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早已束之高閣，碰不得，便遠離

媽媽說：“冉冉，累了，媽媽在家等你。”我終是倔強的搖頭，盡管前途晦暗，可依舊只有自己才可以走。也許終有一天我能遇見自己的幸福，雖是風塵女子，也對幸福心生渴望。家人從不問起，我亦無心說破。

        終於在離開學校一年不到的時間裏，站在蕭楚面前，認真的說：“我不再愛你。”他眼裏有滿滿的愧疚，他必定會爲把我從蘇默身邊帶走而悔恨終身。日積月累，終成了落不掉的疤，我了然，卻未及言明。

        我無端的想念蘇默，那個眼神涼薄，郁郁寡歡的男子，他認真的說：“尹冉，我永不放棄。

        我曾經很愛蕭楚，年少的愛情，大抵瘋狂又執著，卻細數不來原因和理由，卻總是爲驚天動地的愛情義無返顧，我和蕭楚亦是如此。他說：“冉冉，我愛你，至死方休。”我看著眉眼易顯風霜的男子，認真的點頭。牽著他的手，從大學校園裏離開，倔強沒有退路。我甚至忘了我和蘇默的愛情，也要孤注一擲，跟他離開。

        從南邊的城市走到北邊，一路辛苦，跌跌撞撞。楚說我的愛情已經落了厚厚的塵土，見不到最初的顔色，暗無天日。他說：“冉冉，你每次看著遠處的時候，眼裏卻不是我的樣子。”我默然的看著他的掙紮，無邊的淡漠。

        媽媽說：“冉冉，你跟隨的愛情，終不得幸福。”我不信，固執的往前走，卻千瘡百孔的回來。蕭楚承諾的至死方休的愛情，終在現實裏碾作塵土，鈍成隨手可棄的凡鐵，濟濟凡生，終究逃脫不過。愛情，虛幻一場，身在其中，抽身不得。

        我卻輪爲風月場裏陪酒的女子，在昏暗的燈光下，故作鎮定卻心生慌亂。楚曾經一次次面目悲憤的把我在飯間從另一個男人的身邊拉回家，卻終究抵不過宿命一場。那天他無比悲傷的對我說：“冉冉，我們真的回不去了麽？”我原是想流些眼淚的，好讓他知道，我有多麽力不從心。而卻生生沒有。“我不再愛你。”

        我想我定是遺忘了愛情最初的願望。連同，我依舊愛著的蘇默。

        楚神情落寞卻認真的一件一件收拾他的行李，愛情壽終正寢的樣子，這樣讓人悲傷。我背身站在落地窗前，看這個我決意留下的城市，喧鬧的繁華，五光十色下面光怪陸離的欲望。我試圖回想很多年前，與蕭楚相依爲命的愛情，卻無疾而終，竟連痕迹都找不到留在了哪裏。手中，煙絲袅袅，十指纖長，妖娆而過。如我夭折的愛情，華麗又蒼白。

        蕭楚走後，我曾空白了很長的時間，來來往往，卻與愛情無關。我自信是美麗的，盡管總是神情凜然，男子更似粘花的蝶，因爲愛情的廉價，趨之若骛。七七說：“ 冉冉，你本有美好的前程，爲何淪落至此？”我淺淺的笑，有些決定在起點就錯了，日行千裏，時至今日，錯開太久，追不得，趕不上，不若順其自然。

        煙花巷裏的女子，大都風情萬種，巧笑嫣然，眉眼媚惑之間天翻地覆。而我終日不善言笑，卻深得老板喜歡。那天他站在我面前，拉過我的手：“尹冉，做我的情人，給你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我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個已過中年風度翩翩卻滿眼欲望的男子，心裏生出滿滿的厭惡，卻十指圈過他的脖子，淺淺的笑，“好！”

        也許這便是一個女子最深切的悲哀，神情冷漠，骨子裏卻腐爛至死。我看著這個滄桑卻富有的男人，心裏的悲哀如千軍萬馬，拖沓而過。我曾經的自以爲是，在這個男人身上終究潰不成軍。

