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再也回不去

好吧，這是一個樓。
這篇文有尸體有飄飄應該是這裡了。有點長，不要介意。（嘆

《於是再也回不去》

一、

她不想承認，但是他們的婚姻的確出了問題。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梳理好難纏的一頭長發，她把手中的木梳放在梳妝台上。對著有些舊的鏡子嘴角微微往上勾，強硬擺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鏡子反映出她身後昏黃的房間，以及床上的空洞。

她驀地站起身，走到雙人床的一邊躺下。室內的溫度有點低，大概是冷氣開久了。她忍不住把被子往上拉，直至淹沒她的頭頂。

枕邊冷冰冰的溫度戳破她掛不住的偽裝。

她把露在外頭已經冰涼的腳趾頭縮緊棉被，雙手攥緊被子開始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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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不知是怎麼醒來的，好像是被凍醒。被子已經滑了下去，邊角結結實實掖在她的手臂與腰部之間，就如丈夫回來過，幫她把被子掖好。

碎花窗簾把窗外的陽光遮蔽，她下床，腳趾接觸到冰冷的瓷磚地板時疼了一下。

伸手拿小櫃子上的遙控器把冷氣關掉，她進入廁所梳洗。昨晚迷迷糊糊睡著了，那眼睛哭得腫腫的。

匆匆往臉上潑了水，抹干，拎起鑰匙和手機準備出門。經過客廳的時候窗外已經天亮了，灑進來的細碎陽光扎疼她的眼睛，她走過去把窗簾拉緊，蓋得密密實實的。

她仔細檢查了，才打開大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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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早晨的陽光在車前鏡散出光暈。“ 寶貝，下車了。”她有些恍惚，停下米黃色的車子，轉過頭對後座安靜望著窗外的兒子說道。

開了後車門，兒子不發一語，背上鐵金剛圖案的書包，徑自走向往往來來的人潮。

“ 書包媽媽幫你背好不好？”她小跑步追到兒子身後，討好地問。小蘿蔔頭不搭理她，低頭沒入穿著制服的學生群里。

她碰了一鼻子灰，隔著學校籬笆小小聲地跟背對著她的兒子說掰掰。然後凝望那些白衣深藍裙很久。很久。

“ 媽媽，那個阿姨怎麼自己和自己說話？” 綁著兩條辮子的女生抬頭問母親。

“ 別理她就對了。” 母親牽起女兒的手迅速走掉，遠離佇立在籬笆前的她。鄙夷的眼神仿佛把她當成了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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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她在學校呆到所有學生都回班上課了。回程在超級市場選了一些青嫩的玻璃生菜和一條看起來已經冰凍很久的甘榜魚。站在冷凍柜深思片刻，她在她的購物籃里加了兩罐酒精濃度挺高的啤酒。

“ 一共是九令吉八十仙謝謝。”店員把東西裝入塑料袋遞給她，忽然間好像發現了什麼，直盯著她的臉瞧。她下意識的微側頭，遮掩自己的左臉頰。

“ 小姐，你的臉怎麼了？” 店員的關心讓她覺得有點煩躁。“ 沒事。”她冷冷地應了一句，低頭離開。頰邊的頭髮幫她遮蔽了底下的淤青。

她紧缩眉头，一直到小米车停在了公寓的停车场。抬头，头顶上的后车镜映出她苍白的脸，左部染上明显的潮红。

她伸手，使力擦脸颊，想要把那抹红擦掉。

五、

甘榜鱼被甩进洗手台中，在静谧的屋子里发出回响。

她在台边拿了把刀，在脑海中重温多年前在中学时期实践的解剖实验。快速地把鱼鳞刮掉，也不管鱼皮被刮破了。小片的鱼鳞喷在她脸上。她不在乎。

小心翼翼把刀摆横，在鱼肚子划开一条直线，扒开。她把鱼鳃和带着鲜血的内脏通通挖出来，丢弃一旁。机械化的举起刀，砍下，把鱼剁得稀烂，双手溅上了腥血。

过后她用肥皂使劲擦她的双手，直至洗干净为止，连玻璃生菜也一并洗了。

窗外日落西山。客厅灯光昏黄。

她把啤酒收进冰箱里，换了两罐不知名啤酒出来。玻璃生菜被装在边缘刻有花纹的玻璃碟，放在客厅的小茶几。

她半靠着沙发座，仰头闭上眼睛。

客厅很吵。电视开开关关，重复千篇一律的足球赛。广播员的声音很尖，刺得她耳膜生疼。窗边的收音机也开了，温柔的女音演唱着一遍遍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他坐在沙发上，身子微微往前倾，专注地观看屏幕上的赛事。她躲在厨房，从缝隙偷看他英挺的侧脸。阳光洒下。

