太后宫里奴婢也斗胆请帝姬坐辇轿去罢。您……您实在不能再走了呀!”被她扯的身子一晃,方才低头看见自己足下的一汪水泛出缕缕血丝,近足的裙裾已被血染成如朵朵盛放的红梅,鲜艳得凄厉可怖。知道是足底被碎石割破了。冷冷的瞧一眼,拨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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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3 11:10:42 |只看该作者
颐宁宫前悬挂的数十盏巨大宫灯早就叫雨水浇熄了大半,仅剩的几盏也只如黄豆班大小,在风雨里飘摇不定。雨夜中的颐宁宫如一只沉默傲立的兽,黑森森的阴沉。四面都是黑漆漆的,只闻风雨之声,吹得人摇摇欲坠。

   
忽听得宫门起钥的声音,“嘎吱”一声沉闷厚重的巨响,宫门已豁然大开。宫人举了明黄大伞箭步如飞鱼贯而出,手中的羊角灯照得地面霍霍发亮。槿汐姑姑扶着母后一路疾步出来,母后显然是在梦中被人唤醒的,鬓发微松,寝衣也没换,只披了一件披风在身,双眸精光炯炯直视着我,声音一如平常:“雪魄。告诉母后,你在做什么?”

    “母后,持逸走了。”

    母后看着我,平心静气道:“他是自己走的。”母后徐徐柔和道:“他已经走了,你还不死心么?”

    “母后。”我屈膝跪在冰冷坚硬的玉阶上,平静如波澜不兴的水面:“儿臣愿自请出家。为父皇亡灵祝祷,为大周国运祝祷。”

    “芊羽。”母后的语气透出难以抑制的震惊与森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暴雨哗哗如柱,直直的从天际冲下来,倾注在身上一下一下粗重的如同在经受鞭笞。胸口堵的似闷住了一口气,气息难透。身体里焚烧着一把熊熊不可熄灭的烈火,火舌卷过之处有灼烈的燥热和痛楚。和冰冷的雨水一激荡,全身的毛孔如闭塞了一般难受。脑袋重得像被压了千钧巨石沉得抬不起来,可是意志清明如镜,极力昂首看着母后,一字一顿道:“儿臣不孝,但是儿臣心意已决。万望母后成全。”

   
母后沉默片刻,满身满脸的雨水纵横,眉目间瞧不出是什么神色。“啪”一个耳光重重落在我颊上。羊角灯照映的母后脸色雪白,双手微微颤抖。母后盛怒之下,气息激荡得胸口起伏不定,厉声道:“好!好!哀家当年被迫离宫出家,如今生下的女儿竟自己要去做姑子!这不是因果业数是什么?!”

    槿汐姑姑慌忙去抚母后的胸口,力劝道:“太后息怒,保重凤体要紧。”转头向我道:“帝姬快快认错吧。莫要气坏了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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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3 11:12:07 |只看该作者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嘴角似有温热的液体流出。自幼母后便钟爱我,素日连一句重话也不肯说,更不用说要动我一个指头,如今……雨水贴着额头的碎发迷到眼睛里,又流到鼻尖,不小心吸进去鼻子酸楚的发痛。我静静的伏下身子,额头重重的叩在同样光滑明亮的玉阶上,冰冷没有温度的触感让我想起了持逸的嘴唇。持逸,心底翻涌出不可遏制的疼痛,头皮一层层发怵。蓦地身子一软,再支持不住向旁边歪去。“求母后成全。”这是我在昏迷前吐出的最后的话语。



后宫——玉簟秋 正文 完结
章节字数:797 更新时间:07-04-22 22:30
    是年十月,宫中的旨意就、下来,“雪魄帝姬,性安虚白,神融皎昧,便令出宫,  为太祖追福,宜于京城右嵯峨峰安置,仍以来年正月令帝姬入佛。”

   
正月大雪飞舞,一顶小轿带着我上了嵯峨峰顶一座新建的寺庙,那是专供我修行的地方。那一天的雪真大呵,这天地间皆是白茫茫的雪花,披靡山野,无尽的天与地,雪白的,融尽了一切悲欢聚散。

    我知道,母后是伤透了心,而我何尝不是,持逸亦如此。

    或许,我们都需要解脱,却又挣不脱。

    我茕茕孑立于嵯峨峰顶,手中紧紧握着那个装着他头发的香囊,如今,里面也有我的头发了。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结发。

    风雪扑上我的脸颊,忽然想起那一日,初夏的时节,我第一次见到持逸,那个男子就那样背对着我遗世独立在徐徐山风中洞开的寺门前,为我打开情爱的大门。

    我的人生,从此为他全盘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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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3 11:15:25 |只看该作者