        愛情，早已束之高閣，碰不得，便遠離。

        承宇說，此後我不必再陪酒，強顔歡笑，只能在他身邊，做一個情人最本分的樣子，描眉畫眼，美裝豔服。他的手指從臉龐劃下的時候，定是帶了些憐愛的吧？才會這樣遲疑又堅決。

        他待我算是疼惜，承諾了我的衣食無憂，從不計較。我把昂貴的鑽石放在保險箱裏，我真實的出賣了自己的愛情才換得的財富，是多麽厚重。以此紀念的青春，在散場之前，早已過了華麗的面目，幸是不幸？

        我從不問及他的妻子，那個女子，一定心疼嫁了這樣的男人，潇灑多金卻絲毫管不得。我曾深裏探究過他的愛情，也許他曾愛上了誰，遭受抛棄，才至今天的冷漠。憎恨天下所有美麗的女子，試圖買斷他們的幸福，再狠狠的抛棄。

        我不若其中之一，悲闵卻無可奈何。

        承宇把我放在手心裏的疼愛，走在富麗堂皇的酒席上，神情款款。他說，尹冉是我的女人，你們要遠離三分，全是縱容。滿場驚訝，衆人的眼裏，有不屑有憐惜，我不過是他衆多情人中的一個，鮮活的青春換來一世淒涼，有何羨慕？我默然的看著這個男人，我們都在走向萬劫不複，他，亦是如此。

        我想總有一天他會厭倦我的冷漠，把我放逐千裏之外。我不放在心上，原不是愛情，傷心便無從談起。他說：“尹冉，你是我見過的最讓人舍不得的女子，我想我是真的愛上你了。”我在心底暗暗恥笑他的告白，用錢財換得的陪襯，離愛情太過遙遠。他自知，卻說出這樣的話，讓人厭惡。

        女人安靜的坐在我對面，細致的妝容下是掩不住的悲涼。我突然無端心疼起眼前的女子，她定有著一些不爲人知的傷痛，才不得不找了我。面對面而坐。她手上的鑽戒，熠熠生輝，卻比承宇送我的那些，略顯小些。原來在他的愛情裏面，是分得清孰輕孰重的。

        “承宇是我老公，盡管名存實亡，但我愛他。”女人的聲音聽起來無比的空洞，那是在愛情裏受盡委屈之後的淡然，垂死掙紮卻無可奈何，“他說他愛上了你，要跟我離婚。”我驚詫聽到這樣的話，他從未對我說起。“可是，我沒有要求他娶我，因爲，我不愛他。”我把熱巧克力端到她面前，“咖啡喝多傷胃。”

        她眼裏的感激一晃而過，女人總是容易感動，盡管微不足道。我無法解釋承宇爲何會愛上我，也許是見多了笑顔如花的女子，於我，是一時興起。女人說了一些他們相愛的故事，生動並且感人，我願意相信他們之間的開始是美好而真誠的。但時間過的倉促，我們只能追在他後面，望而卻步。愛情，也終究抵不過一場變遷，失了顔色，就不是當初。

        我明白她的用意，她本可以當衆羞辱我，取笑我的橫刀奪愛。卻只是安靜的訴說她的愛情，我明了。那是愛極一個人之後，甘願卑微的成全，無力卻舍棄不了。承宇多半是幸福的，他有一個願意爲他委曲求全，孤軍奮戰的女子，而我，除卻自己，依舊只身一人。

        七七說：“冉冉，我們回家吧，住在冰冷的城堡裏，你真的幸福麽？”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滴在我手上，滾燙卻刺骨。我可愛的七七，心疼我每走過的一步，追在後面，努力想把我拉回，而我終是倔強的走進了冰冷的城堡，不見天日。看著她的不舍，理所應當。

        承宇說起結婚的事，我搖頭拒絕。青春是一場過客，拿青春當作陪襯，已丟失了幸福。

        他眼裏的不滿，盛裝開幕，他不過愛上我在他面前不值一文的驕傲。而我的拒絕，拂了他的臉面。他定不曾想過，依賴他的贈予過活的情人，卻把他的榮華富貴拒絕在外。其實他從不知道，盡管典當了我的愛情，可它依舊在我心裏最深刻的地方，幹淨又美好。