傍晚的情景总是这样。偏偏梦很快支离。

她颤了一下，睁开眼睛。

屋里依旧昏暗。吵杂的声音顷刻消散于空中。呼吸间有着令人深深感到绝望的恐惧。房里的冷气早已开了，连在客厅都感觉得到那股寒。

拿起一罐啤酒，拉开易拉環。她毫不迟疑地一饮而尽。些许酒液弄到她的衣服。她全身酒气，眼底似乎有迷雾在氤氲，开始迷蒙。

她拿了片玻璃生菜，咔嚓咔嚓地嚼着。他说，啤酒就是要搭配玻璃生菜才好吃。她很笨。她不懂，只能一味地重复咀嚼的动作，想知道好吃是怎样的好吃。

她凝视着房间。看着看着突然哭了，泪若雨下。嘴裡克制不出，發出嗚嗚的哽噎。淚滴滴在了菜葉上，變成了咸。

茶几都是紅色的。液體滴落在地毯上。一滴。兩滴。至少在她眼裡是這幅光景，她開始咯咯地笑，淚水和笑聲形成了反差。

尖叫著。她把易拉環拔掉，用尖利的部分在手腕用力割。淚水滲進了傷口，她才明了。

原來是這麼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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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他接獲舉報說有人尖叫怕發生命案而趕到公寓的時候，踹開門就見女人很安詳地半趴在沙發上。樣子很清秀，完全看不出來會自殺。

佳樂走到她身邊，捏起她的右手觀察傷口，再伸出手指到她的鼻子下探鼻息。

“ 警官，房間的床上有一具男性尸體。”小沒膽從房間衝出來用弱弱的音調報告，然後走到了尸體最遠的地方檢查。他忍不住想笑，之前沒膽還很信誓旦旦地跟他說房間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會有尸體的。

望向佳樂，她跟他搖了搖頭。這樣就表示，沒有了。廚房里散發出難聞的魚腥味和腐爛味。胃有點翻攪，他快步走進房間。

法醫正在為男尸做簡單的死亡檢測。“死于三天前上午11時至12時左右，腹部被利器插入而亡。” 他點了點頭，讓幾位警員過來進行善後工作。

把兩個尸體抬出門口，他再次望向客廳。客廳墻壁掛著男人和女人的婚紗照。相框旁邊畫上了深淺不一的直線。

就像是在數算著什麼。

七、我不願愛已逝去

我認識他已經七年了。

他英俊有為，總是別人的注目點。而我從來不敢奢望什麼，只是會用淺笑拒絕他的表白。因為我知道，我們是不可能的。我寧願我一輩子是他的知己。

直至我被我的繼父家暴，連夜從家裡逃了出來，無家可歸。我拿出手機按了聯絡名單，聯絡上第一個聯繫人。

也許是註定的，我聽到了他的聲音。

我們就這樣懵懵懂懂地同居了。我和他依舊會在美麗的夜晚打電話聊天，儘管只有一墻之隔。可是我的生活卻因為他多了一絲變化。他的視線會常常尾隨我的身影。見我偷看他都會報以溫柔的笑容。我的臉也會因此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火辣辣地紅起來。

他最愛在洗澡的時候隔著廁所門大聲地唱《月亮代表我的心》。五音不全，但是聽在我耳裡很心暖。日子久了我也會跟著哼哼，被他笑我五音不全。

一段時間工作繁忙，我常趴在小茶几上對著筆電睡著。醒來後總是看見他坐在地板上，讓我枕著他的大腿睡覺。當太多太多瑣碎的小事結合起來，我發現，我離不開他了。

於是客廳的墻壁上掛上了我們的婚紗照。

婚後我的確很幸福。他讓我辭去了工作，在家裡幹幹家務事。廁所還是回響著他的歌聲。每次吃完晚飯我們就會坐在沙發上，他枕著我的大腿，拉起我的手刮刮他的額頭。早上起床，被子的邊角會安安穩穩地掖在我身側。用玻璃生菜配啤酒也是他教我的。我的小世界有一種淡淡的安寧。

直至他因丟失公司機密文件而被降職。

我認識他七年了。回首才發現七年的時間其實太短。我自以為是的了解回想起來徒然只會在臉上留下一片汪洋。

這個房子似乎也沒有這麼美好了，我被拉回最深沉的噩夢。

冰箱里只會裝上一支支啤酒。我若收起來，他就會打我。我不收，他喝醉了也會打我。我只能趁著他在出門工作後把自己縮進客廳的角落里尋求薄弱的安全感。我無法逃脫。

最寧靜的時光就是在他專注于看球賽的時候。那輪廓分明的臉，犀利的眼神就好像定格般，而我卻只能透過廚房的縫隙凝望，小聲哼著《月亮代表我的心》。也就只有那個時候會偶爾看見他眼底的笑意。