    我出家后的第二年,皇后谢润生下了一位皇子。

    帝位有继,于母后和皇兄,都是安慰的。

   
至于楼归远,听说皇兄指了我的另一位皇姊和睦帝姬封为和睦公主下降给她,食邑妆奁同皇后所出的嫡亲帝姬一般,以示厚爱与补偿。婚后夫妻和睦,其乐融融。这很好,楼归远所需的不过是位公主,至于哪一位,只要荣宠不变,他是不会真心介意的。而我,也不必对他有所亏欠。

    嵯峨峰顶的月亮升起又落下,树叶绿了又黄了,我快不记得这样的变化已经有几回了。

   
持逸,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云游四海的你是否真的已经忘记了我。只是,我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青灯古佛之畔,在嵯峨峰顶眺望你曾经参禅修行的清凉寺。持逸,我知道,即使我身在佛门,日日诵经,也断不了对你的思念,断不了我们曾经短暂的几乎没有交集的回忆。万丈红尘,我始终没有彻底离开。可是,当每日晨夕的清风遥遥吹来清凉寺的暮鼓晨钟的悠鸣时,我是想念你的,这样就很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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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3 11:17:51 |只看该作者
序文——不过是「情」
在键盘上敲落一个个文字的时候,窗外有大雨过后的清新。站在十二楼的落地玻璃窗前往外看,有大片大片开阔的深绿蔓延。
       
  我喜欢这个有山有水的小城,所以在这样一个烦热的下午,背负著窒闷的心情不顾一切逃出暂居的城市,来到这裡,在写完了一个整整写了三年多的故事之后。

  终于,写完了《后宫:甄嬛传》的最后一本,第七本。七,是我喜欢的一个数字。甄嬛的故事,最后一个字,是我在初夏的某日坐在师大某个小宾馆的房间裡写下的。这个故事,自我在母校时始,又於母校终,像一个有始有终的圆圈,终于完结了。

  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篇,自己也轻吁一口气,居然写了那麼长,那麼久。
  可是完结的那一刻,我心裡一点也不快活。因?是我自己,把我喜爱的清,把我理想中温润如玉的男子,写到玉碎斑驳。

  第五本书写完之后,驀然觉得倦,那种疲倦的感觉,源自自己,也是源自对甄嬛和玄清未来之路的明晰。《荣极》的一章,甄嬛已经站到权力与荣宠的高峰,风光无限。万人中央,万丈荣光。可是我知,一旦走到巔峰,便再无路可退,只能眼睁睁看著盛极而衰,一步步失去。再无退路了。

  或许时光停在那一刻也是好的,即便玄清只能在万人之中仰望,他依旧是可以自由地爱著这个女子,依旧有自由的身体和心陪著她,等著她;即便甄嬛再割捨,再放不下,终究不用眼睁睁看著自己的妹妹嫁与自己最心爱的男子,落定三人的悲剧。还有陵容和眉庄,再不幸,再痛苦,终究都还活著。

  能等,总是因為心存希望,总胜於断肠声裡忆平生,心字已成灰。
  所以,暂时停了笔,能这样「结局」,也算好的。

  然而,我想写的故事,从不是一个美好的童话,也不是戛然而止暂停的美满。我们的人生裡,本就有那麼多的错失和不得已,逼得我们一次次哪怕放不下,也得忍心泣血放下。所以,有了第六本和第七本,所以,每写一字,便离玄清之死,甄嬛之绝更近一步。

  第七本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许多文字成形,却独独空著那玄清与甄嬛的诀别,迟迟下不了笔,甚至不敢去想,不能去想。到最后一刻僵持著写完,心裡像下著一场大雨,潮湿微凉,连指尖都是僵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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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3 11:20:11 |只看该作者

  当时未曾察觉,原来竟不能失去他。
  於甄嬛,餘生再多的尊荣富贵,这一生一世,不过是一个千古伤心人罢了。
  算来,一梦浮生。
  能在清冷孤夜裡温暖一星回忆的,唯有那个人。

  恍惚还是在从前,他以两指夹一夹她鼻尖,笑她「傻丫头」。於他,她从不是心思玲瓏、步步城府的深宫宠妃;不过是温柔小女子,相对之间,足慰平生。其实於她,不过也是想一辈子做他的傻丫头,浮华澹f丈荣光,何曾抵得过他真心相待。

  原来,我写了那麼久的故事,不过只是写了一个「情」字,百般勘不破。
  原来,问尽天下女心,不过是一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多美好的愿望,於甄嬛是,於眉庄是,於陵容是,於我们亦是。
  一个女子,一生无甚大志,所求所愿不过是所盼望的那个人,真心愿意带给她幸福。
  唯此而已。可是常常难得。
  想起某位朋友曾经说过,要找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又有美好结局,实在太难,叫人不敢期待。
  我却始终想说,心底仍存相信,愿意尽力。

