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题：狐妖

【狐妖】

我仔细地在我的唇上抹上胭脂，顿时变得亮丽动人，尽管那双眼已经媚得勾人心魂。

我拿起眉笔，轻轻在眉上一画。镜中的人长眉入鬓，面颊桃红，粉唇艳丽，眼尾微微上挑，媚态横生。              

我满意地绾起头发，身着半透明地薄纱，薄纱下是一件粉色的肚兜，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现，而越是若隐若现越能把男人的心勾得七上八下。

这样的我，是男人最爱的，因为我够妩媚。

坐在门前的石椅上，我放声歌唱，唱的婉转动人。这是狐妖里最普遍的惑术，能把人莫名其妙地拉入我的结界里。

果然不久后，一名活生生的汉子就出现在我家前的小路上，一脸愣然。

我在空气中闻了闻，不错，是习武的壮汉。我唱得更加婉转，等着他闻声而来。他果然寻到我的前面，看见我的脸顿时呆了。

我笑着站起身子，走到他身前，伸出如葱玉般的食指勾起他的下巴，“大爷，我漂不漂亮？”

只有觉得我漂亮的人我才会把他留下，我从不勉强人。

“漂亮，漂亮，简直就像仙子一般。”他有些憨厚地说道。

我在他耳边轻轻地笑了，轻轻地吐气如兰。我双手攀上他的脖子，水蛇腰扭到他身上磨蹭着，“大爷，陪陪小媚好不好。”

我在他耳边说道，近得似乎碰上了他的耳朵，又似乎没有。

他早已涨红了脸，“好，好！”

我佯装害羞地拉着他的手，走入我的屋子里。我只会留他三天，无论是谁我只会留他三天。

三天后，我就会洗了他的记忆，让他回去。不为什么，只因为我也会厌倦。其实我也不想的，这几千年来我也倦了。

不过，采阳是唯一能修炼成九尾狐的办法。修成九尾狐要修个三千年，我已经修了两千九百九十九年了，就差这一年了。修成九尾狐只能把法力变得高强，其余的也没什么不同。

狐妖的漫漫岁月其实也是无趣的，只能偶尔施施惑术把人类迷得团团转，却被人类说成遗臭万年的狐狸精。

是啊，我是人人喊打，恨不得赶尽杀绝的狐狸精，甚至连过街老鼠也不为过。只因为，我生得媚；只因为，我生得极为倾城。

我做的不过是对人类男子笑一笑，就被说成妖媚的红颜祸水。我看她们只是妒忌，妒忌我只要笑一笑就能把男人媚得神魂颠倒，而她们无论怎么笑都被看过我的男人说是东施，无论她们怎么做男人们的心都回不到她们心上。

但，这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不会删除记忆，把那村闹得沸沸扬扬。那村里的所有男人每日都徘徊在树林边，等着被我用惑术引入结界里。

到最后，来了个高人，硬是把我赶跑了，也能说把我请走了。论法术，他还不够格，只是我也倦了那日日的谩骂，那声声的狐狸精。

之后，我学会了删除记忆，再也没发生这种事情了，可是狐狸精的名声却传遍了整个天下。

三天后，我问那个壮汉，“如果我是狐妖，你爱我吗？你愿以为我舍弃你的一切吗？”这是我的一种习惯，自那件事情后的习惯。

无论如何，我还是会把他放了，尽管每个男人的答案都无法令我满意。

那个壮汉眼里闪过惊恐，仿佛这三天里拥在怀里甜言蜜语的人不是我。我笑了，轻点他的额际，洗去了他这三天的记忆。再轻轻一吹，他就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我问别人是否爱我，却不曾问过自己相不相信爱情。

曾经相信吧，在最初的几年里。

那个人有一双极其温润清冽的眼睛，那时候我照例问他，“我漂亮吗？”

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眼睛依旧清明。

那时年少，我仍有些青涩莽撞，损了面子非常不高兴，继而拼尽全力想要把他的面具摘下。

许久之后，他仍旧似红尘外的人物，依旧坚定。

我怒了，一把捉起他的下巴对着他也清冽的唇猛亲。他终于也忍不住了，捧起我的脸笑道，“是，你很可爱，像个长不大的小孩一样可爱。”

对他动心大概是在那一秒，有人说过我漂亮，有人说过我妩媚，有人说过我倾城，却从未有人说过我可爱。

之后，我依旧对他采阳，不够对他，我似乎采得特别高兴。只有他，我留了七天，但我本想永远留住他的。
这七天里，我从未施展任何妖术，除了采阳，我就成日与他玩闹，就像真正的伴侣一样，我从未那么愉快过。

在第七天的时候，我已完完全全地爱上了他，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他，我甚是害怕他会离我而去。

那天，我忍不住地问道，“如果我是狐妖，你会爱我吗？”