        我從未想過會在這樣的場合遇見蘇默，背身想走，卻被承宇一把拉住：“尹冉，請不要失了禮數。”我突然無比的憎恨起情人的角色，身陷其中，欲罷不能。明明在尴尬和悲傷的旋渦裏，卻進退兩難。

        蘇默說：“尹冉，許久不見。”眼神涼薄，他甚至是透過我的身體看著遠處，不屑一顧。我淺淺的笑，這個曾經說過永不放棄的男子，此刻已看輕了我的身份，不登大雅之堂。我陪坐在承宇身邊，任由他拉著我的手，昭然宣誓我不過是他的情人，沒有自由，更不談愛情。

24歲的女子，有一些悲涼，不可告人。

        承宇喝了很多的酒，大聲的說：“尹冉，你是我的女人，不要妄想離開。”我默然的看著他醉酒的神情。其實一早明白。最看輕我的，便是這個承諾了我錦衣玉食的男子。悲涼從心底傾瀉而過。

        承宇說：“他愛你。”我笑：“那是以前。”我知道，蘇默愛我，不過曾經。承宇睡過去，滿臉的倦容，我想我該離開了，依舊只身一人。看多了人前背後，人情冷暖。我想媽媽說的是對的，她會在家等我，溫暖又真實。

        我該把承宇還給那個委曲求全的女子，他該明白，有些愛情是一生一世。即使時間過的再快，她還是會在起點的地方，等他回家，痕迹難找，但愛情終究是真實的。他們的故事還留了些感動在心裏，都是冰雪聰明的女子，怎能不知？

        進大學的第一天，就聽說班裏有一個才華橫溢的男子，英語滿分，破格錄取。我坐在中間的位置上與七七談起蕭楚，蘇默走進來，抽簽決定，我們同桌。七七說：“ 冉冉，這是個美好的開始，你應該忘了蕭楚。”我知道，蕭楚家境貧寒，中途辍學，沒人同意我們所謂的愛情，我總是大義凜然的決定，要伴隨蕭楚，生生世世。然而楚都不相信這樣的約定。

        我曾經以爲，我會愛他，如承諾。

        蘇默開始當起我的英語家教，跟隨左右，寸步不離。媽媽每次看見他的時候，總是滿面春風，這樣一個漂亮又聰明的男子，任誰都會喜歡的吧。我暗暗的笑，不像平時的自己。

        蘇默的身邊總少不了光鮮豔麗的誘惑，我看著他的置若罔聞，心生好奇。優秀的男子，總是惹人注意的，有一些骨子裏的驕傲，可以在繁華裏肆無忌憚。我突然喜歡跟在他後面，看著他的淡然，開始局促不安。七七驚喜的回家告訴媽媽，我似乎愛上了蘇默，會離蕭楚越來越遠。

        蘇默總是沈默的看著我的鬧劇，任我把聽力磁帶洗去全錄上他的聲音；看著我把他一天的功課弄的雜亂不堪，卻一臉的縱容；陪著我坐在教室裏，聽我和蕭楚的故事。他說：“尹冉，你們終不會幸福。”語氣淨是疼惜。我竟有些快樂。

        我想我是願意愛上蘇默的，他涼薄的眼神，甚至郁郁寡歡。他喜歡拉著我的手走在學校的林蔭道上，他說：“冉冉，我永不放棄。”他纖長的手指圈過我的脖子，認真且堅定。原來多年以後的這個習慣，是爲了我的紀念。

        蘇默總是安靜的站在人群裏，看著他愛的女子無法無天。七七抱著我：“冉冉，你多幸福，”

        第二年的情人節，蕭楚從遙遠的北方，拔山涉水站在了我的面前，風塵仆仆，滿面風霜，我多少是感動的，這個我曾承諾過會生生世世愛著的男子，身上總是有一些東西讓我難以舍棄。拎不得，放不下。