  明明知道甄嬛有那样多的不得已,可是在掩卷之后,我却深恨她不勇敢。所以,我深爱的,始终是敢爱敢恨的眉庄;所以,在能够爱的时候,一定一定要尽力向他奔去。

  便如我大爱的乔峰的一句——虽万千人,吾往矣。

  这一个下午,有大雨瀟瀟,冲刷我烦闷的心情。多谢小来,陪我一起进退;多谢你,关切我烦恼;多谢你们,给我这样一个夜晚,可以小坐凉室,一盏清茶,一席旧话,笑语成欢。

  忽然想起一句很俗很俗的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莫如嬛嬛与清,莫如眉庄与实初,莫如宛宛与玄凌。
夏取盛经、孙络,取分间,绝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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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3 11:22:48 |只看该作者
  千万千万,得一个圆满。
  人生那样短,总要与倾心之人共度,才不算辜负。
  以此良愿,与诸君共勉。



  二○○九年六月二十日深夜于诸暨
  潇潇雨止,凉风微起
   
1. 花落人亡兩不知
夜色似心底的哀凉,无知无觉层层迫上心翼。李长紧赶慢赶赶来了,急忙赔笑道:“可找到娘娘和公子了,皇上说要和二位一起用晚膳呢。”
我点头,“劳驾公公一声,说本宫换件衣裳便和兄长过去。”
李长覻着我,小心翼翼道:“鹂妃突然殁了,这……”
我望着暗夜的云舒云卷缥缈如烟,沉声道:“公公也知道是突然。是她自己想不开,不念太后饶她一条命的恩典么,与旁人无干。”
“娘娘说得是。”李长悄悄瞟一眼哥哥,我知他意思,“家兄一下午都在本宫宫里闲叙家常,哪里都没有去,这是奉旨的。没有风言风语传出去,自然不会连累了公公。”
李长微微一笑,“是,说到底,都是那些伺候鹂妃的人不当心。”
“嗯。”我看他一眼,“公公自然知道怎么回太后的话。”李长躬身去了,我转头看哥哥,“哥哥先去洗把脸吧。”
哥哥略略有些倦容,淡淡道,“我有些乏了。”
我眸光沉沉,伸手牵住他衣袖晃一晃,“不去,便是心怀怨怼。他的心意不易知,哥哥不能不当心。”
牵袖相告,原是在家中时兄妹间亲密无间的举止,他露出浅浅一痕笑意,轻嘘一口气,“皇上曾如此疑我,总是尴尬。”
我轻轻一笑,“哥哥,做人会看戏,也得会做戏,既然皇上的忘性比哥哥好,他都能坦然,哥哥为何不能做得坦然?伴君如伴虎,君恩反覆,不会永远得意,也不会永远失意,只看你是否还有利用价值。哥哥明白这一层,便不会在乎君恩是否真心。”
哥哥凝视我片刻,语意怜悯,“嬛儿,你似乎在说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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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3 11:23:52 |只看该作者