他冷笑了，很冷很冷。我看在眼里，似乎心也在发抖。

你亮出狐妖的致命武器，青铜剑，笔直地指向我。我不知道他竟然带着这把剑，我竟然毫无察觉。我知道这次我输了，我已被他迷得团团转。

他发了疯地嘶吼，那双本清润的眼睛瞪得通红：

“爱你？把我爹媚得丧失神志的是你，害我家破人亡的是你，害我娘亲上吊的是你，你要我如何爱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早已忘了如何反应，直到剑没入我箭头的那一刹那，我终于清醒了。是啊，我只是一只妩媚的狐妖，不能爱人，没权利爱人的狐妖啊……

我一直躲闪他不断刺过来的剑，他的剑法杂乱无章，显得他心神紊乱。

最后他累了，坐倒在地上。在我不留神的时候，竟然举刀自尽。他的鲜血喷涌而出，我不顾一切地把他抱在怀里，不断给他注入灵力。

但青铜剑之寒，不是狐妖能治愈的啊！

他在我怀里慢慢丧失温度，眸子温润如昔，“我该死，我爱上你了啊……”

他在我怀里，渐渐地失去了温度……

我把他火化了，那把青铜剑也被我折断毁灭了。他的骨灰就葬在我家门前，就在现在那朵百合花下。自那次之后，并非我不再相信爱情了，但狐妖本就没有爱人的权利。

我常常在想，是否我不问，我们就能走到永远？

答案是显然的，尽管他哪天原谅了我，但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他注定无法与我走到永远。

甩了甩头，我复又坐在石椅上放声歌唱，不想了，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

或许是回忆太醉人，我一直无法回过神。

直到眼前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对我说，“姑娘，可好？”

我抬起眼帘，看到那双温润清冽的眼眸，心跳楼跳了一拍。

“我漂亮吗？”我愣愣地问道。

“你很可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可爱。”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语调，对我温暖地笑。

我飞扑到他身上，剥开他的衣服，里头没有藏起任何物件。这次没有青铜剑，没有任何恩怨，就只有他。

他咯咯地笑了，“多久不见，你就这样迫不及待吗？”

我眼前的景象逐渐被泪水模糊，不可置信地道，“真的是你吗？”

“是的，我回来了，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了。”他轻拥着我，几千年的思念顿时转为眼里的柔情万千。我把头埋入他的怀里，泪不停地流下，我终于能爱人了，他终于回来了。

“你还愿意爱我吗？”他轻声问道。

尽管只有一百年，但我愿意爱这一场，我愿意奋不顾身爱这一场。

活了太久，我也累了，我想爱了。

我吻上他的唇，“我还爱你，很爱很爱你。”

【待续】

【番外】

一年后，我练成了九尾狐，那毛茸茸的尾巴被他笑说像鸡毛扫，结果他被罚当晚睡书房。

十年后，我问他，“你是否会后悔为我放弃一切？”

他说，“拥有了你，就拥有了全世界。”

又十年后，我问他，“你还爱我吗？”

他说，“我不爱你了，我很爱很爱你。”

再十年后，他对我说，“你会不会嫌我老？”

他已经开始中年发福了，我躺在他的肚皮上，“怎么会？我都快四千岁了，你不嫌我老就好了。”

又一个十年后，我带他到空中飞翔，站在祥云上，他问我，“你真的还爱我吗？”

我轻笑着拥着他，“对啊，我很爱你。”

再十年后，我们结伴回到人间，他都快看着那热闹的人群，他说：“如果我在人间，却没有你，那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又十年后，他有些走不动了，成日坐在门前的石椅上沉思。终于有一日，他说，“第一见你的时候，你还是这副模样，那时候的我其实觉得你就像仙女一样。”

在暖暖的阳光里，我也想起我们初级见面的模样，我也笑了，没想到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再一个十年后，他开始练琴了，尽管每弹一首歌都需要休息好久，但他弹的曲子，特别好听。

有一次，我问，“你怎么能弹得那么好听？”

他说，“因为我弹的时候都在想着你。”

十年后，我们坐在树下看着夕阳，他说，“我现在其实就像那个夕阳了，再过个几年甚至几天、几个月，我就要归西了。我曾以为能活那么久已经是很长了的，但因为有你我觉得我这辈子怎样都不够长。如果我死了，你还会爱我多久？”他抹走眼角的泪水，“不，不要再爱我了，找个狐妖，安安稳稳地生活吧。”

我挽着他的手，“有我在你觉得你好会死吗？”我在心里回答道，爱你爱到我生命的最后一秒。

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就快要死了，和他一起走过了那么多的十年，对一个人类来说其实已是很长了的。

但，我怎么都不会觉得够。

再十年后，他已经过百了，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气息已非常微弱，“无论你是谁，我从不后悔爱上你。”

他那双眼睛泛起了泪意，尽管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有些浑浊，但在我眼里，他依旧是那个几十年眼睛温润清冽的那个少年。

那天，他终于长眠了，他握着我的手从未放开。我用灵力在门前挖了一个大洞，把他放在一边。

月下，我开始跳舞，跳他最爱看的那只舞，最后一次了，我跳得格外用心。

一支舞毕，我释放所有灵力，渐渐地我也快要死了。

我缓缓地躺在你身边，用残存的灵力把洞埋好。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就让我们同年同月同日死——

下一世，让我们都做人类，好好地，好好地地爱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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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