        蕭楚說他要帶我離開這個地方，遠走高飛。這個詞語，是年幼的愛情裏最樸實和遙遠的夢想。我突然莫名的沖動，要跟著這個男子，帶著最初的愛情尋找我的幸福。七七無能爲力的看著我的離開，她輕輕抱著我：“冉冉，你知道，你錯過了一個多愛你的人。”

        我看到一旁沈默寡言的蘇默，心疼，呼嘯而過。我知道我愛上蘇默了，愛到在分離面前，有些心疼，觸目驚心。很多次想起蘇默的時候，我是淚流滿面的，因爲只有自己知道，我到底有多愛他。

        我知道，蕭楚是後悔的，他明了我愛上了蘇默，才會千裏迢迢，把我從他身邊帶走，帶著連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決心。

        再見蘇默，我已是別人的情人，第三者的身份，滿場的尴尬。我原以爲自己早已忘記。以至於這兩年來，很少再想起。原來被我束之高閣的愛情，全在他的手裏，卻不自知。

        承宇說愛情在現實裏是不堪一擊的，留不住我，便送我離開。他說：“尹冉，真心待你的男子，真的不多，遇到，應好好珍惜，總好過悔恨終身。”其實這個男子多半也是讓人心疼的，他有美好的家庭和聰慧的妻子，終究會有幸福。我把承宇送我的所有東西，悉數放在保險箱裏，全部留下。青春裏的過客，也是美好一場。

        我空白的這一年裏，他的疼愛，我有滿滿的感激。

        蘇默開始出現在我的生活裏，故意避而不見，卻總是被他找到。我站在這個男子面前，猶如低到塵埃裏去的悲哀，無邊荒涼。他說，他依舊愛我，無論我正在經曆著什麽。可是我卻離他幹淨的愛情，遠到望塵莫及。

        我突然多麽希望，我從未離開過他，或者從未是承宇的情人。那樣，我可以陪在他身邊，繼續自己的愛情，幹淨又美好。這樣的願望，卻在現實裏，落著厚厚的塵土，再也看不清原來的面目。

        我甚至可以想見，再回到他身邊，於他身邊的親人是何等的殘忍。他們不會容忍這樣一個優秀的男子，爲一個淪落風塵的女子，甘心情願。我們一早就錯過，即使再遇，全是傷悲。

        蘇默拉著我的手站在人群的中心，他說：“冉冉，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眼神裏的認真狠狠的烙在我的心上。我突然無比軟弱的發現，我多麽舍不得眼前的男子，和他承諾的愛情。

        我想我要離蘇默遠遠的，遠到再也記不起那場愛情和兩年後的相遇。七七在家裏等我，她說：“冉冉，其實他一直在找你，終究找到，爲什麽不能重新開始？”心疼，無邊的漫過，我靜靜躺在七七的懷裏。幸福，我一早錯過，追不得。

        時隔兩年，也許我能再爲這個男子做的，便是離他遠遠的，看他找到自己的幸福。風塵裏的女子，退去的再幹淨，在別人眼裏也是紅顔禍水，觸碰不得，這個道理，我早已明白。蘇默是人群裏，熠熠生輝的男子，而我，相差太遠。

        聽著七七說著這兩年來，蘇默尋找我的故事，竟連爸爸都開始舍不得起來。我多麽悲涼的發現，他越是愛我，我離他卻是遙遠。

        爸爸已經顯露白發，這個在生養我的城市裏，叱咤風雲的商場巨子。顯赫的聲譽怕是早已被我這個兩年前離家出走的女兒敗壞，我有滿滿的心疼和愧疚，卻無從說起。爸爸只是站在我面前，了然一笑：“冉冉，你終於回來。”我撲到爸爸懷裏，感動洶湧而過，這個我曾最熟悉和溫暖的地方，兩年之後，終於又回到了我身邊。

        愛情再美好，也終抵不過在現實裏碰的傷痕累累。其實，即使丟失了一些幸福，我們也能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