“天下所有人都不过是他的臣子,说谁不都一样吗?哥哥不必多心。”我为他正一正髻上绾发的白玉簪子,柔声道:“咱们去吧。”
刻意撤去所有华丽的衣饰,小巧玲珑的绢花点缀发间,换过一件家常衣裳,浅浅的杏红色,浅得如轻轻呵出的一口如兰气息,略深一色的折枝杏花暗红纹,乳白的裙角一曳也带出些许温馨随意的意味。我牵着胧月,抱着灵犀,哥哥抱着予涵,才要见礼,胧月一从我手中脱出,扭股糖似的扑进了玄凌怀里,甜甜唤道:“父皇。”
玄凌抱一抱她道:“今日可乖了,自己跟着母妃来,很像个姐姐的样子。”
胧月大眼睛扑闪扑闪,“那是父皇疼胧月,胧月自然要乖了。”她停一停,左右张望着道:“母妃怎么还不来?”胧月已有几分帝姬的气势,仰着脸便问小厦子,“德妃娘娘还没来,小厦子快请去。”
小厦子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道:“淑妃娘娘已来了。”
胧月小嘴一撇,作势就要生气,玄凌忙拉住了笑道:“今日你舅舅来了,德妃说让着你舅舅呢。”
我只得弯腰哄道:“德母妃知道你喜欢吃蟹肉包儿,正着人做呢。蟹肉包儿可难做了,她不看着都不放心,若你德母妃现在赶来,奴才们把包儿蒸坏了可怎么办呢?”
胧月嘟一嘟嘴,又心心念念着唯有起了秋风才能尝的蟹肉包儿,只好不说话了。胧月如此一闹,君臣礼数便自然免了,也添了几分家常和气。玄凌看着哥哥道:“质成,如今身子大好了,秋风起了夜凉,素日还是要保养的。”
“质成”是哥哥的字,素日只有亲近之人才这般称呼。玄凌这样的口气,是极亲切的,也撇开了君臣的礼数。哥哥闻言欠身,“多谢皇上关怀。”
我笑道:“四郎成日家惯会说嘴,自己怎不当心身子呢。”说罢转头唤上花宜,指着桌上一盏汤羹,“知道皇上今晚必叫膳房做了蟹黄羹,螃蟹性凉,臣妾已经叫花宜拿菊花瓣煨了黄酒,等下正好喝了暖胃。”
胧月即刻道:“也给母妃留一份。”
予涵与灵犀渐懂人事,正牙牙学语的时候,予涵学着姐姐道:“也给父皇留一份。”
玄凌极高兴,不自觉便含了慈父的笑,抱过予涵亲了又亲,哥哥只含笑瞧着。玄凌抬头见他如此,不禁也笑,“如今你孤身一人也不成个样子,家中无人主持事务,奉养父母也不便。身子既好起来,也该考虑再成个家。”
哥哥笑容一僵,我晓得他牵动心中嫂嫂与致宁之痛。嫂嫂惨死,鹂容又暴毙,哥哥一时间自然无心再娶。可若是一力推辞,难保玄凌不疑心哥哥记恨当年之事。我笑吟吟斟过一杯酒递到玄凌唇边,道:“舅父的责任可大呢,哥哥一成家,倒顾不上我了。臣妾原想着要哥哥亲自来指点涵儿的读书骑射呢,四郎倒好,偏偏帮他躲懒。”
玄凌举箸而笑,“质成,瞧瞧你这妹妹,越发嘴上厉害了。”他夹过一筷子鹌子水晶脍给我,“朕原是好意,你若不喜欢,朕给赔罪就是。”如此一笑,玄凌也不再提,予涵小小年纪很守着规矩,颇逗人喜欢,胧月又笑语如珠,如此言笑晏晏倒也欢喜。我唤过花宜道:“你回去瞧瞧四殿下醒了没有?若是醒了,该嘱咐平娘煮了牛乳粥给他喝。”
花宜依言离去,柔和的衣风却被李长惊促的脚步带乱,李长俯身在玄凌身边,轻轻道:“皇上,鹂妃娘娘殁了。”他小心地看一眼玄凌的神色,旋即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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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手中的银筷轻轻一震,筷子上细细的链子便索索作响。哥哥忙起身道:“皇上节哀。”
玄凌一怔,方淡淡道:“一个罪人罢了,要节哀什么?”
我恍若方才才知道,便问:“什么时候的事?”
“酉时一刻,鹂妃娘娘午后想吃杏仁,传了好些。其实那些杏仁的分量是不会致死的,谁知鹂妃娘娘将从前一点一点要去的杏仁全藏了起来今日一并吃了。太医诊了说是服食杏仁过多中毒而死。”
玄凌双眸微黯,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撂,沉沉道:“她定是知道了安比槐已死,所以存了死志。朕已宽待她饶她一条性命,她如此不念君恩,死不足惜。”