我深埋的愛禁錮了我自己。

然後我懷孕了。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我難得會一個人對著鏡子癡笑，幻想寶寶有多可愛，小小的嘴巴張合著牙牙學語。小小的手掌軟綿綿的，抓住我的尾指。

我找回了我生活的重心。他對這件事不知情，依然會對我發洩怒氣，對我言語諷刺，可是我的寶寶教會了我啞忍。我只會在他每個拳頭揮下來的時候用手捂住腹部。

那一天天氣很晴朗。他打開大門進來，我抓著抹布的手縮了一下。“ 該死！” 他拉開領帶，走到沙發前，一把推開正在抹小茶几的我。我的手還未來得及護住寶寶，腹部就重重地撞上了桌子邊緣。

血很殷紅。

自從那個時候起我就知道我的思想有點不同了。不要問我為什麼知道。我很清醒看著我自己逃避。

我看著自己從病床醒來，迷茫地望著自己的腹部。醫生和他走了進來，對我搖了搖頭，嘴裡念叨著什麼。我聽不到。耳朵好像自動關了起來，把一切會傷害我的可能摒除在外。

他一臉憤怒，在醫生走了后揚手給了我一巴掌。我還是一臉迷茫。寶寶沒事的。寶寶那麼堅強，怎麼會有事呢？可是緊緊攥住肚子的手和頰邊的溫熱出賣了我。

從此以後他不准我出門了。我看著自己在婚紗照的隔壁找了一個自以為很隱秘的角落，每一天用鉛筆在那塊地方畫一條直線。

我看著自己坐在沙發上，懷裡抱著一塊布輕聲地對它說話。於是我開始看見一個半透明的小孩在家裡亂在家裡鬧，凳子爬上爬下的。

他似乎不知道它的存在。它很頑皮，有時候會趁著他看賽事坐在他的腿上晃晃小腳。看得我膽戰心驚。我稱小不點為我的兒子。

後來我認為寶貝到了該上小學的年級，就在離家靠近的小學替它報了名。我只是不解，幫寶貝報名的老師一直用奇異的眼神看著我。

我還是偷偷出門了。每天早上在他出去工作之後載寶貝去學校上課。我看著自己去到書包專賣店買了一個米奇老鼠的小書包。我有點糾結地看著布質上等的書包。後來我再去了紙扎鋪買了一個紙扎的鐵金剛書包。

事實證明，寶貝還是比較喜歡鐵金剛。

他每天背著鐵金剛到學校上課。走在我前頭蹦蹦跳跳的，偶爾回頭給我一個燦爛的笑靨，停下腳步，讓我拉住他冷冰的小手。

直到有一天。我把鎖匙插入鑰匙孔，扭轉。隨著嚓的一聲，我看到一臉怒氣的他，從沙發那兒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賤女人，去哪鬼混了？” 我沒想到他會突然回來。我也沒想到他的控制慾原來是這麼的強。

他拉扯我的頭髮。很痛，像想要硬生生把我的頭皮扯下。我的淚飚了出來。“ 不要。不要。” 我輕聲哀求，他置若罔聞。

他繼續扯著我的頭髮，往我的左臉頰甩了一個巴掌讓我收聲。這一掌開始熱辣辣地燒，估計會淤青了。他幾乎是用著蠻力拖我走的，把我半拉半拖地拉進廚房。

我想起小腿上一條條觸目驚心的刀傷，淚水流得更急了，拼命搖頭。我毫無焦距的眼神中滿滿都是驚恐。

他在流理台找到了一把他最愛的切肉刀，單手握刀仔細地在利刀器上研磨。我掙扎著想逃脫，可是他抓著我的一隻手反而收緊。

他拿著刀向著我來了。我與刀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我生平第一次有了自衛的念頭。那麼強烈，極力地在我腦中咆哮。於是，在我意識漸漸回攏的時候，我的手在顫抖。

他死了，是我殺的。我在他拿著刀過來的時候以極快的速度握著他的手反轉，將利刀送入他的腹部。他臨死前還在抽搐，眼睛睜大望著我，身體的溫度一點一滴地褪去。

我嘴唇止不住顫抖得厲害，伸出沾滿血的手捂住嗚嗚地叫。之後我抱著他冰冷的身體，耳朵伏在他的心口，假裝聽得到他的心跳。眼淚沾濕他的衣服。

只是我不願承認，早在他被降職的時候，我們的婚姻就已經出了問題。每一步都是錯，每一眼凝望都是癡想。我所說的回得去，是在為自己編織的美夢保留它完美的框架而已。

洗乾淨他的傷口，我費勁力氣把他抬上床，開了冷氣。接著我也跟著躺在床上，翻身抱住身邊的冰冷，把臉深深埋進他的手臂，貪戀吸取他未褪的味道。

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於是再也回不去。