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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四个小海豚
埃克斯是法国的泉城,拐弯抹角都是小广场,广场中央有石雕和汩汩而出的泉水。他们穿过酒店外依然热闹的米哈布大道,向城南"四个小海豚"泉走去。
建曾好像有点魂不守舍,随口问依桥觉得这一路下来的酒店怎么样。依桥说:"还有什么说的,自然是最好的,可不知怎的,感觉怪怪的。"建曾问她怪在哪里。依桥好像不能给出足够的理由,半晌才说:"这一路上我时不时回忆起当年一个人在欧洲穷游的光景。那时一律拣最便宜的住处,经常是青年旅馆、飞机场、火车站、海边沙滩,连火柴盒似的小房间都睡过。讲起来艰苦,可每一个房间都像是生命的一部分,刻骨铭心。而这次我觉得自己像是星级酒店评审员一样微服私访,虽是穷奢极欲,却辨不出其中滋味。其实我们每天那么疲劳,回来也就是倒头就睡,说到底那些金丝枕头、银缎被子又消受得了多少?"
向来好和她抬杠的建曾今天好像心不在焉,只是附和道:"你的意思我懂,排场规格都到位了,但人不在一种可以充分欣赏的状态。"依桥一下子乐了,说:"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可刚刚一下子又表达不出来。现在知道我想说什么了--那些有闲欣赏的人,往往没什么龙肝凤髓可吃,而富到可以吃龙肝凤髓的,又往往辨不出其中的滋味。"建曾笑说:"这就是人生!"依桥也跟着笑起来,说:"Oui,c'estlavie!"
两个人走着走着,已经到了"四个小海豚"喷泉。白天人流不息的"四个小海豚"广场像是退了潮的海滩,空空落落的,只听到四股泉水从海豚嘴里喷出来的汩汩声。四周民居还有亮着灯的,透过窗外阳台边的镂花铁护栏和随风起伏的白纱帘子,灯光淡黄温暖澄澈,仿佛每一个阳台就是一个夜晚的舞台,而台上的主角便是那一盏盏灯。
建曾坐在喷泉边的石岩上,石岩又宽又长,被夜色沁得凉凉滑滑。南部的六月的夜晚,空气如新鲜的冰镇生啤,沁入他们的身体,古老的夜空繁星闪烁,从马赛港吹来的海风已经带来了夏天的消息。
建曾点起一支烟,吸了两口,问依桥:"你知道那年我为什么去香港?"依桥愣了愣,说:"你不是去参加什么亚洲独立电影节的吗?"建曾看着烟头一闪一闪的红光,说:"根本没有什么电影节,只是听说你在香港,想你的念头疯狂滋长,所以坐着天星小轮去看海,去看你。看看你的样子,听听你的声音。"
依桥默然,好一会儿才说:"结果你看到了刚出生的宝宝,听到了他的声音。"建曾长叹一声,说:"是啊。"两个人都一声不出,只听见背后的喷泉水声,像一首欢快的南方之歌。
依桥不知他在想什么,问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想起这些个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建曾说:"吃晚饭前,朱枚跟我讲了你那天在她房里说的话。"依桥马上大不自在起来,说:"她怎么把这个讲出来了!"建曾狠狠地反问她:"这么说起来,你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
依桥一愣,用极细微的声音说:"我们都开始变老了……再说,我有没有爱过你,对你又有什么意义?"
建曾一下子不说话了,猛抽了几口烟,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现在还记得那时的你,那么瘦,显然不快乐,没结婚,又睡眠严重不足,还自己手忙脚乱地带孩子。你说你要独立承担人生,享受花花世界,你说你陷入了一段没有指望的等待……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也在等吗?等你回心转意,等你离开那个在法国遇到的什么人!"
依桥半晌无语,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像是到处伏着危机的海洋,他在等她先启口。依桥眼里含着泪,缓缓说:"建曾你知道我是个不肯轻信的人,太美太好的事听上去不像是真的。"建曾坐到依桥身边,月光下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眉眼,柔软得不能再柔软的嘴唇和清淡的香味。这是依桥的眉眼,是依桥的嘴唇,是依桥的味道,虽然已经过了十年,但眼前的人还是依桥。他找到当年熟悉的角度,一侧头,吻了下去……
依桥没有动,任他吻着,仿佛时光倒转了十年,少女情怀又再次附身。春风又来,海浪再起,太阳温热,百兽醒来,一种喝了酒刚刚上了头的微醺的感觉……她万万想不到这趟旅行的结果是这样的。
过了一会儿,依桥像是想到了什么,说:"这趟旅行也没剩几天了,你先不要说破,怪窘的。"建曾笑说:"我知道了。"顿了一顿,又试探道,"晚上我到你那边去?"
依桥虽看不到自己,可是感觉到脸庞上起了一片热火辣辣地烧下来,烧了颈项,烧到肩膀胳膊上。她整个人像在一团火里,夺开手,啐道:"谁让你去的,鬼鬼祟祟,让人看见笑话!"建曾满腹委屈地说:"天地良心,我犯了什么法?"
依桥不搭理他,从石岩上站起来,边往回走边说:"夜深了,我要回去睡了。"建曾从后面跟上她,说:"依桥,你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依桥抬起头来看,只见深蓝的夜幕上挂着一轮淡黄的圆月,月中静海的阴影清晰可见,好像和人特别的亲近。她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月亮,怎么先前坐在那里没看到?"建曾替她答道:"只因先前被房子遮住了。看着这月亮,我倒想起你家里挂的那幅范仲淹的《离怀》,我最爱里面的'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最后那几句是怎么说来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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