李长忙跪下道:“都是奴才不当心,才让鹂妃娘娘自裁了。”他停一停,一脸自责,垂首道:“妃嫔自裁是不祥之事,都是奴才的差错。”
玄凌听他说起“不祥”之句,眉心涌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与怅然,他挥一挥手,示意李长起来,“若不是安氏早存死志,也不会把那些杏仁积起来寻死了。怪不得你。”
“她此身只得幽闭景春殿中,安氏蒙宠多年,如何能过得下这样的日子。与其说是为她父亲,不如说她是死于绝望。”我幽幽注目玄凌,“安氏虽然作恶多端,然而毕竟侍奉皇上多年……”
他断然转首,“朕不会去看她。”
“是。”我停一停,“即便皇上不与她死后的体面也无妨,只是皇家体面也要紧,流言纷纷,鹂妃圣宠多年猝然自裁,民间流言喧扰,要是认为皇上因其父而迁怒她逼她自裁就不好了。”
他面色冷凝如铁,“你不恨她?”
我含着得体的微笑,坦然道:“臣妾与安氏同年入宫,一直交好,却不想安氏如此暗算臣妾。正因为怨恨,臣妾才不愿以协理六宫之权操办她的丧事,未免臣妾两难,也为保皇室体面,堵住攸攸之口,皇上不若请皇后为鹂妃安置丧仪吧。”我行礼如仪,“还请皇上亲去嘱咐皇后操办,也算一尽对鹂妃之心了。”
玄凌略略思忖,道:“知道了。”他起身唤过李长,“朕有些累了,去荣嫔那里。”回首又嘱咐我,“淑妃,你再陪质成坐坐,朕去瞧赤芍。”
我忙起身送他至仪门外,夜风里他荻青色的九龙穿云袍被风扬起一脉雪白的袍角,纹饰的金线在清亮的月光下有凛冽的夺目。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指,“方才提起你哥哥娶妻之事,他仿佛有些怅然。”
我细腻地捕捉到他今夜的敏锐,温然道:“嫂嫂是哥哥唯一的妻子,而且致宁,他小小年纪与母亲同一天早夭,哥哥重视妻儿,一直很伤心。当年神志不清的病也是由此而起。”
“朕也怜他失了嫡妻爱子,只是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我轻轻应了一声,道:“是。只是总要让时间缓和。”
他颔首,“好好送你哥哥出宫去。”他停一停,温言叮嘱,“告诉你哥哥,从前的事已经过去,他的才具朕不会浪费。”
我躬身送他离去,槿汐扶住我,低声在耳畔道:“安氏是太后厌弃之人,不必皇上费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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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挽着衣上细细的垂珠流苏,淡然道:“太后真心厌弃之人,皇上未必深恶痛绝。即便深恶痛绝,也未必不留一分旧情。让他此去了尽情分,免得日后再念及她半点好来。”
“余情了尽,才不会有慕容氏那样的遗祸,累娘娘今日还要费心伤神。”她悄然看我,“那么此事劳烦皇后,想必娘娘已经有了主意。”
我沉吟一晌,道:“李长是个有主意的人,他久怀置鹂妃于死地之心,每次少少地进一些杏仁给鹂妃,日子久了,鹂妃也会慢慢中毒死去,神不知鬼不觉。”
槿汐低下睫毛,“昔日鹂妃给奴婢与李长的羞辱,没齿难忘。”
我含了怜悯之意,拍一拍她的手,低低道:“罢了,她这样活着,还不如有个了断。”
院中植着数丛“晚玉丁香”,花期甚长,每每入秋十数日才有凋落之迹。此时青砖地上落了一地紫色丁香,薄薄丝履踏过,了无一丝痕迹。
人亡如花落,残风一卷无影踪,似不曾来过一般。
永巷深长幽寂,我与哥哥缓缓行去,槿汐与小允子远远跟在身后。哥哥沉默良久,低声道:“其实皇上对她不算无情。”
“我也知道她对皇上无甚情意,只是她为除傅如吟,便借她之手使皇上服食五石散,如此不顾龙体,已不是一句无情而已。”
哥哥沉吟不语,我亦不语,待回到柔仪殿,我摒去众人,方看着他道:“哥哥,你是否一直知晓她的情意?”
2. 就中更有癡兒女
如今得玄凌亲来嘱咐操持丧仪,自然只能尽心尽力。皇后为祷宫中祥瑞,鹂妃的灵位被停在延年殿请法师祝祷七七四十九日,一壁又开始打理丧仪一切事宜。
彼时已是初冬,花宜捧了一束早梅来侍弄,娓娓道:“嫔妃自裁不祥,皇后以暴毙的名目掩了过去,宫里人嘴上不说,谁不知道她是畏罪自杀,到底便宜了安氏,以‘鹂音贵嫔’的追谥下葬了。”
“鹂音贵嫔?”我“嗤”地一笑,拨一拨纤白手指上的素银戒指,“想必是皇后的杰作。”
“是。”花宜蹙着眉心,疑惑道:“皇上久久不去看皇后了,好容易皇后得了这个差事,竟不亲力亲为,什么事都只吩咐了刘安人和剪秋打点,只说头风疼得厉害。难为她肯费心去想安氏的谥号,也不知什么缘故。”
“能有什么缘故?”我轻拈一朵初开的红梅,仿佛一朵血花绽放于指尖,“宫中为人处世的缘故再多,归根究底都是为了自己。”
她“嗯”一声,又道:“皇上去了皇后宫里,皇后也没能复宠。如今鹂音贵嫔的丧仪已了,皇上倒像是越发多嫌着皇后了,连素日请安都不大愿意见了。”
我颔首,披衣起身道:“本宫去瞧瞧贞妃。”
彼时冬寒疏落,燕宜正在殿中捧了一卷书入神。芽黄对襟褙子挑着一缕缕朱紫团花暗纹,湖绿细褶百合裙,宝髻松松偏侧,只以一枚镂花流苏金簪绾住。我不禁暗赞叹,芽黄那样明丽娇俏的颜色亦可以被她穿得如此沉静温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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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3 11:30:33 |只看该作者
殿中疏朗开阔,隐隐有梅花的清香细细。晚阳被帘子筛碎了铺陈满地,仿佛开了满地金红灿烂的花朵,愈显得身在其中的她清雅疏落。
我掀了帘子进去,轻笑道:“又在看什么书?这样入神。”
她见是我,搁下书卷笑道:“能有什么入神,好容易沛儿睡着,不过打发辰光罢了。”
她身侧的墙上新挂着一卷手绘的庄子秋水图,疏疏数笔画就,笔意却洒落通脱,全不似闺阁女子手笔。我点头笑道:“妹妹的画艺益发精进了。只是若画花鸟鱼虫,山水人物,或许皇上会更中意。”
她淡淡一笑,“皇上不常来,来了也不注意这些小节,既然画什么都无妨,不如画自己喜欢的。”
我拉着她的手坐下,“安氏已死,妹妹也该宽心些。”
她微微一笑,“鹂妃在世时我总是怨她,其实如今想破了,没有她也会有别人。皇上对我并无几许真心,不会因旁人而多几分少几分。”
我将眸光投向她,“妹妹真如此想,也可不必介意荣嫔。”
她眸色微凉,如被秋霜,“我往往想得破,却做不到。”
鹂妃已死,三妃之中只余她与欣妃。其实诸妃之中除我之外唯有她生有皇子,地位之贵自然不言而喻。然而每每来她殿中,总觉得时光漫长而潮湿,燕宜的手边有一面永远也绣不完的围屏,有一卷永远也阅不尽的书卷。书香余温,秋扇哀怨,是她心底始终未解的心结。
她亲手斟一杯苦丁茶与我,恬然道:“如今安氏已死,却落得‘鹂音贵嫔’这样不伦不类的追谥,实在也是难堪。”
我凝神嗅着茶香,口中道:“那是皇后一片苦心。”
“只是皇后这苦心并未得皇上谅解。娘娘辞去为鹂妃操持丧仪之事,皇后便是接了这个烫手山芋。鹂妃是皇后一手提拔起来,即便今日皇后在追谥一事上加以贬抑,又借口头风对丧仪之事未加悉心料理,可是皇上眼中到底是已视皇后与鹂妃亲近。鹂妃已死,皇上留她体面已是耗尽旧情。他日皇上想起鹂妃所作恶行,必会想起皇后主持她风光丧仪,想起她生前与皇后亲近。皇后精明,怎会不解其中道理。只是即便想出‘鹂音贵嫔’这般追谥来贬低安氏撇清自己,她终究已被迁怒。所以连日来连想见皇上一面都不得。”
我惊她心思之通透,不由笑道:“妹妹聪慧过人。”
“是姐姐聪慧。”她盈盈看我,“皇后明知如此,但因皇上亲自嘱咐,终究不能推脱,只能明知其险而无法躲避。”她停一停,颇有疑色,“姐姐这般费心,难道与庄敏夫人一般,意在凤座?”
我轻轻摇头,“一登后位便成众矢之的,我不必以身犯险。何况我若真有此意,胡蕴蓉早已视我为眼中钉,还能容我至今日?”

她笑,“我想姐姐也不会这样鲁莽。”
黄昏已至,几重纵深的宫苑被明明灭灭的绢红宫灯渐次点亮在灯火里,烛火摇曳,几树艳色的茶花被光线化成一片涟漪嫣然的艳湖。燕宜的目光投向遥远的深处,“赤芍无礼却恩宠渐深,连新来的瑃嫔与珝嫔也奈何不得呢。”出身王府的三嫔眼下甚得玄凌爱宠。其中又以瑃嫔与珝嫔为甚,瑛嫔……(以下没有拍到,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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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3 11:32:55 |只看该作者
与瑛嫔同住的珝嫔曾悄悄说与我听,“无人处常见瑛嫔垂泪呢。也不知是为什么。”
我道:“大约是她家中还有父母,思念家人罢了。”
珝嫔却摇头,“初入宫时也未见她思念家人啊,如今反倒难过了。”
珝嫔出身清河王府,本是王府中极出挑的歌女。玉隐曾向我笑言,“虽然王爷无心于他人,然而采芷的相貌在王府侍女中堪当第一。我倒不能不防着,正好趁此机会送入宫来,有一个尤静娴在府里也够了。”
我不觉道:“王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何必这样不放心。”
她面色微微一沉,看向我的眼神不免有些哀怨之意,“姐姐自然是知道王爷的性子的,只是我自己不放心罢了。”
我自悔这话说得莽撞,叫她多心了。正待拿话岔开,抬眼却见她已是如常安静和气的样子。倒叫我疑心方才是错认了她的怨艾了,于是道:“你一向不把尤静娴放在心上,也说王爷不大理会她,如今怎么倒上心了。”
玉隐微一沉吟,“王爷虽不喜欢她,然而她到底出身世家,颇读诗书,有时能与王爷攀谈几句。”她微有憾色,“终究是我读书不多,在这些上倒吃亏了。”
于是玉隐把采芷更名为“含芷”,顺势送入宫来。珝嫔不知其中缘故,只当报答当年玄清收留之恩,倒也愿意和我这位清河王侧妃的姐姐亲近。
我这番心思一动,燕宜犹是静靜坐着,我晓得昔年的事是玄凌叫她伤了心,她的一腔赤诚生生被冰水覆灭,然而再覆灭,她对玄凌的心肠终是热的。因爱,才生哀怨。
我劝解了几句,只得告辞,扶着槿汐的手在上林苑行走了良久,心思犹被燕宜凄清的身影牵绊不已。上林苑夜风寂寂,吹得满苑枝头残叶簌簌发颤,冬来寒意袭人,也生了萧条之意。我紧一紧身上的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足下加快了脚步。有幽幽一缕泣音如脉,缓缓逼入耳中,我疑惑,“这么晚了,是谁在哭?”
小允子忙打了灯上前趋看,过了一盏茶时分,却见小允子引了一人过来,身段窈窕,丽姿含春,不是瑛嫔又是谁?我见她穿了一身粉盈盈的百蝶穿花襦锦长衣,身形略微有些单薄,想是寒风中哭得久了,鼻尖冻得通红,一双妙目也微微红肿着。瑛嫔见是我,吓得一怔,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方才想起要行礼。
我一眼瞥见她系在衣襟上的绢子已湿了一片,于是压住心底的疑惑,关切道:“天寒地冻的,怎么瑛嫔妹妹一人在这里哭?”
她身子轻轻一缩,怯怯道:“嫔妾不敢在宫中哭泣。”
我见她如此欲盖弥彰,愈加温和道:“快到年下了,妹妹可是想家了?”我转身吩咐槿汐,“等下着人去问皇上,就说瑛嫔身子不适,请她家里人来看看。”槿汐答应了一声,我笑问瑛嫔:“本宫擅作主张,不知瑛嫔可还愿意?”
瑛嫔慌忙跪下,“多谢淑妃娘娘厚爱。嫔妾福薄,父母去世,家中已无亲眷,所以才被德太妃从府里挑了送入宫来。”
“哦?”我长眉微挑,“既不是思念家人,本宫却不知瑛嫔为何伤心了?皇上对妹妹圣眷颇隆,难不成有人为难你吗?有什么委屈只管和本宫说就是。”
她微一踌躇,套着米珠团寿金护甲的手指微微发颤,轻声道:“昨夜凤鸾春恩车接了瑃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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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3 11:34:28 |只看该作者
我的目光落在她烟笼寒水似的眉眼间,忽而笑道:“宫中嫔妃众多,皇上难免不能兼顾。妹妹须得自己宽心才是,莫要为此伤心吃醋,反倒叫人闲话妹妹小气。”
她抬眸望我一眼,小声道:“娘娘不怪罪?”
我轻轻一笑,“你我都是女子,难免有相思吃醋伤心的时候,本宫亦不能避免,何必苛责于你。”我唇际的笑容逐渐意味深长,“只是这点心思自己须得会克制,若轻易落泪被人知晓,是祸不是福。”

她眼中有晶亮的泪意一闪,旋即屈膝,“嫔妾谨遵娘娘教诲。”
她怯怯告退,我凝视她离去的身影,半晌不语。小允子笑道:“瑛嫔小主可真是够直肠子的,连这等吃醋怄气的事也说出来,可见娘娘德高望重,她不敢撒谎欺瞒。”
我只瞧着小允子笑。槿汐道:“奴婢瞧见瑛嫔这是推诿之辞。”
“她已无家人,这一哭必定不是思乡,皇上喜欢她们三个,素日不是接了她便是瑃嫔和珝嫔,她也不算失宠,要哭何必等到今日。”
槿汐道:“是。妃嫔嫉妒的罪名不小,她情愿冒险受责也不愿说出真相,可见那个真相带来的罪责远比嫉妒之罪要大得多。”
我颔首道:“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何必追究到底。只要她自己不行差踏错就是。”我见小允子讪讪的,便道:“如今已是掌事内监了,凡事别想着奉承本宫为先,多跟槿汐学着点。”
小允子恭恭敬敬答了声“是”,便引着我回宫。回柔仪殿的路必得经过仪元殿,我掰着指头算道:“这个时辰,皇上应该翻了牌子了。”
小允子道:“是。这几日多是滟嫔、荣嫔、瑃嫔、珝嫔和瑛嫔几位小主。”
话音未落,却见仪元殿下立着一名宫装女子,见我远远已经屈膝,“嫔妾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我仔细一看,却是珝嫔。我见凤鸾春恩车便停在她身后,不由问道:“夜黑风高的,你怎么站在这里?仔细吹坏了身子。”
珝嫔望一眼仪元殿,不无害怕地道:“嫔妾奉旨而来,不巧大殿下正在里面,李公公说皇上正生气呢,叫嫔妾先别上去。”
话音未落,已听玄凌的声音直贯入耳,“朕要你背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你背得倒是很流利,想是费了一番功夫;朕问你什么是垂衣拱手而治,你也晓得是治政不费力。可朕问你太宗如何能做到垂衣拱手而治,你只晓得将这篇文章里的死背与朕听。唐太宗善于纳谏,听了魏征这篇文章的谏言难道不是做到垂衣拱手而治的一种法子吗?你只知死读书,却不晓得举一反三,难道你在书房师傅也不曾讲过太宗的德政?”
皇长子的声音怯怯的,“《贞观政要》已经讲过了,母后也叫儿臣细细读过。”
玄凌连连冷笑:“你师傅和你母后倒勤谨,你却混账惫懒,你五岁上書房,如今也十年多了,竟不知将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朕记得你前两年还能将《贞观政要》背出好些来,如今竟全浑忘了?亏得你师傅好耐性,若换做朕,在书房看你一天便能气死!”
皇长子大约是跪下了,“父皇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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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 发表于 2012-11-13 11:38:32 |只看该作者
“息怒?朕倒是想息怒,是你不让朕安生半刻!你是朕的长子,朕不求你建功立业为君父分忧,但求你能为你几个幼弟做个读书的榜样,好让朕少操心些!你却偏偏做出这许多不成器的样子来!”
风大,玄凌的声音远远传下,连他倒映在窗上的影子也隐约有些怒气蓬盛。珝嫔入宫未久,不曾见过玄凌盛怒之景,不觉有些瑟缩,惶然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皇上是天子,自然不似王爷这般随和无拘。”
珝嫔温婉一笑,“王爷还没有孩子,他日若有,爱子情切起来只怕比皇上还要管教得紧呢。”
我闻得“孩子”两字,心头突地一跳,脸上热辣辣的,连寒风扑面也不自觉,再抬头时,已见皇长子满面颓丧地蹩了出来。玄凌的怒喝犹被风声拖出长长的尾音,“这三天好好把这文章读通,再不知文义,便不要来见朕!”
皇长子见了我与珝嫔,不免满面通红,忙低头拱手道:“淑母妃好,珝母妃好。”
珝嫔与皇长子年龄相仿,受他如此之礼不禁红了脸,怯怯退开两步。我笑道:“你虽年轻,但长幼之序搁在那里,受皇长子一礼也无妨。”珝嫔这才安心受礼,我道:“你也等了许久,赶紧进去吧。皇上正在气头上,谨记言语温柔。”
珝嫔点一点头,忙进去了。
我瞧着予漓,他已是十六七的少年了,因养在皇后膝下,言行皆被调教得十分守礼。他的长相本不俗气,一袭蓝狐滚边黑色裘袍华色出众,更添他天潢贵胄之气度。然而他自幼被约束甚严,不免神色拘谨,眸中亦无半分熠熠神采,此时此刻,更多了几分颓丧之色。我伸手掸一掸他肩上的风毛,好言安慰道:“你父皇在气头上,难免话说得重些,你别往心里去。父子终究是父子,过两日又好了。”
予漓低声答道:“是。多谢淑母妃关怀。”
我温和道:“天色已晚,你还要出宫回王府,夜路难行,赶紧回去吧。”
他愈加低头,几乎要将脸埋进衣服里:“母后还在宫里等着问我的功课。”
我微微吃惊,“已经这么晚了,明日你什么时辰起来上書房?”
“寅时三刻。”
我惊觉,“寅时三刻?天还墨黑,你每日只睡这几个时辰吗?”
“母后常说笨鸟先飞,我比不得别人聪明,便要比别人勤奋,所以要日夜苦读。”
我叹息道:“皇后希望你争气是不错,可你也该爱惜自己的身子。”我笑看他,“听你父皇说已经在给你物色王妃了,早日成家立业,有人照顾你也好。”
予漓闻言并无喜色,“母后说儿臣年纪还小,读书要紧,不要儿女情长分了心愈加叫父皇生气。”
我只得道:“皇后养育你辛苦,你且听她的吧。”
我转身待走,却听予漓低低唤我:“淑母妃请留步。”
我温言道:“还有什么事?”
他抬头,眸中有恳切的温意,“听闻母妃得享哀荣是淑母妃的好意,儿臣未能亲自登殿感谢已是不孝,今日便在此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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